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绝。]
[为什么啊——]
[不想去。]
[你……]
…………这人说话都这么直接的么?
哎……该不会是情商有所缺陷吧。
记忆碎片越来越有逻辑性地拼凑,眼前铺开道道从脑海深处重新冒出来的褪色画卷,那些如同电影胶片似得片段磕磕绊绊地播放着,画面的主角是个金头发的年轻姑娘和一个身材高大、带着两层帽子的海军军官。
她知道,这应该就是年轻时的自己和她两孩子的爹——现海军元帅,‘赤犬’萨卡斯基了。
那些模糊的画面一直跳转着,从码头的争执到私下的窃语,响彻耳畔。
[你很得意吗?]
[我……我没有……]
化妆间里忽如其来的冲突让金发的年轻女人有些惊慌失措,那人用力抓紧自己手臂的力道麻痒而疼痛,让沉睡中的她仿佛可以亲身感受般,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天龙人?五老星?还是议会?]
[我什么目的也没有……呜!]
[不要再说这些无谓的谎言了,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意义?!]
…………真是个粗暴的人。没看见年轻的‘自己’已经开始流露出疼痛的表情了么?手上的劲儿是不是太大了些。
[我没有骗你,也没有任何对你不利的目的。]
当然,对你个人有企图可不算。
昏沉之中,茵妮希斯却可以很清晰地听到年轻的自己未说出口的心声。
然后,跟见了鬼似得,那个制住她的高大男人意识到年轻的金发天龙人眼中的情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后,猛地大后退好几步,当即就变了脸色。
[你……是不是…………]
[闭嘴!不准说出来!]
这个大傻帽……
[我……没对你做过什么吧?]苦大仇深地反省自身。
[你指的是什么…………]无语。
[……………………没什么。]一脸三观被刷新的样子。
看得‘她’一肚子火气噌的就烧了起来。
[我不过是对你有意思而已!!!你纠结个屁!!!说到底这到底有什么好纠结的你是白痴么?!!]
哦呀,说出来了。
以第三视角旁观了整个堪称乌龙的告白过程的茵妮希斯都想为年轻的自己鼓掌了。
原来是她先告的白啊……不过也是,听瓦利亚和瓦罗嘉的形容,再加上上次在马林弗多的接触,那一位可算不上什么感情外露的人啊。
所以由此推断的话……先追求对方的人,说不定是她自己……
……
…………
原来年轻时的自己是个这么热情主动的人么??
忽然有点输了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
叹气。
昏昏沉沉的脑子里飞快闪过许多画面,最终定格在一个月下拥舞的场景中。
如同蔷薇花瓣般的月白色大裙摆旋转着荡漾开来,与制式严谨的军服下摆纠缠在一起……柔软与冷硬的对撞,浪漫与铁血的相接,实在是无法形容的绮丽……
温柔的,缠绕的,原本陌生的两人之间,距离逐渐缩短,到了后来已经是近到两人只要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就能撞入对方的眼眸中……
心中的那阵触动诞生于唯美得如同童话般的场景中,浪漫得不可思议……
悠扬的舞曲逐渐远去,眼前的场景也在一点一点分崩瓦解,昏沉的大脑开始感受到一丝晴明,茵妮希斯知道,这是要醒过来的前兆。
很快的,回荡在耳边的声音如同降调的圆舞曲,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熟悉的海浪之声……
海浪…………
她这是在海上么?
沉睡中的金发女子手指动了动,轻声呜咽一声挣扎着想要睁开眼。这阵动静让一直守在母亲身旁的双胞胎立刻就跳了起来,连忙扑到床边,紧张地小声呼唤:
“卡桑……卡桑你醒了吗?”
金发的天龙人沙哑地应了一声,艰难地动了一下,便在儿子们的搀扶中缓缓坐了起来。
做事较为周全的大儿子飞快地倒了杯水递到母亲手里,金发的母亲欣慰一笑,摸了摸他的后颈,小口小口地喝下了一整杯的水之后,这才感觉干涸的喉咙有了重新开口说话的能力。
然而比起说话,茵妮希斯醒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睁眼——虽然她已经失明已久,但人在清醒之后总会下意识地……嗯?
金发的天龙人愣愣地睁着眼睛,仿佛不可置信般,又用力地眨了眨。
诶???
瓦连京担忧地爬上床坐在母亲身旁,小声道:“卡桑?你还好吗?”
“我…………”金发的母亲似乎有些脑子短路,愣愣地支吾了一声,便抬手捂住了眼睛,交待道:“瓦罗嘉,你帮我找块深色的布料,可以让我蒙住眼睛的那种长度和宽度就好了。”
深色的布料?蒙住眼睛??
弗拉基米尔与胞弟对视一眼,皆是不解,但也没多问什么,飞快地跑到他们的行李箱旁,从自己那个挂着狗头小吊坠的箱子里翻出一条母亲亲手做的用来绑手腕的护带,暗红色的棉麻布料、裹着月白色的滚边,大约三指宽,四十多公分长,这个时候看来倒是挺符合母亲的描述。
弗拉基米尔:“卡桑,给你。”递过去。
“嗯……”他的母亲接过,稍微摸索了一下,便用那条腕带蒙住了眼睛,并在后脑打了个结固定住。
这是做什么?
两孩子一脸问号。
然而金发的母亲却很快给出了答案:“瓦利亚,瓦罗嘉……”茵妮希斯抬起头,朝两个孩子的方向露出个不太确定、却暗含喜悦的笑容,道:“我可能……很快就能恢复视力了哦。”
双胞胎:“?!!!!”
“真的假的??!!!卡桑你要复明了?!!”
孩子们激动地抓住了母亲的衣角,嗷嗷叫着乱七八糟地说着些什么,茵妮希斯好声好气地安抚着孩子们,笑道:“嗯,刚才我已经可以明显感受到光、并多多少少能有一些事物的影子了呢,跟之前只能面前有一点光感还时好时坏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我现在一时半会不能接受太过明亮的感觉,估计要缓一缓才行呢。”
茵妮希斯抱着一个劲儿嗷嗷、尖声大叫着的小儿子,抚摸着向来寡言却在此刻也忍不住激动的大儿子的后颈,柔声道:“我有预感,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彻底恢复视觉了……卡桑终于可以‘看’到你们咯~”
说着,母子三人开心地抱成一团,欢快的笑声隔着门板都传了出去,让路过他们门前的藤虎听见,好奇地敲了敲门。
“请进!”
得到了房间主人的允许,高大的紫衣大将推开门,矮下身走入了这间原本属于他的舱房,温声道:“诶,希尔夫人您醒了啊,怎么样,身体还好吗?这又是因为什么事笑的这么开心啊?”
茵妮希斯:“一笑先生~”
听着来人的声音,茵妮希斯下意识地露出个柔和愉快的笑容。
而双胞胎却是敏锐地竖起了耳朵,在母亲和那个近来与他们走的很近,并对她们多加照顾的海军大将之间来回扫视,样貌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小少年眼睛里浮现出一丝警惕和好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般,努力观察着。
藤虎:“咦?眼睛要复明了?这可是好事啊!没想到蔓谢丽公主的蒲公英连这种陈年旧疾都可以治愈,当真是了不起。”
茵妮希斯:“是啊,原本只是笨手笨脚摔一跤,没想到倒是因祸得福了~”
藤虎:“这可真是太好了呢,希尔夫人。”
茵妮希斯:“嗯~我也超级惊喜呢~”
“………………”瓦连京和弗拉基米尔皱着眉头盯着两人之间言笑晏晏的样子,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警惕。
嗯……
黑发的小少年们皱了皱鼻子,有些沉闷地跳下床,啪嗒啪嗒就往外跑。
“诶?瓦利亚,瓦罗嘉,你们上哪去?”茵妮希斯察觉到孩子们的动静,扬声问道。
“我们去看大舅!”两孩子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就跑出去了,只留下藤虎和茵妮希斯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藤虎有些烦恼地抓了抓脸,挎下了眉头:“哦呀……他们成天往牢房跑,老夫还真是有些难做啊。”
茵妮希斯:“真是给您添麻烦了……您放心,等到了本部,就让他们父亲去头疼这些事吧。”
“………………”藤虎一哽,忽然无言以对。
希尔夫人,您怎么就忽然把天给聊死了……
您这话,在下没法儿接啊。
茵妮希斯不明所以,只是歪着头朝他露出个温和的笑容。
“………您说的极是。”藤虎只能叹口气,对金发天龙人一派坦荡荡的样子简直无可奈何。
这人……当真是看得开啊。
完全不记得自己前些天才对她告过白呢。
藤虎好笑地摇了摇头,最终也只是顺着金发天龙人的话头,好脾气地与她缓声聊了起来。
——
而孩子们这边。
瓦连京和弗拉基米尔鬼鬼祟祟地躲在一个小转角里,四处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终于拿出那只海军内线电话虫拨通了他们老爹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