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昭一撑着伞,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又哗啦啦地淌下来,等进入洗漱区,世界才变得安静了一些。
“努那。”
“嗯?”
“有舒xi说的是真的吗?”
“啊...我拒绝了。”郑昭一接过他手里冲洗好的盘子放好,轻描淡写地回答。
“那就是真的呢。”
郑昭一读出他略微低落下去的情绪,转头看他。
“努那,如果,我入伍了之后,有很好的人出现的话...努那去也可以的,抛弃我也可以的。”崔盛澈低着头,任由水哗哗地冲着盘子上的泡沫。
郑昭一蹙眉,关上水龙头,问:“什么?你是真心的吗?”
崔盛澈:“努那...”
郑昭一掰过他的身体,让他看着她,又道:“你知道我的性格,如果是你说的,我会当真的。”
崔盛澈咬着嘴唇内侧的软肉,闭了下眼又睁开,道:“不是真心,想让努那觉得我处理问题的时候成熟一点才说的,请你等待我的话...有点幼稚不是吗?”
“在我面前,幼稚也可以的,不管你是什么样子,都是你。”郑昭一认真地开口,又问:“所以,说吧,要怎么样。”
崔盛澈看着她的眼睛开口:“如果,我要入伍的话,努那,请你一定要等我,绝对不要抛弃我,好吗?”
“好。”
“交往的这段时间,对努那感觉到抱歉的瞬间真的太多太多了,今天也,雨下得这么大,确实不是露营的好时候。请相信我,两年,最多三年,我一会可以戴上那枚戒指。然后,我会用我余下的全部人生,来弥补前几年的所有遗憾。”
郑昭一看着他的眼睛,无比深刻地感受到了言语的重量,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压在她的核心上,诚挚又珍贵。
“嗯。”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此刻,只需要她的肯定,就足够了。
崔盛澈安静地拥住她,蹭了下她的颈窝。
郑昭一抬手回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
她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念头,想要看看他口中的“余下的人生”。
不靠数据模拟,而是用她的眼睛。
露营结束后,崔盛澈又忙碌了几天,然后趁着休假,回了趟大邱,出发前试探地问了下郑昭一要不要一起,但郑昭一并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说店里太忙了走不开,就没去。
等崔盛澈回来后,接了几个画报拍摄和杂志采访,然后时间便到了二月。
春节,崔盛澈短暂地去了日本旅游,郑昭一带着郑久一回了蔚山老家,探望抚养他们长大的姨婆。
姨婆住在一个海边小村里,村子里几乎都是和她一样不愿离家的老人,子女孙辈都在大城市居住,偶尔才回来一趟。
郑昭一抽出了一周的假,郑久一只能待三天,两个人是开车过来的,给姨婆带了不少东西,姨婆嘴上说浪费浪费,但还是跟路过的白发老太太大声炫耀:“喔,特意来看我的!郑家的两个小孩儿!是啊,都这么大了!”
姨婆领着他们往上走,郑家的老屋在更偏僻的半山腰上,再往上走一会儿就能站在小山顶上看到围绕着山的海。
“钥匙在这儿,我偶尔有来整理一下,吃的呢?要不去姨婆家吃吧。”
郑昭一忙摆手:“不用了,我们都带了东西的,姨婆你回去吧。”
“那行,有什么需要的就下来找我。”姨婆点点头,背着手往山下去了。
郑昭一和郑久一先去给父母上了香,然后才开始打扫屋子,他们基本一年过来一次,老屋平时都是姨婆照看着,保养得也还算可以。
第三天,两个人吃过早饭,就去帮姨婆翻地,到了种马铃薯的时候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郑昭一接到了崔盛澈的电话,他从日本回来之后便说要过来,郑昭一给了他地址,但往里路不好找。
“亭子?我知道了,我来接你。”郑昭一挂了电话,跟郑久一说了一声。
郑久一支着锄头嘟囔:“跟屁虫。”
郑昭一找到崔盛澈的时候,就看到他局促地站在车边,摆明了外乡人的模样,亭子里坐着的老人肆无忌惮地看着他,不知在谈论些什么。
“盛澈哩,走吧。”郑昭一朝他招招手,崔盛澈才像终于被解救了一样,小跑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到了马铃薯地里的时候,碰到了给他们送水的姨婆。
“昭昭,你带了谁过来呀?”
崔盛澈知道这位是谁,乖巧又礼貌地站直了和她打招呼:“姨婆,我是崔盛澈,是……”
耳朵不太拎清的姨婆一拍掌,恍然大悟:“啊,崔女婿!”
郑久一站在地里大声道:“姨婆!你听错了!他不是崔女婿!”
在场的人只有郑昭一有耐心解释:“姨婆, 这是我男朋友,崔盛澈。”
郑久一深一脚浅一脚地拖着锄头都出来,虎视眈眈。
姨婆手一挥:“哎哟你们年轻人瞎讲究喔, 反正都是要结婚的嘛, 来, 昭昭你别干了, 让崔女婿去干。”
崔盛澈闻言笑得殷勤, 道:“是, 姨婆说得对, 你们在干什么, 我来吧!”
郑久一立刻将自己的锄头塞到他手里:“你来你来,加油干!”
郑昭一瞪了郑久一一眼,一把将锄头推回去,对姨婆说:“姨婆你回去跟金奶奶聊天吧, 我也带他过去换身衣服。”
“嗯嗯~知道了~一会儿到姨婆家吃饭喔~”
三个人都乖巧应了,等姨婆慢吞吞地走远了,郑久一才踩着田埂道:“努那!他顺杆子往上爬呢!姨婆只是听错了, 他还应得欢!”
郑昭一敷衍地点了点头,转头问崔盛澈:“我都说了是在村里,让你不要来的。”
“我想你了嘛,都好几天没见了。”崔盛澈凑在她耳边轻声说, 还拉着她走开了几步,避开竖着耳朵的郑久一。
“那你去家里坐一会儿吧,我和久一把这边收尾,然后再带你去吃饭。”
“没事, 我也能帮忙的。”
“好吧,那衣服呢?你有带衣服吗?”郑昭一看了眼他的大衣、长裤和白跑鞋, 问道。
“嗯,车里有。”
“那走吧,郑久一,你别老偷懒,晚点下雨了又弄不了了。”郑昭一牵起崔盛澈的手,又叮嘱了一下郑久一。
郑久一撇撇嘴应了,挥舞起锄头来。
回到亭子那边的时候,认得郑昭一的老人便朝郑昭一打起招呼来:“昭昭呀,你边上那个小伙子是什么人呀?”
郑昭一想了想,用了更容易让老一辈理解的称呼:“奶奶,这是我爱人。”
“喔~很好很好!”
“昭昭是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啦!”
“哪里人呀?几岁了呀?做什么工作的呀?”
“长得很漂亮呢!”
“……”
老人们说话时方言口音重,一群人一起说的时候,崔盛澈更是听得一知半解的,便只是站在郑昭一身边弯着唇笑,又牵紧了郑昭一的手。
他喜欢从郑昭一口中说出来的“爱人”,像是比男朋友还要亲密许多。
满足了老人们的好奇心,郑昭一才带着崔盛澈往车边走,耳朵里还能听到他们的议论声。
“那个小伙子的脸像面粉一样白啊!”
“眼睛倒是很大。”
“秀秀气气的,看着不会干活的样子。”
“城里人嘛!”
“……”
拿上装着衣服的袋子,郑昭一又带着崔盛澈往上走,走了十多分钟才走到家门口。
“这里...就是你小时候住的地方吗?”崔盛澈打量了一下老旧的木屋,好奇地问道。
郑昭一点头,给他指了房间,崔盛澈换了深色的运动服出来,套了件深色的羽绒背心,只是鞋子却是没有带换的,郑昭一便给他拿了双黑色的套鞋。
农活崔盛澈不擅长,靠蛮劲儿也干得磕磕绊绊的,郑久一拿着锄头大声嘲笑他,被郑昭一飞了眼刀才收敛点。
不过姨婆的地本来姐弟俩一早上的功夫就已经处理得差不多,郑昭一让崔盛澈站到田埂上,和郑久一熟练地翻完了剩下的一小块地,姨婆就来喊吃饭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崔盛澈拉着郑昭一的手揉了又揉,小声问:“不痛吗?对不起,我应该帮你的。”
郑久一翻了个白眼,上前几步挽着姨婆的胳膊走着,郑昭一摇头,道:“没事的,我和久一都做惯了。”
“每年的这个时候吗?”
“嗯,姨婆每年都会种马铃薯,正好这段时间我和久一有时间,就过来帮忙。”
“那么,明年也带上我吧,我们一起。”崔盛澈亲了下她的手背,开口。
“嗯。”
在姨婆家简单地吃了午饭,三个人又回去睡午觉。
“哥,和我一起在这里休息吧!”郑久一拉住崔盛澈的胳膊指了指堂屋,礼貌极了。
——他从露营之后勉强能叫上几声“哥”,只是这声“哥”里的友好意味不那么重罢了。
崔盛澈只能点头。
郑久一抱了被子出来铺好,往地上一躺,给崔盛澈让出了足够的位置来,然后眼睛一闭,没五分钟就睡着了。
崔盛澈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推了郑久一一下,见他没醒,才静悄悄地起身,敲响了里间的门。
“努那,我可以进来吗?”
郑昭一拉开门让他进来,崔盛澈抱了她一会儿,温柔地亲她。
“努那,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
“肯定是我更想你。”崔盛澈幼稚地亲了下她的脸,道。
郑昭一认真道:“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有多想你呢?”
崔盛澈怔了下,笑开来:“努那说得对,是我说错了。”
“嗯,你要不要睡会儿?”
“不想睡,像这样抱你一会儿就好了。”崔盛澈摇头,在她颈窝蹭了蹭,透出十足的依恋和想念。
郑昭一抚摸着他又变得长了许多的头发,安静地聆听他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堂屋里,郑久一突然醒了,扭头看到空荡荡的床铺,腹诽,他就知道崔盛澈不老实!
但...看在他姐的份上,他就大度一点吧。
郑久一侧了个身,又睡着了。
下午两点多,三个人去地里播种了马铃薯,盖好土又覆上防冻的薄膜。
崔盛澈捶着腰,在郑昭一看过来的时候又装作没事人的模样,他一个多小时都在重复弯腰放马铃薯的动作,这比在健身房运动可累的多了。
晚上依旧是他和郑久一睡了一间房,这次总算没有偷偷溜去郑昭一房里了。
第二天,郑久一吃过午饭就回首尔了,本来他是要坐客车回去的,但是崔盛澈在,他便开走了郑昭一的车。
郑昭一和崔盛澈又在老屋住了两天,陪着姨婆聊天、剥豆子、晒番薯,离开的前一天,山里下了一场小雪,所幸没有下大的趋势。
离开之前,郑昭一带着崔盛澈走到了小山顶上看海。
温度不高,山上有风,崔盛澈带过来的帽子戴到了郑昭一头上,她说不冷,崔盛澈也不听。
“努那,我们明年一定要一起来喔,约好了。”
郑昭一摸摸他冻红的耳朵,郑重地点头。
回到首尔,崔盛澈便陷入到新一轮的忙碌中。
2024年的行程安排出了一部分,除了回归和巡演,还穿插着各自的个人活动,年龄摆在那里,团队的成员不可避免地需要先后入伍,因此在入伍前的行程便安排得格外密集。
三月初,有关崔盛澈的入伍终于尘埃落定,引起一片热议。
而网上喧嚣的时候,郑昭一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看着崔盛澈练舞。
大概是从上个月开始,他愿意在郑昭一面前展现一些之前不愿意让她看到的模样了,郑昭一陪他去过复健,也常陪他呆在练习室里。
在一个以左腿支撑和弯曲为主的动作上,崔盛澈又失败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泄力坐在地板上,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小狗。
郑昭一这才出声:“澈哩,过来。”
崔盛澈喝了口水,走过来,躺到她腿上,仰脸看她:“努那,我好像做不到...就算我在心里说一千次一万次我可以,我的腿还是告诉我,我做不到。”
郑昭一左右看了看没找到毛巾或是抽纸,拉长袖子给他擦了擦额角的汗,认真道:“没有,你比昨天又进步了一点呢,动作的完成度比昨天高了。”
“哎,努那又不会跳舞,努那怎么知道?”崔盛澈弯着唇笑,虽然不信,但还是很受用。
郑昭一轻拍他的额头,道:“我看到的,我就是知道。”
“那么我就相信努那了,努那,亲我一下,那么我就有再练习一次的力气了。”崔盛澈被她抚平了一些不安和焦躁,眼眸晶亮。
郑昭一低下头,亲在他的唇上。
“再亲四下,我再练五次,我们就去吃饭好不好?”崔盛澈做起来,捧着她的脸道。
“不行,练三次吧。”郑昭一比他更清楚他的极限在哪里,再练三次的负荷才是适度的。
“唔,好吧。”崔盛澈只好点头,重重地又亲了她两下,然后又跳起来放了音乐练习。
郑昭一看着他每一次抬腿的力度和膝盖弯折的角度,判断着他的恢复情况。
奇迹,太多的资料都显示,人类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个程度,称得上是奇迹。
郑昭一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迫切感和自责感,不明白他为什么在心上放了那么多的责任和负担,连和她谈恋爱这件事,他也时不时陷入到抱歉的情绪里,对她的抱歉,对队友的抱歉,对公司的抱歉还有对粉丝的抱歉。
他那颗与常人无异的心脏是如何承担起这些的,郑昭一不懂,只是心疼。
“努那,我刚刚差一点就做到了!”崔盛澈结束最后一次练习,笑着扑过来抱住她。
郑昭一摸了摸他汗湿的后颈,毫不吝啬地夸奖他:“嗯,做得好。”
“走吧,回家。”
“嗯,回家。”
确定不入伍之后,公司针对崔盛澈的行程又有了新的调整,但许多内容都还在商议中。
郑昭一和几家新冒头的宠物用品公司谈好了合同,虽然这几家新公司都还只是初出茅庐,但郑昭一凭借自身作弊一般的产品分析能力判断出了产品的价值,在他们的价格还相对低廉的时候签下了长期合约,她店里近几年的货源是不需要太苦恼了。
郑久一最终选择了在骨科继续他的医生生涯,跟的教授恰好是负责崔胜澈的那一位,以至于崔盛澈去复健的时候,时常能看到他,郑久一一边装作不认识他,一边又给他发katalk,说不许将他挨骂的事情告诉他姐。
几次下来他倒像是跟崔盛澈建立了什么革命友谊一般,对崔盛澈没那么横眉竖眼了。
三月下旬,姜有舒所在的项目组之前研发的新品确定要投入到市场中,在五月开始正式销售,姜有舒作为组长及负责人不得不参加了许多冗长的会议,最后在讨论代言人的时候才总算提起了一点儿兴致。
营销部的工作人员请各部门提人选的时候,姜有舒首先想到了崔盛澈。
给他找点事儿做,给她的姐妹减轻一点负担。
姜有舒也没想到,崔盛澈真的成为了最终人选,还洽谈成功了。
项目组那个粉丝小姑娘高兴得不行,问姜有舒是不是因为她桌上崔盛澈的照片太多了,给了她灵感。
姜有舒点头称是,换来一个大大的拥抱。
广告拍摄方案写了一套又一套,一直到四月才真正确定下来,正式的广告又拍了整整三天,负责这条线的领导大概是打定主意要做出什么成绩来,挑剔得不行。
而挑剔自然也是有用的,四月末,崔盛澈的广告就开始预热,然后等到五月正式上线的时候,完美地打败了竞品公司的新产品,第一周就给出了极漂亮的销售量,连姜有舒都得到了一笔不俗的奖金。
“干杯~”
“干杯!!!”
姜有舒难得有假,叫了郑昭一喝酒,问过姜有舒之后,郑昭一又带了崔盛澈,崔盛澈又叫上了之前和姜有舒见过的尹静寒,四个人在熟人的店里开了包厢,庆祝姜有舒的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