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青左右看了看,前倾了身子,痛心疾首,“你有你的自由,但你不能搞未成年啊!”
傅应呈:“……”
男人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纯粹的神经。
苏凌青见他不搭茬,更急了:“我谈得多我承认,但我也是有原则的,灵妹妹她不是……06年的吗?!你就不能等两年吗?”
他亲手给季凡灵办的身份证,他能不知道吗?
傅应呈蹙了蹙眉:“你能不能喊她全名?”
苏凌青提高八度:“这他妈的是重点吗?!”
傅应呈的眼神是真的想把他弄死。
空气静了几秒,傅应呈下颌紧绷,眼神示意,苏凌青立刻靠过去。
这事涉及原则,也不好按下不表。
傅应呈难得屈尊纡贵地开口,替自己解释了一句:
“认识她的时候,我也是未成年。”
苏凌青后仰看着他。
苏凌青目光逐渐变得震惊。
苏凌青压抑不住自己的音量:“你未成年,她不才八岁!”
“……”
“——傅应呈!!你可真他妈的畜生啊!!!”
季凡灵忙了一圈,好不容易找了个空闲上厕所,顺便去自己的储物柜里放烟。
最近她总是隔三差五的胃痛,胃痛得厉害她就抽烟,反正对她是挺管用的。
季凡灵刚打开柜门,就瞥见里面红色的塑料袋。
差点忘记了,她还有一包石榴。
还好天气冷,放了几天石榴还是很新鲜。
季凡灵掏出来,想给傅应呈他们当个饭后水果,拎着走出里间,远远却看见七号桌已经换了新的客人。
走得这么突然。
季凡灵拎着石榴,心里有点失落。
……不知道为什么,她潜意识傅应呈会跟她说声再走,也不会走得这么快。
现在也没法追上去。
看来只能下班后单独跑一趟了。
季凡灵扭头,问柜台里收银开票的女生:“七号桌结账了吗?”
“结了呀。”
女生心情好极了,“好久没看到这么帅的了,我在这偷偷看半天了,他还夸我好看呢。”
哦,苏凌青结的。
可能是不好意思让她请客吧。
女生兴致起来,起身,趴在柜台上,小声跟季凡灵咬耳朵:“但我更喜欢那个没来结账的……你仔细看他没有?”
季凡灵木着脸:“……我看他干什么?”
“他更帅!你没凑近多看几眼吗!”
女生恨铁不成钢:“尤其是他仰头喝水的时候,下颌线比我的人生规划都清晰!喉结,这儿!凸得特别性感!”女生仰着头戳自己脖子。
季凡灵移开视线:“……也就那样吧。”
“而且我听说,”
女生趴过来,勾了勾手,坏笑着压低声音,“喉结大的男人,那里也会……”
季凡灵出手如电,按住了她的嘴。
女生:“唔唔唔?”
季凡灵眉头紧锁:“背后说人什么……不要说了!”
季凡灵松开手,攥着塑料袋转身就走。
女生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她的背影。
啧啧啧。
有人耳朵比塑料袋都红喽。
本来季凡灵打算当天下班就去给傅应呈送石榴,结果不巧这天加班,一直忙到十一点,只好推迟到了第二天晚上。
下班后,季凡灵轻车熟路地去公交站,坐上3号公交,一路望着窗外发呆。
窗外的风景就连一草一木都让人熟悉,而且,或许是因为每次走这个方向,都是下班回去的路上,所以看得让人格外心情愉快。
公交直达傅应呈家小区门口。
下了公交,季凡灵才突然想起,好像没跟傅应呈说自己要来。
……虽然她几乎没有去过别人家,但也绝对不是不打招呼就直接上门的类型。
但她在傅应呈家住太久了,“去”傅应呈家更像是“回”傅应呈家,一时间就忘了告诉他。
现在再发消息说我在你家楼下,还不如直接上去敲门。
季凡灵乘电梯上楼,按响了门铃,等了会,没人开门,又按了一遍。
不在家?
季凡灵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从前她这个点下班的时候,傅应呈向来都是在家的。
看来真的是不巧。
季凡灵拎着塑料袋,转身要走,电梯门突然“叮”的打开,一个抱着纸箱的男人迎面出来,脚步一顿:“季小姐?”
季凡灵喊了声:“陈师傅?”
司机陈师傅用膝盖顶着纸箱,喘着粗气:“正,正好,您帮我开下门,我给傅总,送个东西。”
季凡灵见他吃力,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抬手就按在了身后的指纹锁上。
“滴”的一声。
门应声而开。
像是一枚火星在脑海里溅开。
季凡灵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门锁。
她都搬出去了,傅应呈还留着她的指纹?
……对于傅应呈那种一丝不苟的人来说,还真是少见的纰漏。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季凡灵脑子里乱糟糟的,陈师傅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端着箱子往屋里放。
季凡灵回过神,抬手,啪的一声撑在了门框上,挡住他面前:“等等。”
陈师傅颤颤巍巍地晃动:“……”
季凡灵把门关上,斟酌道:“你能自己开门吗?”
陈师傅:“……当然不能。”
“如果我不在,东西放哪?”
“门口。”
“那就放门口吧。”
陈师傅很理解地说了声行,把箱子放在墙角,直起身,抹了把额汗:“您怎么不进去?”
季凡灵身后按下电梯下楼键:“他这不是不在家么。”
“傅总出差去沪城了,今天去,后天回,您来没跟他说吗?”
“没有。”
电梯门开了,两人一齐走进去,季凡灵顿了顿:“不用对我那么客气。”
陈师傅回想了下自己的话:“害,我习惯了,见谁都喊您的,别介意。”
“哦。”
到了一楼,两人一起走出去,夜色昏暗,漆黑的迈巴赫就停在楼前的香樟木下。
陈师傅热情道:“您是去和平街吗?我送您。”
季凡灵:“不用。”
陈师傅哪敢让她大半夜的一个人回去,万一出点什么事傅总不得要他命啊:“我回家顺路,特方便……诶,等下!”
陈师傅突然注意到季凡灵手上的东西,怒了努嘴:“您给傅总带的石榴,忘了放进屋了。”
季凡灵瞬间头皮发麻,倏地把塑料袋藏到身后。
当时想送傅应呈,也就一时兴起。
现在仔细一想,其实怪蠢的。
人家什么水果没吃过啊?
阳台上堆着成箱的车厘子,每次都是童姨说不行啦再不吃要坏掉啦,季凡灵为了不浪费粮食从早吃到晚,吃到看见车厘子就害怕,一边打嗝一边跟童姨说少买点,傅应呈吃不了多少,童姨嘴上说好好好,转头又下单了一箱芒果。
就这五个石榴,还有些原生态的丑,坑坑洼洼斑斑点点地拿不出手。
季凡灵硬声道:“不是给傅应呈的。”
陈师傅:“?”
季凡灵慢慢道:“我准备拎去他家,让他看着我吃。”
陈师傅:“???”
季凡灵:“既然他不在,那我只好自己带回去吃了。”
陈师傅:“……”
好,好小众的爱好。
最后季凡灵还是没能拗过陈师傅载她的决心。
毕竟为了让她上车,陈师傅一路都快追出小区了,季凡灵感觉再拒绝就有点太拿乔,只好妥协,被他一路送回了吉星街。
那几个石榴她自己吃了,一边吃一边忍不住发愁。
想不到她有什么好东西能给傅应呈。感觉给他什么他都不会喜欢,下场都是被嫌弃地丢掉。
……算了,还是先把欠的钱还清再说吧。
第二天本来是季凡灵的休息日,但她想把上次生病请的假补回来,所以照常上班。
同事都在议论下周来他们店门口路演的乐队。
但她压根不记得程嘉礼的乐队叫什么名字,所以也并未放在心上。
晚上,大排档热闹红火,一群有男有女的高中生咋咋呼呼地占了个圆桌,季凡灵被笑声吸引,抬头瞥了眼,通过校服辨认似乎是北宛一中的学生,但因为不是她负责的桌,所以没多看。
直到她收拾餐桌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很轻的一声:“姐姐?”
季凡灵回头,眼里一晃而过的惊讶。
上次见到小星星,还是和傅应呈一起去吃的江家小面。
少年又高又瘦,卫衣外面套了件运动服外套。
大冬天的他好像也不冷,外套拉链敞着,脸上高兴得像是发光:“原来你在这里工作啊!我以为姐姐还在上学呢。”
季凡灵撇开视线,嗯了声,手上不停,三下五除二把桌子抹完。
江柏星:“姐姐是服务员吗?”
季凡灵:“你看着我像老板么?”
“为什么总是不回我的短信?”
“大人都是这样的,要工作的。”口吻像是在敷衍小屁孩。
江柏星委屈:“我以为你还在一中上学,去高三部找过你,没找到。”
季凡灵掀睫:“不好好上学,找我做什么?”
“好好上了的,期中是年级前十。”
季凡灵脸上挂着种“年级前十也不过如此”“遥想当年老子哪次不是”的神气,慢吞吞道:“哦,这就骄傲了?”
“没有骄傲……对了!既然都是当服务员,姐姐可以去我们家店里啊!”江柏星快步绕到她跟前。
“不去。”
“真的!”江柏星觉得自己真是想到一个好主意,“我们店里正好缺人,”其实并不缺,“双休,年终奖,五险一金,什么都有。而且在跃通商城里,没有风吹日晒,也不至于这么冷……”
他目光落在女孩抓着湿抹布,冻得通红开裂的指节上,嘴里的话突然顿住,心脏像是被只大手狠狠揪紧。
她真的是那个,救了他的姐姐。
那他有的一切,都该是她的。
结果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做不了。
少年找回自己的声音:“而且江家小面,事儿不多,随时都可以请假,我妈人也很好的……”
季凡灵总算是放下手里的活,抬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夜幕里,少年眼神愧疚又热烈,让人想起一个劲摇尾巴的大狗
这小孩还挺,知恩图报的。
他读书受了傅应呈的资助,想报恩的心都写在脸上。
可能是上次看她跟傅应呈一起吃饭,以为她跟傅应呈关系很好,都找到她跟前来了。
季凡灵很轻地笑了声:“让我去给你干活?”
江柏星心思一动,以为她同意了,就听到女孩淡淡来了句:
“——想得美。”
江柏星:“……”
另一边,北宛一中高二三班的高中生们正在大吃大喝。
“江哥在搞什么?半天不回来,掉厕所了?”一人撸着串,突然想起。
“不就在那吗?”旁边的男生靠着椅背张望,抬手指向远处,“他在搞什么?跟服务员说话?”
“不会是打算偷着结账吧。”项坤抬头,“说好了AA的。”
刚说话的人眉头一紧:“卧槽?他和服务员吵起来了?”
“不会吧?”
几个学生纷纷看去,只见远处的江柏星摊开手,很激烈地在说着什么。
他面前的女孩身形纤细,头顶只到他胸口,敷衍地转身想甩掉他,而江柏星很有几分巴结地,屡次三番绕到她面前,试图让她看看自己。
最后,江柏星拉住她,口不择言地说了句什么。
只见女孩动作一顿,仰头,抄起记菜单的小本本,踮起脚,梆的一声,扎扎实实,像训小孩一样,敲了下他的头顶。
几个男生傻眼了:
“……卧槽!江哥被服务员揍了!”
“没天理了还?”
“诶诶!服务员动手了!没人管管的吗!”
几个男生抗议着齐刷刷站起来,正准备替江柏星打抱不平,就看到少年耷拉着眉眼,揉着头,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江柏星!你行不行啊?”
江柏星见他们几个跟要干架似的:“怎,怎么了?”
项坤气急败坏:“那服务员对你干什么了!”
“不不不不不。”
江柏星吓坏了,“不是的,我认识她!她是我,我……重要的朋友!!”
几个人一愣,怒气顿消,互相推搡着,露出阴阳怪气的嬉笑:“哦~~~重~要~的~朋~友~”
江柏星:“……”
少年呆了两秒,耳朵通红地扑上去拼命跟他们狡辩:“不是那个意思!不许这么想!是我对不起她!”
几个好兄弟闻言更癫了:“是~我~对~不~起~她~”
少年手忙脚乱地镇压起哄的兄弟。
这么多年沉积的内疚,每年清明扫墓时的祭奠,父母挂在嘴边的话语,早就让季凡灵变成一个类似于符号一样的东西,是完美的,是神圣的,是说不得的。
更别提这群男生的起哄,虽说不上恶意,但确实有点犯贱,江柏星听得心惊胆战,都怕把天上的姐姐……弄脏。
无论如何,他知道了姐姐在哪里工作,也算是新的进展,就算是天天硬磨,也要让姐姐去过更好的生活。
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除去幼年时的记忆和说不清的直觉,他还需要更确凿的证据。
他得想个办法试探。
确认她究竟是不是……那个人。
周五晚上九点,北宛机场。
陈师傅早早将迈巴赫停在接机口,傅应呈从机场出来的时候,空中飘起了零落的小雪。
男人身形高挑,没有撑伞,宽阔的肩上落了零星几点雪片。
陈师傅替他开门,敏锐地察觉他心情很差。
是那种连轴转工作,缺乏睡眠,还尽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后,冷到冰点的差。
上了车,傅应呈给韩文韬打了个电话,寥寥几句,让他从德国滚回来,欧洲项目部,从他打的这通电话起,换由张简全权负责。
对面在电话那边音量很大的急切申辩,傅应呈冷冷打断,只一句话:“上次已经警告过你了,还想要多少次机会。”
挂了电话后,傅应呈打给温秘,让她安排明早的高管人事调动会议,走一个工作交接的过场。
两通电话,让明明暖气充足的车厢里温度骤降。
傅应呈简短发了几条消息,按了按眉心:“陈师傅,东西……”
“已经送过去了,”陈师傅说,“放在您门口的地毯上了。”
“好。”
陈师傅斟酌了一会,小心翼翼地开口:“……送东西的时候,还碰到了季小姐。”
车厢里的气氛悄无声息地变了。
傅应呈抬眼,无声看了眼后视镜里陈师傅。
陈师傅说:“她拎了一袋石榴,好像是打算送给您。”
“也放在门口?”
“没有,您不在家,她就拎走了。”陈师傅补充道,“我看她一个人回去不方便,送她回去的。”
傅应呈嗯了声,视线移到窗外,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
陈师傅说这话没有邀功的意思,傅应呈出差沪城他本来就没事干,开车是他分内的工作,他也就是随口提了这么一嘴。
细雪落在挡风玻璃上,又被雨刮器规律地左右刮尽。
过了两个红绿灯路口,约莫一刻钟之后。
后座突然传来一声很轻的气音,好像漫不经心地,飘来一句:
“……她不过是,借了我的钱,想还人情。”
陈师傅一愣。
跟他说话吗?
还在想这事儿呢?
陈师傅脑子转了半天,不知道傅总在下哪门子的结论,斟酌着开口:“但我觉得季小姐是真心的吧,借钱之后还钱就好了啊。”
“你不了解她。”傅应呈嗓音古井无波,不掺一点情绪。
“——她这个人,只想和别人扯平。”
按理说,傅应呈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陈师傅就该闭嘴了。
但好歹打年轻起就开了二十年车,陈师傅也混成了人精,微妙地从话里嗅到了一点特别的味道。
有的时候,一个人表面上在和别人争论,实际上内心却是,无比渴望被否定的。
“但是,”陈师傅说:“都夜里十一点多了,来一趟也不容易。如果不是图水果新鲜,大可以等到休息日再来。”
车厢里沉默了。
这份沉甸甸的安静压得陈师傅心虚,亮着红灯的路口,陈师傅将档位推到P档,不动声色地往后视镜瞄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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