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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母日常(周大白)


陆令筠看她一眼,就晓得她那拧巴的小心思。
怕不是她想来她这里,找霜红请教,可她不好意思。
她以前在她这儿学规矩的时候,她可是问过她好几遍,叫过她好几次,要她多学点,她是半点都不听。
后头更是没事从来不来她院子。
毕竟,她哪里像秋菱和玲珑一样,可主动亲热陆令筠了。
即便知道陆令筠真的不坏,不苛责她们这些妾室,甚至算得上极好那一类主母。
她在陆令筠面前,永远都是放不开,带着那种倔强要强,还有一丝羞于见到她的小心理。
那种拧巴又矫情的小心思全都在她眼里。
陆令筠也懒得多说,她唤来霜红,到这里跟大家一起做女工,她到一旁坐着去拨算盘。
叫杜若轻松一些。
果然,她走后,杜若那神情肉眼可见的轻松了许多。
“霜红,原来这里针脚是这么走呀。”
“我怎么说一直走得不好看。”
“杜姨娘,你快来看看,这个回针你可得好好学学。”
秋菱和玲珑唤着杜若上前,杜若把手上衣裳往边上一放,探着身子认认真真的看着霜红展示的绣工。
上午透亮的光从花厅藤花架子的缝隙里落下来,她那半边脸看得格外的认真。
坐在一旁闲来翻翻账本的陆令筠不经意瞧见杜若认真的表情,一下子想到的是刚刚程云朔随手要把香囊解下来的模样。
她轻叹口气。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少夫人,您说什么呢?”秋菱听到她轻喟,转头问道。
“没什么,你们好好绣。”陆令筠冲她们那边笑一笑。
杜若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相接的时候,她自己再次避了过去。
一整天的时间,她们仨全都在陆令筠这儿学着针线技巧。
临近傍晚,杜若那件男士长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别说,杜姨娘做得挺好。”
“是呀,之前绣个香囊绣那么久,如今一天就能做成一双长袜,看这针脚还真密呢。”
杜若听着夸奖,脸上跟着露出笑容来。
看了一天账本的陆令筠走过来,“做得是不错。”
她夸赞道。
杜若听到她的夸赞,脸上那笑意带上一丝僵硬,这时,下人进来通传道。
“少夫人,世子爷喝醉了,叫人抬回来了!”
“在哪喝的酒?”
“飘香楼。”
陆令筠:“......”
不但是陆令筠,秋菱和玲珑都无语了。
两人脸上齐齐露出一丝嫌弃。
又去青楼喝花酒了。
他都已经升做御林军,一个月就一天休沐,竟然还去了青楼。
杜若这时赶忙道,“世子爷呢?”
“刚刚进府里,人正抬着,想来问问少夫人,把世子抬去哪里?摇光阁还是主院?”
玲珑听到要去摇光阁,脸都垮了。
抬回去岂不是要她伺候。
秋菱这时倒是一脸轻松。
真好,反正不管去哪儿,都不用她伺候。
而杜若则是直接越过陆令筠,开口道,“抬我院里去!”
她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陆令筠的院子里,并且下人可是在问主母。
她再没得规矩也不能替陆令筠发号施令。
这还是公开抢人呢!
她话音落下后,小心的看了陆令筠一眼,就见陆令筠还是之前那副淡淡的样子,“既然杜姨娘想照顾世子,那就把世子抬到小荷院去。”
她话音落下,杜若便是得了圣旨一般,直接跑了出去,去外头迎接被抬回来的程云朔。
秋菱和玲珑看后都不由摇头道,“这杜姨娘呀,真不怕辛苦。”
“她愿辛苦,就辛苦着吧。”
陆令筠:“......”
从某种程度来说,陆令筠觉着她这后院,还挺和谐。
姨娘们之间都懒得争。
杜若一路小跑到门口,就见程云朔被两个人抬了进来。
她忙领着人把程云朔抬回她小荷院。
程云朔喝得醉醺醺的,整张脸都红彤彤的,难为他喝成这样还记得叫人把他送回来。
杜若一边给他脱着鞋袜一边埋怨,“师父,你想喝酒在家不能喝吗?”
“你是少人陪吗?她们不陪你喝酒,我陪你呀!”
“为什么要去青楼!”
“那么脏的地方,亏你进得去!”
她碎碎念中,程云朔突然开口道,“不脏!”
一听到这里,杜若顿时来了火气,“那里怎么不脏!一群千人骑万人睡的,要多脏有多脏,亏你迈得进脚!”
她这话落下后,整个人被猛的推了一把。
“我不要你!”醉得迷迷瞪瞪的程云朔睁开通红的眼睛,愤怒的把她给推开。
杜若看到他这个样子,又气又委屈,“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谁我都不要!”程云朔撒着酒疯,“都滚!你才脏!”
“我是阿若啊!”杜若不服气的冲上去,想要程云朔看清楚她是谁。
程云朔再一次把她狠狠推开,他一身酒气的大喊,“我不要阿若,我要代容!”
他说出邢代容名字的一刻,杜若整个人怔在原地。
酒气满满的程云朔跌回床上,他通红的眼睛升起一片水雾,呢喃着,“代容,是全天下最干净的女子。”

程云朔一字一句呢喃全都落进杜若耳里。
这一刻,她就跟听到沉沉的鼓槌一棒子一棒子敲击她心口的声音一样。
代容,代容,邢代容。
他为什么喝醉了还喊着邢代容的名字!
今天程云朔在陆令筠口里听到罗恒的名字,听到有人嫁给了他,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邢代容。
他一个人离开侯府,在街上逛了两下,一头便扎进飘香楼。
他喝了很多酒,一整个白天,一杯一杯的喝。
喝得醉生梦死,喝得癫狂,好像只有这样,能叫他回到最初见到她那一天。
“代容,你在哪里......”
杜若回过神来,她冲上去推搡程云朔,又气又恨,“你为什么喊她名字!你喊她做什么!”
“她明明对你不忠,不义,对你索取无度,对你不耐烦,更不关心你,你还记着她干什么!”
“明明是你跟我说,她很烦人,你不喜欢她了,你还叫她干什么!!!”
“她都已经死了!”
程云朔这个时候已经彻底睡了过去。
杜若的质问什么都没回答都没有,她看着完全推不醒,紧闭着眼睛醉过去的程云朔,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我不许你喊她,师父,你喊我名字啊。”
“你喊阿若啊。”
“阿若在你这里。”
“阿若对你那么好,你别喊其他女人。”
程云朔在床上呼呼大睡,杜若在旁边哭得肝肠寸断。
“你别想别的女人......”
一夜沉沉。
第二天,程云朔醒了过来。
他一睁眼,就对上旁边一双猩红无比,死死瞪着他的眼睛。
瞬间,他宿醉的酒气就散了一大半,在看清是杜若后,他长出一口气,揉着头蹙眉道,“阿若,你怎么了。”
杜若死死的瞪着他。
眼里是恨,是怨,是一晚上没睡。
她昨儿一晚上就这么枯坐在床边,死死的瞪着他。
实在是合不了这个眼,咽不下这口气。
“你怎么了?”感觉到杜若不对劲的程云朔坐了起来,见她这副憔悴又带着些可怖的样子,觉得她魔障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哪里不舒服吗?”
他伸出手要去摸摸杜若的额头,杜若把脸一躲,继续看着他。
就跟一只闹脾气的猫。
“谁惹你了。”程云朔这会子极好脾气,语气非常关心,“我不是你师父吗?有什么委屈跟师父说,我给你出头。”
听着程云朔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软语关心,尤其是那最后一句师父,杜若心里头那个委屈怨念一下子冲出来。
“你念着我做什么,你只管念着别的女人去!”
程云朔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哪里又有别的女人了?”
他没再纳妾了,近来更是连女人都没沾,就是昨天去了青楼,他也没找姑娘陪酒。
只自己一个人在邢代容当初的花房里,独自喝闷酒。
杜若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在程云朔看着她的目光下,她咬牙切齿的喊出,“邢代容啊!”
这个名字一落下,满脸关切的程云朔瞬间变了脸色。
他整个人跟跌进寒冰里一样,周身一片肃杀的冷意,就连眼神也瞬间寒到了极点。
他用着近乎厌恶死敌一般的口吻道。
“不许提她!”
那冷冰冰到极点的语气立马叫杜若精神一震,她带着不可思议看着程云朔。
程云朔冷着脸从床上起来,自己穿戴着御林军的盔甲,每一个动作都带着随时发怒的样子。
杜若立马感受到了程云朔对那个女人的嫌恶。
这种感觉气场下,就她都不敢再提邢代容半个字。
好半晌,随着程云朔自己把盔甲穿戴好,他脸色也缓了过来,“水呢?”
杜若连忙起身,“小琴,打水!”
她唤着丫鬟小琴,小琴很快端着水进了屋。
杜若看着程云朔的脸色,把帕子打湿,给程云朔擦脸。
盥洗过后,程云朔的脸色也彻底恢复如常,他看着面前脸色憔悴的杜若,“你昨儿照顾我一宿?”
“嗯。”杜若半委屈的垂下眸,点头道。
“等下好生歇着,若是有人叫你做什么,你也别去,”程云朔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就是有命令,就说是我许的。”
程云朔的手落在杜若头上,掌心温暖,他的话,更叫杜若心里温暖。
昨天那颗被伤的千疮百孔,流了一晚上血泪的心也渐渐愈合起来。
她嘤咛着声,委屈巴巴的应了个音节。
“好。”
“行了,好生歇着去吧,等下饭食都叫小琴给你送到屋里。”
“嗯。”
程云朔说完这些,便是出门当差去。
杜若把他送到门口,倚在门框上,看着他那离去的身影,肚子里那满满想问出去的话,最终还是都收回。
多一个字不再问。
那个女人.......许是昨天程云朔喝醉了发酒疯。
要不得程云朔清醒后那一脸厌恶她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没得错,就是这样。
毕竟邢代容生前,程云朔就已经不爱她了。
那个时候,他总是跟她说起邢代容的不好,说她不体贴他,不关心他,对他没有半分理解,他已经跟她说不上半句话了......
他早就不爱她的。
而且,她跟一个死人争什么争。
邢代容都死那么久了,以后是她陪着程云朔。
昨天,就当是一场噩梦。
杜若如实这般的劝解自己,一下子就跟程云朔和解了。
程云朔一脸冷意的到了皇宫里当差。
他今儿气氛不对,大老远,同僚们就见他不开心。
“怎么了,云朔?”
“怎么看着不开心?”
程云朔摇了摇头,“没什么。”
“少骗人了,看你这样就不开心。”
“我真没事。”程云朔挤出个笑容来。
“算了,不问你那些不开心的,今天有个好差事给你!”
“对呀,刚好,这活你去吧。”
“什么呀?”程云朔好奇道。
“内宫里头在调一批守卫去搬运杂物,你去吧,可以见着好多漂亮宫女呢!”

第228章 碧娢
程云朔根本没在意这些人说什么,他此时心烦意乱,心不在焉,听着有差事做,他便是同几人往后宫去做事。
内宫宫门口,正摆着六七十个大箱子,扎着红绸子,一大群太监还有一群宫女叽叽喳喳着。
“这里头都是什么呀?怎么要人往内务府抬?”
“都是聘礼。”
“聘礼,谁的聘礼?”
“你还不知道呢,前几天罗家聘新妇的聘礼里查到了禁物,东西全都送到皇宫里查封,这些就是那些聘礼。”
“送内务府?他们家不要了?”
“送到皇宫里的东西谁还有脸要回去啊,而且还犯了罪,罗家能留着命都不错了!”
“那新娘子真可怜,聘礼都没了。”
“谁说不是呢,这年头嫁人聘礼都没了,以后可怎么过?”
“你少心疼人家了,咱们这些人别说聘礼了,以后还不一定能找着人家嫁呢!”
她们这些小宫女们都出身低微,十二三岁时由民间采选进的皇宫,那些个别运气好的,分到了好的宫殿里,遇到得宠的主子,日子便是极好,以后前途宽广。
可大多数的小宫女都是做着最底层的活计,分配在宫内各司,打扫除尘,洗衣做饭,刺绣制衣,伺候各宫,而且一熬就是十多年,几乎没有出头的可能。
等到了二十五岁的年纪,才能被放出宫去。
放出去后,也没得多好的选择。
她们年纪都大了,嫁人极难,有些运气好的有实力的,被大户聘去做教养嬷嬷,给家里的小姐姑娘指教规矩,已然是不错出路。
还有些,凭借在宫里攒的银钱,回乡想置办个房产地产,运气好的,在可靠家里人帮衬下,招个人品不错的上门女婿或是嫁个年纪相当的鳏夫,也是幸运的过下去。
而大多数,可能这些银钱就被家里人,丈夫给骗去了,虎舅狼兄一群人都盯着呢。
独身的女子在这时代很难守住自己的财产。
她们在自己爹娘眼里,都是财产的一部分,他们爹娘都要把她们先榨干,更别说外头的人了。
再者还有一类,便是叫大户人家相中,做了大户人家的妾室。
相比起来,能做大户人家的妾室竟然是她们这些宫女们最好的选择。
因着她们年纪实在太大,被耽误太狠,适龄的男子几乎都婚嫁,哪里还能做到原配正妻。
既然做不了原配正妻,做那大户人家的妾也比找上门穷人女婿或是下嫁鳏夫强!
能流落到这个年纪都没婚配的穷人男子,品性能力上不能说十足十,那也是八九成的低于普通男子的了。
他们大多是家里极穷,或是懒汉、不务正业品行不端的混混流子,身上有极难以忍受的缺点,想在这里头碰到个好的可靠的,太难太难。
因此,这些底层的小宫女们,日后命途甚是艰难。
一群人说着间,就见一队器宇轩昂的侍卫过来。
瞧见侍卫们,小宫女们立马亮了眼睛,“快看,侍卫们来了!”
“这些侍卫好年轻呀!”
“一个个都气宇不凡的!”
“那当然了,咱们宫里的侍卫可都是高门的贵公子!家里都煊赫得不得了!”
“你们在叽叽喳喳什么呢!”这时,一道略带威严的女声传来。
叽叽喳喳的小宫女们立马嘴一停,“碧娢姑姑。”
被叫碧娢姑姑的女子斜眼扫过那些侍卫,冷眸扫过面前这些小宫女,对着她们厉声斥责,“不好好当差,东看西看,嘴碎瞎议论,哪些是你们该看的,哪些是你们该说的,回去全都给我把宫规抄十遍!”
“是。”
被训斥的小宫女们全都把头一低,老实乖巧的应着。
这个时候,程云朔等人来了。
“这位姑姑,我们是来押送杂物的,就是这些送到内务府吗?”为首的侍卫长开口道。
碧娢闻身转过头来,冲着侍卫长屈膝行礼,“是,大人。”
碧娢垂着半张脸,她转过身的一刻,还是叫侍卫长眼前一亮。
只见那碧娢眉眼极为清秀,皮肤白皙,红唇小巧,她年纪不小,二十四五的年纪,梳着宫里掌事嬷嬷的发髻,略带老气,可意外的,她看着一点也不年纪大,甚至比那些十几岁稚嫩的毛头丫头添了几分成熟之味。
最重要的是,她长得有点像......
侍卫长见着她,一时有些恍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着这姑姑长得很像他以前见过的一个女子。
但是他想不起来是谁。
“劳烦姑姑了,东西交给我们,姑姑们可以回去了。”侍卫长道。
碧娢半垂着眸,“是。”
说是叫程云朔他们来搬东西,其实哪里要得了他们做苦力。
苦力都是宫里的太监们做,他们只是过来押送的罢了。
毕竟他们可不是奴才。
碧娢这边应下后,就叫宫女们低头退到门内,几十个太监往前一拥而上,把箱子全都抬了起来。
其中一个小太监似是抬了一个极重的箱子,肩膀一滑,一抬大聘礼就要砸下来,眼看着哐当一声,碧娢看着眉头一紧,这时一个侍卫健步冲上去,稳稳扶住了那箱子。
“小心点。”碧娢松了口气对着那小太监道。
没什么力气的小太监一脸苦闷,“碧娢姑姑,这个太重,我抬不动。”
碧娢听此正欲发火,便是听到那出手抬的侍卫开口道,“我来抬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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