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差役乖巧地齐齐点点头,屏着气、睁大眼、专注地看向小手指着的那一小块地方。
小孩顿时对自己的教学水平,信心大增!
他居然这么会当夫子!
狄昭昭又十分贴心地,特意选了个类似的,指了指三个特征点,道:“是不是和刚刚那个看起来差不多?先把这些排除,这不就对上了?”
“这个食指也对上了。”
“这个简单,像断桥一样的不常见,很容易就能排除一堆指印。”
“接下来熟练了,我们就可以不用一个点一个点的看了,每次可以几个点组合成区域一起看。”
“这样的话,效率会更高。”
狄昭昭说着,一边用小手扒拉着指印,真像是在玩大型现实版连连看一样,紫葡萄配紫葡萄、红苹果配红苹果。
甚至有时候都不用细看,扫一眼,就小手一挥,把指印挥开到一边,排除掉了。
效率确实变高了。道理也很容易想,单看鼻子上的雀斑,的确直接又简单,但不能认准人。而五官组合起来,直接就能说谁是谁了。
但五官是五官,指印是指印,很多人能五官认人,那是和母语一样的刻骨技能。
别说跨物种变成指印了,即使只是跨一下人种,给很多不脸盲的人,看一百个笑得灿烂的黑人小哥合影,有不少人估计都要当场变脸盲。
丁捕头已经眼花缭乱了。
失去了猪鼻雀斑的定位保护,再看狄昭昭和方才一样娴熟且自然的操作,不仅完全跟不上,甚至连方向都摸不着了。
不只是丁捕头,刚刚指望着猪鼻子上雀斑勉强存活的差役们,这会儿一个个眼睛都直了。
眼睛瞪得再大,也瞧不出到底那只猪具备组合条件“眼睛大+毛发略粗+鼻孔小”
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也分辨不出到底怎么看出这一头猪和上一头猪相比,猪毛更长更粗?
努力分辨几次,眼神就愈发呆滞。
呆得平和。
呆得淳朴。
呆得与世无争。
若描述得温柔一点——清澈且单纯,宛如一只初生等着喝奶的幼犬。
王寺丞:“……”不忍再看,转头去看旁边一脸悠哉,似乎对此早有预期的狄先裕。
这对父子……
在众人都恍惚、出神之时。
“这样就全部配完了,学会了吧?!”小孩中气十足、又响又脆的自信声音,砸入耳中。
丁捕头呆,这就全部配完了?
他学会了什么?!
王寺丞也呆,这才多大点功夫?
全部都配完了!
王寺丞连忙回头,去看桌上的指印。
前排一溜现场指印三两组合放在一起,代表是一个人的指印,下面放着对应的手掌印。
仔细上下看看,还真差不多!猪鼻雀斑都对得上!
果然还是一对一简单。
众人感觉自己好像忽然一下,就找回了智商,找回了脑袋,找回了做狼的自信!!
“等等!”丁捕头忽然一下跳起来,看着一桌子指印,整个人都傻掉了。
“全都对上了?”
王寺丞也忽然一惊,他们等着排除出来,再比对那日入府的嫌疑宾客指印,都还没对呢!
这年头,可不流行戴手套!连拿刀捅人的戴手套都少,人更愿意找个地方把刀一丢,或者直接回乡、远走高飞。更别说是做那事的时候还专门带个手套了。
那只有一种可能,根本不是那日有宾客入室□□,而是府内私通。
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再上前仔细看看指印记录下的位置,还有最后配对上的那几个人。
王寺丞脸青了又绿,绿了又紫,紫了又黑。
小昭昭还失落呢:“这个坏人没留下指印啊。”
王寺丞和丁捕头等想到内情、情绪复杂的大人,思绪一下被打断。
王寺丞看着小孩皱巴着小脸的可爱表情,郁气不由一扫而空,舒朗道:“昭哥儿别恼,这案子虽没破,但跟破了也没什么差别。”
这次换狄昭昭疑惑了,眼睛瞪得跟小狸奴一样圆,昂着小脑袋不解地问:“还有这样的案子吗?”
觉得这种事不好跟小孩说的王寺丞等人,都口风很紧:“等昭哥儿长大了,就明白了。”
追问不到结果的小昭昭很气,他气得两颊鼓鼓,像只河豚,用力强调:“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王寺丞和丁捕头看着他的小胳膊小腿,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
笑完又有些紧张,不知该怎么哄。
不远处,狄先裕的声音悠悠传来,还带着点笑意和调侃:“哦~既然昭哥儿不是小孩了,那糖葫芦就让给爹吃吧?”
狄昭昭一愣,眼睛一点点睁圆,又觉得哪里有问题,一时连生气都忘记了。
没给他多想的时间,狄先裕几乎是气也不喘的接着说:
“对了,我都忘了,昭哥儿现在连一根糖葫芦都还没赚到呢。”
狄昭昭瞪圆的大眼睛,忽然一下写满错愕,哦,他还没抓到坏人呢!
紧接着小家伙“嗖”地一下蹦起来,小嗓音着急道:“不行不行,咱们快点看下一个案子!”
想了想这个案子亏掉糖葫芦,还亏掉抓坏人故事的教训,小昭昭连忙要求:“下个案子不要指印多的,要比中就能抓到坏人的!”
他又补充:“要能讲给小孩听的,不可以用长大就知道来忽悠小孩!”
狄先裕喝了一口给昭哥儿准备的牛乳,故意满足的叹了口气,又笑道:“呦呵,现在昭哥儿又是小孩了?”
众人:“……”没见过你这么逗弄欺负孩子的爹。
“哼——哼!”狄昭昭气哼一声,小老虎一样凶巴巴地扑上去,抢过爹爹喝得正香的牛乳,咕噜咕噜直接仰着头喝光。
又气又凶,恶狠狠道:“那爹你还喝小孩才喝的牛乳,羞羞脸!”
说完就气鼓鼓地转身去看下一个案子。
成功骗崽喝下今日份牛乳的狄先裕,露出满意且得意的微笑。
戏也看得差不多了,趁着狄昭昭看案子,他拿着被打回来好几次的功课,去找狄松实。
被打回来几次的罪魁祸首,就是这可恶的坑爹臭崽!
还说是夸他,气死咸鱼也!
气鼓鼓的狄昭昭都没发现爹爹离开,一脸“凶神恶煞”地去比指印。
这次是王寺丞搭档的录事在讲翻出来的案子:“这起‘小巷捅杀案’最符合要求,是郑家负责去庄子上收庄子出息的大管事,被人发现一刀捅死在无人小巷里。”
那录事道:“因为有人听到动静,凶手慌张逃离,那把小刀留在郑家管事腹内,上有指印。”
录事看了眼卷宗:“小刀还在物证间封存。”他指了个差役,让人拿了牌子去取物证。
物证间?
狄昭昭兴奋道:“把这个案子的物证都取来吧,说不定有用的。”
王寺丞想到听说小孩在土陶片上的发现,应道:“听昭哥儿的,都取来。”
那差役应了声是,然后大步离开。
狄昭昭兴奋地等着物证来,在椅子上摇晃着小腿问:“既然小刀上有指印,为什么当时没抓到人?是怀疑的人里都没有吗?”
录事摇头:“是刀柄上的那枚指印太模糊,那人估计不擅使刀,还有点害怕,握得哆嗦,还有转动的擦痕。”
别看那凶手胆小害怕,反而是害怕帮他闻声逃窜,帮他逃过了指印的追查。
丁捕头也想起来了:“我记得咱们找陶老看过,他说指印擦得模糊,比不出来。”
陶老就明显属于眼力方面有点天赋,但空间想象能力差一截。
即使强行想要对比,比不出来就是比不出来,靠时间磨是没有用的。就跟跑百米一样,跑不进十秒就是跑不进十秒。
很快物证就到了。
狄昭昭期待的看了一圈,没有蘑菇字条。
他小小地叹了口气,也是,小巷子里哪会有什么经年的老物件。
他一叹气,一屋子人都跟着心头一紧。
“这个很难吗?”王寺丞赶紧问,这个案子郑家还一直在催,因为郑家家主生怕这个贼人某天又窜出来,把他也给一刀捅了。
毕竟去郑家各个庄子上收庄子出息的大管事,是他这个老爷派的,收来的庄子出息也是他得。
这个年头,庄子从来不是空闲在那里,等着主人有闲工夫去玩的,庄仆要种地,养鸡鸭鱼牛羊等等,得了分成自己吃,剩下上交给庄子主人。
庄子是能挣钱的资产,还不必担心像铺子一样亏损严重。
郑家名下就有很多庄子,但在刚刚去收完一次庄息后,就死了一个收账的大管事,让郑家家主如何不慌?
然后王寺丞就被催得有些压力大了。
这会儿听小孩叹气,他心都悬起来。
狄昭昭看了眼小刀上的指印:“应该不难。”
王寺丞松了口气,小孩还怪会吓唬人的,不难叹什么气?
他猜来猜去,只能想,估计是被那个不靠谱的爹气到了……吧?
小孩抱着物证小刀盒子,坐回小桌,拿着一摞各庄子里庄仆的指印,还有当时和大管事有矛盾的人的指印。
气势汹汹.jpg
这次,除了极少部分人还在挣扎,为王寺丞画的大饼而奋斗,大部分人已经开始瞧热闹了。
还别说,小孩辨认指印,看着还颇有几分派头。
有条理,有思路,还有点唬人。
丁捕头偷偷和旁边差役嘀咕:“你还别说,这玩意不带脑子看,看着还挺乐呵。”
能不乐呵吗?
时而发出一声惊呼:“这两堆还真跟刚刚差不多,这一堆都是上面小山形状,下面流水一样。”
时而又兴奋:“你瞧,那两个被放在一起的,还挺像,就跟一对亲兄弟似的。”
人高马大的差役们看热闹看得挺乐呵,被陶老丢来学习的三个学徒就汗流浃背了,觉得脑袋跟被门夹了一下一样,傻掉了。
加上了一点空间和图形还原技术的指印,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极限。
这也是这个时代收徒传承的一个弊端了。
这时候,狄昭昭把一枚指印,放到了小刀旁边。
还在一惊一乍、高兴看热闹的差役,像是忽然被掐住了脖子一样,没声了。
“比中了?”丁捕头探头,有点不敢信。
狄昭昭还在为大家热情的讨论,和积极的反馈骄傲呢,说明大家都学得好快乐,好认真!
听到丁捕头的问话,用有点疑惑的“你看不出来吗?”的小眼神看丁捕头,有点点不满意地回答:“比中了。”
那小眼神,活像是在看不认真听讲、不认真上课的坏学生。
丁捕头嘿嘿一笑。
围满了桌边的差役们,脑袋也都好奇地探过来,目光炯炯地看狄昭昭比出来的那枚指印。
接受过猪鼻雀斑熏陶的大狼狗们,还是有点进步的,起码不怕这种变形指印的一对一了。
死死盯着一枚柔弱拂柳,还带着拖曳的指印,和旁边一枚干净利落,像是硬汉的指印。
“艹、还挺像!”
“这居然是一个人的指印。”
“你看中间,那个小分叉,都有!就是一个拉长了点,像是鱼刺了。”
丁捕头立刻站直,气势高涨:“王寺丞,我去抓人!”
“我也去!”
“这案子当初溜了我们整整大半个月,我也去!”
有了抓捕对象,狼群瞬间恢复了气势,嗷嗷叫着凶相毕露。
就是领了差事风风火火出门时,小心绕开了白白嫩嫩的小肉包。
狄昭昭也气势大涨:“再来!”
多赚点糖葫芦,存着慢慢吃!
新案子的证据送来,狄昭昭高兴地看见有个盒子里冒出了蘑菇字条。
另一头。
狄先裕同样气势汹汹地把功课拍到他爹面前的桌上,杀气惊人!
以上只是某咸鱼自己的臆想。
实际上他鼓足了勇气,也只是稍微加大了点声音,说了句:“这真的是最后一版了!爹你就算再打回来,我也不重写了。”
狄松实也不回应,而是低头看新的文章。
看到“透明胶带粘指印”的描述后,他眼前一亮,而后又沉思起来。
比起咸鱼遇事不决就躺平,觉得这没法实现,狄寺丞的第一思考是,怎么样才能实现他家二郎描述的这个东西?
什么样的材质能满足胶布清透又韧的特点?
什么样的胶水没有颜色,且能涂得又薄又黏?谁人有技术调制这样的胶水?
什么样的技术能实现两者组合,达到文章中描述的效果?刷油纸伞的老工匠行吗?
咸鱼看他爹这模样,这一脸沉思的表情,心一慌,脑子缺氧试图威胁:“爹你再不满意,我可真没办法了,以后我都不敢再来大理寺了!”
狄松实睨他一眼,淡声:“既然不想来大理寺,那就去工部看看。”
狄先裕:???
狄松实道:“姜公摆酒邀我带着你和昭哥儿上门一叙,想在工部最近困扰之事上,听听你的想法。”
“工部困扰?”狄先裕满脑子问号,他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工部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听我的想法?!”
“我???”他手使劲儿指了指自己。
他是哪块小鱼干啊?!!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
“又破一桩?”外头传来一阵粗声惊呼。
那咚咚咚的脚步声,又杂又重,踏踏踏得重得半个大理寺都能听到,竟像是军队在列队行军一样。
狄寺丞出去查看,狄先裕也紧跟其后。
只见好些差役都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议论着往王寺丞那边跑。
许多差役都有点不敢相信听来的传言,才短短一个上午,就破了三桩旧案了?
他们就像是古董街里的淘金者。
虽然天天在古董街里泡着,但是能捡漏的机会还是少,可能很长时间都发现不了真古董,一两年冒出来一个,还不是自己发现的,而是街上其他人发现的。
而今天,古董街忽然来了个小孩,还吃着糖葫芦,蹦蹦跳跳地,看着甚至像来买玩具的,结果一出手,十几两银子收了一件价值千金的古玩!
还没缓过神来,又发现一件!
还在震撼中,小孩又买一件,价值万金!
战绩有点太吓人了,甚至像是编出来的玩笑话。
他们多少人一辈子都没破过一桩旧案,如果不是今日亲眼看到,可能根本不相信有人能破那些遗留下来的旧案。
那可是一没现场、二缺新物证、三难再传人的旧案!
很多旧的痕迹,没法保存,只能用文字描述,比如血迹。很多东西相比现案,缺损得太厉害。
而且旧案之所以叫做旧案,就是最少集中了一个大理寺丞和他手下差役数日的努力,最后还是没能破的案子。
在当时就相当难了。
就像是一辈子没淘到过古玩的淘金者,如果不是真的见到小孩淘到价值万金的古玩,怕是根本不相信古董街还存在这种品相的宝贝。
很快,王寺丞那座衙署公房,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乌泱泱的人头好奇地探头探脑往里看。
“你听谁说的?”
“三桩旧案,真的破了?”
“你说需不需要通知一下高寺卿?”
更有正在搬运物证的差役被拦下来问,“真的就坐在屋里头,看着卷宗,破了三桩遗留下来的旧案?”
三桩旧案!
狄松实听了都十分惊讶, 顾不上别的,迈开步子直往不远处的人声鼎沸的衙署公房走去。
“爹,你走慢点!”狄先裕其实不太惊讶, 经历过技术革新震撼的咸鱼,对儿子能有这样的成绩,并不算太吃惊。
他反而对刚刚听到的工部之事更着急!
工部那些大佬们,能找他一条散发着咸香味的咸鱼有什么事?
还有,什么叫听听他的想法?
难不成听听他给自己规划的咸鱼躺平想法?
“你懂什么,”狄寺丞嫌弃地看着完全摸不到重点的咸鱼,边走边解释:“知道案子一旦被积压下来,成了旧案, 再想破难度有多大吗?”
“多大?”狄先裕下意识应了声, 有些懵懂。
狄寺丞无奈闭了闭眼,又给他说利害关系:“就比如之前那个纵火案,若是旧案, 昭哥儿即使天大的能耐, 他也破不了。”
狄先裕早就觉得小屁孩那天赋厉害坏了, 想也不想就十分信任地说:“这不可能吧?”不都是同一个案子吗?
狄寺丞:“……”
他时而真的怀疑,那些奇巧的发现, 精妙的想法,真的是他家这个总不带脑子、成日傻乐呵的二郎想出来的?
祖父叹了一声, 而后道:“没有天虹显微灯, 那么大一间被烧毁成那样的杂物间, 你觉得卷宗里会留一堆黑糊成千蝶酥饼的指印吗?”
狄先裕卡住。
狄寺丞又问:“那两组足迹,若是普通案子, 可能直接以文字描述。即使是这桩纵火案, 最多也就是采几个清晰足迹留存, 余下种种皆在卷宗中描述,并记录从中分析得到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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