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让傅应呈亲她,却也说不出口,只会像木头一样站在那里,然后,悄悄靠近他一点点。
她总是表现得很勉为其难,很漫不经心,很随意。
她对他说的,自始至终只有那一句。
——那我们要不就,在一起吧。
好像她很勉强。
不是这样的。
她其实很喜欢、很喜欢他的。
可他不知道。
傅应呈等她的喜欢等了十二年。
她却连一个认真的,确切的,直接的回答,都不曾给他。
“哈喽?灵妹妹你还在吗?”
苏凌青听见对面没声儿了,自言自语道,“奇怪,该不会我刚刚说的话她都没听到吧。”
“……我想见傅应呈。”女孩低声说。
苏凌青愣了下:“啊?”
“我想见傅应呈。”她沙哑地重复。
“你知道他现在在法国吧?”苏凌青像是在跟身边的人确认,“他啥时候回国来着,下周二?周三?”
“我等不了。”
季凡灵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任性的话,她缓慢地问,“能不能帮帮我,我要怎么才能现在见到他?”
苏凌青沉默了几秒,开口道:“好好好,你不要急,你让我想一下,不是没有办法,额,我给你查一下航班……”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反对的女声:“她多大,你让她一个人坐飞机出国?”
苏凌青说:“能出什么事啊,成年人了都,况且你不知道傅应呈等了多少年……”后面那句声音低了下去,手机也拿远了。
电话静音了十分钟,那边再出声时,传来的是一个冷静清晰的女声:“季小姐,我是温蒂。”
“嗯。”季凡灵嗓音很轻。
温蒂说:“最早去法国的航班是明天凌晨五点十分的波音777,飞行时间11个小时,当地时间十点二十五落地戴高乐机场,我可以现在为你订到机票。”
季凡灵:“好。”
“你有护照吗?”
季凡灵想说没有,可她心里突然动了一下,直起身,开始翻找那个抽屉。
“……有的。”过了会,她看着自己的护照低声道。
“那更好,机票信息我发到了你的微信上,记得带上身份证和护照,即便是特批签证也需要时间,你最好现在就出发去机场。”
“一个叫聂成荣的负责人会在北宛机场等你,他会带你过海关并给你两百欧元应急,他的照片、信息、那边接应你的人员、车辆型号和车牌、傅总就住的酒店和房间号,我之后都会一并发送到你的微信上。”
“谢谢。”
“请务必注意安全,”
温蒂顿了顿,“毕竟这种事情没有办法提前请示傅总,他不会同意的,为了我的工作着想,也请你把安全放在第一位。”
凌晨一点,季凡灵下了车,走进了北宛机场。
她没有来过机场,也没有坐过飞机,更没有出过国,去那么远的地方。
她什么都不会,别人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别人让她安检,她就安检。别人让她候机,她就一动不动地坐着。
她浑身都紧绷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对抗住,心里快要决堤的情绪。
直到飞机在轰隆隆的闷响中冲入云端,她身处全是陌生人的机舱,去一个陌生的国度。
可她心里竟然不觉得害怕。
她只觉得,自己是要去见傅应呈的。
凌晨的跨国航班,遮光板统一拉了下来,乘客几乎全程都在睡觉。
昏暗的机舱里,充足的冷气吹得人浑身冰冷,11个小时,她都没有合眼。
落地后,她出了机场,接她的驻外办事员周道客气,一见到她就问:“季小姐,你的行李呢?”
季凡灵茫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托运的行李,忘了取了吗?”办事员问。
“……我没有行李。”季凡灵低声说。
她孑然一人。
办事员似乎已经是个老巴黎通了,在车上一直热情地给她介绍法国的景色,推荐给她好吃的餐厅,吹嘘九州集团在法国的业务多么顺利。
他说话的声音好像没有意义的嗡响,一直在她耳边震颤。
女孩抬起眼,车窗外是沉重晦暗的沉重云层,空气潮湿闷热,铺天盖地的大雨泼在车窗上,砸出沉闷的声响。
“……这雨,下很久了吗?”她低低地问。
“哦,从昨天晚上开始下的,”办事员挠了挠头,“哈哈,是下挺大的。”
可是他不喜欢雨天。
她死的那天,也是一个雨天。
情绪就从这一刻开始决堤。
车停在酒店外面,被保安拦住,不让进去了。
办事员按下车窗和保安交涉,翻找自己的工作证,然而后座的女孩却推开了车门,义无反顾地冲进雨里。
“诶,诶季小姐!”办事员急得探头大喊,“等等,你等我送你进去……你至少拿把伞!”
暴雨倾盆,她冲进雨里的那一瞬间,错觉好像冲进了十多年前的那场暴雨。
进酒店以后,她已经浑身湿透了,坐电梯到了楼层,她冲出电梯,跑到房间门口。
心跳声重得她眼前一阵阵晕眩,直到这一刻她才停了几秒。
她抬手敲门。
“谁?”一声冷冷的问询。
门里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在门口停下,她知道傅应呈在透过猫眼看她。
可是过了几秒。
他还是没有开门。
季凡灵又掏出手机确认了门牌号,再一次敲门,这次很快门开了。
男人身上穿着极体面矜贵的黑色西装马甲,似乎正准备出门。
他目光低垂,漆黑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试探地问:“季凡灵?”
他做了个很奇怪的动作。
他伸出手,用屈起的指节,轻碰了下她湿透的发丝,拈了下自己手指上的水珠,脸色瞬间变了:“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来的?”
傅应呈探身,往走廊两侧看了眼,伸手越过她关了门,又低头看她,急声道:“你一个人来的?!”
“……傅应呈,我有话跟你说。”季凡灵低声道。
“你怎么能淋成这样,谁送你过来的?这个点你坐的是凌晨的航班??”
傅应呈冷怒至极,转身大步走回,单手拎起自己的行李箱,放平在架子上,快速拉开拉链,从底层翻出自己的毛巾,走过来想给她擦头。
季凡灵定定看着他的动作,好像有一万句话堵在喉咙里,堵得她好像要炸了。
她想说我看到床头柜里的照片了,她想说我已经知道你等了我十年,她想说你为什么会喜欢我这样的人。
她想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失约了,对不起我在不知道的时候就伤害了你。
为什么一句都说不出口,为什么她该死的一句都说不出口!
她都千里迢迢飞来见他了,她为什么还是不能把自己的心意说出口!!
窗外雨声喧哗。
“……傅应呈,我喜欢你。”雨水从额发上淌到脸上,季凡灵强忍着情绪开口。
傅应呈手顿住,瞳色倏地变深,闭了闭眼,急怒交加中还是笑了:“……我知道,但是你为什么要过来……”
“不,你不知道……”季凡灵嗓音颤抖地打断。
她抬手用力抹了下脸上的雨水,发抖道:“你不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傅应呈笑意渐敛,怔怔看着她。
季凡灵艰涩地继续,一字一顿:“……不是因为你对我好,才跟你在一起。”
她像只懦弱的蜗牛,躲在自己的壳里,只有她表现得不在意,她才是安全的。
而她此时说的每个字,都在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保护壳亲手碾碎。
她剥掉了那层外壳。
将自己赤裸地,脆弱地,暴露在他的目光中。
女孩开始发抖了,分不清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
“我穿过来的时候,原本什么都没有,我现在的东西,几乎都是你给我的。”
她制止住傅应呈想要开口的反驳,把左手手腕上的手串,一点点褪下来。
“除了这个,”
她艰难地,一字一顿说出口,“这是我带过来的,唯一的东西,是我妈妈留给我的,”
她扯过傅应呈的手,把手串慢慢套在他手腕上,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送给你,”
女孩眼底有种潮湿又迫切地渴求,把她心底认为,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交到他手上。
然后,带着哭腔问:
“……你现在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了吗?”
傅应呈眼神黑不见底,喉结隐忍地动了动,下一秒,俯身吻了上来。
男人的嘴唇滚烫地贴上来,启开她的唇瓣,一改之前蜻蜓点水的作风,气息带着难以压抑的侵占欲强势地涌入。
他吻得太凶太急,女孩撑不住后退了两步。
绷紧的背脊贴着冰凉的门板,后脑撞到他垫着的宽大手掌上。
没有一点后退的余地。
她靠在他滚烫的掌心里,仰着头,指尖蜷缩着勾住他的衬衫上襟,被迫张开唇,承受他又重又凶的索吻。
心跳快得好像要跳出胸膛。
冰冷的雨水从她的发稍流过他们紧贴的唇,女孩潮湿的脸颊被他温热的掌心抹干,从冰凉变得温热,在他掌心里颤抖。
“知道了。”
在深吻的间隙,男人指腹摩挲她泛红的唇瓣,垂着眼,低哑开口。
“我也喜欢你。”他嗓音里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没有给她喘息的时间,又一次深深地吻下去。
每个字,都带着动情的沙哑。
重重砸在她的心上。
“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室内静谧,只有雨水哗啦啦泼在窗户上的白噪音。
酒店没有刺目的顶灯,光线全都隐在天花板的边缘,朦胧的光晕。
光晕照得四周的景物好像朦朦胧胧,然后又被男人弓起的肩背尽数挡住。
然而女孩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耳边是血流和心跳汹涌的声音。
她整个人被笼在阴影里,所有的感官好像都丧失了作用,只留唇齿间男人发了狠地深吻,吻得她舌根发麻,喉间溢出一点破碎的声音。
隔着湿透的布料,男人宽大有力的手掌压着她的腰。
他手腕上还戴着她的手串,随着动作,温热的木珠一颗颗滚过她绷紧的后背。
季凡灵难捱地动了下,察觉到她的动作,傅应呈伸手就把她抱了起来,大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一手摘了眼镜,把她抱在腿上继续亲。
“等下,行……行了……”
季凡灵撑着他的肩膀,被亲得喘不上气,一直往后躲。
“就再亲一下,”傅应呈勾着她的后颈,把她拉回来,抵着她的唇瓣碾磨。
男人长长的睫毛投下细密的影子,他眸光晦暗,情动得厉害。
“……行吗?”低哑的嗓音灌进耳朵。
季凡灵心底一颤,神使鬼差地又靠了过去。
漫长到没有边际的吻,在缺氧和喘息的边缘来回拉扯。
像是看她吞咽得费力,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一下又一下摩挲她的脖颈。
她脖子处天生敏感,不喜欢被别人碰。
他每摸一下,她都要颤抖。
女孩颤得让自己觉得羞恼,又说不出话,勾着他衣服的手指往上摸索,也攀上了他的脖子。
很有种反击的意思。
皙白的,柔软的,带着潮湿雨水的手指,挠人似的,摸过他凸起的锋利喉结。
不轻不重地按了下。
男人眼神倏地一暗,追上来,吻得更凶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应呈终于放开了她,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喘气。
他听了一会她的喘息,蹙眉,说了当时和她一起登山去灵安寺的话:“……怎么喘得这么厉害?”
“谁,谁喘了,呵……”
女孩剧烈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冷笑。
男人动作放轻了些,轻轻掰着她的下巴,细细密密地吻她已经微微发烫的唇瓣。
过了会,他像是想到什么,很轻地笑了下,眉尾微挑:
“怎么,没跟人接过吻?”
“……屁,亲过……很多……嘴。”女孩蹙着眉,断断续续地反驳。
“……哦?说名字我听听。”
比起刚刚失控的情绪,现在的吻更缠绵和温柔。
但平静下,莫名隐着一点压抑的危险。
他垂着头,慢条斯理地吮着她的唇瓣:“……还有,谁帮你出的国,苏凌青?”
荷尔蒙的气息强势地包裹上来。
“谁带你过的海关,聂成荣?”
嗓音磁沉昏暗,像是在下蛊。
“除了他俩还有别人吗,说话。”
季凡灵勉强地回应:“……没……没有,我哪需要……一个人就……唔……”
女孩薄薄的耳廓被吻得红透了,在他短暂说话的间隙快速喘息着,勉强吐出几个字,很快又被堵上了唇。
她平时冷恹的嗓音,被吞咽的水声带出一点含糊的,让人耳根烧红的软。
虽然有种,抱在腿上审的意味。
但好像又没有。
要听她说话的意思。
“为什么突然来找我,嗯?”傅应呈最后低低地问。
这次他静了一会,没有吻她,等她说话。
男人眼眸黑如点漆,线条锋芒毕露。
极近的距离下,就这样直直地盯着她看,只有指腹带着掌控意味,又安抚性地,轻轻摩挲她的脖颈。
季凡灵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睫颤了下,心脏一片闷痛。
他一问。
原本已经听不见的雨声,忽地又拉近了,清晰地响在耳畔。
她又想起藏在床头柜里的那些东西,和他曾经暗无天日的喜欢。
“……加勒比把你的床头灯打碎了。”
隔了很久,季凡灵低声说。
傅应呈蹙了下眉,凑近了,贴了下她的额头。
好像在看她是不是被亲晕了脑子。
“我没发烧,”
季凡灵没好气地偏开脸,嗓音又哽住。
“它撞开了你的抽屉……我去打扫房间,看到床头柜里的东西。”
傅应呈动作顿住,眸色忽地变深。
窗外喧哗的雨声里,他安静地看着她,好像在等一场横亘十年的宣判。
他问:“然后呢。”
“然后,”女孩闭了闭眼,沉默了很久,然后勾着他的衣服,靠近,把自己送了上来。
“我怕你不知道,”
她很轻地碰了下他的嘴唇,脸皮红透,低声道:“……我也喜欢你。”
理智的弦终于彻底崩断。
傅应呈按着她的后脑吻了上来,一下比一下更重地吮咬,另一只手紧紧禁锢着她纤瘦的腰,没留一点退让的余地。
两个人的喘息都变得沉重。
季凡灵只觉得天翻地覆,好像只是一瞬间,就被压在了柔软的床铺里。
炽热急切的吻从唇瓣一路往下,耳垂,耳根,侧颈,锁骨,再往下。
仿佛燎着的火焰,烧得她神经突突地跳动,有种难捱的愉悦,又让人本能地迎合。
意识被拖进意乱情迷的最深处,直到一个瞬间,她猛地打了个激灵,像是醒了过来,颤抖地抬头看去。
女孩像触电一样发抖地开口:“不要……”
他在吻她身上的伤疤。
意识到他在做什么的那一刻。
仿佛被狠狠烫到了一样,她整个头皮都在发麻。
季凡灵嗓音发哑,声音也没力气,抓着他的头发:“傅应呈……傅应呈!”
男人沉在情绪中,没有及时反应。
从她的角度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想到,那张矜贵好看的薄唇,正紧紧贴在她,丑陋的,狰狞的,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疤痕上。
女孩急切地推搡他的脸,急得想哭:“不要亲了……傅应呈,不要亲了。”
傅应呈终于被她推开了。
他怔愣了一下,撞进她抗拒难堪的目光。
女孩陷在床和他的掌心里,眼皮很薄,眼尾全红透了,嘴唇紧紧地抿着,胸膛剧烈地起伏。
男人眼瞳缩了下,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似的,眼里深沉的情欲缓慢褪去:“……对不起。”
“……”
他嗓音有种低哑的温淡:“我的错,你不想就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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