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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母日常(周大白)


她每次有所求也都是把控得极好,一定是程云朔能做到的范围。
就比如她曾经要他把程秉志送去天府书院。
这难度对程云朔来说,亦是在他能承受的能力里。
事实上当时程云朔真的差一点就给她完成了。
所以,精准的拿捏着程云朔能力的李碧娢,极少在他面前说些他不悦的话。
她今天如此失态说出这话,只叫程云朔奇怪。
他现在还不以为意。
李碧娢看着程云朔这不温不火的态度,心里头那激怒的火更是如火上浇油了一般。
她忍了大半辈子,对谁都是奴颜婢膝,以前有多隐忍,这会儿就有多爆发。
反正她的指望和依仗全都没有,她的脸再也撑不下去,她的儿子也被他们抢走,她忍了大半辈子的希望全都没了,她就一切都不在乎了。
“世子爷,哪里还要我多讲啊,就算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京城里也到处流传着您那些风流韵事啊!”
“您最初为了一青楼女一掷万两,后来又接着纳了同僚妹妹进府,后院里头有青梅竹马的秋姨娘,还有一个随手带回来的玲姨娘。”
“您身边女人一个又一个,何必在我面前装敬重夫人的好丈夫?!就连我,当初可是外室进的门啊!你纳我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狠狠给了你屋里头那个端坐的主母一巴掌!”
李碧娢站起来控诉,她一字一句的撕掉程云朔那句敬重主母的话!
装!他有什么好装的!
他明明女人一大堆,每纳一个女人都是打陆令筠一次脸,他还有什么脸用着敬重她的由头不把孩子还给她!
把她儿子夺了,她今天就要撕了程云朔的虚伪!
程云朔听着她这一字一句,脸色蓦然的沉了下去,他看着红了眼的李碧娢,“李碧娢,我哪里对不起你了?我自诩对你仁至义尽,从未有过亏待!”
“你是没亏待过我,可你对我有过半分真心吗!”李碧娢指着自己的心口,“这么多年了,我日日夜夜讨你欢心,可你随手就把我的秉志和兰英抢走!你真的对我有过真心吗!”
“那你又对我有过真心吗!”程云朔倏的站起来,铁青的脸上爆发出了怒火。
他这爆发出来的怒火叫疯狂状态下的李碧娢一怔。
她下意识挂上深情模样,“我如何没有真心?难道要我把我的心掏出来给您看吗!”
她这话叫程云朔冷笑起来,“你对我真心,所以日日夜夜给我下毒!还下的断子绝孙的毒!”程云朔满眼森冷的看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叠起来的书信和一小包茶叶,狠狠的砸向她。
突如其来的茶叶散在李碧娢脸上,那一封写满了她在茶叶里加的药的纸也铺开落下,李碧娢错愕的看着这一切,一时间都忘记了辩解。
程云朔看着她惊惧的神情哪里还需要再问什么。
他冷笑着,“这六年来,我供你吃供你喝,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兰英和秉志得到东西永远是府里最多的!逢年过节,令筠那儿我都没去,我来你这里陪你和孩子,到头来,你日日给我下毒?”
李碧娢听着这一声声控诉,心里立马一慌,刚刚那点起来的怒火转瞬压了下去,她紧张的看着程云朔,“世子爷,你听我解释......”
“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说这茶叶是假的?是叫人掉包了?是有人故意诬陷于你!”
“若是就一次两次的茶,我一定信了你的话,可我喝了你六年的茶!”
“你难道告诉我,这六年都是有人害你!”
这怎么可能啊!要是想陷害别人哪至于下六年的毒!
李碧娢真想辩解,确实不是六年,她只是在程秉志出生之后才下的毒,只下了四年而已!
可这话跟傻子一样,四年跟六年有什么区别!
她给他下了这么多年的毒,积累在他体内的长久毒性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无话可说,两眼全是惊惧闪躲,不敢直视程云朔。
程云朔见到她这个样子,心里一片凉意。
他确实是一个不可靠的男人,他这辈子的女人一个接一个,邢代容,杜若,秋菱,玲珑,还有陆令筠......
这所有女人他都有亏欠,可唯独李碧娢!
他从未觉得自己亏欠过她!
她要什么,他给她什么,有时候手头紧,他支借也不会拒绝她,就生怕让她成了当初的邢代容,因为日常琐事闹得两人不愉快。
她进府之后,他只要无事就一定会去碧水苑,宿在她这里,陪着她,就生怕让她成了杜若,叫她长久守空房。
他不敢再委屈她,陆令筠想要把孩子接过去养,李碧娢眉头一皱,他就把孩子留在她身边。
他自问,对她是有求必应,可他万万想不到,他日日呵护珍惜的枕边会经年累月的给他下药!
而这下药的事,也叫他摁了下来......护她一命。
“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李碧娢,你这么做你对得起我吗!”程云朔一遍一遍质问,“你一直把我当傻子来骗,难道我真的就那么该死,你刚刚说你敢把你的心剖给我看,你的真心到底在哪里!你真的爱过我吗!”
程云朔一把把李碧娢揪起来,死死抓住她下颌,他力道大得叫李碧娢挪不开头。
与他冒着火的眼睛死死相对。
李碧娢被逼无奈与他对视后,她猛的爆发怒道,“那世子爷你又对我有过真心,真的爱过我吗!”
她这质问叫程云朔一怔,李碧娢这个时候推开他,疯癫的笑起来,“世子爷,你自己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真的爱过我吗!”

第367章 程云朔要出家!
李碧娢大笑的看着程云朔,“你是不是又要说,你这些年给我的付出有多少有多少,你疼我爱我,日日夜夜宿在我这里,为了我,都不去少夫人那里。”
“你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自欺欺人和伪装!”
李碧娢永远忘不了自己脸突然衰老过度时叫程云朔见到的那个眼神。
她恶狠狠的盯着发怔的程云朔,摸着自己上了厚厚脂粉的脸道,“我老了,不好看了,你就逃,你就跑,你爱的是我吗!你爱的从始至终就只有我这脸!”
“你说我没有真心,可你的那些深情从头到尾都是伪装出来的!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啊!”
伪装......深情。
这四个字落下之后,程云朔整个人如被洪钟敲过。
他两眼死死盯着面前的李碧娢,可眼神里,没有半分的情绪。
没有怒火,没有生气,亦没有被她揭穿真面目的恼怒。
他只是失神的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那四个字。
原来,他从来都是在伪装?
他在......装深情?
程云朔终于想起来了。
他其实不爱李碧娢的。
三个他主动要纳的女人里,他唯独不爱李碧娢。
诚然,在初见李碧娢时,他失神疯癫过,可那个时候,他就是因为她这张脸,把她当成那个她。
可后来,一些鸡零狗碎的事过后,他真的清楚的意识到,李碧娢跟她是两个人。
李碧娢真的不是邢代容。
她只有一张跟她相似的脸,她的性格没有半点像邢代容。
他从来不爱李碧娢。
所以他才能在看到李碧娢容颜衰老的一刻,跟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落荒而逃。
那个可怕的东西就是,他不爱她!
这么些年,他一直浑浑噩噩,对她多好多好,全都是在假装深情。
只为了填补他心里那些空缺和遗憾。
程云朔在想明白这些之后,脑海里突然只剩下了在广济寺听圆清大师念诵的那句心经。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他心中蓦然皆空。
“我明白了。”
程云朔开口了。
他说出这四个字后,哭哭笑笑的李碧娢回过神来。
她闹了一大场,把心里所有的怒火委屈怨恨都抒发过后六神也渐渐归位。
在听到程云朔开口说话后,她不安的看着两眼茫茫然的程云朔。
完了完了,她刚刚真是疯了!因为程秉志的事彻底冲毁了她理智,她才把这些都说了出来。
程云朔这绝对要罚她了,不,甚至是要弄死她了。
“世子爷,我......”
“我错了。”
李碧娢招牌的三个字我错了还没说出来就被程云朔抢了先。
程云朔低头看着她,目光毫无遮掩躲避。
在李碧娢真的意识到这三个字真是程云朔对她说的后,程云朔就迈大步推开门离开了她屋子里。
李碧娢在原地失神片刻,待得她反应过来,程云朔已经走出了院子。
她这个时候急急忙忙爬起来冲出去,“世子爷,你要去哪里!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广济寺,出家。”
程云朔只留给她一个背影,看着前方,坚定前进。
——————————
程云朔要出家,当天晚上,闹得侯府鸡飞狗跳。
陆令筠都已经上床休息了,大半夜的听到丫鬟要哭出声过来急报。
说她们世子爷要去广济寺出家。
陆令筠在听后整个人:“......”
她连忙从床上起来后,在下人那里得知程云朔今天晚上在碧水苑与李姨娘争吵过后就出府去广济寺出家。
她已然顾不上去询问李碧娢跟他吵什么有用的没用的,备了马车,紧急往城外跑。
大晚上的宵禁,城门都关了,陆令筠还是通过一些关系叫城门打开一个小角,紧急追出去。
她追到广济寺的时候,程云朔已经坐在了佛像前面。
圆清大师在他前面,似乎是询问最后一遍,“程施主,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主持,我想清楚了,我要追随你一起去西域,出家为僧。”
“不可以——”陆令筠急声打断他。
圆清大师看到追过来的陆令筠,他一双老眸依旧是那智慧通达的微笑,“程施主,看来你尘缘还未清。”
程云朔转头看了陆令筠一眼,“令筠,侯府日后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打理好。”
陆令筠听到这里,心肝脾肺肾都气了一遍。
这个混账啊混账!啥就交给她了啊!
他真要出家,他倒是先把自己事情弄完再出家!
老侯爷身亡,秦氏还不知情,程麒即将凯旋,侯府一大摊子烂事,就这么给她了!
她恼火的上前,压着火气平常语气道,“世子爷,你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令筠,是我想通了,佛门才是我的归宿。”
陆令筠:“......”
“世子爷......”
“好了,你不要劝我,你劝我也没用,今日我势要皈依佛门。”
程云朔坚定到不给陆令筠一丝余地,这个时候,圆清大师开口了。
“阿弥陀佛,女施主,天色已晚,今日亦不受戒,不如大家都休息一夜,明日再议。”
陆令筠听到圆清大师的话,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跪坐在蒲团上的程云朔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好吧,全听主持之言。”
程云朔说完,便站起了身,他也不理会有一堆话要说的陆令筠,跟着圆清去了里头的禅房。
陆令筠看他这个样子,算了,明天再说吧。
次日一早。
陆令筠早早的起来,等着程云朔出来,她还没等到程云朔,跟他好好说一通,秦氏就先杀了过来。
“云朔他人呢!他怎么要出家!”
程云朔要出家的事闹得太大,全府皆知,陆令筠昨儿一夜还没回去,府里能瞒着秦氏一晚上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今儿一大清早,秦氏在知道程云朔要出家的事气得差点要昏过去。
她早上饭也没吃,披上衣裳领着人就浩浩荡荡冲到广济寺来。
他要出家?
他要是真敢在这里出家,她今天把这寺拆了!
“母亲,您怎么来了?”

“筠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秦氏抓着她手道。
“母亲,昨儿夜里世子爷突然吵着出家,我赶过来他就跪在蒲团上等大师剃度,好在天色太晚,大师不受戒,这才拖了一夜,我现在还没见到世子。”陆令筠如实道。
这事要她怎么说?
要她怎么办?
她这还一头雾水呢!
秦氏听完,脸色变得极凝重,她叹口气,“令筠,你做得好,千万不能叫云朔乱来......”
秦氏说着间,一个穿着僧衣,光着头的人就从她面前走来。
秦氏在看到那个年轻光头僧人之后,整个人一怔。
那年轻僧人二十四五岁模样,白净俊俏,穿着粗陋宽大的衣袍,身姿高大挺拔,是个极少见的俊和尚。
可那是,她的儿啊!
“云朔!”
秦氏在看到剃了光头的程云朔后,如同五雷轰顶,她大喝一声,全身都在抖。
陆令筠听到秦氏念出程云朔的名字,转头顺着目光去看,就见到已经把头发都剃光的程云朔。
陆令筠:“!!”
“谁给你剃的度!”秦氏这时已经缓了过来,她愤怒的冲上去拉着程云朔大叫,“谁啊!哪个天杀的秃驴和尚,毁我儿子,毁我全家,我定要扒了他的皮!”
秦氏可就程云朔这一个宝贝儿子。
从小千娇百宠惯着长大,老侯爷有心送他去边关历练历练,统统叫秦氏驳斥了。
一是说侯府人丁单薄,经不起折腾,这二她疼惜自己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她当心肝护着的宝贝儿子叫人剃了度,这叫她可怎么活啊!
“阿弥陀佛。”程云朔单手立佛语,一脸从容淡然的看着他老娘,“秦施主,是我昨夜自行剃的度,与旁人无关。”
程云朔为了表入佛门的决心,昨夜圆清不给他剃度,他自己在屋里把头给剃了。
三千烦恼丝全都剃光,他也再没回头路。
秦氏听完,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尤其是那秦施主。
他这是连自己老娘都不认了啊!
她一手揪着程云朔的胳膊袖子,另一手一拳一拳的捶他胸口,“你这个混账不孝子!你怎么敢的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谁许你动你自己的身躯!我的儿啊!你到底是受了哪个奸人的蛊惑,为娘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
“秦施主。”程云朔再来一声秦施主。
叫得他老娘当场涕泪横飞,“你不许叫我秦施主!”
程云朔眸光平静如水的看着她,“秦施主,我意已决,红尘种种于我皆是浮云,我心已放下,不会回头,你也放下吧。”
程云朔最后那一句,声音微微颤抖。
像是一把刀,割开了他最后那一点点的尘缘。
他爹已经死了,他以前爱的人也死了或是死生再不见他了,这人世间,他最后那一点羁绊的情缘就是他亲娘。
再剩下的其他人于他,都如浮云飘散。
反正,他是都放下了。
秦氏听完他这话后,彻底崩溃大哭,“我不许!娘不许你出家!云朔啊!我的儿啊!你爹娘都尚在世,正是要你侍奉孝道的时候,你怎么能出家!”
程云朔静静的听完秦氏的哭嚎,他如同老树菩提般道,“秦施主,侯爷也故去了。”
在一旁的陆令筠:“!!!”
正在哭嚎中的秦氏:“!!!”
秦氏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说出这话的程云朔,“你说什么?你爹,他怎么了?”
程云朔看着她,“凡有所相,皆属虚妄,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红尘来去,皆是轮回,侯爷只是提前进入下一个轮回了。”
秦氏的眼睛越瞪越大,“你,是说你爹,死了......”
“阿弥陀佛,秦施主莫要过于悲戚,花开花落,侯爷肉身虽故,但化万物,所听所见所想,他亦在其中。”
程云朔得了大道,参悟了红尘,只觉得生死也不过如是。
有些人身故,但有人一直念着他,他也算活着。
直到活到念着他的人都死了,那才算真的死。
红尘一遭,谁不是过客,生死皆空,一切都空。
他是看得空,目光空空说完这话,秦氏两眼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
陆令筠在一旁看到这里,“母亲!”
“母亲!快,快把老夫人送回去!”
陆令筠急急忙忙叫着人把秦氏先带回去。
她看着面前自己剃光头发,还把老侯爷死讯就这样直接告诉秦氏的程云朔,心里这会儿已经不是气,而是震惊。
“世子爷,你真要出家?”
要说他昨天大半夜跑到寺里剃度,她还当他是不是一时刺激,做些糊涂事。
可他今天竟然自己把头发剃了,还丝毫没顾后果把老侯爷死讯说了,这就证明了,程云朔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要了却红尘。
连他娘都不顾!
程云朔看着面前的陆令筠,他依旧平和道,“陆施主,此生你为我做许多,我铭感于心,往后余生小僧会给你日日诵经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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