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昔年之事,无非就是白天羽刚成名时,对生得好看的男子来者不拒的风流韵事。
一般来说,当一个人功成名就,这等风月之说,也只会为其形象,增添一丝趣味。
可这一年内,关东各地议论这些往事时,常是不太尊重的态度,甚至特地说得十分香艳,以引发旁人的好奇之心。
所以李虹才会说,似是有人想故意坏白天羽的名声。
事实上,他形容得还是文雅了一点。
在姚月看来,非常详尽地编排床上那点事,再在各处供人议论,甚至加上一些贬低色彩极重的杜撰,那其实不就是造黄谣吗?
“神刀堂那边呢?”姚月又问,“对此有何举措?”
李虹闻言,面色尴尬地摇了摇头,说没有,神刀堂没有任何应对,想来是白堂主对此十分无谓。
姚月:“……”还真是白天羽干得出来的事。
注意到她面色有变,怜星不由猜道:“莫非花白凤这封信,也与此事有关?他虽与神刀堂争地盘,但他那脑子做不出这等阴损事,那他是知道了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姚月说还是你聪明,说着又把手中的信递给他,让他看。
怜星便接过信,迅速读了一遍。
还真与他猜的差不多。
花白凤在信中说的是,近一年多,他先是与神刀堂争地盘时,赢多输少,之后关东各地流言四起,又成了他的助力,但这一切还不足以叫他觉得不正常,真正令他胆寒的,是前几日有人邀他见面,问他想不想要神刀堂的地盘,他可以帮他。
“白云公子——”怜星读出了那个名字,皱眉道,“丁家庄的那个?他不是曾与白堂主相恋吗?”
姚月叹了一声,道:“就是因为曾经相恋,才会如此吧。”
原作里的白云仙子,就是因为白天羽太风流,所以宁愿毁掉心中所爱,也不愿让别人得到。
只是想不到,在这个性别互换的世界里,男版的丁白云,在此基础上,还另外造了很多黄谣,来无形之中削弱白天羽在关东的影响力。
姚月真是无语至极。
本来这种男女之间的事,主打一个你情我愿,他再怎么跟白天羽纠缠,再怎么恨海情天分分合合,哪怕在床上找机会把人杀了,杀完捧回家做成标本,姚月也不至于太惊讶——她觉得这就是丁白云干得出来的事,而且白天羽也谈不上太无辜。
但怎么变成男的就开始造黄谣了啊?
这难道真是刻在男人性别里的劣根性?
怜星也知道她在意的点是什么,想了想,道:“白堂主算姐姐半个故交,花白凤这厮,估计也是想着这一点,才送了信来,那此事——”
他想说移花宫可以介入,但在他说下去之前,姚月打断了他,说:“此事我会亲赴关东。”
怜星:“那我与姐姐同去。”
她却摆手,说不必,为不让丁白云起疑,花白凤已经答应了他的邀约,准备等一个半个月后,白天羽生辰当日,向其约战,时间很赶,她一个人走更方便。
“你……”她顿了顿,还是说了下去,“你着人将这个消息递给李寻欢吧。”
一听到这个名字,怜星便皱起了眉,满脸不乐意,不过姐姐吩咐,他就算不乐意,也会应下。
隔天一早,姚月便轻车简行,独自出宫,踏上了前往关东的路。
花白凤在信上只说了丁白云,但她却知道,在原作里,丁白云还有一个里应外合的对象,那就是马空群。
所以白天羽和花白凤这一次约战,就算花白凤临时反水,不跟丁白云合作,也依然凶险,甚至可能两个一起丧命。
看在那些千年人参的份上,姚月也不希望,花白凤折在这里。
她一路快马加鞭,最终还是在白天羽生辰前七日,抵达了关东。
神刀堂主素来爱排场,每年生辰,都要请全城的人喝酒。这么多年请下来,自是让总坛所在的这处城池居民,全记住了白天羽的生辰。
眼下日子一天天临近,城中各处,已开始期待。
不过丁白云兢兢业业派人给她造了一年多的黄谣,现在大家说起神刀堂主,态度还是略显微妙。
姚月在进城的时候,就听了好几耳朵的污言秽语,心中十分不豫。
她也没急着去神刀堂找白天羽。
她知道这人就是不撞南墙不信邪的性格,现在跟她说丁白云想杀你,并大概率联合了你的义妹马空群,打算把你神刀堂上下屠个干净,她肯定不会信,说不定还会立刻去跟马空群求证。
既如此,还不如先等丁白云这一局摆出来,再作打算。
何况叫白天羽稍吃点苦头,也不一定是坏事。
所以她先去找了花白凤。
花白凤并没有想到她会亲自来关东,见到她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等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真是姚月,方狂喜起身:“宫主!”
姚月:“有这么惊讶吗?你给我送信,不就是希望我管此事?”
花白凤被戳中心思,也不恼,只道:“我确实想借此事讨好宫主一二,但我没想到,宫主会亲自来。”
姚月看着他,沉吟片刻,又问:“你与神刀堂主争锋相对已有数年,你们俩都有一统关东的野心,按理说,丁白云给你这等机会,你该紧紧抓住才是,怎么反倒给我送了信?”
他便笑起来,说我不是说了吗,我想讨好宫主。
“你又怎知这么做能讨好我?”姚月说。
花白凤便道,这几年移花宫每年都会收留许多孤女,给她们习武的机会,还总让一点红和洪七在九华山开坛,为各种无门无派,有心习剑或掌的女孩开蒙,这些事,他在关东都有听说。
“所以我想,丁少庄主此举,怕是犯了宫主忌讳。”他顿了顿,“何况白堂主对我,也算有恩,我只想堂堂正正地赢她。”
白天羽对花白凤的恩,其实就是当年在保定,她见他生得好看,就带着他一起入了李园。
虽则没有白天羽,他大概率还是能想到办法混进去见姚月,但白天羽的出现,确实一定程度上,让他省了很多功夫。
最后的最后,只谈白天羽这个人,花白凤也愿意给予其尊重。
他觉得她不该死在这种手段下。
姚月听得沉默了半晌,说你倒坦诚。
他说我身无长物,对宫主而言,更是可有可无,若是还跟宫主耍什么心眼,那就真的连给宫主送东西的资格都没了。
说这话时,他笑意盈盈地看着姚月,眸光似星,仿佛在用眼神描摹一尊神明。
他喜欢一个人,实在和丁白云喜欢一个人,有太大的区别。
虽然姚月至今不明白他为什么就对自己一见钟情了,但至少这份感情并没有令她觉得冒犯。
想到这里,她也时隔多年,朝他弯了弯唇角。
“山参不错。”她说,“但我不缺,往后别送这个了。”
花白凤先是一怔,随后又惊喜起来,问:“那宫主想要什么?”
不论她想要什么,只要豁上他这条命能取到,他定会为她取来。
姚月就笑,说想送我东西的人是你,那该送什么,自然由你自己考虑,如此问出来,岂非作弊?
“好了,这些都是小事。”她又说,“你还是先说说丁白云的具体计划吧,据我所知,他已经跟神刀堂主分手两年了,这两年来,白堂主一直没有再见过他,他说能帮你一举灭了神刀堂,到底有何倚仗?”
第88章 幕间·风流(下)
丁白云行事倒也小心, 虽来与花白凤谈了合作,但却没向花白凤透露太多。
他告诉花白凤,只按他要求的那样, 在白天羽生辰时,与其一战便可, 但为了确保此事能成,这消息不能对外透漏,并表示只要他向白天羽提出这个要求,以白天羽的自大性格, 必会答应。
因为白天羽自认打遍关东无敌手, 对手求她私下比斗不公开,那在她看来就是怕了她, 她当然愿意给对手留个面子。
“我猜他在神刀堂内, 应当是有内应,到时会给白堂主提前下药之类的。”花白凤对姚月说,“只是以白堂主在神刀堂内部的威望,他到底是如何安插内应的?”
不是花白凤有心抬举白天羽,而是在关东斗了这么久, 他也接触了许多神刀堂的人,对此派弟子,不可谓不了解。
至少在神刀堂内部,没有人会不尊敬这个堂主。
就连一些本来是其他门派派去加入神刀堂的, 时间长了, 也会改换门庭, 彻底追随白天羽。
这在整个关东大大小小的门派里, 从来不是一个秘密。
因此, 在丁白云找上他, 又向他作下保证的时候,他的确既疑惑又好奇。
“除非他早就预料到了他二人会有决裂之日,从很多年前就开始布下此局。”花白凤最后是这么推测的,“手中掌握着拜入神刀门下的内应身家性命。”
但这样一想,丁白云此人,实在太可怕。
和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姚月听完,沉默半晌,才道:“不一定有这么复杂。”
“哦?宫主可是也查到了什么?”花白凤立刻问。
“不是查到了什么,是你可能想岔了。”姚月说,“既然神刀门下都对白堂主忠心不二,那丁白云真正的倚仗,大概率便不是神刀门下。”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叫花白凤十分不解。
不过姚月不多解释,他也就没有多问。
反正七日时间过得很快。
全城共贺神刀堂主生辰的这日,只有神刀堂主本人不知道的这局棋,终于拉开序幕。
姚月没有跟花白凤一起行动。
花白凤这边,也没有把移花宫主已至关东的消息泄露出去,只按时带着人,来到了与白天羽约好的比斗地点。
两人在关东相斗这几年,底下的人摩擦不断,但身为两方势力之主,这么直接地动手,还是第一次。
白天羽倒是挺念旧情,一见到花白凤,就表示她其实愿意与花教主单纯切磋一番,而不涉彼此手下地盘争夺。
“今日是我生辰。”她笑眯眯道,“我只想依着旧例与关东百姓一起庆祝一番,而不是夺人地盘。”
这意思就是单纯比武切磋,她不可能输,但她也不想把这次输赢当由头吞并花白凤的地盘。
藏在暗中围观的姚月:“……”
果然是白天羽的风格。
在场其他人倒是都并不意外,就连要跟她比斗的花白凤,都只是面无波澜地听完了她的话,然后表示还是先打了再说吧。
白天羽也朗笑一声,说好,那就先打再说!
语罢她就要出刀,而跟着她一起来到这里的神刀堂弟子,一直到此刻,都没有任何异动。
姚月扫过她身后的人,发现确实都是神刀堂弟子,并没有万马堂打扮的人。
但丁白云摆出此局,真的不会联合马空群吗?
姚月还是觉得,这个大体走向,应该是不会变的,所以她还是要等。
那边白天羽出了刀,与花白凤战至一处,两人你来我往,打得也煞是好看。
白天羽带来的手下,更是用无比崇敬的目光看着她。
至于花白凤,他武功不及白天羽,但身法练得不错,如此交手,也不会立刻落败。
就连本来丝毫不看好他武功的姚月,也不得不承认,几年未见,这位花教主的功夫,的确是见长不少。
所以他每年信上说的,不曾懈怠,其实也没有夸大。
当然,就算他再怎么不懈怠,单凭武功,与十七岁就成为关东第一刀客的白天羽比起来,依旧有着差距。
好在今日一战,他的目的也并不在赢。
勉力支撑了百余回合后,他便大方认输,承认自己不如。
也是这个时候,不远处又有人马赶到。
姚月在暗中窥探,自是早早察觉到了那些人。
她也很确定,这些人在白天羽和花白凤打到一半的时候就到了,只是现在才现身。
显然,丁白云真正的胜负手,实在这群人身上。
而她定睛一看,那群人身上所着的,正是万马堂的装束。
为首的那个干练女子,自然就是马空群。
只见她一路策马,来到白天羽身侧,再翻身下马,一派惊喜地,唤了一声姐姐。
姚月一直在盯着她的动作,一开始还看得清楚,等她一把抱住白天羽时,就不大能看清她没有抬起的那只手,究竟是在做什么动作了。
而下一刻,马空群便惊呼起来——
姚月在她惊呼起来之前,就已飞身而出,掠到她二人身侧。
所以实际上,在马空群试图暗中出手,对白天羽不利时,姚月也完全能出手。
马空群发出惊呼,不是因为她得手了在演,而是她右手刚抬起,正要将藏在指间的毒针刺进白天羽身体时,姚月就如天神临世一般,从天而降,扣住了她执针的手。
与此同时,另一侧闪过一道寒光,直接打掉了她手中的针。
姚月当然认得出这一手来自谁,心想此人这回倒是终于聪明了一些,和她一样,及时来了关东,但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等到这个时候,才终于出手。
马空群被抓住手腕又打掉毒针,瞬间面色煞白。
姚月却不给她开口狡辩什么的机会,再一抬手,便点住她身上几处大穴。
此时白天羽也反应了过来,一派震惊地,叫了一声宫主。
姚月:“嗯。”
“宫主怎么来关东了?”白天羽问。
“这不是你眼下该关心的问题。”姚月说,“没看见你义妹刚才想对你做什么吗?”
说完,她又回头向花白凤使了个眼色。
花白凤是个伶俐人,立刻会意地,带着自己的人,和马空群带来的那群万马堂弟子,对峙了起来。
万马堂弟子来之前得到的命令是,等堂主成事,将害死白堂主的责任推到魔教身上,就立刻以给白堂主报仇的名义,向魔教弟子出手,届时神刀门下反应不及,平时又和他们万马堂同仇敌忾惯了,自会一齐上。
等魔教之人被灭得差不多,他们再配合晚来的人马,合剿神刀堂弟子。
然而现在马空群第一步就落了空,他们这一行人,一时之间,便也失了方寸。
再加上姚月那句话一出口,神刀堂弟子,也瞬间警觉起来,情况已然和预计中大不相同,如何还能完成计划中的行动?
白天羽脸色阴沉,看着被邀月点住穴的马空群,又低头扫了一眼那根被李寻欢飞刀打掉的针,很久都没有开口。
她不是傻子,自是看出了马空群想做什么。
但她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这么做,甚至不知道该不该问一句为什么。
只因她清楚,不论马空群的答案是什么,今日她二人的结义之情,都算是走到了尽头。
见她久久不语,本不欲在姚月面前现身,惹得姚月不喜的李寻欢,也终于走了出来,站到她身侧,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慰。
之后在李寻欢的讲述下,她才知道,其实此事真正的策划者,乃是丁白云。
“我收到移花宫的消息时,也想不透,丁少庄主究竟有何倚仗,今日才知,原来他竟说服了马堂主。”李寻欢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经历,说到最后,没忍住闭了闭眼长叹一声,“若无宫主及时阻拦,我的飞刀再快,怕也无法阻止那毒针刺入你身。”
白天羽当然也知道,先前那番险境,真正救了她的人,其实还是姚月。
她十分感激,也不说什么谢不谢的客套话,只郑重道:“我欠宫主一条命,我记住了。”
姚月摆了摆手,说别了,我对你的命没兴趣,也用不上你的命。
“我救你,是因为丁白云一番算计,显然是把阿凤也算计了进去。”
“所谓合作,无非是给万马堂做嫁衣。”
“他每年赠我野参,虽未正式追随移花宫,但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配算计的。”
花白凤本来正在万马堂那群弟子面前板着脸装凶悍呢,听到这话,又不可抑制地,露出了笑容。
得意的模样看起来,还真像一只凤凰。
这场面也叫李寻欢想起当年在李园,还是少年的他,是怎么站在姚月那一边,将自己说至哑口无言的。
一时心情更为复杂。
至于白天羽,在得知了这一切的原委后,反倒有些释然。
她当然依旧生气于马空群的背叛,但这场背叛有丁白云参与,和单纯地由马空群策划,是两回事。
“当年我允他一生一世一双人,末了是我没做到,也算我对不住他。”白天羽说,“如此被他设计一回,也算同他两清了。”
“他若只是想杀你,那你这话倒也没错。”姚月冷声道,“但他可远不止想要你的命这么简单,她还想要你名声尽毁,为武林唾弃,从绝世刀客,变成那些远不如你的男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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