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北条认识的人的建议，柊与理从家里从来没用过的熏香里挑了一个出来。
本来她想放在客厅里，但是客厅的空间太大，熏香点一晚上很大概率啥也熏不到。
于是她干脆把熏香拿到了自己的卧室里。
因为柊与理的卧室是整个公寓里最小的房间。
本来妈妈是准备把现在那个被当做衣帽间，与柊与理卧室连通的更大的房间给她的，但柊与理自己说更喜欢小一点的房间。
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比较小的地方会让她更有安全感。
而她挑的这款熏香或许有助眠的功效。
当晚柊与理睡得特别好。
第二天带着即将迎来周末的愉快心情，以及同桌被清理熨烫得焕然一新的制服外套，柊与理蹦蹦跶跶地到了教室。
而她的同桌今天又是在晨会之后来的。
裁剪合宜的制服贴合着少年颀长的身躯，绀青色与他头发的紫灰也非常相配。
见到他回来座位上，柊与理很快把制服还给了同桌。
接过后，迹部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鼻翼翕动了几下，旋即笑起来：“正好。”
他一边说，一边解开身上制服剩下的扣子。
“你怎么知道我刚才在学生会把墨水弄到身上了？”
知道他说“你知道”是在开玩笑，但柊与理还是问了他把墨水弄到了哪里。
“这里。”迹部抬手指了个地方。
可柊与理只在那里看到了一片深深的绀青。
一点墨水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柊与理心说。
果然还是高等部的制服选色更好，至少和国中的褐色比起来不显脏。
午休时柊与理又和同桌一起先和忍足碰头，再去了餐厅。
只是今天忍足不知道为什么，在等他们的时候明目张胆地站在走廊上看手机，也不怕被教务老师抓住。
发现他们过来，忍足言笑晏晏地朝两人打招呼。
“中午好啊两位。”
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放回了制服的口袋里。
论坛暗版里那个关于[迹部和森见好像在用同款熏香]的帖子，就先看到这里好了。
重新拾起竞赛学习, 忍足侑士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升华了。
事实上从考虑好要参加竞赛开始，他就在持续勉力地劝说自己，少关心迹部的恋情, 少关心森见的动向，少关心这两个人的关系发展到了哪一步。
作为同组参赛三人里基础最薄弱的, 忍足侑士的尊严绝对不容许他成为拖后腿的那一个。
所以打从一开始，他就摆正了态度要好好学习。
可等到忍足侑士真的被迹部景吾和森见柊与理，拖进他们两人的学习氛围后, 他又很快意识到, 他根本不用时时刻刻叮嘱自己少去关注迹部景吾和森见柊与理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因为这两个人只要一进入学习的状态，就会纷纷自动切换到另一个仿佛已经断情绝爱的人格上。
不只是木头如森见柊与理, 就连迹部景吾这个打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的，也没有在练习过程中做出过任何带有一丝粉红、暧.昧、旖旎的举动。
通过四次最终都被当事人直接抓包的观察，忍足侑士发现，这两个人在午休练习中做过最亲密的事, 也无非就是森见柊与理会扯过迹部景吾的草稿纸, 直接在他推导的过程后面写下自己的思路。
在此期间，迹部景吾会将自己的手放到离森见柊与理更远的一边，方便她更好地书写。
同时他的视线也不会落在森见柊与理的身上, 反而会认真地跟随着她不断在稿纸上移动书写的笔尖, 以确保能迅速地跟上她的思路，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予反馈。
忍足侑士：“……”
还是那句话。
虽然本就没打算过多关注这两人的关系进展，做好了为竞赛成绩献身的准备。
可忍足侑士也的确没有想到, 在充满困苦的无涯学海里, 自己竟然连一点甜头都尝不到。
这合理吗？！
他不禁在心中尖啸。
但很快又得到了答案。
至少放在迹部景吾和森见柊与理身上, 是合理的。
迹部就不说了，一生要强的完美主义者, 虽然输得起放得下，却也从来不掩饰自己对胜利的渴望。
哪怕只要求他做到“良”，这人也绝对会冷哼一声然后以睥睨的姿态，高傲地甩出一个“优”。
——让迹部去打难度最高的魔王曲，他是不是也能练到全Perfect境界？
向日岳人就曾经跟忍足侑士探讨过，让迹部帮忙代打音游登顶全球排行的可能。
至于森见，这位同学的爱人可能真的如论坛的众人所说，是数学。
至少忍足侑士从来没见过有谁能一边说着“只是不讨厌”，又一边把竞赛奖项能拿的都拿了的。
而要是有谁敢说这个女孩的性格底色里只有平和、没有一点争强好胜在，那忍足侑士发誓自己绝对会第一个跳出去大喊“你骗人！我不信！”
因为森见柊与理争强好胜的对象显然不是外界，而是她自己罢了。
在被迹部指出错误时，她也会懊恼地撇一下嘴，然后用笔盖顶着自己的腮帮，在那里抵出一个小小的肉窝。
等到她彻底理解了自己错在哪里，她又会对迹部说过谢谢，然后抽出自己的日程本，直接把自己犯过的错误记在那上面。
而且不止记在了今天的日程里。
连着后面好几天还没写上日程的空白处，也被她写上了自己的这次错误。
虽然对于学生来说，总结整理错题无可厚非，可忍足侑士总感觉这像是森见柊与理的一种对于自我的鞭笞。
毕竟错题本只是某个场景里的特定道具，而日程本却是森见柊与理会随身携带的东西。
这就好比把自己做的错事写在备忘录上，并且截屏下来做成了手机屏保和壁纸。
这样看个几天，印象不深才有鬼来了。
这两个人真是有够恐怖的。
想到这里忍足侑士不禁有些失笑。
因为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误入了某个怪物房。
但非常幸运的是，这两只怪物不但互相之间处得挺好，而且对忍足侑士也很好。
尤其是森见柊与理，她简直比迹部景吾还要深谙夸夸大法的精髓。
但凡忍足侑士有一点思维逻辑上的进步，她就会立刻给出充足的正向反馈，夸得忍足侑士感觉自己仿佛重回幼稚园。
可偏偏忍足侑士又必须承认，包括他在内，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人不喜欢被夸奖。
尤其对方还是在真心实意、不夹杂一丝阴阳怪气地夸奖。
所以这可不就是升华？
不仅是脑子和学识在升华，就连最近网球部的训练，忍足侑士都感觉自己的心态比以前更好更稳定了。
对此，他的双打搭档向日岳人在晨训时做出锐评：“侑士，你想到什么了？怎么突然笑得这么……难看。”
忍足侑士：“……”
怎么能这么打击一个沉浸在学习乐趣中的人呢！
好在对于搭档偶尔的童言无忌，忍足侑士早已经习惯了。
他宽容大度地未作计较，又听到向日岳人问：“对了侑士，明天要不要去电玩中心？宍户和凤也说去。”
电玩中心？
忍足侑士在脑子里过了遍周末的安排：“什么时候？”
“周六上午，中午一起吃个饭，下午各回各家——你有空吗？”
“那没有了，”忍足耸了下肩，“周六整天我都要跟那两个人学竞赛。”
一听到“竞赛”，向日岳人的表情就变得有点胃疼。
“你为了看戏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高了？”
“谁说我是为了看戏？”
说起自己的动机，忍足立刻正义凛然了起来。
“我可是真心实意想要提升自己、为校争光的。”
向日岳人一脸难言地看着他，那样子摆明了是不信。
不信就不信吧。忍足侑士理直气壮地想。
毕竟学了一周，除了知识他再也没有其他收获。
所以说他纯是为学习而去的，倒也没错……
“那你们周末怎么学？”向日岳人问，“到时候线上会议？”
忍足闻言“嘶”了一声：“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跟迹部景吾待久了，就会被动陷入一种大脑停摆的状态。
因为那个人总是会将所有人都能想到的一切提前安排妥当。
所以在向日岳人提到之前，忍足侑士还真没想过周末的学习安排要以一种怎样的形式进行。
于是在之后的午休上，忍足侑士便提出了这方面的问题。
线上还是线下？
线下的话地方要定在哪里？
“线下讨论氛围会好一点。不过哪种我都可以，你们两个决定就好。”
虽然现在的线上会议软件已经有了很多方便的功能，但柊与理认为氛围感也是学习中的重要一环。
而且面对面交流还不用担心断电和网络延迟。
除了需要出门汇合这一点有些麻烦外，怎么想都是更好的选择。
可您这么一说不是正中某位少爷下怀了吗？
忍足侑士不动声色地看向身边的迹部景吾。
果不其然听见少爷附和道：“的确线下讨论更方便。忍足，你呢？介意周六出来么？”
“完全不介意。”忍足侑士跟着笑起来，“啊，那我们地点定在哪里？迹部你家？”
忍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因为从前网球部的部内补课——为了防止有正选挂科耽误出赛，每次地点定的也都是迹部家。
五六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早就已经习惯了。
可显然对于柊与理来说不是这么回事。
“……诶？”
在忍足侑士印象里，这似乎是这个女孩第一次发出这种促音。
“迹部同学……家？”
她的眼睫飞快地扇动了几次，翠色的眼睛里有着茫然、惊异、以及一点明显的无措。
“为什么要去迹部同学家？”
短暂的沉默后，她像是镇定了下来，只是茫然还在。
“这个……”忍足侑士被问住了。
他以前同样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于是现在柊与理一问，他又忍不住跟着这个女孩的思路在想：
是啊？为什么非要去迹部家呢？
但很快他又找到了答案。
“网球部以前正选补课人比较多，迹部家宽敞，就习惯性说去他家了。”
来回有专车接送，补完课还可以在迹部家的庄园里训练。
少爷热爱网球，庄园里就修建了网球场，草地硬地的各有两个，而且还有泳池和器材完备的健身房和私人教练。
别说网球，就算把一只职业足球队拉过来，也照样可以顺畅无误地进行训练。
可柊与理自打进入冰帝以后，除了北条，就再也没去过别的同学家里。
何况同龄男生的家，柊与理长这么大，也只去过小光的家里。
柊与理的交友准则虽然模模糊糊，但再怎么模糊也能感受到“可以去到同学家拜访”，本身就是个能说明之间关系不太一般的行为。
虽然借着学习的名头，这样的感觉会被淡化一点，但柊与理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推辞。
而且和两个男生，一起去其中一个男生的家里……
即使知道同桌是个好人，但这属实有点突破柊与理的心理可承受的防线了。
“可、可以换个地方吗？”
她装不出坦然面对，小小声地询问，却又感觉心脏莫名有些紧，扑通扑通地跳着。
她望向身边的少年，望向他蓝灰色调的眼睛。
深邃安谧，犹如一片海域。
而那片海也正望着柊与理。
只是不知道下面的到底是波涛还是其他东西。
“当然。”
然而海却像是看出了她的不安，只是平静地将浪潮退去。
“不想去就不去。”
柊与理看见那双蓝眼睛的主人凑近了自己。
紧接着，他忽然伸出了手。
旋即柊与理就感觉自己的头发飞了起来。
一开始有点重，但很快又变得很轻了。
柊与理埋下头，无措地“唔”了一声，好在同桌很快收回了手。
“这么紧张做什么？”
他见状又笑起来问：“怕有人吃了你？”
蓝色浸在阳光里。
柊与理有点紧张。
她怕归怕，却不希望同桌因此产生什么误会。
她没有觉得他是不好的人，而这种感觉并不止针对他一个。
“不过挺好。”然而她的同桌却说。
“有防范意识是好事。”
他微弯的眼睛里全然没有介意，反而给予了柊与理十足的肯定。
“你还挺聪明。”
柊与理：“……”
于是她又有点得意和不服气地、在那双蓝灰色眼睛的注视下心想：自己本来就很聪明啊。
第34章
经过一番商讨, 竞赛线下练习的地点最终定在了一家距离冰帝高等部几公里之外的咖啡厅。
说是商讨，但实际上柊与理并没有参与。
自从妈妈和北条出了国，除了理发购物和别人实在过于热情的邀请, 能让柊与理在节假日外出的理由，就缩减到了偶尔想摸摸小动物这么一项。
虽然隔三差五的也会因为身边没有家人和朋友而感到寂寞, 但其实许多情况下，柊与理都不讨厌甚至有点享受这种能够与自己共处、还不会有人来打扰的安静。
是以她很少会产生外出探店打卡并将自己的生活分享在社交平台上的诉求。
换言之，就是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所以当迹部和忍足看向柊与理, 询问她是否有适合练习且是她喜欢的去处时, 柊与理的脑子里就只浮现出了图书馆这样的地方。
可很快她又意识到图书馆内需要保持安静、不能交谈。
那里只适合她一个人去，并不支持三个人坐在一起讨论竞赛真题。
对此柊与理只能表示自己没有任何有效建议可供参考。
随即忍足提名了那家咖啡厅, 最后再是迹部拍板做的决定。
“用不用去接你？”
走出自习室，坚定秉持着“走廊上三人不并行”原则的忍足独自一人走在前面。
柊与理听到同桌低声地在问自己。
于是她将无意识放在忍足背后的视线收了回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此时他们正在慢慢穿过一片阴影，同桌微侧着脸, 蓝灰色的眼睛呈现出的更多是深海一般的黯色。
他的眼睛在看路, 柊与理抬起头能看到他长长的眼睫。
而他的余光瞥见柊与理望了过来，就又认真端正地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这回那张好看的脸，就这么清晰直白地映入了柊与理的视野。
“用不用？”他又问了一遍, 还捎带补充了一句, “反正顺路。”
之前一起写小组作业的时候，柊与理跟迹部说过自己现在居住的大概方位。
“……不用了。”
她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往后撤开了一小步, 拉开了与同桌之间的距离。
回过神她才发现自己这么做了, 而她的同桌也对她的举动像是感到了不解那样眨了眨眼。
往常这个眨眼的动作放在别人身上, 柊与理从来没觉得有过什么。
但今天她却意外地发现，平时总是一副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同桌居然会做出这个表情, 而且还莫名有那么一些可爱。
因为这种反差就好像是性格稳重的缅因大猫正端庄沉着地走在瓷砖路面上。
就在你以为它看上去是那么的高贵矜持优雅美丽的时候，它的脚下却又突然呲溜一滑，为你当面表演了一个劈叉……
……这很难不会忍俊不禁吧？
“突然笑什么？”
听到同桌这么问，柊与理这才意识到自己嘴角已经扬了起来。
她连忙摇头，然后捂住脸小跳到一边。
“没、没在笑什么。”
柊与理很少说谎，更少说这种当着本人的面说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谎，她因此有点结巴，却又更加显得心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