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去吧。”
权致龙吐出一口气来，踢了下墙角。
幻听吧，这世上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叫昭昭。
穿衣风格也不像。
穿衣风格……
权致龙用力咬住了后槽牙，什么穿衣风格，明明都是他买什么郑昭一就穿什么。
原来他对她，几乎一无所知。
收敛了情绪回到休息室，队友们好像正在讨论着哪个新人。
“嗯，非常漂亮，脸像建模的一样，无可挑剔。”
“就是李家小少爷玩票的那个公司嘛，不知道是不是新人。”
“感觉像哪家的小姐。”
“哎，致龙，你没看到吗？”东咏裴拍拍他的肩，问道。
权致龙沉默地摇了摇头，没加入他们的讨论。
从香港回来后，首尔气温骤降，权致龙从沙发上挣扎着爬起来，走过去看了眼窗外。
不知雪是从何时下起的，路面上已经积起了薄薄的一层白，空中还有大片的雪花不断下坠。
真是令人讨厌的雪啊。
权致龙“唰”地拉上窗帘，房间里又陷入沉闷的黑暗中。
茶几上的烧酒瓶被他踉踉跄跄地碰倒，骨碌碌滚落到地板上，残余的一点儿酒液打湿了随意丢弃的乐稿。
“嗯，醒了，三点？知道了。”
挂了电话，权致龙放下杯子，又坐到沙发上。
大半个月了。
郑昭一就像河流入海一样失去踪迹，房东奶奶、便利店社长，他甚至去美院找了金源书。
没人知道郑昭一是从哪里来，又到了哪里去。
他抱着一点儿可怜的希望，在行程的间隙往釜山跑，站在初遇的巷子抽一支烟，在屋塔房附近绕上几圈，想着也许有一天，会有人用他熟悉的温软嗓音叫住他。
可惜，没有。
公司限制了他的外出，又有各项活动压着，还得准备明年的团体回归，权致龙在不用外出跑行程的时候就将自己关在了家里，和烟酒作伴。
从茶几里翻出郑昭一的手机，权致龙将聊天记录和相册都浏览了一圈，又点开了SNS。
他帮郑昭一注册的账号，郑昭一不太常用，隔几天才会在他的请求下发上一条。
2014/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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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的星星。
2014/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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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被子。
2014/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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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了一点点吉他。
2014/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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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柠檬味。
2014/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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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做的蛋炒饭，很好吃。
2014/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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寥寥几页就翻完了的帖子，清晰地展示着他们认识不过一个多月的事实，从10月21日的意外开始，到11月25日的初雪结束。
从烟盒里抽出最后一支烟点燃，权致龙咬着烟，从相册里随机挑选了一张合照，熟练地截了一角，放大，保存。
烟雾缭绕着，页面上的缓冲圈转了几下，郑昭一的账号就多出一条新的帖子来。
2014/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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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雪了，真令人讨厌。
再往下几条，都是权致龙之前发的。
2014/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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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了。
2014/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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柠檬味的糖尝起来怎么是苦的。
2014/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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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看到了很像你的人，又听到了很像你的声音。
但宁愿不是你。
2014/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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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没有比你更坏的丫头了。
徒劳地再次以“郑昭一”的名字搜索了一下，还是没能在网络上找到任何可能是她的人。
铃声响起，相熟的制作人的声音传来。
“风格大转变啊，怎么，甜甜蜜蜜的小情歌写腻了，最近传过来的歌一首比一首悲伤？听得我都要流泪了。”
权致龙扯起嘴角笑了下，道：“怎么，你不满意吗？”
“满意，当然满意，但是……你最近没什么事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抬高了音量。
“当然，我好着呢。”
通话结束，屏幕暗下。
从手机里找出那首在海边民宿给郑昭一听过的新歌，权致龙咬着烟，将原本写好的歌词尽数删除，就着轻快活泼的旋律，随手拿了张纸，笔尖流淌出风格截然不同的歌词来。
第39章 失忆后（8）
十二月下旬, 郑昭一在郑建山的建议下，每周有一半的时间会去集团学着处理事务，她有意识地控制着学习速度, 但还是被郑建山夸得不行。
剩余一半的时间要么在浩瀚, 要么就随心所欲地到处走。
这天带着栗子去完美容店, 小姐姐提醒了一下它有些超重了。
之前超重到一百三十斤的时候, 就已经引起全家的重视了, 结果因为郑昭一失踪, 没人顾得上它, 它也因为过度思念主人而吃饭都不香了, 因此体重才又掉到正常水准。
而郑昭一回来之后，栗子胃口大开，吃好睡好，体重直线上升, 已经有了突破一百二十斤的趋势。
小姐姐说了一长串超重的弊端，郑昭一认真地记在了心里，然后就决定散步带栗子回去。
结果栗子一迈出美容店的门, 就趴在门口的瓷砖上不肯动了。
韩少妍想上来帮忙，被栗子的低吼声制止。
这条狗精得不行，撒娇的时候就只许郑昭一靠近。
郑昭一拍了一下它厚实的脑袋，栗子就收了牙齿讨好地“呜呜”叫起来。
“没下雨, 走着去。”
“呜嘤呜嘤！”——我才洗白白！爪子干干净净的！！！
“哥说不能老惯着你。”
“呜嘤呜嘤！”——要抱！！！你抱的动！！！
郑昭一皱眉，烦恼自己的数据库中怎么就没有狗语的相关记录，她挪开栗子的爪子，拽着它的绳往后拉。
栗子宁死不屈, 扒着地面“呜嘤呜嘤”地叫着，想让郑昭一抱着它走。
但随着郑昭一的力道一点一点加大, 它最终还是被拖动了。
于是接下来，就是郑昭一拖一段，它走一段，对峙一段，再拖一段，走一段，对峙一段，循环往复。
郑昭一因为它的不配合也和它犟上了，在9873“嘿咻嘿咻”的加油声中给它禁了言，韩少妍跟在他们身后，在嘴角要扬起的瞬间又压下来。
啊，不能笑，她是在工作中。
一人一狗的动静引来不少人的关注，有路人将他们僵持的照片传到了网上，配文“终于遇到了比我家狗还犟的犟种kkk搞笑的是它的主人比它还犟”。
没想到的是，这一条在深夜变成了热转，引发了无数狗主人的共鸣。
推上热转的照片没有拍到郑昭一的脸，郑瀚一看到之后，便也没让人处理掉。
随着这条内容的热度越来越高，也有人关注到了狗和主人以外的东西。
“等等，这好像不是普通的狗，是富人家的狗吧...”
“主人的外套似乎在秀场上见过是我的错觉吗...”
“后边跟着的另一个人比起朋友更像是保镖...”
“没看错的话主人手上的表比我家还贵...”
好在只是小范围的讨论，大多数人的关注点还比较单纯。
有共友将这条帖子转到了群聊房里，简单地讨论了几句，消息就刷走了，等权致龙点开的时候，只往上拉了一点，见他们是在讨论新年聚会的事，就退了出来。
将最终修改好的歌词发送给合作的制作人，没一会儿就收到了他的katalk。
——：有点耳熟啊，之前的歌词不是这样的吧。
：嗯，改了。
——：清醒让我难过/什么都做不了/我最讨厌清醒了/没有你我就难以入眠，很悲伤呢。
：就那样。
——：行，这首要加入明年回归的备选吗？
——：对了，新年打算怎么过？要不要出来聚一聚？
：不了。
放下手机，权致龙点了两下鼠标，音响里传出带着荒诞欢快的旋律，他用新写的词轻轻哼唱着，待最后一个音落下，也跟着陷入沉默。
2014/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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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不如做梦。
2015年初，郑建山和郑瀚一排开工作，带着郑昭一去江原道的温泉会馆玩了几天，回来之后，便各自陷入忙碌中。
郑昭一将郑建山安排给她的项目处理得差不多，空余的时候就在秘书办帮忙打印和装订文件，她这方面处理得又快又好，还沉浸其中。
“大小姐真可爱啊！”
“大小姐的脸只有巴掌大吧，皮肤也太好了！”
“大小姐声音也好好听啊，专注的样子迷死谁了！”
“我说你们，大小姐在的时候怎么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现在倒是聊得欢。”
“那毕竟是大小姐嘛，不过确定是继承人了吗？不是还有另一位少爷？”
“那位志不在此吧？不过说这个还早呢，郑会长还那么年轻，大小姐还不到二十五岁吧？”
“二十三岁，之前都在国外读书。”
“含金汤匙长大的人生啊，羡慕！”
“哎，你们两个不是专门负责大小姐的工作吗？怎么样？”
“工作能力很强，时间观念也很强，到点就下班。”
“这一点最让人羡慕了...”
等主管进门，聊着天的年轻秘书们才作鸟兽散，郑昭一的两个助理也拿着郑昭一要的文件回去。
郑昭一在文件上签好字，然后看了眼时间。
“行，今天就到这里，下班吧。”
“是。”
将桌面上用过的东西摆回原位，郑昭一穿上外套拿起包，也准备离开的时候，郑建山敲门进来。
“月末李家大公子的婚礼，你和瀚一一起去吧，正好多认识些人，交交朋友。”
郑昭一点头应下。
@Joillllllll
20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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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
20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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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真的相爱过吗？
2015/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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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什么时候停。
2015/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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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却还像个傻瓜一样，呆呆地站着。
1月25日，婚礼。
郑昭一跟着郑瀚一到了举办婚礼的酒店，和婚礼的主角打了招呼。
李家大公子和他的新娘是青梅竹马，经过了十余年的恋爱长跑，才决定在今年结婚。
“好久不见啦昭昭，最近好吗？”
郑昭一生疏地应对着人情往来，腼腆的微笑在李父李母看来却是再乖巧不过。
“昭昭，无聊的话就来找你建斌哥玩呀，你们不都是一起长大的嘛！”
“是呀昭昭，欢迎来我们家做客嘛！”
郑昭一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哥哥，郑瀚一给了赔笑的李建斌一记眼刀，四两拨千斤地将话题带了过去，然后借口有事带着郑昭一出门。
李建斌没一会儿也溜出来向郑瀚一讨饶：“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爸妈有撮合我和昭昭的意思，你放心，我只当昭昭是妹妹，我发誓！”
郑瀚一挑剔地看了李建斌一眼，等他被别的亲友叫住之后，才又带着郑昭一入席。
婚礼的流程结束后，郑瀚一公司那边有点突发状况，没法留下来用餐，郑昭一便也跟着告辞，他们的离开决定得过于突然，韩少妍还在赶过来的路上，郑瀚一赶时间又不顺路。
“哥，没事，你先走吧，少妍姐很快就过来了。”
“是啊瀚一，我陪着呢，再说了这是我家的酒店，能有什么事儿！你快去吧！”李建斌站在一边，朝他点点头。
公司那边实在催得急，郑瀚一这才点头离开。
“昭昭，三月份我家在济州岛的度假山庄开业，你过来玩儿呗。”李建斌陪着郑昭一在酒店门口等着，陪她说话。
“我哥去的话。”
“你哥不知道抽不抽得出时间喔，你自己来呗，那边有马场，很好玩的。”
“唔，我问问我哥。”郑昭一迟疑道。
“行吧，我回头也跟他说说，你的车还要多久？”
“刚刚少妍姐说就在前面一条道了，看来有点堵车。”
“喔，等等，头发上落了彩带，过来，哥给你摘掉。”
世界上就是有这么碰巧的事情，黑色的保姆车里，权致龙结束上一个行程，正在移动中。
“一会儿拍摄结束后，公司还有个会，那几首歌具体怎么安排还得再讨论一下，我看……”
权致龙偏头看向窗外，几秒之间，捕捉到不远处并肩站着的两个人影。
那是……昭昭？
他瞳孔微缩，视线紧盯着那一处，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微笑着碰了下她的头顶，车辆移动过去的瞬间，他看到郑昭一那张昨夜才在梦里出现过的脸，熟悉中又带了几分陌生。
“哥，停车。”
“什么？这里不能……哎哎，等等等等！戴上帽子！！！”经纪人慌慌张张地靠边停下，然后就看着自家艺人拉开车门冲了下去。
权致龙飞快地跑过那一段路，回到看见郑昭一的路口，却一个人影也没瞧见。
他颓然地踱了两步，又抹了把脸。
幻视吗？
理智在否认，可想到站在郑昭一身边那个男人亲昵的举动，他又宁可是幻视了。
@Joillllllll
2015/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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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那样出现在我面前。
2015/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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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尔怎么这么大。
2015/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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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过得很好。
2015/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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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快结束了。
三月，李家的度假山庄开业，正式给郑家发了邀请函，李建斌也再三邀请，于是，郑瀚一就带着郑昭一去了一趟。
在度假山庄玩了几天后，郑瀚一因为工作的关系去了日本，而郑昭一手上还有个项目要谈，还得在济州岛呆一段时间，就带着韩少妍订了酒店住下。
合作对象由于航班延误，推迟了会议的时间，郑昭一便空出了一天。
韩少妍端了咖啡过来，问道：“昭一小姐，我们要不要换家酒店？从昨天开始酒店附近聚集了很多年轻人，应该是有什么idol或者演员入住了。”
“没关系，反正就住这一晚。”郑昭一无所谓地摇摇头。
咖啡厅的服务生一不小心将咖啡洒在了韩少妍身上，连连道歉，手足无措地表示自己可以出干洗费，韩少妍摆摆手，等她离开后，才道：“昭一小姐，我……”
郑昭一点头：“走吧，去洗手间整理一下，我在外面等你。”
站在走廊尽头，能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蜿蜒的水迹顺着玻璃下滑，带着水汽的风从微开的缝隙里吹进来。
郑昭一伸手出去，感受着春雨落在指尖上的微弱力量，然后突然发现手腕上已经多日未动的进度条在她的注视下，前移了一小格，停留在了百分之七十的位置。
她似有所感，捕捉到身后从迟疑到急切的脚步声。
垂在身侧的手被用力攥住后狠狠一拉，郑昭一顺着来人的力道侧过去，看到了几个月来几乎只在屏幕上见过的男人。
他的黑发长了些，堪堪遮住眉眼，面上带着郑昭一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
“……郑昭一？”
郑昭一在9873的提醒下及时想起了自己的人设，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他的注视下开了口。
“你是？”
权致龙是昨天才因为拍摄到济州岛来的。
昨天拍摄到凌晨, 而今天由于设备原因，原定的拍摄时间推迟了，让他们自由安排, 但行程已经泄露, 酒店外又有不少粉丝聚集, 去哪里都不方便。
他在房间里待了一上午, 才被东咏裴拉下来透透气, 找吸烟区的时候碰巧拐到了这里, 初看到她的背影时还不太敢确定, 踟蹰了两秒, 才确认是她。
头发比十一月时剪短了许多，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露出脖颈线条，雾粉色的休闲西服和浅灰色的几乎盖住脚面的长裤, 是权致龙全然陌生的风格。
他屏住呼吸，急切地走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掌心里传来微凉的体温，才有了她不会突然消失的笃定。
“……郑昭一？”
权致龙看着这张朝思暮想的脸，喉头发涩。
他幻想过千万次再见她的场景，也斟酌过千万次再见时的台词, 最终只是徒劳地叫了她的名字。
可眼前这个人，一张口，却是恼人的一句“你是？”。
“呵，郑昭一, 你刚刚分明犹豫了，再说一次, 真的不认识我吗？”权致龙前进一步，将她更加逼近墙角，握着她的手不由加重了力道。
郑昭一眼神一闪，没想到那一瞬间的迟疑被权致龙那么敏锐地捕捉到，她抿了下唇，无措地和9873沟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