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日常(周大白)

“是，谢少夫人！”小菊行着礼，上前把猞猁皮给领了。
她要退下去，陆令筠便是开口道，“你家姨娘身子寒，再给她带一件小的，冬日做个围脖。”
“多谢少夫人！”
秋菱和玲珑看碧娢多得了一件最小的猞猁皮尾巴，倒也没说什么。
两人一起出了陆令筠院子。
“秋菱姐，你说那李姨娘真的体寒假体寒？”玲珑小声嘀咕着。
“真的吧，皇宫那地方湿冷，宫女出来大多都不育。”秋菱道。
这倒是真的，秋菱作为侯府的家生子，以前也是见过一些放出来的老宫女，不少都生不出孩子。
就是在皇宫里做活做多了，皇宫日子哪有什么好的。
越是低等的小宫女做的越辛苦的活，住的屋子也是阴冷潮湿，落下一身病的不在少数。
碧娢都把生不出孩子这事说出来，看着不像是假。
“那她生不出来？”玲珑不由道。
“很有可能，你看她那样儿，年纪也大，许是真生不出来。”秋菱分析着。
两人说着说着不由对碧娢的敌意都少了一大截，甚至带上一丝同情。
这后宅女人说到底还是靠子嗣立足，秋菱已经有了个孩子，立于不败之地，玲珑她倒是没有，可她出身低微，追求也不高，在侯府能混上一口饭吃，便是足够。
见那碧娢也要同她一样，以后生不出孩子的话，玲珑觉着她也没那么讨厌了。
这后宅这么些来来往往的女人，她们做姨娘的，守好自己本分，好好过日子不比什么强！
陆令筠的院子。
在她皮草分给姨娘们后，剩下几条，她照例给程慧程麒两人各自安排一件马甲，还有一件多的，她想了想，叫人给山庙里的杜若送去。
府上所有的份例陆令筠都给杜若留着，她自己用不用就是她自己的事。
忙活完这分东西的事后，万嬷嬷到了她跟前。
“少夫人。”
“你来了。”陆令筠见万嬷嬷来，坐在软椅上，颔首道。
“刚刚刘大夫过去瞧了那李姨娘，他跟我说，李姨娘身子确实寒，还给开了方子，”万嬷嬷汇报着，“李姨娘说以后可能要长期吃药了。”
陆令筠听后浅笑一声，带着深意道，“叫她去抓药吧。”
“是！”
万嬷嬷应完声，邀功似的对陆令筠道，“这两日我把她院里的人管得是服服帖帖，那俩小丫鬟还有那老婆子如今是不敢在世子爷面前露半下脸！世子爷但凡去李姨娘那儿，我就在屋里头伺候着，李姨娘也不敢吭声，更不敢狐媚世子爷！”
陆令筠抿着热茶，依旧笑着，“行了，万嬷嬷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是！”
得了一声认可的万嬷嬷眉开眼笑的离开陆令筠这儿。
她走后，院子里其他丫鬟们忙讨论开来。
“还是万嬷嬷厉害，一去碧水苑就把那儿收拾得服服帖帖！”
“碧水苑里的都该被收拾！上回杜姨娘家出事，信儿哪都传了，就传不进碧水苑，再不收拾她们，都不知道这侯府谁是主子了！”
“我就看不惯那李姨娘，我总觉得她闷着坏。”
“我也是这感觉，年纪大，心眼多，每回一来咱们这儿就装个恭顺谦卑模样，专会骗爷们怜惜！”
“算了，你没听万嬷嬷说她生不出来吗，生不出孩子她以后也就那样了！”
“对对对，她年纪还大，又没孩子，等人老珠黄，世子肯定会厌弃她！”
陆令筠听着院里丫头一个个这么说着，她淡然喝着热茶，笑笑不说话。
此时碧水苑。
卧床的碧娢在刘大夫诊完脉，万嬷嬷去了陆令筠那儿，缓缓起身。

碧娢从枕头下拿出一张方子，看着上头的药，嘴角渐渐勾起一个笑。
陆令筠把她院里的人都给控制住了，万嬷嬷也盯着她，叫她没法贿赂其他人。
但是她可以贿赂刘大夫。
这是她花了几乎全部身价苦求刘大夫，叫他改的求子秘方。
秘方是宫廷里传来的。
据说一次就能中。
碧娢一定要有子嗣傍身，她要在这侯府立足扎根，没孩子是不行的！
她看到这一纸药方，不禁露出一个笑来。
“小菊，帮我去抓药。”她唤来小菊。
“是，李姨娘。”小菊接过药方，去外头抓药。
碧娢看着出门的小菊，嘴角的笑意更甚。
她这次还对外宣扬了自己体寒不育，后宅那些女人包括陆令筠一定也会对她掉以轻心。
后宫那些腌臜手段她可是见多了。
妃子们好不容易怀上孩子有多少个能平安生下来，就算生下来又有几个能安全活着长大。
后宅如后宫，后宅里的主母又有几个是好的？
她一定得低调一些。
趁着这次机会，她一定要把孩子怀上。
这个时候，她看到了小菊送过来的皮草。
“小叶，把皮草都收起来。”
“是！”
陆令筠给她送的东西，她是绝对不会用半点！
一晃又是两日。
陆令筠这些时日都无事，自那日碧娢透露出自己不育的事，秋菱和玲珑偶尔见着她也不会针锋相对，刻意去刁难她。
碧娢是个情商高的，明明自己年纪比她们俩都大，一口一个姐姐叫着她们，总是笑脸相迎，一副同她们修好关系的模样。
秋菱和玲珑虽是不针对刁难她，可到底是生不出什么亲近来。
先前李碧娢进府，可是给所有人闹了不快。
如今大家关系只能说平平淡淡，不互相为难。
这样的关系倒是叫陆令筠省事不少。
自从她嫁进来管侯府后院后，前头两位总是能把侯府闹得鸡飞狗跳，那李碧娢心机重，却省事得很。
不给她惹麻烦。
再就是程云朔，他也安生了下来。
程云朔每晚照旧会来陆令筠这里，看一眼孩子，不过他不会再在陆令筠这里留饭，更不会留宿。
他看完孩子就会去碧水苑，每晚陪着碧娢。
程云朔那冷淡下来的态度叫陆令筠的丫鬟们都颇有微词，一个个恼火甚至目带担忧，她们不知道程云朔想什么。
只觉得程云朔果然是个没心薄情的男人，每次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可怜自家少夫人从头到尾没做错过什么，一直没受他待见。
如今更是冷淡得紧，成日里宿在新进门的姨娘那儿。
薄情无情得很！
当世第一无情男！
唯一好的是程云朔对陆令筠依旧尊重客气得紧，不会叫任何人越过她。
陆令筠感受到程云朔的变化，不置一词，依旧如往常那般态度，他若是来了，便是同他说上两句，他要走，半点不留。
程云朔在她一如既往，从容淡然的态度里看向她的目光越发敬重。
那是任谁都越不过去的尊重。
这日，悠闲的下午茶突然传来了消息。
“少夫人，您娘家那边传来消息，请您有空回去一趟。”
“什么事？”
“您外家佟氏来人了！”
佟氏两个字落下，陆令筠举着茶杯的手一顿。
她母亲的娘家！
当天下午，陆令筠便是乘着马车回了一趟陆家。
柳氏的院子里，热闹非凡。
“婶婶远道来，可一定得好好歇歇，我叫人收拾了令筠以前住的院子，你们暂且住她那院儿。”
“多谢陆夫人款待。”一道老迈的声音传来。
“这是哪里的话儿，我一直把令筠当亲生女儿看，你们是令筠的亲外祖母，亲婶婶，亲姐妹，我要是不招待好，令筠得生我气的！”
“筠儿有陆夫人这样的后母真是福气呀！”
“我来还有些担心，如今看来，真是我小心眼。”
“佩蓉，你确实小心眼了，令筠能嫁进侯府做世子夫人可见是陆夫人用上十足心了！这好亲事旁人留给自己亲女儿都来不及！”
柳氏听着面前这一大群人这么说，心里泛着悠悠苦水。
当初这顶好的亲事她确实是留给自己亲女儿的呀！
奈何她亲闺女眼瞎，放着世子夫人不当，上赶着嫁李二那不争气。
这日子越过越难，差距越来越大！
可这会儿，她哪能表现半分，就是有苦水也得笑着咽。
“令筠于我本就是亲女儿，从小到大，我都是紧着她先！委屈旁人都不委屈她！”
这个时候，房门咿呀一声打开。
浩浩荡荡一群人出现在了柳氏门口。
为首的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夫人，梳着妇人发髻，全身到下的绫罗绸缎，身上一件嵌金丝暗纹绣的夹袄便是外头普通人家一辈子都穿不起的衣裳。
头上戴着简单的翠玉簪子和点翠花钿，样数不多，每一样都是精美无比，腕上一对玻璃种的碧玉镯子更是一看就价值不凡。
只这进门一眼，众人脑海里只剩下一个词。
贵不可言！
这通身勋贵人家夫人的气质叫屋里头的人一惊，众人还没开口，便是听到那年轻贵妇对着坐在柳氏一侧的老夫人轻唤了一声。
“外祖母！”
陆令筠小步快走到老者面前，扑通一声便是给她跪下。
老夫人看到跪在她面前的陆令筠先是一怔，继而还不等柳氏介绍便道，“你就是......筠儿！”
“是我。”陆令筠激动的看着面前的老者。
这人不是别人，是她的亲外祖母！
准确的说，她不是陆令筠的亲外祖母，是陆令筠的外姨祖母。
她母家那一脉的女子生育都有问题，她母亲生了她没多久就死了，她亲外祖母也是一样，生了她母亲和她舅舅一对双胞胎便是去世了，她母亲和舅舅从小就由续弦来的小姨抚养长大。
姨祖母为了拉扯他们两人，一辈子没生育，对他们来说，她就是亲娘。
而对陆令筠来说，她更是比亲外祖母还亲。
因为上一世，她在江南得的最大帮助全都来自她。
可以说，没有她，上一世陆令筠根本做不到一品诰命夫人！
“快起来，快起来，叫外祖母好好看看。”

“你跟你娘，像！太像了！”
陆令筠听到这句，眼眶不禁浮起一丝水花，上一世她外祖母见到她第一眼也是这样讲。
那个时候的她正忙着给李闻洵跑官，在升迁到金陵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回到了母亲佟氏的老家。
那时金陵极为紧张，被各个世家权贵瓜分得干净，所有人都在排挤刚刚升上来的金陵知府，李闻洵毫无根基，没有一个人信服他，他所有政令都推行不动，陆令筠偶然打听到金陵最大世家佟家是她外家，而她那时知道，当初她娘亲佟氏嫁给陆父几乎是跟家里决裂。
陆令筠鼓足勇气，豁出一切去佟家上门求访，拉关系，当时整个佟家里她孤立无援。
直到她外祖母出来，说了一句跟她娘很像，从此便是把她当心肝宝贝疼。
陆令筠用着什么她给什么，李闻洵要推行政令，他们佟家第一个支持。
有别的世家想要打压她，佟家第一个站出来给陆令筠撑腰。
那以后，陆令筠才真的平步青云，一路高升。
想到前世的种种，陆令筠不由红了眼睛。
“傻孩子，你这是做什么。”外祖母林老太太给陆令筠擦了一把眼泪，“莫不是有人欺负你？说出来，外祖母给你做主。”
一旁，柳氏闻言，连忙道，“老夫人，筠儿那是见着你开心。”
“对对对，我们表姐都做到了侯府世子夫人，还能谁欺负？奶奶，表姐是开心！”一道清脆的声音在陆令筠耳边响起。
陆令筠被林老太太搂着坐在身侧，她看向说话的来源。
就见一张熟悉的脸，那姑娘十三四岁模样，生得唇红齿白，面若桃花，一双杏眼扑闪扑闪，可爱得紧。
佟南鸢。
“这是你南鸢表妹。”她耳边传来林老太太的声音，“你舅舅的三女儿。”
“令筠表姐。”佟南鸢俏生生走上前，笑着跟陆令筠打招呼。
“南鸢妹妹。”
陆令筠露出一个大大的笑，佟南鸢，她亲舅舅的小女儿，性格活泼开朗，爽直明理，上一世同她关系极好。
可遗憾的是她嫁人后生子难产死了。
陆令筠也是在看到她产子死亡后意识到的她们母族女性在生育上的残缺。
这一世再见到佟南鸢，她不由红了眼眶。
“我瞧着令筠表姐就亲。”佟南鸢感受到陆令筠发自心底那种熟悉又亲近的眼神，不由上前。
“我也觉着咱家姑娘看着就亲。”又一道声音传来。
这是一道中年女人的声音。
“筠儿，她是你二舅妈王氏。”林老太太开口道。
陆令筠看向了那中年女人，王佩蓉。
陆令筠一共有两个舅舅，一个是陆令筠母亲的同胞亲舅舅，如今的佟家家主，另一个是庶出的二舅舅，在江南做正四品的按察使，后升了京官。
这个王佩蓉便是庶出二舅舅的原配正妻。
陆令筠上一世就没怎么见过她，因为她去佟家的时候，她二舅舅一家就升官走了。
她在脑中梳理了一下时间线，他们一家升官的时候正好是现在。
这时，林老太太悠悠开口道，“你二舅舅升官了，全家搬到了京城里，我记着你嫁了人留在京里，就想着一起跟过来，看看你。”
林老太太和蔼的笑着，一旁的二舅妈王佩蓉更是一脸笑意道，“令筠，以后在京城里，咱们可要多多走动！”
这一句话陆令筠便晓得了他们来的目的。
这一世，她做了世子夫人，二舅舅一家到京城里来，没什么根基，自然是要同她联络往来起来。
可毕竟当初她母亲嫁给她父亲与家里闹得不痛快，还是庶出的二舅舅升官，同陆令筠隔了好几层，这直接来寻亲走动尴尬程度不亚于陆令筠当初找佟家帮忙。
想到这儿，陆令筠便是知道她外祖母这一大把岁数怎么就跋山涉水的跟着一起到了京城来。
林老太太跟着来，一来帮衬一下自己庶子，二来她确实想看看陆令筠。
陆令筠倒不觉得她外祖母这次来是带着功利心，即便带了，她也能接受。
上一世，她外祖母那么尽心尽力帮她，这一世，她又怎么能不圆她的意。
“二舅妈好，恭喜二舅舅升官，以后在京城，咱们自然要多多走动，咱们都是一家人，正所谓，同气连枝，共荣才更好。”陆令筠大大方方接着王佩蓉的话，应承下了这一门亲戚。
听着陆令筠的话，二舅妈和林老太太的眼睛全都亮了。
王佩蓉感激又动容的拉住陆令筠的手，“令筠，你真是叫二舅妈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对，咱们都是一家人，以后同气连枝！”
王佩蓉哪里想得到陆令筠这么重视她们，这一趟前来她心里忐忑得很。
生怕陆令筠不认他们，亦或是对他们冷淡无感。
毕竟他们佟家以前就没联系过陆令筠，陆令筠的母亲当初嫁人的时候，得罪了老太爷，老太爷下令不许同他们家往来，就当没这个女儿，后来陆令筠母亲生了陆令筠就死了，就彻底断了音讯。
这十几年来，陆令筠在京城过什么日子，过得好不好，他们没问过一下，她嫁了人，也没联系过，知道她嫁进侯府，做了世子夫人，就贸贸然的到了京城认亲戚，着实叫人觉得尴尬。
她思来想去，便是在临出发前，游说林老太太，叫她一起来京城看看外孙女。
想借着林老太太的面子，跟陆令筠拉近关系。
没成想，陆令筠真的把他们当亲人看。
林老太太更是没想到陆令筠这么说，这么重视她，她不由湿着眼眶拉着陆令筠的手，“好孩子啊，外祖母以前没顾上你，你都不怪我们。”
“外祖母，哪里的话，”陆令筠在林老太太旁边，“我们就是一家人。”
陆令筠本来就感激林老太太和佟家，再就是对她来说，京城里多一门有实力的亲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陆令筠这边同大家其乐融融。
她大大方方接受了她们这些人，林老太太和王佩蓉都同她亲近得紧。
“你还有一个表哥和一个表妹没来，改日我带他们同你见一见。”
“好。”陆令筠点着头。
她这从容大方的样子直叫王佩蓉两眼放光，对着林老太太就夸，“怪不得是我那大姑姐的孩子，大气端庄，我们筠儿刚刚一进来，那通身气质就叫我挪不开眼，我在江南也见着了不少大家闺秀，要我说，没一个能跟令筠比的！”
“二叔母，瞧你这话说的，难道我就差了吗！”佟南鸢在一旁道。
“听听，听听，咱们三小姐呀，从来是不肯矮人半点，受半点气的！”王佩蓉指着佟南鸢道。
佟南鸢一气，把头扭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