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重生后的魏妆俨如一朵黑牡丹,再不受过往束绊, 竟变得越发地敏感艳娆了。
她兀自平着呼吸,硬气咬唇道:“好啊, 原来谢三郎你跟踪我?”
印象里这男人即便冷傲, 却未见心狭如此。
想起他今晚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堂堂第一公子又是逛夜市,又给她买小玩意作礼物的, 还主动提出添钱。啧, 这怕是惦记在心里好半日了吧?
魏妆有点生气起来, 捶着手打了两拳。
奈何女子柔荑纤莹,指尖粉嫩似藕,何能敌得过能武擅骑的郎君。他干脆将她握过, 覆在了自己肩膀上。薄唇熨帖她香颈, 微皱眉头道:“本官无那闲逸。不过下午去衙房途中经过,见你与他四目相对。我竟不知道, 阿妆何时喜欢了这类莽将?”
他对她难道给的不好么?要什么便什么,宫中的用度都不及她丰渥, 除非她将他隔档在门外边!
那言语中的醋妒与猎意狠然, 尽管做出了戏谑口吻, 对她的爱宠却不愿收敛。魏妆美得像一株玲珑的仙果,在他的啄舐中曼妙婷绽。
他惯是攻势十足的, 与他琼枝玉树的仪表孑然相反。内里跃动着的情愫汹涌,仿佛要将她离开后的那些日子里,所有的思念都借以宣之于她。
魏妆才恍然这人竟是也变了秉性,若在从前,求他都不会多看吧。可彼此夫妻已久,这些过程她竟是不听从自己的心,竟是无力地随波逐流着应了媚景。
她如今晓得他谢三是爱自己的,对她的专情从未消淡。而她,分明将起初对男人的痴慕,一直一直坚持到重生之前,才被堪堪伤绝了。
蓦然值此一交心,却发现从未有过枉付,错只在两人谁也不说清楚。
毕竟此等美色躺卧身旁,又有那总总的缠绵回忆,她也并非全没有悸动。
魏妆忍不住轻蠕起来,故作傲蛮的娇嗔道:“左相大人的肚量,莫非都用在了朝局上,容留给我的,窄得过不了一枚簪子。你我既是挂名的婚姻,我便喜欢谁都是自由,我不管你多少红颜知己,你管得了我喜欢哪些莽将?”
谢敬彦醋意泛涌,其实原以为或是巧合,结果却听她这样讲。他的唇偏是深沉地宠溺起来,低哑道:“谢三若管不着,还有谁能管着?阿妆知我的手段,譬如高绰的下场,何况一区区莽将?你且告诉我,在你心里,那厮到底何处吸引你?”
蓦然腾身,受伤与质问的执着,长臂攥过她的腰肢,迫她与凤目对视。
魏妆抬头欲挠他:“说好的假夫妻,谢敬彦,你竟出尔反尔?世上比你好的男人可多了,譬如未来的褚大将军。若非他离京,我这一世便该改嫁他,换一种悠哉咸鱼的活法!”
果然,庆幸上回把褚家婆媳与褚二都弄走,否则这女人不知该在谁的温柔乡中。谢敬彦听得心如刀剜,若那些发生,他多一世重生何意?
他再不想忍耐,只含住她锁骨道:“何谓出尔反尔,分明是与时俱进,我想过顺从你的心意放弃,可我做不到放下你!难道这么久了,阿妆,我在你心里没有半分动容之处?”
他那般凛冽之人,问得字句耿切,魏妆心柔失语。她其实都知道,谢敬彦有数次机会可说和离,却只字不提。甚至在外人质疑梁王的绯闻时,却愈深邃旖旎地缠绵,叫她更加舍不得他。还有很多回忆,他抵在她耳畔说:“阿妆,过去皆莫提。除非我死了,休议和离!”
魏妆默然地敛了嗓儿:“没有。才没有动容之处。”
又:“那骁校尉与谢莹有过一面之缘,许是在关注此事,下午若没他帮忙,我早就被奚四发现了。盼请郎君记住一点,今日不同往昔,莫拿那些贤妇淑德的来规束我。”
谢敬彦稍停顿,蓦然松了口气,又愠恼发笑。他就没听说过,谢莹与哪个将士有来往。
但这女人向来精干,既被她窥穿他情丝上的狭妒心眼,干脆也不反驳。
只吻了吻那娇韵的脸颊,应道:“谢某在乎夫人岂非一日两日?你如今咄咄逼人,心狠气盛,何人敢规束你?你且忙你的事,我吃我的醋罢!”
那濯濯然的紧张感与霸道,从他唇齿间吐露,竟不遮掩或含蓄。魏妆呐呐地抬起下颌,颈涡处已被吻出了痕,她酥-软得说不出话儿。
四目在跃动的烛火中对视,又想起昔日刻骨噬心的缠抵。当时人在局中不知辨别,此刻回想起来,她其实不也一样呢,都是那般的在意着对方。
魏妆无言地抿了抿娇润的唇瓣,谢敬彦宽肩倾下,男子硬朗身躯桎梏着,逐渐相拥愈紧。忽地他想起了上一回她做的举动,便勾开了那秀美双足。
一枚粉屯中间无比嫣红的小痣,慑人心魄,比她颈涡那一颗更为惹艳。寻常人家女子何来这等娆媚,魏妆便是谢敬彦天生的毒-物,他渴爱她噬骨,今次换他俯首宠溺而去。
“彦郎……”魏妆惊愕唤起,指尖哆嗦着紧扣住薄被,下意识便要躲藏。
怎能够忽然这样?
她便是重生以来,在他跟前字句犀利,不甘示弱,可某事上从来都是被动娇怯的一方,何曾竟被他这样唇齿宠爱过。
偏谢敬彦置若罔闻,更加探索宛转。最终魏妆再也无力保持支撑,男子抬起脸庞,抵在她耳畔道:“那我便开始了。”
强势与娇柔的邂逅,虽彼此的经验心态都不算生疏,但真实开始却是那般的未知。这既熟悉又初绽的奇妙试探感,驱使着情意渐往深沉。本以为早就已数年夫妻冷场了,却无以比拟的新颖生疏。
很久之后,夜色才在无以比拟的荒芜中静止下来。
青瓷纹的灯盏里烛蜡轻响,但见浅色的帛锦上嫣红点点,女人慵软如搁浅的鲛鱼。
谢敬彦温柔地箍紧她,凤眸稍移,微露讶然地顿道:“这是?”
魏妆护着肚脐怕着凉,抬眼看向帐顶,心中尚余潮流翻涌,果然两世都不容自己好过呢,这人他分明就是条饿狼。她含唇羞嗔道:“郎君莫非记岔了,今夜是你我此生头一回。”……以为还是从前吗?莫非忘了已重生,对她这般悍厉。
谢敬彦挺鼻薄唇,蓦地蹙眉抿起。她从未与过别人,从始至终,始终只有他谢三一个!
谢府后宅琐碎复杂,或是谁利用她初入京城生疏懵懂,暗中作弄了手脚,使得前世她毫不知情。
男子搂住魏妆,贴近她心口动情道:“阿妆,你若在我心上,我永生永世难泯;我若在你心上,是吾敬彦之幸。之后莫再叫我左相了,让一切重新开始吧!”
魏妆听得是悸动的,在彼此的交汇中,她能感知到心底百骸深处对他的流连与缱绻。
但听到那个“永生永世”,又想起了谢敬彦解释的凤鸾和璧机缘作用。也不知会落到谁手中、出什么后果,莫不如就告诉他,让他动用谢氏的势力去找好了。
她便嗫嚅着道:“好是好,看我心情随缘……但我现在若说,做过一件对不住你的事,你听了可能会吃怒。”
都已彼此交付,何来对不住?
谢敬彦撑起宽肩,下意识肃淡容色:“何事,你且说?该怒的怒,不该怒的不怒。”
果然吃干抹净了,又恢复权臣本性,说了就等于没说。
魏妆瞬然改了口,不想招认了。
忽地回忆起刚才层峦起伏,非生非死的感觉,又做出一副寡淡模样道:“却也没有……就是说,那感觉让人虚脱,劳神又费力,久了也无趣。我今生须得保养寿命,便与郎君发生了,之后也顶多每月不超过三次。多出的我可不愿管,三郎自娶妾室去!
啧,分明阴阳相合,相依相衡,方能和谐生元,于妇人理当最是滋养。
果真无趣的话,适才她可是盈腰如若无骨,若非怯于初始荒蛮,只怕还要眷他更甚。
但这女人犟起来主意甚大,见她最近着迷所谓养生,暂且也不稀拗过她……她若不说此话,他甚至本以为过了今夜便没有。
谢敬彦敛眉薄笑,掠过魏妆浓柔的青丝:“那么四月底成的婚,上月的次数便累计到接下来的月份里罢!”
哪有这般无赖的说辞?上月底成的婚,那时这话还没提出来呢。
魏妆咬唇抗议,然而男人向来另行蹊径,和他岂有道理可诉。
子时的烛火打照着清健的身影,也映出彼此翻涌的情动,太久没有过了,一忽儿又焦切地拥缠起来。在彼此变得信任的关系中,一切巅峰便来得那般自然而然,忽而倒去床沿,媚糯娇声渐促。
所幸卧房搬得僻静,也只是两个人沉浸的世界,全然不计打扰。
旁侧耳房守夜的婢女,明明前些时都很安逸的,怎的今夜只听三公子与少夫人的厢房里,不时地传出猫儿一般的动静。起初本困倦不已,后来竟隐约听似女子泣祈,思想着莫不是出了什么情况,连忙燃起烛灯过去瞧瞧。
然而才去到门外,便见那窗纸上不知怎的破了个指甲洞。内里窥见三少夫人婀娜媚弱,娇软地泣着“彦郎……”,而一向龙鳞凤髓的三公子肆狠深沉,竟将少夫人要的那般。羞得婢女紧忙头一低躲开了。
隔日端午,未免夜长梦多,魏妆就用谢敬彦添的两千两,凑齐了六千五百两送去悦悠堂,从乌千舟手里盘下了花坊。
乌千舟那边尚须一二日打点行装,正好她利用这个时间,把选好的花坊名字送去牌匾坊造制成牌。
盛安京过端午节向来热闹,街头巷尾的,家家户户悬艾草,吃粽子,还有每年本应举办的龙舟竞技。今岁因工部恰在治理京畿河道,而挪去了旁边相近的沧州河,魏妆嫌远就没去观看。
但在谢侯府里也布置了射彩粽、缠五色编绳等活动,魏妆从外面忙碌回来,便参与其中,又在老夫人的上院里用过了家宴。
关于她和谢敬彦的情动,似乎并没被发觉。魏妆起先还担忧,倘被旁人听去又要生非议,待家宴上观察了一会,这才稍安下心来。
蓦然后知后觉地想,男人为何把卧房放到僻远的院角去,心里暗生出了一丝羞恼。
皇上在宫里宴享赏赐,谢敬彦进宫去用了筵,带回来赐予的夏衣、扇子等物,正好不用买新扇了。
深夜他贪婪难餍足,竟把四月的次数连用去了两回。扰得魏妆一夜只睡两三时辰,去晨昏定省早请安,好在容色娇润,没被旁人看穿。
魏妆记着清楚账,可不管他抵赖,她现如今在外头有窝,女子但有了自己屋舍便有底气,惹恼了她就搬去花坊里住。
这些日子以来她也算看明白了,“底气”的确是个好东西。宫里太后皇后皆喜欢她,有了娘娘们的袒护,谢府几房夫人拿自己不敢轻慢。
魏妆且把花卉打理好,之后自是过得舒心爽利的。
朝廷官员端午沐休一日。假期结束后,男郎们上职的次日,大早上谢府竟出了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丑事。
说来却是与绿椒那婢子有关。
原是绿椒夜里偷觑三公子宠爱三少夫人,又因着先前男仆送给她的春工小画册,而焦思难捺不已。恰逢晨起撞见二公子谢宜从外头宿醉回府,她便一刹那脑袋发热,悄悄溜进鸣鹤院,爬上了谢宜的床榻。
绿椒心里想着,二公子过阵儿就要娶正妻,这个时候或者需用一个通房。
也是大夫人汤氏警觉,听管家说儿子与同僚喝得宿醉头疼,恰好派人过来瞧瞧。结果便瞧见,昏睡的老二怀里,那刚祛下衣缕的贱婢绿椒。
若是汤氏自己的奴婢,却倒好说,顶多打骂一顿撵了。但这可是二房祁氏那边的得脸丫头啊,还好没来得及如何。
眼瞅着下个月老二就要迎娶安国公府的嫡小姐进门,这个时候祁氏给他塞绿椒过来,安的什么心?分明就是故意在破坏与安国公府的关系,其心可诛!
汤氏就把衣衫不整的绿椒,气汹汹捻到了老夫人的上院里。
正是晨昏定省时候,各房的夫人小姐们都在场,祁氏却还沉浸在新琢磨出的发髻上,懵然不知何故。
罗鸿烁端肃地蹙着眉头,这事儿就闹得很不好看了。
一个婢女,自己儿子房里塞不去,还给大房的老二那边塞。
绿椒肩上衣衫不整, 而二公子谢宜还在鸣鹤院的床上醉卧着。
汤氏想想就后怕,这若是晚到一会儿不定发生什么。
以谢侯府的声望聘安国公府之女,多么好的一桩婚事, 这当口出了岔子,之后还怎么做亲家, 该成冤家了!
汤氏瞪了一眼,凉薄道:“弟妹你看看这事情弄的, 谁不知绿椒是你身边最得脸的丫头,时不时就往你茗羡院里传话, 如何突然往大房这边跑?我们谢府名门世族, 家规严谨,老二能娶安国公府嫡女,是他的卓优与造化。若在婚前整出塞婢妾的丑事儿来, 别提亲家之间生嫌了, 连带谢府名声都受影响。弟妹此举真是不堪也, 母亲你且来评评理。”
罗鸿烁剔着茶碗,脸色委实阴沉,对祁氏道:“二房家的, 你先说说怎么回事?”
魏妆坐在旁侧心里提了个醒, 她重生回来后,起先并没打算在谢侯府常久, 平素忙活自己的事儿,又觉得绿椒与祁氏之间尚有可拿捏之处, 暂时便没去处理这恶婢。
没想到呀, 机会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据谢敬彦所述, 拷问绿椒时交代说,她常偷看俗本亵画, 早早就思谋着爬几位公子爷的床榻。因了大房那边少夫人各个看得紧,遂便只得锁定了前世过于轻信的魏妆,偏却三公子清修内审,冷若冰霜。后来年岁渐长,绿椒渐觉无望,更有曾和男仆私通过。
今世竟然急不可耐,赶在这当口去招惹二公子,却是咎由自取了。
魏妆深谙祁氏这个婆婆,平素贪懒享受,嘴闲八卦,害人的心却是没有。但面对汤氏的浑身心眼子,祁氏通常开口说个什么,都是在自己给自己掘坑。
她便暗暗先在心中酝酿了一番话术。
祁氏坐在上侧,整个儿也是满心无语啊。
绿椒这婢子惯会嘴甜来事,在祁氏身边很得看重。先前三郎敬彦动不动待在琴房,祁氏原本担忧他是否与那琴师有些什么癖好,想给他塞一个通房的丫头。思及绿椒能哄人且勤快,便是日后收了做妾,自己也能用得上。
再则,派去魏妆身边也好盯着些,当个传话筒。结果没想到,竟就忽然闯祸了,没伺候三郎几天,敢跑去撩拨二郎谢宜!
这吃里扒外的贱婢,祁氏也留不得,便凶着道:“好个下-贱的小婢子,我让你伺候的是三郎与三少夫人,你却跑鸣鹤院里去,给我惹来这说不清的误会!大嫂先别忙着给我泼赃,听嫂嫂这样说,倒好像是我主使的了。我把绿椒派去妆儿的倾烟苑后,就没再管过,这治下不严的责任恕我当不起,我丝毫不知情。”
果然,轻飘飘推给魏妆这边来了。
所幸魏妆深知婆母做派,一早就已有准备。
魏妆是绝不担这个责任的,二公子谢宜娶的安国公府小姐姚氏,乃是几个少夫人里最不好相与的。汤氏嫌弃大儿媳司马氏老实守规,但对二儿媳姚氏最为满意,姚氏行事做派更与汤氏如一个模子所刻,譬如表现在对二房三郎这边的忌惮等等。
魏妆可没想给自己扯上嫌隙。
她便抿了抿唇,巧笑启口说:“祖母治理有方,谢府家风亮节,记得魏妆初入府时,只觉豁人耳目,好生赞叹!发生这样的事,母亲不知情,原是可以理解的,恐怕咱们谢府上论谁也不会想到。再加上近日大家忙碌寿宴,又我与三郎成婚,眼看着二哥也要成亲了,一桩桩的事儿接连筹备起来,何能顾得上一个小婢子私下在做什么。”
话说着,让映竹递来几本花哨的画册,蓦然丢去了地上。
众人探头看去,但见那般般画式,还涂着彩绘,真个叫不堪注目诶。
魏妆撇开视线,只作悠然镇定道:“这是适才过来前,我就先让人去绿椒屋里搜得的。先前听下人们议论说,绿椒与库房的男仆走得近,我便留了个心眼。竟搜出来这些春工画册图,做出那般出挑的举动,也就不意外了……魏妆初初来府上,对哪儿都不熟,母亲待我周到,必然给我派得是自认为可心的婢女。唯只母亲平素忙碌,怕也不能晓得绿椒私下的品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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