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另一只手小心地拨开郑昭一握着他手腕的手，然后将毯子的一角塞进她的手里，手心一点一点从她脸颊下抽出来。
还没等他松口气，郑昭一像是察觉到什么动静来，动了一下，随意地在毯子上蹭了蹭脸。
崔翰率的指尖还停留在她脸颊边上，她动作间，薄唇稍纵即逝地擦过他的指尖。
他瞬间腾起微妙的感觉，看着郑昭一的睡颜，迟缓地眨了下眼，然后闷声跌坐在了地毯上。
Winnie...啊，不对，是郑昭一...
好奇怪，他对她好像有些，太过在意了。
但是，对一只（个）似乎还不甚明晰男女有别概念的猫（人），他又生不出什么指责的念头。
错的应该是轻易被牵动情绪的他才对。
他在地毯上呆坐了一分钟有余，才起身回了工作室。
郑昭一才不知道她睡着了的这段时间，崔翰率想东想西地想了那么多。
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惊奇地发现不知是不是因为休息好了，脑袋上的耳朵也收了回去，郑昭一颇欣喜地走进工作室，对着崔翰率认真工作的背影，道：“看我！”
他戴着耳机，一时没听到她进门的动静，郑昭一便走上前，敲了敲桌子，掰着他的肩膀将他转向自己，然后邀功似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耳朵没有啦！”
崔翰率的视线里突然出现她歪头笑着的模样，握着鼠标的手不由松开，掐了一下手心，然后才冷静地点头：“嗯，做得好。”
郑昭一听了想要的夸奖就离开，徒留崔翰率靠在椅子上，无声地叹了口气。
像这样总是突然闯进来的话，他会...
晚饭前，崔翰率又收到了一个包裹，是他给郑昭一定的手机。
“会用吗？”崔翰率将新手机递给她，问到。
郑昭一接过那块薄薄的金属片，点头。
“这个是我的联系方式...然后这里可以点餐，地址是...好了，银行卡...你点这里，我给你付，然后...”
崔翰率拿着手机细细地解释着，郑昭一听了一会儿，眼神就落到他脸上。
他在家总是差不多的打扮，宽松的白T，长裤，栗色的头发微微打着卷儿，带出随意的慵懒感，睫毛长且密，从郑昭一的角度，还能看到他脖子上的小痣。
崔翰率说着说着就发觉郑昭一在看他。
“...怎么了？”
郑昭一直白地称赞：“你长得真好看。”
崔翰率从未遇到过会这样频繁地让他哑口无言的人，眼睫飞快地扑闪了几下，指了指手机：“...看这里，别看我。”
郑昭一听话地低头，看到他手上的粉色胎记，眼神便又追着跑。
小猫对于出现在视野里的移动标记总是难以抗拒的。
好在这次崔翰率没发现她眼神的游离，确定她会用手机之后，之前点好的外卖也到了。
晚餐点了份土豆猪脊骨汤，两个人坐在餐桌吃饭的时候，崔翰率看着坐在对面认真地鼓着脸吃饭的郑昭一，又觉得有些奇妙。
他和一个女孩，在这张餐桌上，吃了一日三餐。
在郑昭一抬眼的瞬间，他的眼神又飞快地落了下去。
郑昭一隐约觉得吃饭和睡觉能够帮助她填补躯壳里空缺的某些东西，所以吃得很积极，崔翰率仔细地将猪脊骨上的肉拆下来放到小碗里递给她，还及时给她添水，和照顾Winnie一样用心。
吃饱喝足，郑昭一蜷在沙发上，找了个崔翰率他们之前的线上演唱会看起来，崔翰率收拾完厨房，见郑昭一托着脸看着屏幕上的自己，不知为何生出些局促来。
“你...”
舞台上的崔翰率头发梳到脑后，胳膊上画着大幅纹身，脖子上挂着粗犷的项链，用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握住话筒，看着镜头做出游刃有余的表情。
而此刻的崔翰率穿着柔软的白T和灰色长裤，赤着脚——新买的拖鞋还没到，微蹙着眉有些苦恼的模样，和舞台上完全不同。
郑昭一看看他，又看看电视，像是陈述：“你跳舞真好看。”
“...欸？”
郑昭一眼睛亮晶晶的：“现在能跳吗？我想看！”
“现在？no，我是说...额...”
“那能唱歌吗？”郑昭一又提出新的请求。
崔翰率也摇头，然后便看到郑昭一沮丧地点了点头。
如果此刻她的猫耳朵还在的话，应该也是沮丧地压下来了吧？
崔翰率这样想着，上前一步刚想改口说可以唱歌，就见郑昭一摆了摆手：“你挡住电视了！”
舞台上气场全开的崔翰率正好站在镜头前，崔翰率无言地后退了两步，看着一脸专注的郑昭一。
什么呀，真人就在这里，为什么还要看电视？
第134章 猫猫（8）
等她看完演唱会, 崔翰率又给她拿了毛巾和衣服让她进去洗澡，给她说了一遍冷水、热水还有洗护用品之后才不放心地离开，一边想着自己的洗护用品会不会不适合她, 一边又想着作为猫的她会不会不喜欢洗澡, 然后在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的瞬间, 骤然乱了阵脚, 躲进工作室里戴上了耳机。
很奇怪, 这个突然之间闯进他的生活里的古怪女孩, 一举一动都奇异地牵动着他的情绪。
键盘被“噼里啪啦”地敲响, 在文档上留下意义不明的乱码。
想喝酒。
他突然生出这个念头, 想趁着郑昭一洗澡的时候喝两口啤酒，结果才打开工作室的门，就见边上洗手间的门几乎同步地被拉开。
郑昭一睡衣倒是穿得好好的，只是头发却还是湿漉漉的往下滴水, 连带着她新换的白色睡衣上都洇开一大片湿痕。
崔翰率皱眉，刚想说她得用吹风机吹干，就听她高兴地开口。
“我刚刚洗澡的时候, 突然想起了我的生日。”
“...真的吗？是什么时候？”
“200...3年，2月12日。”
崔翰率在听到她说年份时，心猛得往上一提。
2000年后出生的，该不会真的是未成年吧？
听到后面的“2003年”, 心脏才又回落下来，松了口气，20周岁，成年了。
等等, 2月12日的话...
“很快就是你的生日了呢？”
“是呢！希望在生日之前，可以想起更多的事情！”郑昭一认真地点头。
倒是崔翰率忽的生出些空茫来。
全都想起来的话, 她...会走吗？
压下这个念头，崔翰率走进去从柜子里拿了新毛巾盖在她头上，又道：“头发...要吹干才行。”
郑昭一用毛巾胡乱蹭了两下头发，就不耐烦地丢开。
崔翰率喊她过来，拿了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郑昭一看着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的崔翰率，他比她高一个头，抬手晃动吹风机的时候，几乎是将她圈在了怀里。
洗手间里还有未散的水汽和沐浴露的香气，崔翰率嗅到她发间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洗发露的气味，后知后觉地认识到此刻的场景充斥着模糊的暧昧。
郑昭一玩着自己的发尾，因为他的愣神躲了一下，不满地发出警告：“你烫到我了！”
崔翰率这才立刻将吹风机抬高一些，认真地道歉。
黑色的长发穿过他的手心，尽管已经非常小心，还是会笨拙地碰到她的耳朵和后颈。
吹风机“呼呼”的工作声掩去了他轰鸣的心跳，年轻人的心动像是被一颗突然出现的石子打破的平静水面，晕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好了。”崔翰率放下吹风机，郑昭一早就站得不耐烦了，说了声“谢谢啦”就毫不留恋地跑了出去。
崔翰率待她离开，才撑着洗手台低下了头。
他的心跳...不像话，怎么可能？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崔翰率将窝在沙发上的郑昭一唤回了卧室，然后自己简单地冲了个澡，在沙发上躺下来。
在郑昭一过得越来越自由的时间里，崔翰率却滋长出更多的焦躁和不安来。
郑昭一对他有一种天然的亲昵和依赖，崔翰率不知道那是不是所谓的“雏鸟情结”，所以是完全被动的。
“是什么？牛排？”
崔翰率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小脑袋，无奈地挡了一下，道：“去坐着，这里危险。”
猫的特性让她走路都是悄无声息的，以至于崔翰率总是毫无防备地被她惊到，到现在已经习惯了。
距离兵荒马乱的突变，已经过去了五日，中间有一天崔翰率回了趟家和家人吃饭，也没留宿，说是担心Winnie就赶了回来。
妹妹还问他为什么不将Winnie带回家，崔翰率称她胆小，怕她应激搪塞过去，连查看家里监控都是偷偷摸摸的。
那天回家的时候已是深夜，家里的灯还亮着，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郑昭一扭过头来高兴地叫他的名字：“崔翰率！”
崔翰率并不在意敬语平语的问题，对于小他五岁的郑昭一直呼他姓名这件事也接受良好。
但是，看着趴在沙发上喊他名字的郑昭一，他的心脏还是不可避免地，漏跳了一拍。
就像现在。
“崔翰率，吃完饭可以一起看电影吗？”
郑昭一对他的推拒不为所动，依旧站在边上，歪着头问。
“...可以。”
“我饿了，我可以现在吃吗？”郑昭一盯着锅里“滋滋”冒着热气的牛排，道。
“...很烫，你去坐着，我拿过来。”
“好耶！”
简单地吃了晚饭，应郑昭一的要求，崔翰率在客厅陪着她一起看电影。
是崔翰率以前看过的电影，郑昭一随便找的，郑昭一看得并不专注，眼睛盯着屏幕，实则在和9873沟通。
缓慢攀升的进度条还有始终模糊不清的记忆让郑昭一对于现状始终有些不安，然而9873也给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说来说去只会让她“顺其自然”。
被小猫习性同化的郑昭一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崔翰率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问：“不喜欢吗？要换一个吗？”
郑昭一摇摇头，又朝着崔翰率挨近了一些。
她喜欢他身上的气味。
崔翰率僵直地坐着，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郑昭一觉得无聊了，非常自然地抓住崔翰率的一只手来玩，在他试图反抗的时候振振有词：“你之前也玩我的爪子！”
崔翰率无力反驳，咽了下口水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手心被她的指尖划来划去，终是忍不住攥住了她的指尖，道：“痒。”
郑昭一遗憾地放开了他的手。
安静了不到十分钟，郑昭一又歪着脑袋靠过来，崔翰率这段时间已经能够接受她无视社交距离的靠近，但...
她的黑发随意地披散着，有一部分都落到了崔翰率身上，惹得他脖子发痒，郑昭一枕着他的肩，漫不经心地盯着屏幕，时不时往自己嘴里塞一颗草莓，也不忘朝崔翰率嘴里塞一颗。
一人一颗，很公平。
崔翰率食不知味，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郑昭一身上，电影说的什么不知道，草莓是什么味道也不知道。
该拉她起来，严肃地告诉她不应该这样，但...
陌生的贪念作祟，让他纵容了郑昭一的一切。
郑昭一吃完草莓，擦了擦手。
她有点困，但只有一点点，能忍。
“可以摸摸头吗？”她仰头，看向崔翰率。
头好痒，好像要长耳朵了。
崔翰率垂眸看到她眼眸里更浓的蓝，再加上她凑过来的脑袋，说不出拒绝的话。
郑昭一感受到脑袋上落下一只大手，用她熟悉的力道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她舒服地眯眼，越发依偎进崔翰率的怀里。
崔翰率闭了下眼，另一手捏成了拳头，试图找回一些冷静。
郑昭一的手不自觉地搭在他的肚子上，好奇地摸了摸。
崔翰率“嘶”了一声，道：“Winnie，no。”
郑昭一不理，手一松一放，嘀咕了一句：“怎么不软...”
和做猫时候的手感不一样啊。
屏着呼吸僵着身子的崔翰率眉心一跳，呼吸立刻急促了起来，郑昭一好奇地感受着手心下的起伏，手指点来点去，然后被崔翰率一把攥住了手腕。
“Winnie，不要这样...”
郑昭一鼓起了脸：“很舒服！”
崔翰率觉得她是被做猫的习性影响了，头疼地攥着她的手，道：“不可以对别人这样...”
“你不是别人！”郑昭一认真地陈述。
崔翰率神色复杂，只是按着她的手腕，不许她再摸。
猫猫越被阻止，就越要去做。
郑昭一另一只手飞快地落到他的腰腹上摸了两把，崔翰率被她摸得发软，郑昭一眼睛一亮，眸中有蓝色的流光闪过，更加用力地揉捏了一下。
“Winnie！”
崔翰率咬唇，被她摸出了火气，正要捉住她另一只手，眼前倏地一闪，好久不见的Winnie落在他身上，抬起爪子皱着小眉头，认真地在他肚子上踩起奶来，毛绒绒的爪子一松一收，爪爪开花的样子可爱得让人心颤，但此刻崔翰率却是觉察不出可爱来了。
他心跳得乱七八糟，腰腹上还残留着郑昭一撩拨他的感觉，可是始作俑者又突兀地变成了一只毛绒绒的小猫。
“Winnie？”
郑昭一忙得很，没空搭理他。
果然，这个动作还是用猫形做起来更让她身心愉悦。
崔翰率按了下太阳穴，看着踩得不亦乐乎的Winnie，深深地叹了口气，两只手往后抱着脑袋，半点不敢往她身上落。
还是工作不够忙，才会被这样轻易地一撩拨就...
没等他彻底平复下来，Winnie就踩累了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崔翰率小小地松了口气，正想将她从自己身上抱下来，眼睛一眨，身上又是一重。
毛绒绒的一团猫又变成了黑发的女孩，枕在他腿上睡得正香，脑袋无意间动了动，崔翰率又是倒吸一口凉气，然后苦笑了下。
要疯了，因为Winnie。
“Winnie？Winnie...”
叫了两声不见她醒，崔翰率穿过她的腿弯将人抱起来，往卧室走。
单膝跪到床上将被子掀开，崔翰率小心地将熟睡的女孩放到床上，郑昭一嗅到熟悉的气息，无意识地就往被子里滚。
崔翰率给她掖好被角，看着她陷在被子里的瓷白小脸，忍不住伸手轻碰了下。
完蛋了，他...被他的猫迷住了。
第135章 猫猫（9）
崔翰率在沙发上辗转反侧了半宿, 惊醒后又捂着脸去冲了个凉，始作俑者郑昭一倒是一夜好眠，舒舒服服地睡醒, 伸了个懒腰, 看了眼时间, 凌晨三点。
她蜷在床上眯了下眼, 想起睡前的经历后, 似有所感地集中注意力, 然后深灰色的被子便倏地塌了下去, 片刻后, 一只圆头圆脑的短腿长毛小白猫从被子里拱出来，抖了抖耳朵，站在床沿往下一跃——
站在地上的，又是赤着脚穿着睡衣, 黑发黑眸的郑昭一了。
来回变换了几次，确定自己已经能够熟练掌握从猫形到人形，再从人形到猫形的转换后, 郑昭一高兴地转了个圈，打开门，变成小白猫在房间里开始跑酷。
她从走廊弹射起步，在拐角处的墙面上蹬了一下借力, 跃上电视机柜又跳到茶几上，然后落到沙发上，对着躺在上面的人类认真地嗅了嗅。
沐浴露的气味。
室内暖气足，崔翰率身上的毯子只盖到了腰, 郑昭一伸出爪子踩到他身上，一路嗅着他的气味往上, 凭借良好的夜视能力看到他下巴上冒出来的胡渣。
郑昭一好奇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有点刺挠。
“...Winnie...no...”崔翰率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是Winnie，顺手撸了一把她的背毛，又随意地挠了挠她的下巴，然后胳膊一伸一压，就把郑昭一搂在了怀里。
郑昭一蹬了蹬腿，见崔翰率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也非常随遇而安地任由他抱着。
崔翰率似乎拥有一种能够让她安心的力量。
郑昭一爪子在他胸口踩了两下，困意袭来，又眯起了眼睛。
猫咪的体温偏高，又被人类抱着，郑昭一很快就热得不舒服，心念一转，换成了人形。
凉快多了。
她怕掉下去，越发往崔翰率身上挤，大半个人都扒拉在他身上，将他当成了一个人形抱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