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空地上,几个光棍汉抢着要举红灯笼,两只大红灯笼贴了囍字拴在竹竿上,增添点喜气。
还有闷热的灶房里,几个做饭手艺还算可以的大娘,正在琢磨着做啥菜嘞,头一次出去给人烧饭,可不能丢了面,但倒油时还是抖着的,一哆嗦多倒了些。
其他几个大娘立马齐呼,“倒多了!”
油得平平抹一层锅底,再多那太奢侈了。
至于菜,为了不花大钱,都是各家凑出来的,嫩苞谷、一堆人跑山里野地采的黄花菜,摘了后就给它放日头底下晒干,各家只要了点,其余全都装在袋子里,万一后头还有用哩。
有根叔家种了一大丛圆茄子,姜青禾掏了十来个钱买了大半。结果预备掌勺的只留了几根鲜的在藤上,其余全摘了,切成圆溜溜的片,一张张贴在高粱蔑编的席子上,晒成干茄子片,还得怕它坏了,挂起来通风。
姜青禾不解,掌勺的陈大娘拉着她苦口婆心地说:“谁不晓得鲜菜好吃,可过了季,那没鲜菜吃可咋整。这茄子晒成干,炖到肉汤里可馋人得很,又体面不是。”
她被说动了,还跑去镇上买了一堆圆茄子回来,妇人们摩拳擦掌给切了片,各家掏出高粱席晒出去,让小娃躲在屋檐下,拿着柳条赶雀。
等傍晚凉快了,姜青禾还领着几个人去北海子捞鱼,之前没吃,是鱼都太小了,下不去嘴。
眼下应该长了不少,只是野鸭蛋早被大伙摸得精光。北海子的小鱼很多,大鱼却少,只捞了四五条,先养在盆里,到时候也能充一道菜。
回去路上还不忘捡干牛羊粪,那天还能带过去烧灶。
等到七月十五,姜青禾叫上虎妮和宋大花还有其他几个丫头,跟她去布置新房。
这会儿蔓蔓闹脾气了,她叉腰跺脚噘嘴全都来了一套,“我不要去镇上,又没有小鱼哥哥跟我玩,小草姐姐也不在,我要跟娘去。”
“走走,祖宗,”姜青禾无奈带上她。
去下湾村也不远,坐车一个时辰能到,途经好几个庄子,姜青禾坐在那想,下回她拿了东西沿途卖过去,指定能赚几个钱。
下湾村瞧着比春山湾要好上不少,光是那屋子就有不少间青砖瓦房,路也平整许多。
只路过的村民瞧着都不是很友善,不管是下地干活路过的,还是蹲在墙边吃饭的,都死死盯着她们。
问话的男人不太友善,“做啥来俺们村?”
“来给陈细妹家办婚,”姜青禾不冷不淡回了句。
那些人哦了声,又嘀嘀咕咕开,没说啥好话,瞅见了跑来的陈细妹还喊:“呦,请了人给你那哑巴姐姐办婚事,细妹你真是了不得了哦,啥时候请人给俺家儿子也办个呗。”
陈细妹低头不语往前快步走,倒是把春山湾来的几个丫头气够呛,她们湾里可没有嘴巴那么碎的。
姜青禾瞧着他们反倒觉得,这才对味,很符合她生活过的村子里那些碎嘴子的,不管男女。
宋大花呸了声,“俺们是她这边的娘家亲戚,给办个婚有啥可说嘴的,走走,等后头俺那边几十个亲戚来,看你们还说不说得出口。”
她重重哼道,下车揽着陈细妹往前走,姜青禾白了那些碎嘴汉子一眼,真想叫虎妮一拳给他们打趴下,虎妮咬着牙表示自个儿确实是这么想的。
谁说女人才嚼舌根,男人恶起来,还有女的啥事。
那些汉子被臊了脸,也呸呸吐口唾沫,都要绝户了,哪来啥亲戚。
其他丫头义愤填膺地骂人,陈细妹拉了把头巾擦泪,“不说那些人了,你们瞧瞧能咋置办下,俺姐说不了话,又怕见生人,这会儿躲在屋子里。”
姜青禾拍拍她的肩膀,打量起这座院子,倒还成,有个几间屋子。
她和宋大花几人拿了红布、红纸浆糊利索得张贴开,蔓蔓去帮忙前,伸手摸摸陈细妹,她说:“那些人坏,姨姨好,别理他们。等我再大点,就能跟虎妮姨姨一样有力气。”
“打趴他们!”
蔓蔓说得掷地有声,倒把陈细妹逗笑了,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打别人哩。
蔓蔓安慰完她,跑去殷勤地帮忙,踮起脚给虎妮递剪纸,又是给她娘送浆糊,这头跑那头跑,全场数她最忙碌的样子。
等两头的屋子都布置了,原本破旧的屋子也染上一层喜色,门边贴了红彤彤的对联,大门也贴了囍字,喜屋墙上有墙花,炕边上也给栓了红结子。
直叫陈细妹哽咽,又拉着她姐的手不放,盯着她试了红盖头,才落了泪。
一晃眼到了七月十七那日,浩浩荡荡的队伍从春山湾出发,十来辆车,各家的牛、骡子、驴齐上阵了。
小娃也闹着要去凑热闹,本来说去二十人,后头不收钱也跟着一道去,就变成了几十来人。
一路上说说笑笑可热闹,还把其他庄子的人给惊动了,有人问她们做啥,一个问地一个答天,“俺们是春山湾那的主事东家,到下湾办喜去呢!你们有啥喜要办的,就来春山湾找俺们阿!”
“哎,你们那还包喜事阿,可真了不得嘞。”
“那是,来找俺们办啊,俺们便宜着嘞——”
一路宣扬到了下湾村,昨天那一堆男的,瞅见了这十来大轱辘车绑着红绳,车上那几十号人,立马歇了声,灰溜溜地走远瞧去。
宋大花又呸了声,“都说了俺们是她们娘家人,怂货!”
说完高高兴兴哼着歌,一进了村里,唢呐立时吹了起来,大鼓砰砰敲,镲子噼噼啪啪,领头两人汉子身上栓了红绳,拿着红灯笼走下去,鼓匠带点红跟着过去,敲敲打打走到陈家。
姜青禾作为新上任的主事东家,安排得有条不紊,掌勺的带上人去迎亲的院子里,梳妆的早些进去,师婆留着候时辰,小娃都进院子里。
这一通的动静顿时吸引了大半村民来观看,围着院子不肯走,而屋里赵婶子给陈大妹解开辫子,梳了头,仔仔细细挽成发髻。
在她们这只有未婚的丫头才能梳辫子,成婚就得把发髻挽上去。
姜青禾则托着她的脸,抹了层面油,再用黛描她的眉毛,这活计除了她,湾里也没几个妇人能干了。
又打了两团的胭脂,叫陈大妹抿一抿红纸,唇色立马红润起来。
旁边围着的几个丫头立时喊,“哎呀,新嫁娘真好看!”
其实陈大妹长得并不算好,塌鼻子小眼的,可这会儿她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头上簪了红花,脖子带了珠串,眉毛黑了,脸上也红,瞧着真不像她自己。
可惜她不会说话,只能咿咿呀呀表示自己的感谢。
陈细妹倒是揽着她的脖子哭了一场。
然后盖上红盖头,等着师婆喊吉时到,踩着红毡,坐上盖了红布的棚车,鞭炮响起,乐声四起。
在下湾村众人的眼神里,陈细妹风风光光送她姐姐出嫁了。
而在春山湾的女人们瞧来,又瞅了眼自己身上挂的红花,眼睛湿润,仿佛在送年轻的自己出嫁。
只有姜青禾感慨万千时,又瞅了瞅递来的几个婚事单子,照这架势,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实现跟草场牧民夸下的口了。
第88章 要看戏了
喜宴喧喧嚷嚷, 那办喜事的小院里头外头挤塞了好些人,下湾村几个妇人溜到了灶房里,看看这外头来的人整治些什么菜色。
赵大娘大大方方让她们瞧去,倒油稳定发挥, 只心里念叨, 下回还是买了猪板油来炼猪油, 哪家好人用清油炒菜的。
掰碎的茄子叫热油一炸,煸得紫皮软塌塌,蒜末一搁,舀勺黄豆酱,那香味刺挠得人心痒痒。
旁边炉子上炖了肉, 茄子干在肉汤里逐渐饱满,吸足了汤汁, 味从没盖紧锅子里溢出, 直往人鼻子里钻。
灶台那总有两口大锅, 一锅炒了茄子又炖上了鱼, 白花花的豆腐切成片, 还洒了一把红辣子,咕嘟起泡。
另一口锅蒸了红枣馍, 还有一大盆的蒸蛋, 虽说是鸭蛋, 可跟鸡蛋差不了多少。
少不得自家地里头种的豌豆、扁豆、丝瓜、西葫芦, 凑了八样菜, 头一次出门掌勺可不能叫其他人看笑话。
那些下湾村的妇人扒在门边,眼巴巴盯着, 有个妇人摸摸自己的嘴,好悬没留口水。她伸着脖子往前, 眼往炉子上瞟,嘴里问,“你们这来给做饭,收不老少啊,搁那老些油还有肉。”
“可不是,比俺爹前头过五十大寿,请的那几个伙夫架势要利索,你闻这味,哎呦喷香的。”
赵大娘忙挤出笑回她们,“这不单请的,俺们跟鼓匠送亲的都连一块,那院里院外挂红挂灯的,更别提这碗筷油盐菜是自个儿出的,不给主家添麻烦,一一算来一二两钱,俺们这也没啥赚头,只算个脚费。”
她说话客气,又带着笑,倒是让存心挑刺说嘴的那几个妇人收了嘴,琢磨起人家的话来,倒真没啥。
“你们只接办婚事,那头生儿,爹娘大寿给不给办的?办一场跟今儿个这样的,得要多少?”有个妇人走进门槛里问。
赵大娘指指外头,“俺就是个帮厨的,这你得问外头,瞧见那穿毛蓝布高高瘦瘦的女人没?那是俺们的主事东家,得她牵头搭桥俺们才好来做。”
“阿,这是主事东家阿,害,俺还当陈家哪门子的亲戚嘞,瞧着岁数可轻,兰子,快俺们过去问问,你不还说给你老娘办个寿,这吹吹打打多好听。”
几个妇人忙走过去寻,姜青禾正瞧师婆念打煞词,自个儿也念一遍,“吉日良辰,喜神来临。宝镜一圆,恶煞远遁。”
听到背后有人喊她,姜青禾忙笑着转过身,“几位嫂子有事不?”
“俺就想问问,你们这给办头生儿、娃十二岁过生和大寿宴不,得要多少个钱?”妇人把她拉到一边问。
姜青禾说:“自然是办的,只是家里要挂红披彩来一番不,那得贵些,一两银往上了。如果只要吹吹打打和掌勺做饭的话,八百个钱左右。”
“但钱也并不是一口咬死了的,比方嫂子你家里人少,只想叫几个鼓匠吹打番,做菜也只需十来个人吃,那还能再减点。可若说请了二三十人,做好些个大菜,那钱又得另算了。”
妇人一指灶房,“那跟他家一般呢。”
“九百钱上下吧。”
妇人撇嘴,旁边几个交头接耳,觉得价钱倒算不上太贵,但要从她们兜里掏走这笔钱,那跟扯了肚肠似的难过。
“哎呀嫂子,你们要是拉了人过来在我们这定,给你们少百个钱成不?”姜青禾见她们犹豫,笑眯眯地说道。
“拉一个给少一百个钱?”最先问话的妇人眼神一亮,立即问道。
姜青禾点头,“是极,你要是叫十个来,你就是办婚也不收你钱了。”
人大多是好占小便宜的,更甭提这里的人,能磨嘴皮子叫别人来办,自个儿便省了一大笔钱,自然钻破了脑袋也要拉人来。
旁的几个人倒不管,只这妇人一时撩了衣衫,摆出副架势来,“你等着,俺给你喊人去,记着俺叫陈艳妮,别到时候不认账。”
姜青禾便道:“嫂子,我们虽说是刚做这行当,你要是不信,就去春山湾那头找我们,跑得了和尚总跑不了庙。”
好说歹说把人给说通了,姜青禾操办其他事情来,端盘上菜,数人头,今儿个给一同来观礼的人也备了红枣馍馍。
刚调配完,菜也上了后,姜青禾才啃了口馍馍,只听有人指着她喊,“哎,这就是主事东家,找她准没错,你们瞅瞅那饭菜,油滋滋的。”
她望过去,只见刚才说自己叫陈艳妮的那个大嫂子,扯了一堆男男女女过来,硬往她跟前拽。
姜青禾呆呆地咽下嘴里的馍馍,举起来问他们,“先吃一个不?”
馍馍特意做了不少,给他们几人来上一个也不成问题。
十来个人捧着刚热腾腾出锅的馍馍,左右手来回倒腾,呼呼吹气,都忘了自个儿说来商量啥了。
陈艳妮暗自呸了声,一群不中用的东西,脑子里只顾着吃了。
她喊,“大妹子阿,他们来办事的,这个过三天给他的儿子办头生儿,就周岁那,这个啊,说家里一双老人害了急病,给冲个喜,要热闹喜庆,二两也成,弄阵仗大些,这吹吹打打要上十来个人。”
姜青禾忙拿了红纸头和笔,她说:“嫂子你慢些,在这谈误了别人的喜事,你们村有能谈事的地不,我得挨个记下来。”
“还有这冲喜,要师婆不,我们湾里的师婆老神了,请她给来看看,只是这另得收钱的。”
那男人一听差点没被馍馍给噎住,他忙捶了几下胸口,才粗嗓子地应道:“那敢情好,俺爹娘岁数还轻哩,请了好几个郎中,咋看都没法子,叫师婆来瞅瞅也好。”
姜青禾应下,让宋大花帮忙招呼下,自己跟着一堆人出了门,找了间小院挨个听要求。
她表面沉稳,其实暗自咂舌,这下湾村的人可比春山湾的有银子多了,连认干亲也得热闹番。
不止,甚至还有求儿女的,要请了鼓匠,掌勺的烧几个菜,送到那求子娘娘庙前,请她赐个孩子下来。
也有孩子身弱,想要保锁也愿意花八百个钱请来吹打,认了有名望的人为干爹娘,给孩子套个红布项圈,吊个锁儿,干爹娘拿走钥匙,此后能不夭折,健康长大。
完全出乎了姜青禾的意料,要办婚事的很少,基本都是这种求保佑又或是过生的要求。
她也一一给应下了,只是有些不在下湾村,比它还要远些的,她要的价便要高些。
办事之前得先收两百个钱的定金,要是到场说不办了,定金不退回,提前跑湾里来说,那就退还。
为了钱扯了好一会儿皮,他们怕姜青禾收了钱不来,姜青禾怕他们到时候反悔,说到时候不成去镇上正东街那双喜铺子找她。
这才松了口,最后被陈艳妮压着,各自都要不去家里拿钱,要不借了钱先给上,拿着红纸单子走前,反反复复叮嘱,叫她别忘了时辰。
等他们都走了,陈艳妮点点自己,“给你拉了这么多人来,免了是不?”
姜青禾笑道:“不收钱,嫂子你想办啥?”
“俺啊,俺办婚事,俺家有个女娃要嫁了,他家那派头大的,说要压俺一头,俺不服气,你也给俺像今儿个这样,找几十个人来捧捧。菜就不为难你们,给俺比照今天再来两个肉菜成不,”陈艳妮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的话。
姜青禾都应了,压根不能小瞧人家,能一气叫了十来个人定的,本事挺大,她又说:“那到时候我这儿再给你家姑娘,搭个荷包跟头巾,祝她和和满满。”
“哎呀,大妹子你敞亮,俺瞅你心肠好,再去给你吆喝声,”陈艳妮快步走了出去,她当然能吆喝来,谁叫她爹是村长呢。
后面忙活到要回去时,姜青禾理了下记事单子,光这一天在下湾村就收到了十八份单子,大多是八百来个钱,但光定金她就收了三两六钱。
姜青禾难以克制心里的激动,她这条路真的没走错。开头定下了,哪怕路子歪了点,也只是将路越扩越大了而已。
回程的路上,坐在车上看着远处霞光漫天,大伙相互闻闻身上的汗味,又瞅了眼前头打绺的头发,相互大笑,娃也跟着笑。
王老爹拿起唢呐吹了欢快的乐段,大鼓时不时咚一声合上,在夕阳下随风荡漾。
一路笑着回到湾里,守在村头东张西望的人听见动静立即迎了上来。
“咋样啊?”
操心的大娘忙喊:“累不累哟,来,都喝口水,喝口水,坐下来歇歇脚,”
“没给俺们春山湾丢面吧,”王胖子说,当即挨了土长一记,“你说点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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