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氏靠在软椅上,喝了口蜂蜜甘泉汁,听耳边绿椒禀报着。昨晚在院门里,看见三公子被魏小姐浴过的汤水,溅到衣裳溅到脸了。公子竟未动怒,还嘱咐下奴不许把事儿透露出去,须得将魏小姐当主子看待。
话听得祁氏杯子都拿得一颤哆。
一则,她这儿子清修寡洁,不沾女色,从前给派去陪侍的女子,但凡碰过的床褥全都给扔了。如今一件袍服却舍不得掷下?
二则,又叹这魏氏女确是有把刷子,若能把她拿下,就不怕老三再与那琴师靠近了。
又听绿椒说,在褚府里,褚家老夫人、大夫人对魏小姐好不喜欢,还要认作干女儿。
祁氏便越发地想,褚府结交挑剔,何以一见到魏女便这般爱重。看来这个儿媳一定要捞到自己手上,肥水不流外人田,捞到就解脱了!
瞧那娇坠的胸襟,纤盈的细腰曲线,怕也是个能生养的。娶回来两全其美,粉嫩囡囡、俊俏小崽不愁,一步到位。
祁氏便对着绿椒耳朵这般那般一番嘀咕,末了再度叮咛道:“明日听完课,你可记着了。那婆子我瞧着贪财爱钱物,你给说点好听的,把这两颗银元宝塞过去,定能配合。去吧!”
“……对了,给找个大夫过去瞧瞧。也未必寒凉了才呕吐,还须得是个不水性杨花的。”
绿椒听得二夫人安排,觉着绝妙主意,连忙抿嘴应了是。
第28章
锦卉园地处宫城外的一矗别院, 正是春暖花开时,园子里桃花、梨花、樱花绽得蔟满枝头,风一吹落樱缤纷, 好不浪漫。
日讲的堂室就位于院内湖边,被花树环拥着的琉璃瓦大屋顶亭殿里。红木的橼柱, 雕花镂窗,光线明亮而宽敞。
辰时初, 魏妆便与谢莹、谢蕊乘坐马车出发了。
她昨儿本想推脱受寒的借口不去,奈何等了谢敬彦一日也没见到他。甚至还派绿椒守在去翡韵轩必经的廊上等, 也未瞧见他回府。
左右不过听一堂课罢, 魏妆去就去。
到得不早不晚,太后与宫妃尚未入场,官贵千金们先已聚了大半。
但见亭殿内, 上方摆着侍讲师的长案与屏风。下侧两旁则是娘娘们的座椅、茶几。中间放置四排檀木小桌, 两人共用一桌, 算下来该有三十余人了。
魏妆瞧着诧异,记忆里约莫只二十人左右。今日的讲学,目的在给饴淳公主制造机会, 就连安排她的座位, 都在正当中对着谢敬彦的讲台,其余再凑上些人撑一撑场面。
不仅是魏妆, 前边的饴淳公主也在诧异,犀利地问太监道:“怎的突然多出这些个人来?”
参加日讲, 须得着装端重恭谨, 姑娘们多穿荷白、浅藕、青堇等斜襟裙裳, 束指宽的实布腰带,中衣内衬皆把领口都掩紧, 首饰亦素雅。
唯有饴淳公主,虽亦是一袭斜襟宫裙,裁剪差不多,面料却软绸鲜颖。她圆润脸庞,高颧骨,细柳眉目,挑起眼尾露出不快。
饴淳公主是董妃带进宫的外姓女,董妃一张巧嘴能说会道,在皇帝跟前颇得脸面。是以,饴淳公主随母荣耀,日常行事与其余公主无异,甚至更要张扬些。
若没算错,此时她该十九岁了,一心巴望着谢敬彦。但谢侯府丁忧,也并没妨碍到她不断地更换俊俏侍卫。
前世魏妆与谢敬彦成亲后,饴淳公主只得另择了驸马。并视他们的婚姻而眼红,多曾盼望过他们两散。
奈何谢敬彦此人难测,便与魏妆分房多年,却绝口不提和离二字。
后来宣王倒台,杜贵妃失势,董妃自请离宫。谢敬彦不为难女眷,饴淳公主保得了周全,之后收敛起跋扈,只能隔着老远崇望谢左相了。
此刻她质问太监说:“不是拟好了二十人,如何又多出十来个位置?”
学士院使邱公公,连忙躬腰解释道:“回公主,原是这样的。昨日谢大人在御前听旨,皇上问起对日讲一事有何看法。谢大人答说此举有益宣讲女子荣德,提议扩充人数,便从四品至六品官员家中再各择一二闺秀,一同参加听课。圣上颇为赞允,奴才们也都是临时筹备了这些座位则个!”
说着眨了眨眼皮,露出一副熬夜忙碌的样子。
原来是谢三公子安排的……饴淳公主这才心里舒坦一点。
原还怕谢敬彦不应邀侍讲,他能来就算很好了。再则添加的座位都在后排,不妨碍饴淳公主与他坐对面,当下也就没了意见。
“罢,既是谢大人所言,便依了他!”
魏妆听得好不蹊跷,她深知谢三郎凌厉秉性。他心里装的皆为权谋算计,城府如渊,前来进讲经学不过只为应付,何来闲情关注女子荣德之事?
重生后,她真是越发看不透这个男人。
然而,等到陶沁婉一袭浅紫间白纱裙,裙幅褶褶地从廊上过来,她便瞬时晓得了。
呵……原来是为了给个借口,好让心上的青梅得以冠冕堂皇出现嘛?
若记得没错,此次参加经筵日讲的贵女,最低也是从二品上的出身。前世魏妆并没在此处见到陶沁婉,陶父乃四品的礼部侍郎,不在受邀之列。
没想到啊,她这次出现得甚早。还未守寡,一字眉,眼如柳,清丽秀致,应当属谢三郎喜欢的那一类。
前世的魏妆起初并不识陶沁婉,初见、复见谢三公子,他皆给人以清修寡欲,从容矜绝。便是成亲后他时冷时热,可每每魏妆滑进他被褥,他也长臂环过她,就那么顺势依偎,使得她从未怀疑过男人心中另有记挂。
她是在与谢敬彦分房没多久后,忽地看到他把陶沁婉领回府来,才得知丈夫原来竟有个白月光。
——说来话长,让魏妆不由得又记起了,与梁王高绰的那出说不明的误会。
起初与梁王私下相遇,是在罗老夫人刚把两岁多的谢睿抱走之后,魏妆同谢敬彦闹了冷战。男人端坐在书房里无视她,一枝雪松香燃得仿若断情绝爱,气得魏妆跑去皇寺踏青游览。
怎料下山时,马车却在官道上斜翻了。春雨淅沥,恰好唯有一辆锦篷车经过,她便坐了上去,上去后才发现车内的主人乃是梁王高绰。
听闻过高绰的倜傥传言,魏妆亦持守距离,向他致谢后便寡有言语。
谁曾想到,谢敬彦竟会亲自出城来接她。那般雅傲的男人也会有主动下台阶之时,他英姿挺括站在车外,看到女人坐在里面的瞬间,浮起一道震惊的破碎感。
后来回去路上,还箍着她低语:“若要和离请直说,我并不会桎梏于你!”
彼时魏妆仍是对他爱眷的,看着男子疑似吃醋的冷颜,央他把睿儿抱回来。却只得到轻描淡写地宽慰,魏妆心里有气,存心未对此解释透彻。
谢敬彦则将那所见一幕,收进了心里。
等到沈嬷背地里,在茶、盐、陶瓷上捞钱的事儿揭发出来,又是梁王的主导,魏妆便再解释不清了。
那段时间,谢敬彦吃住都在书房,夫妻每日冷漠相对。他已是大晋朝最年轻的吏部尚书,备受瞩目,府上非议纷纷。
分居一个月余,魏妆主动推开他门扇,对他道:“我与梁王一清二白,夫君若不信,便掷下休书算了。原本这桩亲,你就不甚欢喜,如今我已不似初时少女,早也晓得世故,强求不来,我无可置喙。”
她那时还会对着人哭,颗颗晶透的泪珠沿脸颊滚落,看得谢敬彦掀抬眼帘,很是噙起了薄唇。
大约五日后,谢敬彦便主动回了卧房。
夫妻二人再度行了房-事。已经许久没有融和过了,从前也要的少,忽然再在一起,便有着今夕何夕的天坍地陷万籁俱消。谢敬彦虽清执,然而在行事上自有他一套灼狠拿捏,旖旎间魏妆每每缴械无数。她到底觉得连累他跪在殿前请罪了一昼夜,亦有心和好,便捧着他肩柔媚迎合。
谢敬彦沉语:“阿妆,过去皆莫提。除非我死了,休议和离!”
两人言辞寡淡,然而却情浓-似-漆,竟一夜里须得要水三次。而白日对着仆人们的眼神闪烁,谢敬彦亦泰然扣紧魏妆的手指,好似明白地呈示自己态度。
魏妆甚至想,不若再生个小囡囡吧,睿儿便有得伙伴了。
谁知道不多久,谢敬彦竟把陶沁婉领了回来。新守寡的少妇脸庞挂惨,抬眼睨了睨魏妆,卑怯揖礼:“姐姐在上,多有打扰。”
呵,科举舞弊案主首官陶尚书的独女,此案闹得甚大,涉资巨额,多有人不断鸣冤。
魏妆看到谢敬彦桌案上堆砌的案卷,顿地明白了过来。他开蒙之师托付的小青梅。
她涌出一股上当的堵闷感,怕不是那种种蚀骨的交-缠,皆是为了这一日而存心补偿吧?
等到谢敬彦再来,魏妆就命人彻底挡住卧房门了。
谢敬彦吃过几次闭门羹,那段时间朝局忙碌不已,他就不再过来。自此夫妻正式长期分了房。间或有过几次差点释嫌,却又莫名冷场。
只听说他时常去上房那边,或用饭,或请安,谁晓得是否去看白月光呢,又或是老夫人与儿子。
魏妆的心也就凉得差不多了。
没想到重活一世,他这时就迫不及待地为陶沁婉安排起来。
把四品至六品官家小姐都择请一二,再叫上白月光,也就不显得突兀。如此做法,确符合谢三郎的缜密作风。
好贴心的保护呀。
此刻对面的陶沁婉似也看到了魏妆,应该尚且陌生,她目光悄然热烫地在魏妆身上扫过,又不经意地敛神错开。
但见陶沁婉穿着微妙出挑,别家的个个都规矩,唯独她裙子带了褶皱。而那袖上的金鱼草花纹刺绣,行针走线让魏妆看得几分眼熟。
记得魏妆的裙裳常在衣袖刺绣,因着谢敬彦说好看。
在见到陶沁婉的那一日,她本欢欣地出门迎谢敬彦,彼时魏妆身上裙衫正是如此绣样。但她那一次穿过后,就自此弃掉了。
却是巧合么,莫非谢敬彦的喜欢,是因着那陶氏之故?
想起前世吐血一幕,魏妆淡漠略过,皱了皱眉冷笑。
陶氏仗着苦命守寡,魏妆曾多有容忍。却收买她婢女,模仿她字迹,设计圈套,讨哄她儿子……
这回她不拦他们百年好合,但最好别犯到她手上,否则别怪不留情!
她按着座位的标签,与谢蕊一起走到了第三排右侧的小桌。心下觉得课堂无趣,原还想找个靠窗的位置,时而抬眼就能看到窗外的花枝。谁料却是个挡风的墙边,宫仆在桌案上放了热饮,一壶是鲜榨的甜橙汁,一壶是热姜茶。
谢蕊在旁殷切道:“必然是三哥吩咐安排过的!昨儿我见到他,告诉他你在廊上吹夜风受凉了,他给记在了心里。你瞧,旁人桌上都仅有梨汁与白茶水呢!”
魏妆默默腹诽:谢敬彦怎可能有此闲心?她昨日为了告假,派上绿椒与映竹分别在翡韵轩与云麒院的廊前蹲守,连个人影子都未捕见。
可往陶沁婉末排的小桌上一瞥,确如谢蕊所言,仅有梨汁与白茶水。
……怕不是放错了位置,该是那白月光的?
她偏大言不惭地喝给他瞧着,叫他心疼。
陶沁婉站在人群中好生诧异,怎的竟来了这许多女子?
她大概七八日以前,从翟老尚书口中听闻, 太后与娘娘们要在锦卉园设宴,给公主和大臣之女进讲经学, 再又听说是谢侯府三公子谢敬彦主讲。
在陶沁婉的印象里,这种讲学通常多为公侯贵女才得有资格。可她也动了心念想来参与, 即便传闻是专门为饴淳公主安排的,那又怎么样?从她梦中所知道的, 饴淳公主后来并未与谢三公子尚成驸马。
自大前日听说, 褚家公子与谢公子正在翟府上议事,陶沁婉便佯作前去送汤,瞅准机会问他求请了一个听讲的名额。
而她, 便是想抓紧利用这些机会, 得以快点打进谢敬彦的心底。
半个多月前, 陶沁婉原本平淡无奇的生活,忽因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而变得有些不同。
在那个梦中,她起先偶然邂逅了谢侯府三公子, 并且一见倾心。然而谢公子乃京都第一才俊, 出类拔萃,谁人难攀, 不久后他便与未婚妻成亲了。
陶沁婉只得藏起悸动,一年多以后, 终于在她父亲的精挑细拣中, 入赘了一个榜眼做女婿。
谁知道过了许久, 官至礼部尚书的父亲,却卷入一场科考舞弊案中。案子很大, 她因对朝局不甚了解,梦中也并未清晰,只见父亲被罢黜流放,母亲跟随之,家产查封。
而一向温厚的榜眼丈夫,眼看着被连累,前途无望,开始沉溺酒色,不久便死于宿醉之后。
陶沁婉守了寡,孤苦无靠。她忽想起翟老夫妇告老辞官、去云游之前,曾照应过一句,说让谢敬彦多为照拂。
陶沁婉便去主动求助了谢敬彦。
六部的衙房庭院里,男子着一袭正三品紫袍挺括修身,历练过刑部的苛严,他的清凛中比之从前,更多了令人崇仰的深邃。她苍白着脸,拿出翟老尚书当年送给她的一副砚台做信物。
谢敬彦已是仪表堂堂、威风凌冽的吏部尚书了,他本亦在关注此案。见到了翟老尚书之物,便记起陶家原还有个独女,把她接回了谢府里。
然后,在某个花香潆绕的午后,陶沁婉便见到了传说中,谢敬彦用情之深、笃定不移的少夫人,小魏氏。
她真美,莹润的肤色好似桃花一样,胸腴腰细,娇艳欲滴。那个时候他们应该很恩爱,互相对视的眼眸里,好像都有情丝牵缠。分明成婚已多年了,如何竟有着小别胜新婚的鲜颖。
而陶沁婉进门时,拂面而来的那抹浅淡媚柔花香,竟就是小魏氏的。
她也好香呐。难怪丈夫喜欢!
那一瞬间,陶沁婉无名地升起了汩汩的嫉妒。
仿佛嫉她好命,叹自己的凄惨。
她记住了那香味。
陶沁婉借说害怕孤独,想去三少夫人身边做个陪伴,也就是梦里谢敬彦的妻子小魏氏。
小魏氏昂着下颌,蓦然冷却了笑颜。
一看便知,她素来被宠得很娇矜。
谢敬彦果真没答应,只是把陶沁婉暂时安置在了老夫人的上院,以表对开蒙之师翟老尚书的敬重,另外再寻住处安排之。
谢府声势显赫,亮堂碧瓦,钟鸣鼎食,名门世族的气息坐落在点点处处。看得已是没落的陶沁婉好不动心,生怕再出去过贫酸的日子。
她在罗老夫人的身边,竟发现谢敬彦的儿子正好养在上院。她便拿捏着老夫人严苛门第的喜好说话,夸她尊崇,理当每个孙儿媳都出自高门贵爵,以此戳老夫人对小魏氏的不满。
又在哭诉自己孤苦的同时,欣慰能有福气陪伴老夫人。再存心煽动说,幼子被老夫人养得极好,然而虽体谅老夫人喜爱曾孙,但怕孩子的生母记恨等等,把个罗氏哄得团团转。
即便谢敬彦已安置了别的院子,老夫人都舍不得放她去了。
住在谢府中,陶沁婉从下人非议里知晓,那三少夫人乃是使计挟恩高嫁给谢敬彦的。可谢敬彦不仅不恼愠,反而对妻子多有依从。锦衣玉食,珠宝美饰,香闺独宠,全都依她足渥她,而且身边清净,绝不寻欢纳妾。
他身上的体己之物,譬如手帕、锦袜等等,也多只穿小魏氏绣裁的。成亲后,书房更是都搬到了他们卧房的对面,只为了一开窗,便能够看到对面女人端坐记账的画面。
甚至就连去他清修的琴室,为使她便利,都专门在湖上修了一道小桥。
陶沁婉眼看着、耳听着谢敬彦对小魏氏的情愫,暗地好不眼红。
偏那小魏氏却不懂珍惜,还在外面与梁王传出流言蜚语。二房夫人是个闲来嘴碎的,许多的话陶沁婉都能从二房下人那边打听得到。
更听说梁王捞钱的事情揭发出来后,谢敬彦袭着朝服在太极殿外跪请一昼夜,为给夫人开脱谢罪。并且舍不得休妻,甚至怒气一过,仍与夫人如-胶-似-漆。
在陶沁婉未入谢府之前的那些天里,下人们每日夜晚都能听见云麒院中,三公子宠溺小魏氏的声息,动静晃得奴婢们都羞赧。那般冷澈凌厉的男人,因着紧张妻子,而变得沉溺情-事,直叫人好不啧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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