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也不是,我之前都是……”季凡灵话语顿住。
她抬头看了眼少年无辜的脸。
她本来想说,她之前都是吃素面的。
话出口一半才觉得不对。
“我之前,”女孩垂下眼,慢腾腾道,“不就在你家吃了一次面?”
“哦是哦,我记岔了。”江柏星眼底有点失望,但没有表露出来,转身喊了两嗓子:“妈……妈妈!”
江姨推开后厨的门走出来,还和从前一样,习惯在围裙上擦手,嘴上嗔怪道:“来了来了,喊这么大声,也不怕吵着别人吃……”
江姨目光移到季凡灵脸上,一下子连话都忘了说了。
江柏星密切关注他妈的表情。
季凡灵不自然地拉了下帽檐,遮了遮脸。
江柏星开口问:“妈,刘师傅一直在做的春季新品能吃了么,我有点想点那个。”
“啊,新品……嗯,可以。”
江姨整理好表情,笑了笑,“这位就是你说跟你关系很好的同学吧?”
季凡灵看向江柏星,脸色一黑。
同学?什么同学?小屁孩还能跟她是同学?
真是倒反天罡!
江柏星悄悄露出求饶的表情。
季凡灵勉为其难道:“……是同学。”
此时,她还不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小谎,半年后却一语成谶。
“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吧,”
江姨还在恍神,不由自主走近了些,好像想仔细看她似的,声音有点哽咽:“你长得有点像,阿姨从前的一个客人。”
“是吗,”
季凡灵有点不敢跟她对视,别开脸闷闷道,“很正常的,我大众脸。”
“我不信,”江柏星插嘴,“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是大众脸。”
“是啊,都是特别漂亮的小姑娘。”江姨微微侧身,很快地抹了下眼角。
季凡灵在两人的夹击中开始坐立不安,浑身发毛。
她有点害怕暴露在这样炽热的善意中,就像一辈子住在地下的鼹鼠很容易被太阳灼伤。
“对了,小同学怎么称呼啊?”江姨微微笑着问。
江柏星也盯着季凡灵。
说起来,他们也见了很多次了。
可他竟然,一直,没能问出她的名字。
季凡灵摸了摸鼻子:“周……周穗。”
“好好好,穗穗同学,小星星难得带同学来吃饭,你想吃什么就说,千万不要客气啊。”
季凡灵轻声说:“嗯,谢谢江姨。”
两碗面很快就上来了,还有炸牛奶小酥肉羊肉串等等配菜无数,甚至还有大半个底下铺了一层冰块的现剥榴莲,两个人吃,愣是上了一整桌的菜。
期间江柏星一直试图跟她搭话:“姐姐,你在一中的时候班主任是谁啊?”
“唐海天。”
“哦!他高一时带过我,但现在不教我们班了。”江柏星说,“我们班任是物理老师,陈俊。”
季凡灵也认识一个陈俊。
她高中时那个欠揍的前桌,惊讶她居然“认识”傅应呈然后被她踹了一脚的那位,他天生话痨,外加自来熟,高中时和她说话最多的除了周穗就是他。
不过应该是重名吧。
哪有那么巧。
“如果班主任是唐老师的话,那就是正好比我大三届喽?”江柏星又说,“所以姐姐是21届的?”
季凡灵啧了声:“你能不能闭嘴吃饭?”
江柏星老老实实吃了两口,又抬头道:“如果跟唐老师提起姐姐,唐老师应该记得的吧……毕竟也没过去多久。”
季凡灵垮着脸:“提我干什么,老唐又不喜欢我。”
“怎么会呢,姐姐成绩那么好。”江柏星不解。
季凡灵慢吞吞道:“……八字不合。”
“唐老师还经常提起,你们班带出了个全省状元,他可优秀了,老唐总在班上念他的作文。”
“是吗。”
“姐姐跟他关系好吗?”
“当年不怎么样吧,毕竟傅……”季凡灵又一次顿住。
江柏星:“傅?”
他妈的。
一不留神,就代入自己班了。
说到状元,就代入傅应呈了。
季凡灵抬起头,和江柏星对视,筷子点了点碗沿,突兀地笑了声。
她总算是看明白了。
这小兔崽子是在怀疑她,怀疑她就是季凡灵。
难怪呢,总是在她身边赖着不走,死缠烂打让她来吃饭,撮合她和江姨见面。
她一开始还真以为他做这一切是为了傅应呈。
“付了学费的,”季凡灵懒懒地拖着腔调,“我这个人呢,上学是去学习的,又不是搞关系的。”
江柏星:“……”
再之后,季凡灵警觉起来,江柏星对她的种种试探,全都泡了汤
这顿饭,吃到最后,愣是把孩子吃得垂头丧气,愁眉不展,都开始自我怀疑了。
季凡灵看在眼里,心里很是得意。
跟她斗?
他还早了十年呢。
江柏星老老实实地站起身:“我送你下去。”
“姐姐”都不喊了。
季凡灵装作没注意,嗯了声,两人乘扶手电梯一层层从商城往下。
“这附近挺多吃的其实,”江柏星说,“下次我们也可以吃别的。”
“下次我请。”季凡灵说。
“除了面,你平时还吃什么?”
“随便吃点。”
“一中后街有家烤馍店,味道挺不错的。”江柏星说,“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尝尝。”
“吉祥烤馍?我高中时也常吃。”季凡灵眯着眼回忆,“他们家辣酱挺正宗,馍大还便宜。”
季凡灵说着说着,突然发觉身边人没了。
一回头,只见少年停住了脚步,定定站在原地,眼眶微红。
两侧攥紧的拳头在发抖,绷紧的肩膀也在发抖。
他吸了吸鼻子,肉眼可见的水汽弥漫在眼里。
季凡灵瞳孔地震:“你没事吧?”
江柏星注视着她的脸,慢慢道:“学校后街的吉祥烤馍,因为小吃街整顿,八年前就关门了,之后整条街再也没有卖烤馍的。”
季凡灵一愣。
“你不知道,因为那个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江柏星红透的眼和她对视,轻声道:
“……姐姐,你不叫周穗。”
“你叫季凡灵,对不对?”
“真行。”
女孩抱着胸盯着他,小脸冷如冰霜,一字一顿道:“小星星,能耐了,你阴我是吧。”
这也算是变相承认了。
江柏星怔怔看着她,喊了声“姐姐”,眼泪突然掉下眼眶,哽咽道:“你不知道,我真的很抱歉……”
季凡灵:“……”
她的脸再也板不下去了,恼道:“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哭什么啊?”
“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就不会死……”
“没死呢!”季凡灵咬牙切齿。
“我妈一直说,那天要是她来接我就、就好了,”少年泣不成声。“她说,她救我天、天经地义,不该是你,一命换一命……”
眼看着他越哭越凶了,女孩头皮发麻,一把攥住他的衣服,跟干架似的凶巴巴威胁:“你再哭我打你了啊。”
“你打我吧,打死我都行,”江柏星嗷的一声哭出来,“我真的对不起你……”
季凡灵:“……”
不少路人都被动静声吸引,纷纷投来视线,好像误以为他们是一对分手的情侣,季凡灵手足无措,恨不得把他眼睛堵上:“你,你这么大个子白长了啊!又不是小孩了!不许哭了!停下!快停!”
女孩一手拖着人高马大的少年,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让他坐在长凳上,勒令他收住眼泪,又慌张地跑去楼上的江家小面拿纸。
过了一会,江柏星终于止住了眼泪。
少年低头坐在她身前,肩膀耸着,胡乱用纸巾擦脸,脸颊和脖子处通红一片:“其实,我一般不哭的。”
季凡灵扯了扯嘴角:“行了,小孩都这样,也不算特别丢人。”
江柏星抬起湿漉漉的眸子:“姐姐,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在研究中。”
“那、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啊?”
季凡灵淡道:“反正有地方住就对了。”
“是不是因为我,姐姐才去打工的?”
江柏星急了,“大排档环境那么差,你不能在那里干了。”
“我不能?”
季凡灵笑了声,声音冷了几度,“什么时候都轮到你来说我不能了。”
江柏星知道她吃软不吃硬,小声认错:“我不是那个意思……”
季凡灵神色缓和了些:“还有,别跟你妈说我的事。”
“啊?”江柏星抬起头,“为什么啊?”
还能是为什么。
当然是怕你妈也哭。
季凡灵挪开视线:“反正我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江柏星迟疑道:“那今年清明节,她又带我去扫墓怎么办?”
季凡灵:“……”
女孩闭上了闭眼,心如死灰:“那就扫吧还能怎么办。”
活人被扫墓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季凡灵年纪轻轻的,死后的纸钱倒是攒了不少。
江柏星考虑了一下,郑重点头:“好,我会保密的。”
季凡灵突然想到:“所以是你和江姨在打扫我的墓么?”
江柏星点了点头。
“难怪。”
季凡灵又皱起眉,“但你们怎么会有我妈的照片?”
江柏星怔住:“什么照片?”
“不是你们放的吗?”
“应该不是。”
季凡灵陷入沉思。
那能是谁呢?
她也不认识什么人了啊。
“傅先生。”江柏星突然开口。
季凡灵心里突地一惊,抬眼看他。
江柏星继续道:“姐姐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和他一起吃饭?”
季凡灵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哦了声:“我跟他是同学。”
江柏星:“?”
季凡灵:“高中同班。”
江柏星惊道:“居然这么巧?”救了他的季凡灵,和资助他的傅应呈,居然早就认识。
“你们是朋友吗?”
季凡灵含糊地嗯了两声,一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问”的讳莫如深的态度:“你回去吧,别送了。”眼睛都哭肿了,真受不了。
江柏星“噢”了声:“那你以后一定多来吃面。”
“行了行了走吧。”季凡灵赶小鸡一样挥手。
可能也是觉得丢人,江柏星没好意思再说什么,小跑着往楼上去了。
季凡灵看着他的背影,皱眉陷入沉思。
所以到底是谁,把她妈妈的照片,还给了她?
晚上,季凡灵本来靠在床上玩消消乐,周穗的消息跳了出来。
穗穗平安:【凡灵,最近我家走亲戚,家里牛奶多得喝不完,明天晚上我给你送两箱去。】
关我屁事:【我不住那儿了。】
穗穗平安:【搬家了?怎么没喊我去帮忙?那你现在住哪?】
关我屁事:【我搬回傅应呈家了。】
良久的沉默。
对面反复输入又反复删掉。
终于,两分钟后。
穗穗平安:【为什么呀?】
关我屁事:【傅应呈跟我签了个合同,他想研究我为什么这十年没有变化,需要做人体实验,条件是我可以住在他家,也不用还他的钱。】
穗穗平安:【。】
季凡灵没读懂那个句号的含义,解释道:
【没事,傅应呈说危险不大。】
穗穗平安:【不……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关我屁事:【?】
穗穗平安:【你不觉得奇怪?】
穗穗平安:【傅应呈为什么这么多年,条件这么好却没谈恋爱?】
关我屁事:【←看我微信名。】
穗穗平安:【嗯……你至少想一想。】
季凡灵觉得周穗今天怪怪的,但也没多想,她很少关心别人的私事,恋不恋爱也是傅应呈的自由吧?
季凡灵切出微信,继续玩她的消消乐。
打了几盘,季凡灵耳朵捕捉到门锁的声音。
傅应呈回来了。
季凡灵跳下床,捉了猫,抱在怀里,在他面前晃悠:“看我洗得干净吗?”
傅应呈刚进门,脱下英挺的深灰色风衣,挂在衣架上,挽起衬衫袖子,单手扣上袖扣,瞥了眼:“凑合。”
季凡灵埋头在猫身上深深吸了口,满意评价:“完全是香的。”
“至于么?”傅应呈按照习惯进家先去洗手,从她身侧走了过去。
“真的,我用我沐浴露洗的。”
季凡灵跟在后面,站在水池边同他说话,“小雏菊,跟我的味道是一样的,你要不要闻?你闻一下。”
女孩一心想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又抱着猫往他身上凑,傅应呈还在洗手,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手里的水滴下来,溅湿了深色西装裤包裹的大腿。
一瞬间电光石火,脑海里闪回了曾经没看到的那一幕。
没看到,但其他感官都格外灵敏。
被浴缸里的热水泡到浑身微烫的女孩,坐在他的大腿上,湿漉漉的水渗过布料贴上他的皮肤。
蜿蜒的、潮湿的长发搭在他的手臂上,发丝挠得人发痒。
扑面而来潮热的小雏菊香味。
男人额角青筋一跳,手臂的肌肉一瞬绷紧,脸黑极了:“我不闻,你拿远一点。”
“不闻算了。”
季凡灵脸垮下来,撇了撇嘴:“反正你知道我洗得很干净了,绝对是一点细菌都没有的。”
男人没心思听她那张小嘴在叭叭什么,眼眸微沉地去洗手,比往常洗得还要更久一些。
季凡灵把猫放在地上,让它自己去玩:“能有24小时热水,还挺方便的。”比大冷天去公共澡堂可方便多了。
傅应呈没说话,洗完手,去了趟卧室,换了条干净的长裤出来。
两人默契地和从前一样上桌吃饭。
一晃眼,他们居然也有两个月没有这样坐在一起吃饭了。
季凡灵心里有种莫名涌动的情绪,蠢蠢欲动,还有点止不住的开心。
吃饭吃热了,她顺手脱了毛衣,搭在椅背上:“还是有暖气好。”也难怪傅应呈在合租房觉得冷。
“热就开点窗。”傅应呈没什么情绪。
“也没有那么热。”季凡灵往嘴里扒饭,还塞了一筷子麻辣鸡丝,“而且这饭……”
她费力咽下去,真诚道。
“……你别说,好久不吃,我都有点想童姨了。”
傅应呈漆黑的眼凝住,筷子终于也停下了。
想他家热水,想他家暖气,想他家饭菜。
怎么的。
他家就是个宾馆?
整整两个月,她甚至都开始想童姨,都没有想过一点他傅应呈吗?
这到底是谁家?
童姨家?
季凡灵注意到他的眼神,咀嚼的鼓腮帮子缓缓顿住,含糊道:“怎么了?”
“你吃饭时话太多。”
傅应呈垂下眼,冷冷道,“我不想听。”
季凡灵:“……”
季凡灵掏出手机,狠狠打字,回周穗的消息;
关我屁事:【想明白了。】
关我屁事:【傅应呈谈不了恋爱。】
关我屁事:【是因为他长了张嘴。】
三月初的时候,北宛的天气稍稍回暖了些,露天的摊子也摆起来了,大排档生意见涨,季凡灵也越来越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那么冷了,人反而容易犯懒,季凡灵总撞见吕燕在角落里偷摸打瞌睡,即便是这样,她眼底的黑眼圈也重得吓人。
这周连续好几天,吕燕都没有像往常一样,赶着回合租房睡觉,而是和季凡灵一样趴在桌上休息。
季凡灵吃完午饭,扣上兜帽,正熟练地趴在桌上准备午睡,她旁边的吕燕突然用指尖碰了碰她的肩膀,吞吞吐吐道:
“凡灵,我想跟你说个事。”
“嗯。”季凡灵从兜帽下懒懒抬起头。
“就是你那个,开劳斯莱斯的朋友,不是给你找了个地方住吗?”
“所以?”
“我就是在想,能不能我也去跟你一去住。”
吕燕试探道,“当然,房租我跟你平摊,我们一起住了那么久,生活习惯也都了解,而且你搬走以后我也很想你……”
季凡灵平静打断:“不行。”
吕燕准备好的说辞一下子噎在嗓子里,干巴巴道:“为什么啊凡灵?是不方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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