卿泱一怒之下,把林雾从躺椅上拽出,自己躺上去,躺椅摇晃,她气鼓鼓道:“不来就不来,我也不稀罕看见你!”
林雾摇摇头,没跟她计较,爬上冰树找个枝桠坐下,等待夜晚来临。
雪族之地只有白天和黑夜,光线慢慢暗淡下去,不见人间黄昏的色彩。
外面的雪族人依旧活跃,看得出来祭祀大典确实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让她们在入夜时分都还不停歇,在路上来来往往装饰街道。
宽敞的院子里,赵少岐和燕归辞坐在另外一头。
赵少岐拽断一朵冰雕的花,花瓣层层叠叠,被他一片一片摘下。
“她喜欢我、她不喜欢我、她喜欢我、她不喜欢我……”
燕归辞被他念叨得烦躁,“她不喜欢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要你说?”赵少岐捧着一颗破碎的少男心,怒斥燕归辞。
“难道林雾就喜欢你吗?”
燕归辞脸色冷下,“你提她做什么?”
赵少岐冷哼一声,“我就提她怎么了!你有本事在这里跟我发脾气,怎么没本事去找她?”
他继续摘花瓣,口中的词变化,“女孩、男孩、女孩、男孩……”
重复的词语如魔音贯耳,钻进燕归辞的耳朵。
燕归辞:“你闭嘴吧!”
“至少我还有个孩子,不像某些人呐……”赵少岐停下,语调拉长,盯着燕归辞看,话锋一转。
“你最近睡觉是不是时常半夜醒来,总感觉心口烦躁憋闷,心里好似烧着一团火,还经常口渴?”
燕归辞抿唇。
赵少岐拍拍他的肩,意味深长道:“你最近有点不对劲,自己没察觉吗?比起之前的样子,这两天你活跃得有点过头。”
如果是以前,燕归辞万事藏于心,不会如此暴躁话多。
赵少岐:“放宽心,这是每只小妖成长必须经历的过程,这种影响你情绪的因素不会持续太久。”
燕归辞:“为什么?”
他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赵少岐嘿嘿一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清晨,天还未亮透,雪族已经热闹起来。
长老们带队进入每个圣女的家中,将她们迎送至祭司殿,一路粉色冰花铺道,经受无数人目光洗礼。
凝夏在长老们出发之前就回到自己家中,带着迎接的队伍,在祭司殿门口与素羽碰面。
她朝素羽微笑点头,张嘴无声地说出一个词。
素羽看出她说的话,那是两个字:祭司。
她不太理解凝夏对祭司的执念,就像不明白为什么凝夏总是喜欢对称的东西,所有东西都要规规矩矩,不容一丝差错。
凝夏参与她生活的一切,她的屋子也是凝夏一手打造。
对于凝夏的每一个安排,她都不曾反对,唯一一次和凝夏的意愿背道而驰,就是这一次出逃计划。
她不会告诉任何一个同族,没有人会理解她,如果不是林雾被卿泱发现,她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雪族。
走过长长的甬道,周边人欢欣和尊敬的目光没让她的心绪有任何起伏。
她这一生都在循规蹈矩,一步步按着长辈、朋友的想法走,不过只需再忍耐一段时间,她很快就可以解脱。
自由啊,是如此的诱人,哪怕粉身碎骨,她也不曾迟疑。
一步步走上高台,按照长老教导过的流程,伸手弯腰、抬脚旋转,透明的水珠坠在落云花的叶片上,以此敬告天地。
在选定下一任祭司之前,所有雪族人都要先经历一遍漫长的祭祀过程,祈求天道赐福,让雪族长盛不衰。
乐声响起,宏伟浩荡的声音如雷声滚滚,响彻云霄。
所有人闭眼祈福时,素羽睁着眼睛,眼中没有分毫对天道的崇尚敬畏。
凝夏忽然睁眼,看向素羽的方向,两人对上视线,她莞尔一笑,朝素羽眨眨眼睛,做出朝拜的手势。
这是最终流程对新任祭司行大礼时才用到的礼节,她此刻跪在地上双腿不动,只有手在做动作,显得不伦不类。
素羽心中闪过异样,凝夏虽然一直笃定她会当上祭司,但从来没有这样频繁地暗示过。
祈福完毕,所有人起身。
站在最前方的大祭司眼尾生出细纹,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一个圣女要成长到两百岁才能竞选祭司,当上祭司后两百年再传位给下一任。
四百年时光,永远消耗在白雪纷飞的大地上,没有其他可能。
这种不可更改的未来令素羽厌倦,她看向大祭司的眼中有敬爱,大祭司爱族人,善待她,这点无法否认,可她很遗憾,自己要辜负大祭司的信任。
大祭司的声音并不苍老,反而带着空灵感。
她说:“我已经老了,未来终究要交到年轻人手上,我的责任与权柄将传递给下一个孩子,她会替我继续保护我们的家族。”
没有花里胡哨的大片演说,大祭司的话质朴纯粹,令无数族人动容。
大祭司:“孩子们,上来吧,把你们的血滴入冰雪中,雪神会替我族做出选择。”
素羽接过冰针,在指尖扎一下,挤出一滴殷红的血,血珠坠落至冰盘中。
所谓的雪神做选择,也只是走一个流程,下一任祭司的人选是由现任祭司和长老们一起商议得出。
大祭司退位后,也会继续留在祭司殿中,教导新一任稚嫩青涩的祭司。
凝夏就在素羽身旁,趁着长老们不注意,她伸手拿起素羽面前的冰盘。
“你干嘛挤那么多血,都不知道疼的,要一点点就够了。”
有长老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咳嗽两声示意。
凝夏放下冰盘,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卿泱挤完血,迫不及待地看向素羽,目光灼灼,等待着素羽血脉不纯的事情当面暴露。
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放下心来,不然万一哪天素羽想回来,威胁到她的祭司之位怎么办?
一息过去、两息过去、三息过去……
每位圣女前方冰盘里的血珠都蔓延开来,勾勒成一朵落云花的形状。
乐声再次响起,慷慨激昂,苍老悠远,一下一下地鼓动着人们的心跳。
大祭司面朝素羽,脸上带着欣慰笑容。
素羽和卿泱脸色同时骤变,卿泱刚张开口,旁边的圣女忽然撞过来,手肘击中她的胃部,让她嘴里的话破碎成一个音节吐出。
圣女紧紧抓住她,脸上带着歉意,“对不起,我刚才没站稳,你没事吧?”
卿泱刚挣扎开,旁边又一个圣女靠近,抓紧她另一只手臂,“看来下一任祭司就是素羽了呢,真让人羡慕。”
“是啊,卿泱你也很佩服素羽吧?”
卿泱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瞳孔微颤,目光惊疑。
另一边,凝夏靠近素羽,伸手轻轻在她肩上拍一下,僵直感从肩膀蔓延至全身,舌头发麻。
大祭司的嘴巴一张一合,“雪神选中了素羽,恭喜你,我的孩子。”
素羽瞳孔放大,却说不出一句话。
旁边凝夏微笑道:“大祭司,你看素羽太高兴,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呢。”
大祭司看着素羽,将她脸上僵硬的表情当做克制,叹道:“我看着你们长大,知道素羽的性格,有时候不必把自己绷得太紧。”
素羽动弹不得,凝夏点头应是。
在大祭司宣布下一任祭司人选之后,高台边上的长老高声唱词,宣布素羽当选。
人群顿时恭贺声一片,人人脸上带着笑容,高喊素羽的名字。
这是她们最后一次直接称呼素羽的名字,往后见面就要尊称一声大祭司。
素羽浑身冰凉,不是本身身体上的凉,而是从心底攀爬而上的冷意。
凝夏扶着素羽走上高台顶端,新一任祭司要在此接受赐福,从此之后,祭司的命运将与雪族紧紧关联,再也无法分割。
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说道:“我说过,你一定会成为祭司。”
素羽无法开口,只能用眼睛看她。
从小到大,这句话她无数次从凝夏口中听到过,甚至在她还没有成为圣女的时候,凝夏也这样说。
那些玩笑一样的话,没有哪一次像此刻这般令人发寒。
阶梯很长,走上去需要一点时间,两人走得很慢。
凝夏:“那三个外族人我会处理好,没有人知道你曾经做过什么,从今往后你就是雪族的大祭司,干干净净,无人可以置喙。”
卿泱眼看素羽走到高台顶端,心中暗恨,素羽竟然敢骗她!什么不想当祭司,都是幌子!
她用力挣脱圣女,想冲上去揭开素羽的真面目,还没迈出一步又被拽回去,两个圣女牢牢控制住她。
两人把她往后拉,一人抓手,一人捂嘴,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素羽身上,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发生的事情。
卿泱眼睛发红,把林雾也恨上。
她足够善待林雾,还把雪族的血脉分给她,允许她作为外族人进出雪族,结果换来的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
高台顶端,凝夏后退一步,大祭司走上前来,手里拿着一粒落云生,“素羽,从今往后,雪族与你共荣辱。”
凝夏手指微动,一道灵力打在素羽手臂上,让她不受控制地抬起手。
粉色的落云生放入素羽手中,凝夏含笑看着她。
落云生毫无反应。
时间流淌,漫长得寂静的大殿都响起窃窃私语,素羽手中的落云生没有任何变化。
大祭司脸色一变,拿起落云生仔细观察,随后质疑的目光落在素羽身上。
被摁住的卿泱看到这一幕,被指甲掐出血的掌心忽然松下。
说不清是在庆幸素羽没能成功当上祭司,还是在庆幸林雾没有骗她。
落云生不承认素羽。
落云生会在新一任祭司手中生根发芽,成长为一朵落云花,这是最终的流程,也是最重要的一环。
得不到落云生的承认,就无法成为祭司。
凝夏脸上的笑容消失,比大祭司更快一步出声质问,“你做了什么?!”
素羽还说不出话,等凝夏咬牙解开束缚,她才平静道:“我怀孕了。”
声线一如既往的平直,在被凝夏破坏计划之后,也没有任何愤懑,好似一汪死水。
凝夏被她的冷静刺激到,扣住她的肩膀诘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明明一直盯着你!”
两人再次对视,上一次双方都觉得自己能赢,结果最终都出乎意料,这一次依旧是各存心思,却看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凝夏知道外族人的存在,不动声色地暗中动手,明白素羽想离开,她偏偏要素羽走不掉,还必须清清白白地留下来当祭司。
她猜到素羽会在第一道验血的流程中动手脚,所以偷偷换成自己的血,只要这一关过了,再堵住素羽的嘴,后面就再无阻碍。
至于控制卿泱只是顺带,怕她闹事,破坏素羽完美的祭祀大典。
素羽没想到凝夏会这样做,就像凝夏也没想到素羽这么快就怀孕一样。
两人的暗中对峙,其他人尚且无察觉。
但是素羽那句“怀孕”却是传遍整个大殿,一石激起千层浪,质疑声此起彼伏,要将素羽淹没。
凝夏重新扬起笑脸,笑容灿烂,“没关系,你可以先将那个杂种生下来,我会把他掐死,这样一来你又是干干净净的雪族人。”
大祭司从震惊中回神,呵斥道:“素羽!凝夏!你们在说什么!”
为什么好好的两个孩子,眨眼之间就变成她陌生的模样?
凝夏拿起一旁宽大的祭司服,不紧不慢披在素羽身上,“大祭司,你老了,好好退下来带带新生儿,其余的事不用多管。”
她的气势节节攀高,大殿里所有东西粉碎又重组,在大祭司铁青的脸色下,她拿起没开花的落云生别在素羽衣领上。
“祭司之位留着,一年后,素羽会让这颗破种子开花。”
素羽:“你疯了。”
凝夏:“你说你想出去,这种脏污的想法竟然从你脑子里出现,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冰雪之力犹如一场剧烈风暴,毫无差别地卷席整个大殿,所有人都猝不及防,被她压制住。
素羽语气仍然平静,“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凝夏脸上的笑容染上些许疯狂,粉红眸子里闪烁着光芒。
“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我不容许你离开,你必须永生永世守护雪族之地!”
“娘子!我来了——”
一道嘹亮的嗓音响起, 压过祭司殿内的所有声音,伴随着一阵刺耳的音乐,赵少岐冲入大殿中。
赵少岐的出场方式虽然不太好听, 不过还是很好看。
金边白衣在纯白天地中别有一番色彩, 金灿灿的衣衫边缘流动时像一道云彩, 铺出一条路来。
他直奔高台,“娘子,我来晚了!都怪林雾说你能自己处理,硬是拖拖拉拉, 我就知道她那张嘴不可信!”
陌生人的出现令雪族人惊慌,没等他们出手捉拿赵少岐,又一道声音传来。
“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坏话, 不太妥当吧。”
林雾随后而至,燕归辞静默跟随。
她不再是黑发的模样,白发粉眸, 与在场的雪族人无异。
形象相同, 面孔却全然陌生,林雾的存在比赵少岐和燕归辞更令人惊讶。
趁着所有人的脑子都在遭受冲击,卿泱趁机冲脱桎梏。
她骂骂咧咧道:“你个杀千刀的还知道回来, 我还以为你要一走了之,凝夏疯了,你快点儿把她摁住!”
不得不承认,在凝夏暴露出所有实力威吓众人时,她也有被小小惊吓到,以为结局已定, 她再翻身不得。
“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还等着我来救?”林雾手持墨伞, 白发黑伞,视觉冲击力更强。
卿泱:“这时候你还说这种话,我真是看错你了!”
卿泱胡搅蛮缠的功夫有一套,林雾揉揉耳朵,决定暂时避开,朝赵少岐喊道:“吹得那么难听,不如不吹。”
赵少岐已经站上高台,和凝夏交上手,闻言回头道:“你不懂欣赏!”
台上,素羽被牵扯进两人的打斗中,不过两人都顾及着她,攻击没往她这儿打,凝夏抓着她的手死活不松开。
素羽被乐声包围,皱皱眉头,“难听。”
听惯优雅厚重的祭祀乐曲,再听这种折磨人耳朵的东西,真是一点都不能接受。
赵少岐紧急停下,玉笛里的曲子变化,如潺潺流水般悦耳空灵的音乐缓缓流出,一道道音符追命般袭向凝夏。
“明明能吹好听,之前单纯是通过物理手段折磨自己人?”林雾十分不满,也跳上高台。
凝夏看一眼叫喳喳的卿泱,笑容里多了几分怒意,“素羽,我难道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连卿泱这种人都知道你的计划,你却不愿意告诉我。”
她抬手一挥,人群里的两个圣女和其他几个雪族人站出,朝卿泱围攻而去。
凝夏:“你不告诉我,怎么知道我会不会赞同你的想法?”
“你不会。”素羽尝试挣脱束缚,“一直以来,你让我做的事只是因为你喜欢,而不是出于我的意愿。”
凝夏:“我所做的才是真正为你好的事,素羽,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
素羽:“我想要自由,你能给我吗?”
“自由?”凝夏把素羽抓得更紧,素羽手骨响起轻微的碎裂声,她也置若罔闻。
“既然你们这样不听话,我只好动手修剪,你想走,我偏让你留下,卿泱想当祭司,我就把她驱逐出去!”
凝夏像一个控制欲极强的粉丝,将自己的个人欲望投射在素羽身上,要求素羽按照她理想中的模样去生长。
就像是她捏出来的冰树一样,叶片必须整整齐齐,不容许横生出任何一截枝桠。
而当她手中的“素羽”生出自我意识时,她也变得疯狂,要修剪这棵不听话的树。
高台上混战,高台下卿泱被包围,大殿一片混乱。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祭司殿内的雪族人都还反应不过来。
如果对付要外族人,他们懂,但是本族人自己打起来,该帮谁就拿捏不准。
大祭司手中拐杖重重磕地,“把她们都给我拿下!”
不管什么本族人、外族人,先把场面控制住才是最重要的事。
雪族护卫队出手,两方对峙变三方混战。
燕归辞站在高台下,守住向上的阶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死守着不让任何一个人通过。
墨伞边缘探出利刃,旋转着向凝夏靠近,伞柄下方变为一把短.枪,将滚滚而来的冰凌粉碎。
凝夏脸色阴沉,注视着雪族模样的林雾,恼怒至极,“你玷污了雪族的纯净血脉!”
“我还嫌你们雪族的血脉弄脏我干净的血管。”林雾握着墨伞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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