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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船暴富,但下不了船(一池青山)


“要一起去船上逛逛吗?给你介绍我认识的牛郎。”
胡若风对楚来刻意地挤了挤眼,显然这个牛郎并非真正的牛郎,而是她为了防止隔墙有耳使用的代称。
楚来一怔,她还没想好怎么和胡若风背后的组织接触,她却已经把楚来当自己人了。
送上门的好机会,不要白不要,楚来点头:“好啊。”
两人一起往外走,胡若风信赖地紧靠着楚来。
楚来心里犯嘀咕,这姑娘看着有点没见识过世道险恶,什么人都往内部带,也不怕出事。
胡若风领着楚来走进了船上的剧场。
楚来想起初见胡若风时她穿的大裙子,终于明白她夸张的打扮是从哪里学来的。
“你别看我没什么本事,那是因为我就是个打杂的,现在我带你去见的人,才是这次行动的主导者。”胡若风领着楚来进入后台的走廊,嘴里絮絮叨叨地介绍着,“我刚刚已经发过消息了,现在人就在里面等着咱们呢。”
两人一路穿过走廊,在一间化妆室的门口停下。
这种化妆室的门上都装着电子门牌,正滚动显示着房间里的演员的角色名和本名。
楚来抵达门口的时候,门牌上缓缓滚动出“埃托勒”三个字。
她的右眼皮在此刻终于后知后觉地跳了一下。
胡若风敲门,察觉到身旁的楚来脚步停顿。
她这一路上始终紧贴楚来的手臂忽然发力,将楚来牢牢抓住,不给她任何逃跑的可能。
这不是对待合作伙伴的态度。
楚来这才反应过来,胡若风之前表现出的兴奋,不是因为抱到了楚来的大腿,而是因为她抓到了有用的猎物。
大门打开,和第一次见面时不一样,此刻的埃托勒穿着一身黑色的工装,脸上也没有带着诱惑人的笑容。
他盯着楚来,对胡若风点点头:“感谢你的帮助。”
胡若风对埃托勒摆手:“能帮上忙,我很光荣!”
楚来皱眉,不谈报酬而谈光荣,这种对话放在黑/帮/组织里似乎有点违和。
下一秒,埃托勒从兜里掏出一张金属材质的卡片,展示给楚来,上面有一个她十分熟悉的LOGO。
楚来从孤儿院逃出来,在贫民窟长大,给金指当了那么久的下属,没少和凶恶之徒起冲突。
但有一类人,她平时能不打交道,就绝不碰面。
“联邦督察署Q14区特派专员,谢北河,这是我的警员证,麻烦你配合一下调查。”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 这艘游轮即将遭到恐怖袭击。”
化妆室中央临时拖出来一张方桌,楚来坐在这边,埃托勒——现在应该叫他的真名谢北河——坐在对面。
这个场景很熟悉,楚来以前在下城区混的时候也偶尔“失手”过, 每次被联邦警督带走调查, 就是像现在这样和警督面对面坐着接受讯问。
不过那个时候她年纪小, 再加上Q14区的警督和帮派组织颇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对于一般的案子往往不会追究太深。
当时的楚来就常听人说,小事不用躲, 跟着蓝徽章的人走个流程就能出来, 如果是黑徽章, 那就自求多福吧。
这其中的蓝徽章指的是普通警督,而黑徽章,则是督察署专案调查组的成员。
此刻, 楚来捏着谢北河那张黑色的警员证,把上面的内置电子光屏和防伪编码翻来覆去地看好几遍, 最终十分不情愿地确认, 他真的是调查组的人。
她把警员证还回去, 脑子还没想好对策, 倒是先蹦出一大堆吐槽。
珊瑚岛和海洋鲸号都不是小作坊, 怎么连条子混进来了都不知道?再说为什么他谢北河一个卧底能在牛郎店业绩榜混进前五啊?到底是他演得太敬业还是珊瑚岛已经人才稀缺到这种程度了?
谢北河清了清嗓子, 双手叠交放撑住下巴,胳膊肘支着桌子, 眼神锐利地打量楚来:“我们的线人说你上这艘船是为了找人, 还自称手中有我们想要的消息。说说吧, 你有什么消息?”
楚来看向旁边,胡若风正在用通讯手环发讯息, 脸上还是那副兴高采烈的模样。
因为看上去太傻,不像是能成大事的人,反而不容易引起旁人怀疑,这何尝不算一种用外表迷惑敌人。
察觉到楚来在看她,胡若风还笃定地附和了两句:“是你说能帮我带枪上船的,那个服务生还朝你鞠躬,你是这艘船的内部人员吧?”
楚来还没说话,谢北河先插嘴:“你带枪上船了?”
“对啊,你们不是缺人手没弹药吗,我就从家里顺了点武器出来,幸好没被查到。”胡若风十分坦然,边说边用力戳了戳通讯手环,“消息怎么发不出去?”
谢北河沉默了片刻,声音很冷静,表情很头疼:“我开了屏蔽仪,你安静待着,先别说话。”
楚来的脑袋来回转,先看胡若风再看谢北河。
当着审讯对象的面暴露组织情况,这姑娘神经大条的程度已经有点离谱了,连她都被招进来当线人,谢北河所谓的调查组看着有点像个草台班子。
她打量谢北河的脸,想起之前最后在船上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如果这人真的有两把刷子,后援准备充足,就不该那么轻易地从观景台上掉下去。
而另一种可能,也是楚来在见过胡若风后更倾向的可能——谢北河空有调查员身份而没搜查权,办案全靠自己打拼,是个人都能招来用,对午夜的了解绝不比楚来多。
楚来行动之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见过午夜吗?”
暗中调查的对象被突然提及,谢北河警惕地看向她,但一旁的胡若风早已没心没肺地摇起了头:“那个消费榜第一的富婆?我们要知道她长什么样,事情早就好办了。”
等的就是这个回答。
楚来蹭地站起来,掏出黑卡拍在桌子上,谢北河正准备把守不住秘密的胡若风请出去,突然被楚来抓住手摇了摇。
“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午夜。我需要警方的保护。”
谢北河严肃的表情差点没崩住,和胡若风异口同声地发出一个音节:“啊?”
楚来松手,把黑卡推过去,在脑海里调动上次登船时得到的信息:“这张卡全船只有一张,上面刻着我的名字。这家店业绩第一的乌冬是我捧出来的,他之所以戴着面具,是因为我每个月给珊瑚岛花一百万买断了他的出勤时间。他在孤儿院长大,小时候失去了一只手,是我资助他装上了仿生义体。”
午夜和乌冬是珊瑚岛里最神秘的一对,楚来为了证明自己是午夜,就要表现出她才是最了解乌冬的人。
最后这点谢北河并不知道,楚来还记得他上次登船时想要离间自己和乌冬却失败的场景。
而现在,面前的谢北河露出“一切都和我的情报吻合”的表情,故作深沉地点头,但楚来看到他另一只手在那张有记录功能的警员证上划动了几下,显然是在速记这条刚得到的消息。
楚来等了一会儿,谢北河再抬头时,已然相信了她的身份,开始进行下一步的盘问:“你是午夜,为什么要装成可疑人员上船?”
“你们在追查的人是冲着我来的,有人要杀我,我当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也和谢北河得到的消息相互印证,他语速变得更快,继续问道:“他们来自什么组织,都有哪些人,为什么追杀你?”
“有一部分是船方的人,追杀原因还不知道。”
这个楚来是真不知道,她只猜测可能是丁寻理的仇家想要报复,但仍没找到关键证据,所以就不说了,以免影响这些调查员的判断。
胡若风终于忍不住插嘴:“船上的人等着杀你,你还敢上船?”
谢北河已经放弃遏制胡若风旺盛的表达欲了,更何况他也有同样的疑惑。
问得好,还怕你不问呢。
楚来直接把面具摘了下来,反正这两个人没见过午夜,让他们看清自己的脸反而能更好地表演。
化妆镜的灯光像舞台的布景灯,照在她英勇无畏的脸上:“因为我答应了乌冬,要和他私奔。”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
谢北河和胡若风没说话,这种往往只出现在舞台剧表演里的理由让他们感到震惊。
楚来继续往下说,虽然从未看过舞台剧,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说台词的技巧,明白什么样的角度看上去最惹人同情,什么样的语气更能打动听众。
“如你们所见,我很有钱。但这些钱并不是我自己赚来的。在我家人的眼里,我的姐姐比我聪明能干,她会继承家业,我只要学会吃喝玩乐就好。没有人在乎我的感受如何,他们只觉得我是家族里豢养的宠物。”
楚来把鹰眼的经历也融合进去了,讲故事嘛,主角当然要越惨越好。
更何况她注意到,谢北河听得越来越认真了,似乎真的被她编造的身世而打动。
之后是一大段和乌冬的相遇恋爱史,楚来故意说得煽情了些。
她注意到,谢北河在她提起乌冬时,总是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这正是她想达成的效果。
上一次楚来刚登船,谢北河就扮成牛郎埃托勒提醒她要小心乌冬,所以这个时候的谢北河肯定也是对乌冬有所怀疑的。
自己越是装成陷入热恋的傻白甜,他们就越会觉得是乌冬给午夜灌了什么迷魂汤,是否另有目的,从而越发警惕乌冬,不让他轻易靠近楚来。
乌冬和午夜的真爱之情有没有因此被楚来抹黑扭曲,她不在乎,她比较在乎自己的命。
在最后,楚来终于借着午夜这个身份说了一句真心话:“我想要自由,如果让我回去继续过那种身不由己的日子,还不如死在船上。”
她话音刚落,谢北河开口:“我们不会让你死的。”
楚来看过去,发现谢北河的表情自己想得还要认真。
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眼中闪烁着理想主义光芒的人,明明是一句老生常谈的客套话,在他嘴里成了郑重的许诺。
“联邦警督有义务保障公民的安全,有我们在,你不会出事。”
幸好楚来穿的是长袖,遮住了她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她脸上露出感动的神情,身子却不自觉往后靠在椅背上。
她是下城区长大的混混,公民档案上劣迹斑斑,只有被那群警督指着鼻子骂、开着车撵的份。突然被警督当成要保护的对象,释放出强烈而纯粹的善意,她像是掉进热水中的冷水鱼,不觉得温暖,只想逃离。
楚来甚至希望谢北河可以重新扮回那个花花公子一般的埃托勒,哪怕演技有点浮夸,也比他现在这副正气凛然的样子要令她好受。
楚来转移话题:“说完了我的事,你们那边有得到什么消息吗?你们是怎么知道这艘船有问题的?”
谢北河掏出一张剧场的请柬,却从里面倒出一沓手写纸。
在这个扫描仪和破解装置比新鲜蔬果还便宜的时代,想要保证信息不泄露,纸是最好的载体。
“半年前,我来Q14调查别的案子,意外发现海洋之诗旗下有两家公司的人员出现了大规模的变动。被调入的人员身份都很奇怪,按说大公司招人都要保证员工的履历可靠,背景干净,哪怕是珊瑚岛这种牛郎会所,选人的侧重也应该是外貌、情商、业务能力等方面。但我查询过这些被选入的员工,发现他们大多在从孤儿院长大,从小就开始替黑/帮组织或者雇佣兵机构做事,这种人被大批地选进来,背后肯定有别的阴谋。而和他们同一时间出现的,是一份游轮之旅的策划案。”
谢北河翻动几张纸,把一份名单推到楚来面前。
“另外,一个月前,有一批货物以海洋鲸公司的名义运进港口,但没有记录在货品单中。从货箱的材质和运输时使用的大功率机械来看,里面可能装着枪械、化学武器,或是什么杀伤力更大的危险品。我没找到调查货物的机会,但是在这次航行开始之前,它们被运上了白鲸号。”
楚来听着谢北河的介绍,拿起那张纸,随后怔住了。
这份名单是用钢笔抄写的,谢北河的字很漂亮,一看就知道练过硬笔书法。
在如今这个电子输入普及的时代,手写字对于一个人的评估只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能写得一笔好字的人大多家境优渥,有闲钱和时间练字。
但这不是楚来怔神的关键,她看到名单最后,或许是时间紧迫,最后几行谢北河写得很潦草。
那个潦草的字迹让楚来觉得熟悉——是上一次登船时她收到的警示卡片上的字体。
楚来终于将上次登船时与埃托勒有关的信息串在了一起。
谢北河作为督察署的调查员,在知道这次旅程暗藏阴谋以后,扮成牛郎埃托勒混入珊瑚岛,得到了上船调查的机会。
他意识到午夜身处危险之中,于是在楚来上船后接近她,却被当成撬墙角的人赶走。
也许是查到了什么,第二天他又用手写卡纸的方式再次提醒了楚来,这次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有人要杀你”,却被乌冬反泼脏水,让楚来以为谢北河是那个藏在暗中的坏人。
谢北河并没有放弃,他想要救人,在楚来去找章兆的时间里也许又有了别的行动,可这一次,等待他的结局是从高空坠落。
谢北河是为了救楚来而死的。
楚来的视线仍旧停留在名单上,捏着纸的手指却用力了些。
她的理智告诉她,条子都是大财团的走狗,对于下城区的人只有鄙夷的份。谢北河想要拯救午夜,说不定只是因为午夜财力强悍,看着来自上流圈层,能从她身上得到不菲的报酬。
但谢北河的言行举止都透露出他教养良好,来自一个富裕优渥的家庭,和下城区那种会为了钱的人不一样。
所以,他搭上性命救楚来,原因只有一个。
他是个好人,一个会为了自己的职业献出生命的好人。
楚来和谢北河不一样,她惜命,也爱钱,从来都以自己的利益优先。
此时此刻,她静默了几秒,在心里用最后的良心对谢北河说了句抱歉。
你是个好人,但我想活下去。
所以抱歉,这一次我还是要利用你。
“我理解你的心情。”
那份名单里有乌冬的名字,谢北河把楚来的沉默曲解成别的含义,他抽回那张纸,叠起来收好。
“没关系,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说明乌冬参与了追杀你的计划,你不必太担心。”
楚来顺应他的话,露出纠结的表情,甚至抬手假模假样地擦了一下眼睛。
“谢谢你们提醒我,但我还是觉得乌冬不会害我。”
胡若风对谢北河使了个眼色,仿佛在说“我就知道她会这样”。
谢北河叹了口气,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卡片大小的通讯器,上面印着督察署的标志。
“这个通讯器搭载的是我们督察署的网络系统,用它联系不怕被别人监视,你收着,这两天小胡会陪在你身边。稍后我还要演出,等演出结束,我们再商量下一步要怎么做。”
楚来接过通讯器,激活界面,对谢北河干一行爱一行的精神感到震惊:“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去演出?”
“毕竟我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
在谢北河这句话的话音刚落下时,通讯器读取到了楚来的指纹。
如果楚来的见识更广一点,就会知道联邦督察署的设备都是内部联网的,可以根据生物信息识别公民档案。
可惜楚来从小到大躲着条子走,根本不清楚这种内部使用的通讯设备该怎么用。
于是就在谢北河走到楚来身边时,他身上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警告,督察署网络读取到100米内有污点公民出现。姓名,楚来,性别,女,年龄,二十二岁。3019年4月、7月,因盗窃财物被录入系统,3020年8月因敲诈勒索被录入系统,3021年2月因协助入室抢劫被录入系统,3021年4月因参与抛尸销赃被录入系统……”
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楚来还没来得及想好是掏出枪威胁还是夺门而逃,谢北河就已经和胡若风一左一右将她控制了起来。
她被反剪着手,回头对谢北河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在电子音对她丰功伟绩的播报声中底气不足地开口。
“警官,我可以解释的警官……”
好吧,至少这份面对警督时亲切又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楚来被按在座位上, 接受胡若风的搜身,人身自由遭到限制,思想的自由却拦不住。
她摊开手,若有所思地打量谢北河。
谢北河也在抱着胳膊看她, 但他正因为楚来刚才的欺骗感到愤怒, 没能及时察觉她此刻眼中的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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