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真找来众人叮嘱了一番,又检查了各类兵器,尤其是弩箭。
检查完这些,已然到了中午。
确定将士们的兵器完好后,才带着将士们前往山中。
山中,唐老将军躲在一处山洞里。
忽然有一个小兵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将军,将军不好了。”
“叛军将山围起来了。”
“围起来就围起来了,有什么可慌张的。”
“将军,那叛军中新来了两位将领,其中一位是唐施唐将军。”
唐老将军猛地站了起来。
因为起的有些猛了,唐老将军的身子晃了晃。
“你说什么。”
“唐施?”
“这怎么可能?”
唐施的死,是天下公认的事,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而且还和叛军搅和在了一起?
若是陛下知道了,会怎么想他?
会不会觉得,叛军就是唐家!
他的身子晃了晃。
“快!快带我去看看。”
他穿好铠甲,慌慌张张的来到山腰处,躲在一颗大树后,小心的探出了头。
看到李志和唐觉出现在将领中,与公孙越站在一处,唐老将军的脸色灰败。
他哪里不明白,自己这是被公孙越摆了一道。
公孙越假装与李志发生冲突,逼得李志出走。
他以为他抓住了李志,却不知道其实是中了公孙越的计。
给了李志营救唐觉的机会。
而他的儿子唐施,不仅没死,还活生生的站在大军的前面,直面大云的将士。
“好,真好啊。”
唐老将军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唐施。
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骑上马冲到了唐施的面前。
“逆子,为父从小就教你要忠君爱国,你就是这么忠君爱国的!”
“昔日陛下因为忌惮你,要赐死你的时候,我还有些心疼你,此时一看真是可笑。”
“陛下当真没有看错人,你就是一个吃里扒外的乱臣贼子。”
面对别的将士,哪怕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将士,唐老将军都谨慎的躲在山中不肯出来,不敢与其交手。
可面对儿子,他破口大骂,恨不得能将手戳到唐施的脸上去。
唐施神色淡淡:“你的儿子唐施早已死在了王都,我不过是一个同名同姓,恰巧与他长得一样的人罢了。”
“放屁,你的命是老子给的,你是老子的儿子,就该听老子的。”
“把你手中的刀放下,带着你手下的将士投降,我或许还能在陛下面前为你求情,不然我定不饶你。”
多可笑。
他没有加入叛军的时候,他爹都不肯为他求情,如今他成为了叛军,他爹却说可以为他求情?
这话哪怕是他三岁的时候,都不一定会信。
“唐老将军拿起手中的长枪,我们痛痛快快的战上一场吧?”
唐施拿起长枪对上了唐老将军。
他的神色虽然冷淡,但眸子里却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
“唐将军……”
公孙越叫住了唐施:“让李志来吧,别看李志年纪小,但是他其实还是很厉害的。”
唐施却握紧了手中的缰绳,语气坚定:“既然我来到这,就预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幕。”
“这一幕总是要来的。”
“既然要战,那就堂堂正正的战!”
君臣反目,父子成仇。
这些是在王都时就已经注定了。
“好好好。”唐老将军点了点头:“你幼时我总是考校你的功课,那时你将功课做的一塌糊涂,乱七八糟,为此我骂过你许多次。”
“算起来,我们父子有近十年没有交过手了,如今就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唐施沉默不语,只是轻轻夹了夹马的腹部,驱使着身下的马前进。
他的刀从来都是对准敌人的,这一次却是对准了父亲。
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唐施嘲讽的笑了笑,对着唐老将军扬起了刀。
唐老将军似乎带着怒气,一招一式都很用力。
他的年纪本来就大了,这样一来很快就没了力气。
当他意识到乏力之时已经晚了,唐施已经轻松将他挑到了马下。
面对着直指他面门的长枪,唐将军面露错愕。
他脑海中那个任由他摆布,永远也无法战胜他的孩子,居然已经这么厉害了。
居然可以轻轻松松的将他挑下马。
他愣了唐施许久,直到被人绑起来他才挣扎着笑道。
“好啊,好小子,我才发现上了你的当。”
“你莫要以为这样就赢了为父,为父再教你最后一次,那就是下手要狠,战场无父子!”
他高声喊道:“你们这些叛军都给我听着,你们的将军其实是一个……”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捂住了嘴,一刀抹了脖子。
他捂着脖子,眼球又圆又鼓,似是不敢置信一般看着李云风。
他想要说些什么,得到的却是李云风无情的补刀。
“抱歉了老将军。”
“当初将军不想参军,是您逼着他参了军学了武,亲手毁了他。”
“我是看着将军长大的,我知道他有多不容易,我不能看着你毁了将军。”
他永远记得将军被扔进军营的时候有多无助,第一次杀人时又是多么的恐惧。
他不明白,作为一个父亲怎么会如此狠心。
能一次又一次的毁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唐老将军的血染红了李云风的双手,还有衣领。
唐施看着倒下的父亲,错愕又心痛。
“父亲……”
他踉踉跄跄的来到尸体前,望着倒在地上的尸体缓缓伸出了手,探了探鼻息。
人死了,自然没了气息。
压在他身上的大山,此时全然崩塌。
他不tຊ仅没有感觉到松了口气,反而还感觉到了一阵阵的无措。
李云风持刀的手一直在抖,他站在唐施面前,沉沉的跪下。
“将军,是我对不起您,您罚我吧。”
唐施神情恍惚:“两军交战死伤难免,你只是杀了一名敌将何错之有。”
他吃力的抱着父亲的尸体站了起来:“主将皆以战死,剩下的将士只需招降即可,我便不参与了。”
他一个踉跄,跪倒在了地上。
手中的尸体也险些甩了出去,一双手帮唐施接住了尸体。
“将军,我帮您。”
宋辞长高了不少,站在唐施身边竟然和唐施差不多高。
他将唐老将军的尸身抱了起来,转过身子看向唐施。
“将军,我们去哪?”
“回嘉南关。”
他守了嘉南关多年,见过不少弟兄惨死,是以,他找术士挑了一块风水宝地。
这块地花了他不少银子,那些战死的将士,都被他葬在了那里。
那里葬着的不仅仅是将士,还有他的几位兄长。
他们都是为了大云而死,如今将他们葬在一起也算是一家团聚了。
他望了一眼阴沉的天,翻身上马。
“走吧。”
宋辞跟在他的身边,一同回了嘉南关。
他们将人埋好,才缓缓进了关。
嘉南关守关的将士对战况十分关心,一见到唐施就急忙围了过来。
“将军,战况如何?”
唐施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嗯。”
“赢了。”
“赢了?”
“太好了。”
将士们听到赢了,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声的欢呼。
每个人都沉浸在喜悦中,无人注意到唐施眼中的落寞。
宋辞关切的看着唐施:“将军……”
唐施摇了摇头:“我没事。”
“我只是累了,想要休息一下。”
看着唐施落寞的背影,宋辞不放心的跟了上去。
上次李云风就是用糕点哄好了将军。
只要他也能弄来糕点,将军也会高兴的吧?
他忍不住想起了在甘家吃过的小面包,那是他吃过的最软,最香,最好吃的东西了。
他急匆匆的跑到了的甘府,敲响了甘府的大门。
见到宋辞,开门的护卫有些惊喜。
“是小宋大人,小宋大人,您不是出征了吗?”
“战况怎么样?”
“赢了,我们打赢了,损伤很少,而且还救回了那些被俘的兄弟。”
宋辞步履匆匆,快的几乎出现了残影。
“主公,陛下……”
甘梵仁正扶着额头,看着舆图,等待着别人来汇报战况。
不止是他,几乎甘家所有的人都在这。
甘梵仁见到宋辞,急忙招呼宋辞。
“阿辞你回来了。”
“战况如何。”
“赢了,兄弟救回来了。”
他言简意赅,全然没有之前一紧张就结巴的情况发生。
“陛下,您这还有那种软软的,香香的超好吃的糕点吗?”
他放低了声音:“唐老将军死了,唐将军很难过,我知道他喜欢吃糕点,想让他开心点。”
【唐老将军死了……】
甘甜没想到唐老将军会死。
她还以为唐施会活捉唐老将军。
毕竟她眼中的唐施是一个以德报怨之人。
第333章 私宅
这个时代最讲究孝道,即便是在战场上,若是将自己的亲爹杀死,也是会受人非议的。
唐施不应当会动手杀人才对。
甘甜疑惑的歪着脑袋,打量着宋辞。
看到宋辞脸上不作假的焦急时,她知道唐施现在一定很难过。
于是,她静静地在系统超市中寻找起了甜点。
除了小面包,她还搜罗了各种水果,糕点,甜甜的饮料,还有一个精致漂亮的草莓小蛋糕。
在心里难过的时候,吃些甜的总是会好一些的。
趁着爹爹拿出娘亲的肖像参拜,祈求神女赏赐糕点的时候,她将这些食物放到了桌子上。
看着凭空出现的食物,宋辞对着画像磕了好几个响头。
“多谢神女娘娘。”
他拿着吃的匆匆离开。
到了大街上才意识到,他好像不知道将军在城内的住处。
他望着怀里满怀的食物,觉得自己没用极了。
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这时,一个护卫追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扶着自己的帽子:“小宋大人,我总算是追上您了。”
“您也不会武,平时看着文文弱弱的,怎么跑的这么快啊。”
护卫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条。
“这个是大人让我交给您的,这是唐施将军住的地方。”
宋辞握着纸条,对护卫躬了躬身:“多谢。”
“劳烦您帮我谢谢陛下。”
他抱着这些东西来到了福安堂。
刚到福安堂,他就听到了一阵阵琴声。
他看见将军正坐在一张石桌前弹着琴。
他没读过什么书,也不通乐理。
他听不懂曲子的好坏,只是觉得这曲子乱的很,听着怪难受的。
等到一曲终了,他才抱着糕点来到了唐施的面前。
“将军,这些糕点可是神女娘娘赐下的,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他率先将最漂亮的草莓小蛋糕打开,想拿起糕点给唐施吃,却没防备的抓了一手。
奶白色的奶油染了他一手。
软绵绵,油腻腻的。
他微微一愣,呆呆的看着手。
唐施看宋辞这模样,忍不住敲了敲他的脑袋。
“去洗手,拿两双筷子来。”
宋辞这才想到了应对之法,急匆匆去取了筷子。
“许久没见,还是这样傻乎乎的。”
唐施看着雪白漂亮的蛋糕,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用手指沾了些奶油尝了尝。
好好吃。
他的神情松快了许多,不似刚才那般苦闷。
等到宋辞拿来了筷子后,招呼着宋辞一起品尝。
他望着长高了许多的宋辞,忍不住询问起了他过往的经历。
见唐施不似刚刚那般难过,宋辞便绞尽脑汁的想着遇到的趣事,逗唐施开心。
福安堂的孩子们不知忧愁,他们只知道唐施回来了,便自发的送上他们喜欢的小物件。
有的是已经干了的小糕点,有的是自己做的一些小物件,唐施收到孩子们的礼物,大方的将自己面前的糕点发放给孩子们。
“将军,您在福安堂连个自己的屋子都没有,这样住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来我家住吧。”
宋辞扭了扭身子,不自然的说道:“承蒙主公器重,我、我赚了不少银子,买了一个大宅子。”
“不用了,你莫要忘了,我在嘉南关做了这么多年的守将,怎么可能会没有私宅。”
“我之所以住在这,是担心暴露身份。”
如今他已经重新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也就没有必要委屈自己了。
听到唐施另有住处,宋辞的表情有些失落。
见宋辞这样,唐施故作轻松的问道:“要不要去我的宅子看看?”
“好啊。”宋辞一口答应下来:“将军这么久没回,想来房子里都是灰,我正好可以帮将军收拾收拾。”
唐施本想拒绝,但一想到自己那处私宅还挺大的,于是便沉默下来,带着宋辞向着私宅走去。
来到私宅门口,他却发现原本应该布满尘土的大门,反而很干净,门前也打扫的极为干净。
他伸出手,指腹从门上轻轻拂过,白皙的手指上全无灰尘。
显然这房子是有人一直在打理的。
想到最近城中一直在为许杨关的流民安排住处。
唐施不禁有些怀疑。
“我这栋宅子是不是被分给流民了?为何会这般干净?”
宋辞摇了摇头:“不会的,安排流民居住的宅子大多数都是废弃多年,且确定房主已死的宅子。”
“将军这宅子荒废的时间不久,且又在将军的名下,是绝对不可能被分出去的。”
“想来是军中之人怀念将军,所以才将这房子打扫干净。”
听到宋辞的分析,唐施心绪复杂。
他伫立在门前许久,才缓缓的打开了大门。
开门后,数张熟悉的面孔正在门前等候着他。
他们一个个灰扑扑的,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清扫工具,脸上还带着灰尘,见到他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笑容。
“唐将军,您总算回来了,您再不回来我们就要饿死了。”
“是啊将军,我们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可香了,闻的我们都饿了。”
甘甜抱着小抹布嗯嗯的点着头。
【哎,大家都要担心死了,尤其是李管家,一回来就沉默不语的。】
【好在唐施看起来好像情绪还算稳定,看来我的那些甜食真的起到作用了。】
虽然大家没说话,但唐施可以从大家的神情中看出对他的担忧。
唐施走到大家面前,缓缓说道:“多谢大家,恰好我也饿了,我们吃饭吧。”
唐施一把将甘甜抱了起来:“甜儿看起来长高了不少,快让唐叔叔抱一抱。”
他走在众人前面,率先进了厅堂。
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他将脑袋埋在小家伙的身上,借着抱着甘甜的机会,他悄悄的哭了一会。
只有一会。
再抬头时他已经恢复如常,全然看不见难过之色。
只有甘甜知道,抱着她的人,刚刚是怎样的难过。
【我给唐叔叔吹吹,不要难过啦。】
她扬着小脸,凑到唐tຊ施的面前,轻轻的吹着。
“不、不……”
【哎呀,我好笨,我是想说不哭的,可是我这个嘴就是不听话。】
她伸出软软的小手,轻轻抚摸着唐施的脸蛋,轻轻的吹着。
唐施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在哭了,可此刻,眼睛却湿润起来。
甘甜体贴的抱住了唐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唐施。
【哭吧哭吧,我帮你挡着,别人不会发现你哭的。】
许是因为父亲的死,唐施对自己能听到甘甜的心声毫无波澜。
他抱着小家伙,静静悄悄的哭着,连后背都没有颤抖一分。
等他松开甘甜的时候,已经见不到难过之色了。
没人知道,他刚刚哭过了一场。
他坐在席间,目光从众人的脸上划过。
许多昔日的兄弟,朋友都来了,唯独不见李云风。
“李云风呢?”
他的询问,让众人微微沉默。
还是公孙越拱手解围道:“咱们大战告捷,还有许多的事物需要处理,所以云风兄暂时来不了了。”
【他当然是躲起来偷偷哭啦,这种情况,他哪里好意思来见你。】
“我知道了。”
唐施微微点头,和众人聊起了天。
夜里,他拎着酒,独自敲响了李云风的房门。
见到他,李云风深深低下了头。
他跪在地上,声音沉沉:“将军,属下对不起你,望将军责罚。”
“罚什么?”
“罚你保住了我吗?”
唐施将李云风扶了起来。
“从我上战场之时,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这件事本该是我来做的。”
大云百姓最重孝道,即便是老子犯了滔天大罪,也没有儿子杀老子的道理。
他若是那样做了,将会背负骂名,一辈子被人攻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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