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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那个妖鬼(逢行)


燕归辞摇头,“我说错话了。”
今晚应当没有危险。
认定没有危险的燕归辞安然睡去,半夜被喧闹声吵醒,太久没睡过如此深的觉,刚醒时还不知身在何处。
他起身往外走去,下意识看向林雾的房间,没听到里面的呼吸声。
顺着喧闹的方向走去,果不其然在一间屋顶上看见林雾,夜色深沉,喧闹处传来细微的光亮,将她的影子来回拉扯。
他飞身而上,落在林雾身旁往下看,这个位置角度极好,能将下面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下方有三拨人,一波是麻谷带领的村民,一波竟是今天遇到的麓山学院的弟子。
至于最后一波人只有三个,都是女子,身上穿着和邬盈月等人一样的衣服,看样子也是学院弟子。
争吵的双方跟村里人没关系,是两波弟子的纷争。
“余郡司!你别得寸进尺!这村子又不是你家!村长都让我们进,我们怎么就进不得?”一个圆脸女修吼道。
余郡司像个嘎嘎叫的鸭子,“我们先来的,跟村长说好包下所有空房,你要住就睡地上!”
“你!”圆脸女修脸色涨红,“明明是你看见我们进来才这样说的!”
余郡司:“那又怎样?我就是全定下了。”
屋顶上,林雾看得津津有味,“真热闹啊,是不是?”
燕归辞看着两拨人吵嘴,吵架的内容并不进耳,敷衍道:“是啊是啊。”
下方的邬盈月忽然抬头看过来,和她同一时间做出同样动作的,还有站在圆脸女修旁的一位女子,五官标志,眉宇英气。
林雾托着下巴,“哎呀,被发现了呢。”
正在吵架的两人也停下,众人顺着她们的目光往上看。
林雾抬手打招呼。
“是你!”余郡司脱口而出。
林雾:“我掐指一算,你们的运气不太好。”
下面没人说话,刚才一直想劝和却插不进嘴的麻谷终于能开口,努力打圆场。
林雾见没什么热闹看,拍拍衣角回去睡觉,燕归辞落后她一步,看一眼雏鹰一般生气蓬勃的弟子们,回头见林雾的背影已经隐入暗中。
光暗将双方分隔,萧瑟秋风无声。
第二天林雾起来的时候,在村里看见圆脸女修三人,看来她们昨晚闹到最后也没吃亏。
圆脸女修自来熟,一见到林雾就过来打招呼,“你们也是来采药的吗?”
林雾点头,笑道:“谁让这里灵药多呢。”
“你们是道侣吗?看上去好般配呀。”对方又问。
林雾笑而不语,圆脸女修不好再追问。
圆脸女修笑起来时脸颊两边出现小小的酒窝,她先给林雾介绍她们小队三人,等林雾告知自己和燕归辞的名字后,她笑起来更甜了。
圆脸女修名为杨甜,嘴甜话多,人如其名,另一个看上去沉默寡言的高瘦女修叫易文琴,最后的英气女修名叫燕青。
杨甜:“林雾道友,我看昨天余郡司那群人好像和你不对付,他们是不是抢了你什么东西?这群人总是这样,好像全世界的宝物都是他们家的。”
林雾笑着摇头,“那倒没有,只是一点小矛盾。”
毕竟他们也没抢成。
杨甜松口气,“那就好,不过你要小心点,他们特别小心眼。”
林雾:“好。”
“林道友,请问你能否说说沼泽的一些情况,我们不免费听,你可以报个数。”说话的人是燕青。
她光明正大地同林雾打探沼泽的情况,直白坦然的行为并不引人反感。
“相逢即是缘,钱就不必了,我所知也不多。”林雾简单描述沼泽里的情况,以及村子里目前的状况。
“若是需要人带进沼泽,需要再等一天。”
杨甜闻言惊讶道:“在沼泽里怕迷路的话,点燃迷枝香就好啦。”
林雾:“迷枝香?”
燕青解释道:“迷枝香是多年前有人从迷雾沼泽里带出去的一种木头,只要将其点燃,跟着香的方向就避开沼泽点,大部分人都知道。”
林雾和燕归辞对视一眼,大多数人都知道……看来还是个常识。
可惜林雾是从千年后来的,在她的时代,迷雾沼泽早湮灭在历史中,她听都没听过,燕归辞更是对常识一窍不通。
“村民不迷路或许就是点燃这种香,你被他们骗了,多留你几天想挣你的钱。”杨甜同情道。
林雾:“多谢提醒。”
燕青:“若是方便,林道友可以与我们一起同行,若是不便,我这里有多余的迷枝香可以赠你一些。”
林雾好奇道:“你们就不怕我不怀好意?”
三人看着她和燕归辞没说话,从她们眼神里,她读出其中的意思——连迷枝香都不知道,被村民坑钱的冤大头,怎么看都不是很聪明。
林雾:“同行就算了,但需要一点迷枝香,报酬晚点再给。”
“不用给报酬,还得感谢你给我们提供消息。”杨甜爽快拿出一支香。
林雾接过迷枝香,“你们可以先去探探路,不要进沼泽,也不要再回村子。”
杨甜还想追问,被易文琴拉住,后者轻轻摇头,前者便不再吭声。
三人离开村落,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阻拦她们的脚步。
林雾走到最近的一户人家里,朝燕归辞扬扬下巴,燕归辞上前“敲门”,木门发出咚咚咚的声音,最后不堪重负,轰一声倒地。
屋内,墙面和桌子满是蜘蛛网及灰尘,处处透着长久无人居住的腐朽气味。
两人如法炮制,去敲下一家人的门,这一户家中也是如出一辙的场景,可是昨天麻谷明明是从这家出来。
在门板后面,燕归辞看见一张满是杂毛的皮,灰乎乎一层像是在灰尘里滚过一圈。
他伸手拿起那张皮,感觉有点熟悉,回头正要拿给林雾看,一阵墨绿的雾气不知从哪儿散开,熏得他头昏眼花。
身体还没来得及完成转身这个动作,就已经无以为继,瘫倒在地。
定格在最后视线里的,是一双布满伤痕的赤脚。
等燕归辞醒来,头晕得看不清面前的画面,一阵阵恶心的感觉从胸口涌上。
他压抑着难受,抬头寻找林雾的身影,等看见林雾被五花大绑在他前方,他紧绷的心松下,而后又为自己的放松感到愕然。
不仅是林雾被绑住,连他自己也被绑在柱子上,他孤零零的被绑在这一头,另一头除了林雾还有一众弟子,十一个弟子整整齐齐,一个不落,绑成一排。
太阳斜挂在天上,他们上午被弄晕,时间没过去多久,现在还只是下午。
林雾在和麻谷聊天,看不出一点紧张。
林雾:“你这是干什么?收了我的钱,还没帮我找到风佛花,不会是想骗我的钱吧?”
“等你死后,我会拿你的骨头和风佛花一起炖汤。”麻谷一改先前憨厚的形象,冷冷觑着林雾。
林雾叹息,“这话说得好,毕竟你只是说带我去找风佛花,没说带的人是死是活,可你这是钻言语漏洞,属于诈骗。”
“你装疯也没用。”麻谷扭头过去,不理她。
林雾又道:“你把我绑在这里,我什么都做不了,唠唠嗑都不行吗?你为什么把我的妖绑在那头,我俩要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你比他先死。”麻谷不耐烦道。
“这就有点让我难受了。”林雾继续唠嗑。
“麻老婆婆怎么不出来?你们怎么不披上灰猴皮?我还以为你们更喜欢那样穿。”
麻谷盯着她,忽然意识到林雾被迷晕醒来后没有一点意外的神情,他质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不要紧张,可能你们没意识到,正常人是会眨眼睛的。”林雾动动手,表示自己无害,绑住她的铁链咣当作响。
“其实我很晚才发现你们不对劲,要不然也不会被绑在这,真的,你信我。”
她满脸真诚,姿态游刃有余。
麻谷一时分不清她的话是真是假……先吃下他们的食物,又被毒晕,现在被铁链绑得结结实实,她应当插翅难逃,一切都是做戏迷惑他!
麻谷冷哼道:“多谢提醒,下次我们会补上这个漏洞。”
林雾:“看在我那么好心的份上,能不能最后一个杀我?”
“油嘴滑舌,诡计多端,不要听她说话!”
嘶哑的声音响起,本该死去的麻老婆婆走上前,阴森森地盯着林雾。
林雾:“先前我在沼泽里砍断一只灰猴的脖子,他就是阿奇的哥哥吧,脖子上还裹着白布遮伤口,砍断脖子你们也不会死吗?”
没有心跳、不会流血、砍头不死的怪物啊,披着灰猴皮,实际跟灰猴也差不多。
她喃喃自语:“那要怎么做,你们才会死呢?”

风卷起落叶,在半空打着转。
犹如待嫁闺中的女子思念情郎,又如博取功名的秀才日夜读书,近乎有些魔怔的轻渺语气,让早已不算是正常人的麻谷脊背发凉。
麻谷抽刀在林雾手腕处割下,鲜血涌出,在地上溅开一朵朵血花。
“你干什么?”麻老婆婆夺过麻谷手里的刀,用布包住林雾的伤口。
麻谷:“她太邪性。”
麻老婆婆抬头看一眼天色,沉着脸道:“还未到时辰。”
夏末的阳光仍有些刺眼,一群人被绑在木桩上,犹如咸鱼干一般任由太阳晒着。
学生们也陆陆续续醒来,有人沉默审时度势,也有人张嘴便骂。
村民们陆续到场,先前脖子围着白布的男人也不再伪装,一条皮开肉绽的线在惨白脖颈上十分显眼。
林雾看见第一晚袭击她的男人,对方脖子上的伤痕清晰可见,是当时村中人做戏砍伤,他眼中的贪婪和渴望几乎溢出。
当初她看那把砍刀就不对劲,怪物不会流血,喷出来的血液藏在刀的机关里。
不知道当时他是迫不及待到独自行动想吸她的血,还是受麻谷指令给她下药,不管是哪种可能,都能说明他们确实十分急切。
估计饿了不少年吧,她有些想笑。
人倒霉多了,也就习惯了,碰上一个杀人吸血的怪物种族也很正常。
她动动手腕,铁链没发出一点声音。
高台下,趁着断头男不注意,名叫阿奇的男孩从村民中跑出来扑向林雾,一口咬在她的手上。
手腕处先前涌出的血把包扎的白布染红,阿奇贪婪地咬开白布,牙齿碰到她的皮肉。
一直站在旁边的麻谷粗暴拉开阿奇,直接将他从台上扔下去。
阿奇在地上翻滚两下,眼睛紧紧盯着林雾,但不敢再上前。
林雾蹭蹭还未完全撕开的布条,虽然那小孩没有怎么咬到她,但感觉口水好像滴在她手上。
随着时间推移,麻谷将所有人重新换位置,十二个人围着高台站成一个圈。
脚下是石头筑成的平面,表面挖出一条条凹槽,构成一个阵法,看上去像是祭坛。
林雾对面正好是燕青,她们小队三人被打散,随意穿插在余郡司八人中。
燕青皱着眉,像是在思索,和她隔着两个人的杨甜脸色紧绷,骂骂咧咧,和余郡司的骂声混在一起,十分热闹。
“我没想到你一个人都不肯放过,这样竭泽而渔,往后没人来怎么办?”林雾闲着无聊,又和麻谷搭话。
村民对余郡司等人下手这点她不意外,没想到连燕青三人他们也不放过。
先前提醒燕青让她们不要再回村子,说不定能躲过一劫,没想到她们在村外也遭受伏击。
麻谷:“人性贪婪,只要沼泽还有灵药,总会有人来。”
“这里应该有段时间没人来,不然那小孩也不会饿成这样,你们比世人还要贪得多啊。”林雾不赞同。
不肯放过任何一个人,来一个吞一个,不是不懂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而是舍不得送到嘴边的肉。
林雾:“像我这样的散修就罢了,那群弟子你也敢动,难道你不知道一般弟子外出做任务都会有老师陪同监督吗?”
“那又怎么样?”麻谷不屑道,“我族永生,再多的蝼蚁也不惧。”
一句“永生”把林雾噎住,合着这还是一个邪.教组织?
她忽然想到什么,若有所思。
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立即喊道:“我们老师很快就会过来,劝你们不要自寻死路!快把我们放了!”
麻谷理都不理,任由对方把嗓子喊哑也无动于衷。
高台之下,村民们抬头看着“贡品”,无论男女老少皆是同一副表情,眼睛一眨不眨,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站在那里就没动弹过,好似木头人一般。
他们的身影重重叠叠,或明或暗,风从宽大的衣袍里钻进,像是夜晚出没张牙舞爪的厉鬼,摇摆中隐约能看见他们瘦得只剩骨头的身体。
被这样怪异地盯着看,弟子们的骂声逐渐小下去。
直到这时,他们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性命被威胁着,只要随便一刀,就能终结他们的生命,而对方没有动手,并不是忌惮他们身后的人,而是单纯没到时辰。
平日里再如何无所畏惧,在此刻所有的傲慢都收敛起来。
浓雾不知何时弥漫,将这片地方包围,犹如孤岛,沉重粘稠的雾气压在每个人心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阳光被迷雾阻挡在外,汲取不到一丝暖意,祭坛仿佛森冷的地下墓室,湿冷刺骨,泛着腐朽气味。
太阳逐渐西斜,石雕一样的村民中走出几个青壮年,手持匕首登上高台,在众人手腕处划一刀。
鲜血流入地面的凹槽中,被莫名的力量推动着,在凹槽中扩散开来,犹如一朵血色雕琢的花。
弟子们当中起了一点小骚动,有人挣扎、有人咒骂。
刀即将再次割破林雾手腕时,她开口道:“有一只妖,会终结你们的永生。”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又十分笃定,不见半分面临死亡的慌张。
站在她面前的麻谷神情僵硬,直接顿住,像是生锈卡住的玩具,十分缓慢地抬头看她,吐出一句撕裂的话。
“你是谁?”他说。
林雾笑眯眯道:“我是一个聪慧敏锐的绝世奇才。”
麻谷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神情近乎癫狂,“你是谁!?”
周围村民全部围过来,麻老婆婆拉住麻谷的手,呵斥道:“你在干什么!”
“她知道我们的秘密!她是那个女人派来的!”麻谷嘶吼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林雾身上,他们空洞木然的眼睛里恍惚间闪过恐惧。
麻老婆婆一巴掌拍在麻谷头上,“你胡说什么?那个女人已经死了!血肉滋养神力,骨头供养大地,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的永生,谁都不能!”
她神态癫狂,拿着刀刺向林雾的脖子,看样子已经不打算对她慢慢放血,而是直接杀死。
刀狠狠挥下,一把砍在……木桩上。
短刀插进木桩里,林雾站在一旁,心有余悸般摸着脖子,“你们怎么那么喜欢区别对待,先前动手只伤我,现在还要我先死,我对你们很不满意。”
“你!”麻谷瞪大眼睛。
林雾歪头,左耳上的墨伞轻轻晃动,反射出昏黄的夕阳。
“想问我怎么没被困住?你这铁链脆得很,买的便宜货吧?”
麻谷转头看向其他人,剩下的十一人仍被捆得结结实实。
余郡司看见林雾挣脱铁链,顿时更加卖力挣扎,身体和木桩来回撞击发出沉闷声响,光是看着就感觉疼。
“别担心,他们和我不一样,我又没被迷晕。”林雾友好道。
麻老婆婆双手握拳抵在胸前,低着头碎碎念着什么,怪异的腔调停在耳中,犹如无数人在耳边低语。
哐哐撞木桩的余郡司动作停下,双目呆滞,其他人也如同他一般静止不动,只余血液滴答下落的声音。
“好难听啊。”
清脆的嗓音打断麻老婆婆,也似闷雷响彻在众人耳中,轰的一声将他们的脑袋震得无比清明。
面对所有人惊诧的目光,林雾脚尖一点,借力飞起,翩然落到燕归辞身侧,将他身上的铁链松开。
林雾:“你怎么那么笨?还是被抓住,就不怕死?”
燕归辞沉默,不想说因为有林雾在所以不怕,也不设防,这样依赖,不好。
困住燕归辞的铁链是针对锁妖的法器,与绑林雾的材质不一样,他们当真是怕妖,前面做那么多小手段,后面也异常谨慎,比对待她慎重得多。
燕归辞握着林雾受伤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一粒丹药捏碎撒在伤口处,用白布重新包砸好。
他们手上的芥子袋都被收走,村民倒是没有搜身,让他贴身备着的丹药得以留下。
麻谷脸色沉沉:“你没吃饭?”
林雾观察着弟子们的脸色,随口道:“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随便吃,三岁小孩都知道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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