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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夸我的神探祖父穿越爹(渝跃鸢飞)


不过他踉跄那么一小下,还是被隔壁的仲岳注意到了。
见到他表情不太好,仲岳眉头一皱,目光又落在留在原处的三个泥人上,他瞳孔微微一缩。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起身追着狄昭昭走了出来。
案子做多了,尤其是恶劣案子做多了,有时候真的难免会怀疑世界,怀疑人性,感觉天下都是一片漆黑。
这是非常正常且常见的情绪,会冷不丁在各个时段出现,仲岳追出来,左右看看,很快目光就锁定了正扶着栏杆,抬头望着天空的少年。
他走过去,没有提什么情绪,又或者安慰说些天地间美好还多的苍白言语。
作为一个府城精神领袖的老前辈,仲岳十分有经验地开口:“我看那几个人像都不错,怎么搞出来的?”
对他们这行人来说,走出这种情绪的最强大的力量,并不是空口白话的描述天下美好,而是自身之强大,坚信邪不胜正,坚信所有犯下恶事的人都会自食其果,并且后悔无比。
提起技术,狄昭昭是从不藏私的,他道:“有一个稍微难点,其余两个都是些细节没处理好,所以当地才做不出来。”
说实在的,如果没有蘑菇碎画的提示,其中一个他也能很快完成,有目击者证词的那个花点时间也能做出来,唯有最后一个可能有点悬,没太大把握。
仲岳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凭他对狄昭昭的了解,这个“细节”怕是有待商榷。
“展开说说?我吸取吸取经验,也好回去教教南山府的那几个。”仲岳顺势问道,既是为了眼前少年心情,也真的是为了取经。
别的衙门都做不出来的东西,存在的问题,多半南山府那几个也逃不脱。
“说起来也是通病了,根据目击者的口述画像,不是只考虑绘画能力强弱。目击者心理的把握,每一次询问的引导性,还有对人体骨骼经络的了解,缺一不可……”
狄昭昭简单说着,这本身就是一门涉及心理学,审问学,人体解剖等等技术的综合性能力。
只有绘画一门技术,当然也可以上任,但遇到难啃一点的硬骨头,就会落入比较尴尬的境地。
案子本就是千变万化的,不同的目击者,不同的凶手,目击时不同的情况,都会让绘制人像的过程困难重重。
为了让仲岳这个技术外行也能听明白,狄昭昭举了两个简单的例子:“比如说凶手一百斤,在一个一百二三十斤的姑娘嘴里,就是人长得瘦,在一个八十斤的姑娘嘴里,就是人长得胖。同样一个体格,在杀猪匠和文弱的教书夫子嘴里,可能会有不小的差距。”
“除了这种认识上的,还有视觉差异、角度差异上的。目击者看到处于狂奔的、静坐的、蹲在路边的凶手,又或者侧看,擦眼而过一看,迎面撞见,斜角看,看到的、描述出来的,也会有许多差异……”
就比如说,看不同角度的马踏飞燕,也都是眼见为实,但描述和感觉会大相径庭。
其实在大多时候,目击者的描述是不可信的,尤其是第一次主观描述,并不是说他们在说谎骗人,而是眼睛本身就会欺骗大脑,同时大脑的记忆力也并不可靠,非常容易被遗忘、混淆。
在大多数时候,画像不可能百分百由目击者口述而来。
而是在目击者的口述下,画像的人,通过自身对面貌的了解、对目击者的询问,对不同人的心理预期等等技术结合之下,在自己脑海中勾勒出的样子。
这也是为什么,画出来之后,会得到目击者摇头说“不像”的原因之一。
并非绘画技术不好,任何一个画像师,对着真人当面画,相似度一定是非常高的。
“听起来有点意思。”仲岳听着听着,倒是真感兴趣了起来,他侧头道:“没想到你在此道竟然有如此深的见解,这么厉害的本事,只有你一个人会,实在是有点可惜了。”
“我们南山府的几个当画师的差役都蛮机灵的,我看大理寺任务还挺重的,要不我送两个来帮帮忙?月俸还是我们南山府出,人给你用,帮忙调教调教?”仲岳目光炯炯。
免费的劳动力谁不爱?
狄昭昭眼睛骤亮:“来多久?总不能我刚教出来就回去了?”
两人为了时间拉锯着,大理寺差役去请的人,也都陆续来到了大理寺。
两人只得停战,先把案子忙完才好。
而在场的破案好手,得知有四起案子的四拨人前来,感觉脑子都有点傻掉了。
一个还能说是运气、巧合,他们也不是没有过。
四个总不能全是运气和巧合吧?哪有那么多傻兔子专门往人家守株待兔的树上撞?
所以面容和人像,这么容易捏吗?
怎么可能?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次再不能仅仅小半盏茶的时间就平息了,即使不考虑案子难度本身,只考虑龙虎榜,众人也都不约而同起身活动腰肢和身体,顺便无意间靠近狄昭这边。
假装不在意的探头探脑,准备好好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所谓外行看热闹, 内行看门道。
这间衙署公房的人,也有一小撮属于内行了,其余认字迹的、辨真假的、辨指印的、擅长推理的……也都勉强能算半个内行。
即使没做过画像一类的工作, 但在这个行道里耳濡目染久了,自然而然也就比寻常人多懂一些。
但尽管这样,他们讨论的时候还是非常谨慎的。
不敢妄自下结论,而是往自己认识的画像师身边偷偷挪两步,然后若无其事、装作好奇的打听:“这手艺怎么样?”
几名擅长画像的:“……”
他们倒是想说些什么,但想一想狄昭昭在南山府打下的战绩,犹豫、犹豫、再犹豫……
这话在嘴边滚了几个来回,硬是觉得怎么说都不好。
眼瞧着人都来了, 万一要是现在说, 下一秒就被推翻,那一张老脸可往哪里搁?
也有老前辈挥苍蝇一样挥挥手,直截了当:“去去去!”
“这有什么好打听的?画像本来就难, 出错都是很正常的事, 你们一个个又不是不懂?人家才多大, 你们一个个……”
他仗着自己年龄大,辈分高, 几乎是一个个指着鼻子数落过去。
高水平的画像师为什么少?
就在于初期实在是太难了,不像是纯粹的画人像, 可以自己待在家里, 找熟悉的人闷声不响慢慢练。刑侦领域的画像师每画一个人出来, 是要惊动、或劳动正在查这个案子的一群人的。
但凡画得不像,人家出人出力还出钱, 辛辛苦苦在外跑断了腿, 流干了汗, 问干了嘴,结果发现画像压根不像,还不能唠叨抱怨两句?
一次次打击下,又有多少人能挺这个尴尬的时期,在一桩桩案子里领悟学会复合型如此高的能力?
别说学这个了,就告诉你地底下有一箱金子,但深度很深,需要挖十年才能挖出来,也没几个人能坚持挖十年都还不放弃。
被老前辈指着骂过,不少人都摸着鼻子讪讪笑着后退。
老前辈给狄昭昭打了个前期铺垫,又冷哼一声看着眼前的局面,最后对几个画像的人发话道:“找人问问,看能不能把几个卷宗拿来咱们也看看,都趁着受害人辨认的时间好好想想,自己大致会画成什么样,等会儿对比看看,看看自己有没有问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于是几名画像的人都拿到了卷宗,相互看了看,再远远看狄昭昭还原出来的人像,都不免犹豫起来。
案子卷宗里确实有人像相关信息,但情况复杂。有的缺得太严重,有的又太过繁冗,甚至还有相互冲突的奇葩情况。
没法亲自询问,只能看笔录,也是旧案的一大难点。光是从一堆笔录里拆分和辨别出有效信息,就是一个不小的任务。
即使是对着狄昭昭捏出的人像看,也有许多细节理解不了,只感觉一阵头疼,好像偶感风寒、身体和脑袋一起发烫。
而这时。
被大理寺请来的四户人家,也还有点懵。
懵懵的被找到,火急火燎的被带来大理寺,路上也没能打听出情况,又一头雾水的看着眼前像是路边泥塑小人玩具的人偶,唯一的不同就是看起来有点真实,丑得真实。
没有路边泥塑摊上的好看。
四户人家家境明显不同,有的身材挺拔,衣服干净得体,有的则有些脏污,身上都是细灰和汗珠,看起来像是在扛大包时匆匆赶过来似的。
但即使家境差异很大,但此刻身上都笼罩着一层虚弱,眼底都透着深深的疲惫。
狄昭昭微微一笑,放缓了语速,温和安抚:“不用紧张,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大理寺参与此次大案要案攻坚会的寺丞狄昭,这次把大家请来,是因为找到了一点线索……”
他娓娓道来,语速不快不慢,让四户人家紧张的情绪都平缓了不少。
不过最重要的,显然不是语速语调之流,而是他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
若不是心中抱有莫大的希望,谁会不辞万里来到京城?
在听到眼前这个官员就是狄昭昭后,四家人呼吸都急促了一些,还有人紧张得下意识抓住家人的手臂,用力得有些微微发颤。
当听到“找到了一点线索”后,心好像一下被狠狠抛到高处,情绪一下直冲天灵。
紧张、忐忑、期待、恐惧……许多汹涌的情绪汇聚在胸腔。
当狄昭昭说出那句“大家看看对眼前这个泥人有没有印象?”
二十多双眼睛,都齐刷刷看过去,迫不及待地想得到好消息,又打心眼里害怕又是空欢喜一场。
狄昭昭没有说这是凶手,再让人认。只说“一点线索”“有没有印象”,就是不想产生一点误导。
许多时候,人脑本就没有那么准确,还有从众心理,任何引导性的、暗示性的话语,都可能会将案件带向另一个方向。
狄昭昭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
他即使看到了人脸的那个,也只还原了50-60%的相似度,这个程度足够辨认人,又不至于超出他实际的捏人像水平。
“老爷,我想起来了!!”
搀扶着一对显得老态的夫妇的管事模样的人,忽然脑子里闪过回忆,眼睛惊得瞪成虎目,不敢置信地指着眼前的泥人:“我见过他!!”
那对夫妇诧异的转头看他,见他表情激动,连忙惊喜泣声问:“你见过?在哪儿见的??”
“我在咱家门口那条街见到的,一个挑担的货郎!!”他语气有些急,“不止我一个人见过,看门的田守,买菜的小桃都见过,还是田守同我说‘咱这条街来了个挑货郎,要买东西方便得很。’”
狄昭昭表情不变,低头侧身同差役,轻声说:“记一下笔录。”
他表情不变,不代表大伙表情还能稳住。
“这明显是踩点!!”
“这是直接逮到凶手了吧?狄昭这本事,都不是名不虚传了,传言是不是有点太谦虚了?”
能在这的人都不是傻子,人家狄昭看卷宗是为了找凶手,捏疑犯面貌的。
天王老子来了!把卷宗看破了!都不可能通过卷宗里的信息,捏出一个受害者家门口曾经出现过的货郎,还是新出现的!!
这点还没想通,就听到外面又传来声音,“我也想起来了!这有点像我远房侄儿身边的得力护卫,大人您哪里来的他的相貌?”
他声音有点颤抖,似乎有点抵触相信真相。
当四组人里,有足足三家认出了面前的泥人,偷偷看过来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这是怎么捏出来的?”
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唯一的想法。
狄昭昭简单交代完四件案子的后续,或大理寺跟进、或交还给本地处理,随后就走向衙署公房。
这也是攻坚会的形式之一,案子前后所有工作全部移交,参会者只负责处理和攻破最难且关键的部分。
见狄昭昭要进来,原本起身活动的、腰酸背痛腿抽筋的,瞬间像是吃了太上老君炼制的灵丹妙药,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疼了,腿跑得那叫一个麻溜,嗖的一下就蹿回了自己的位置。
埋头哼哧哼哧苦干起来。
再不奋起直追,之后哪里还比得过?
狄昭昭气也透过了,事情也处理交代好了,打算回去继续干活,却被人一下拉住了胳膊。
是仲岳。
刚刚还和他抗争、拉锯着派来京城学习的人留下干多久活的仲岳,表情完全变了,拉住狄昭昭的胳膊,笑着立马改口:“就听你的,一年半!”
他自来熟的搭上狄昭昭肩膀,用亲密的语气商量:“老弟啊,咱什么关系?刚才都是跟你开玩笑的,可别当真。我给你先打个保票,人你可劲儿用,但一定帮我好好教教啊!”
狄昭昭:“……”
他鄙视的睨了这家伙一眼,你刚刚可不是这样说的!!
仲岳全当做没看见,乐呵呵地准备再开口,忽然脸色一变。
视线中,搞技术的同僚都跑回去埋头干活了,个个都带着不服输的劲儿头,表情都好像写着不争馒头争口气!
这都没什么威胁。
但和他一样在卷宗组的那几个,这会儿都闻着味了,笑嘻嘻的迎上来。
当分到任务的差役将后续干练地处理完,龙虎榜上狄昭名字下,一口气加了三笔,完成了足足半个正字。
一下异军突起,盖过了寥寥几个一笔的横,格外醒目。
这个情况,不出意料地被汇报给了狄松实。
他作为大理寺卿,当然不可能全程坐镇攻坚会,大理寺这么一个大摊子,能每天抽出空去露面,在后期督战一下就是重视的表现了。
狄松实这会儿正在和两位少卿商讨工作,听到汇报人说的话,都还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确定没说错?龙虎榜上画了三笔了?”
“回大人的话,没说错!狄寺丞一口气捏了四个人的人像出来,被认出来了三个,就在刚刚,咱好多兄弟都看到了!”
两名少卿相互看了一眼。
狄松实雷厉风行:“走,去看看。”
两位少卿也连忙追了上去。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被要求在新的笔录上摁手印的受害人家属,才终于在案子负责的那名差役口中,了解到了真相。
明明事情都过去了,但却好像在做梦。
完全跟不上节奏,太快了。
在之前的很长时间里,都是他们催着,求着、盼着衙门多投入点精力,希望有些进展。
这次直接嗖一下被提起来放到终点,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负责的差役给他们传达后续:“你这个案子,我们会传回去给当地,我等会儿给写个指导方案,说说后续怎么查……不是大理寺不办,这案子只能在当地办,按照我这个指导来,保管不出问题。”
“你这个属于陌生人作案,我们大理寺会先发一个海捕文书,不过你也回去问一下,说不定家里有人知道这人与你们有什么仇怨。”
等一件件交代过后。
忽然有人给了自己脑门一下,又哭又喜地后悔道:“哎呦我这脑筋,刚刚怎么没抓住机会给小大人磕一个。”
他这一说,一群人都忽然愣住,然后纷纷反应过来。
“是啊!都还没跟狄小神探道谢呢!”
“刚刚人走的时候,还吩咐差役给我们倒点水。”那个身上略脏的汉子,紧张在身侧擦擦手,小心拉住向攻坚会那间衙署公房方向走的差役,“差爷,能带我们进去下不?”
他声音有些沙哑发颤:“我想当面谢一下。”
差役虽然也理解这种心情,但是还是摇头:“狄寺丞都进去忙去了,不好打扰。”
见大家露出失望的表情,差役想了想说:“我听方管事说,你们很多上京的人都是住一起的,你们想想看,你们现在是看到希望了,狄寺丞和那间屋子里的人,说不定就正在忙活他们的案子。”
有点脏兮兮的汉子顿时僵硬。
他身边年轻点的那个,听到这番话,眼眶一下就红了:“对对对,咱还是别去打扰他们了,王叔、李婶他们都还在等消息呢!”
再没有人提要进去找狄昭的事,但胸腔里的复杂的情绪哪里那么容易平复?哪里那么容易释怀?
“要不回去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吧?这可才是攻坚会第一天,狄昭大人比书里写得还厉害。”
一下得到了大家的认同,他们谁没体会过那种漫漫长夜里渴盼光明的烧心挠肺的焦灼感?
离开大理寺后,带着难以言状的激动心情,纷纷朝着自己住所的方向赶去。

京城南, 铜定巷。
两家人快步往回赶,有些杂乱的街道挡不住他们激动到连连跨出的脚步,各种混杂的气味也不能让他们在意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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