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她买下了铺子后,不是就不管了,而是慎重思考后,卖喜事用品的不换,按照原来的布局。
但是另一边的歇店,专门卖蒙藏两族的东西,实在一点不正规,属于蒙族看了不会进,藏族还要犹豫的。
她其实关于两族民俗以及用品了解实在太少了,就像不知道氆氇分成那么多类,她也分不清蒙古萨满的剪纸含义。
她还不太明白酥油的好坏,牦牛的酥油和羊酥油是不同的,而且牦牛夏秋两季产的,又跟冬季时的颜色不一样。如果别人将差酥油混在好酥油里卖给她,她根本不会知道。
姜青禾更不太分得清,蒙藏两族奶制品的区别,光是藏族的干酪,就有甜酪干、酸酪干、白酪干和青酪干等等,实在叫人眼花。
当然她大可以马马虎虎,别人给她送东西来,她觉得好就可以收,压根不需要了解那么多。
可是她要真的做好一个歇家,那这些都是必要的知识储备,可以让她拿到东西,就明白收不收,哪些卖得好收哪些,让牧民们知道往哪里去努力。
她愚钝的话,牧民们的生活只会在原地打转,她刻苦钻营,做好自己该做的,在不管什么样的境遇下,她至少能够给牧民指出明朗的方向。
她不要躲在避风的港湾,她应该成为顶梁柱。
所以姜青禾什么都想学,学得多总没有坏处。
她跟海桑学织氆氇的技法,织氆氇比织棉布要繁琐,木棱机要比织布机要大,踏的脚蹬子也多,梭子也长,还要分顾经纬线。按照藏族最简单的花样来,都得费不少时间来织,几乎是屁股和腿都粘在了位置上。
海桑也不会太难的织法,她踩动踏板时说:“得找阿拉玛,她会织很多的布。”
姜青禾并不需要学会那么多的花样子,她只要学会如何织,其他交给适合它的人。
比如她用五天学会织简单的氆氇后,她送海桑回去前,拿了染好色的羊毛过来,“教给你的阿拉玛织吧,等她织出氆氇来,送到我这来,我会给她一条两块砖茶的,如果织的更好,就有更多的砖茶。”
“我这里有很多的羊毛你可以带回去,织成卡垫,或者织成氆氇后,做帮典(围布)和曲巴(藏袍),当然如果你们能做成藏靴和帽子更好。”
“如果你们有其他的东西,也可以送到我这里来。”
海桑惊喜中又不解,“除了皮子和羊毛,还有氆氇外,额们穷的连帐篷都要没有了。”
她压根不知道,什么东西算是能卖的。
姜青禾指指她腰间挂的木质小盒,透出里头的佛像,“这种就能卖。”
“你说嘎乌(佛龛)能卖?”海桑很震惊,她抚摸着自己挂在腰间的嘎乌,这种便携式的佛龛,被他们视为护身符。
姜青禾点头,“你那木碗也能卖呀。”
藏族的木碗制作很特别,线条流畅,宽口圆边,不知道用的什么染料,染成了黄褐色且保留木纹。
海桑说它摔到地上摔不破,不管多烫的东西倒进去,也不会烫手,冬天捧着也不觉得冻手。
“这也能卖?”海桑拍着自己的胸脯,她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那她部落好些人都会做木碗和雕嘎乌,因为大伙在此之前并不是正经的牧民,而是从领主手下逃出来的。
他们这些人在领主那属于才约,叫做终生奴仆,领主并不把他们当人看,而是称呼他们为“会说话的牲口”,动辄打骂。
所以在一次动乱中,他们就拉着牛羊逃跑了,通过最高的雪山,一路向西,才来到了这里。
而他们当中,有五六人之前在领主那做木匠差,磨木碗、雕嘎乌以及各种藏族用品。
当海桑带着羊毛和粮食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大伙时,那些或许没有向宁布那样对歇家憧憬的藏民,这时也生出了莫大的敬意。
在迷茫只知温饱的时候,有人告诉他们,该往哪里去走,才能换来粮食、砖茶和盐以及所需用品。
在这个漫长的冬日里,不用只缩在地窝子里,除了吃饱就无所事事,他们有了更大的奔头。
有的捻线,有的围着一台木棱机学着怎么织布,要求会的木匠再做几台,有的去砍桦木,有的则磨起了木碗,雕起了嘎乌,有事没事就学念蒙语,他们觉得这样以后更好地和歇家说话。
而这边姜青禾则铆足了劲要学藏语,夜里坐在摇椅上时,她给自己制定了这个冬天要学的东西。
首先就是学藏语,她跟阿拉格巴日长老学,再等巴图尔回来,还得学怎么辨别羊的好坏,养羊的知识,以及风干肉、奶渣、酥油的好坏辨别。
除此之外,她还要继续跟毛姨学认皮子,现在不止是羊皮,还有牛皮、猪皮,以及野牲皮,甚至包括铲皮子的手艺。
当然在毛姨不收徒的情况下,姜青禾学这些手艺坚持给钱给东西。
杂七杂八要学的记了一大堆,反正这个冬天不会清闲,她得充实自己,才不至于脑袋空空。
她这会儿忙的时候,徐祯也没有歇着,在之前姜青禾学氆氇的时候,他夜里对着老式木棱机上摸下瞅。发现这个木棱机除了比织布机要大以外,综片有八片,踏板有四个,所以两根经线穿过一次纬线时候,才能织出斜纹的布。
这种四踏板的织机远比织布机两个踏板的要复杂,结构更精巧,所以徐祯是逐步拆解记在纸上,准备自己仿做一台。
他现在已经找到了当木匠的乐趣,不再满足于日渐熟练到闭着眼都能上工的织布机制作,他要学习做新的各种机器。
当姜青禾举着油灯穿过木工房时,深夜里还响着吱嘎吱嘎锯木头的声音。
“还不睡?”姜青禾走进屋里,将油灯搁在桌子上时问。
徐祯停了自己手上的动作,他解下围布,将锯末倒在一旁,“再等会儿,苗苗你来。”
“你上回不是说种草又种树,自己从河里一桶桶提水太麻烦又累人,所以我准备做个运水车”,徐祯拉过她的手,揽着她的腰让她坐下。
把自己想了好久的图纸放在油灯下,拉了凳子过来给姜青禾介绍,“这种一节一节的木板,叫做龙骨水车,南边那水量大,要灌溉田地,得要脚踩。我这个做的手摇就成,把它装在河里,手转着把手,那水就能自己从河里提上来。”
“再流到下头那个运水车这里,”徐祯点点这个运水车,姜青禾拿起纸对着油灯细细看了会儿。
一个长而椭圆的桶,上头的盖板可以拿下来,桶靠近底部有个小口可以放水,两边是车轱辘,前面有套牛马的竿子。
徐祯说:“只要运水车造的足够大,就能运够三四亩地的水量,再放水倒进花洒里,或是桶里,浇水应当要快不少。”
这是徐祯暂时能想出来较为省力的办法,至于啥自来水管道运输又或是其他喷淋的办法,在没有足够多水源和竹子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办法保证。
当然如果他能学到更多技术的话,估计就能找出其他的灵感,对此进行改正。
而这个办法,是在当下情况,能做出最好的解决办法,比让骡子一次次来拉水,人得一桶桶将水舀起倒进桶里的方法,要好太多。
姜青禾搂着徐祯的腰,亲了他一口,“木木,你真好。”
徐祯还没来得及欣喜,她就说:“记得多做几辆哦。”
“我还得先给车加固棚子呢,”徐祯收起图纸时说,之前这车只是简单的做了个棚子,制作粗糙,防风效果不好。
他自己的话在前面驾车也就凑合着用了,但是之后姜青禾用得多,她得往返牧民冬窝子和家之间来回。
所以一大早徐祯开始上木板,给车座两边加防风的屏障,顶板加宽延伸出去,车座椅重新调整,先用皮子加羊毛包一层,再上羊皮,前面也竖了一半挡风板。
大大小小包括车轮子都做了相应的改造,更适合行走在草原那大道上,行进速度更快更舒适。
至少姜青禾自己独自驾着行走在草原上,不再像之前那样被冻得手脚麻木。
进入冬天以后,冬窝子前面的河流开始结冰,对岸森林的动物蛰伏猫冬,牧民们也窝在屋里,他们跟着都兰学方言。
学的实在累了,看见姜青禾都有点怨念,而姜青禾又何尝不是,只要来到这,全天充斥在藏语的环境里。
除了长老以外,但凡会藏语的都只对她说藏语,不说蒙语,还好她有学过藏语,不至于在拼读的时候舌头不知道摆哪里。
全天痛苦的学习语言中,她连做梦都快扭曲到变成藏语那奇形怪状的符号了。
索性十来天后,她学会了藏语的日常用语,至于其他的,估计要再给她两三个月的时候才能熟练。
但是天气实在是冷,马骡子在不停歇地赶车,都开始打喷嚏了,所以在学了小半个月的藏语后,明天暂时不来了。
之后的她会询问王盛。
这天晚上她住在了冬窝子里,等待吃饭的时候,长老还会时不时拿着东西问她。
比如现在他要拿着一口小锅,去炸他的蒙古馃子,还要双手举起问她,“图雅,这个怎么说?”
“哇麻,”姜青禾看了眼,随口答道。
乌丹阿妈捧着盛满酥油渣的罐子走过,兴致勃勃问,“这呢这呢?”
“阿妈,这是曲拉。”
霍尔查也拿着皮子跑来问,兴冲冲地问,“图雅,这是什么?”
姜青禾指指他,大笑着说:“你嘛,你是业什匠。”
业什匠是光棍汉的意思,霍尔查胀红了脸,他嚷道:“啊啊,坏图雅!”
他在笑声里用蹩脚的方言骂她,“你不要由嘴胡拉,你这样是编舌猴,会叫额,伤脸墩沟子的!”
姜青禾震惊,姜青禾大喊,“都兰,你都教了啥!你给我过来,我绝对不打你。”
都兰抱着头在屋子乱蹿,她边跑边哈哈大笑,“他自个学的,额可没教。”
屋里充斥着欢笑声,还有霍尔查的愤愤不平,“图雅,你要给额说媒阿!”
姜青禾摊手,表示她办不到啊。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沉寂许久没有办过婚嫁喜事的春山湾,在今年入冬时,喜事接二连三出现。
按湾里人的说法,日子好过后,也不勒裤腰,该大办几场,一起沾沾喜事,热闹热闹。
第132章 一同高兴
关于春山湾有多久没有大办过婚事, 收拾菜蔬的赵大娘说:“哈?俺嫁到这里四十来年,哪办过啥,连个红头囍字也没见过一个。”
“你说这事啊,”枣花婶凑过来一起嘀咕, “办啥呐, 俺们以前就是驴子牵了人走来, 抄花子过年,瞎凑合,卷了床铺盖过日子呗。”
“眼下算是酵头儿压巴罗——发起来了。”
这句话得到了在场大家的一致赞同。
毕竟之前春山湾还真没咋办过喜事,兜里穷得连钱也没有,请人吃饭还要费油费盐的, 自然就悄摸地过了礼,过了日子再往外头宣扬。就连之前请姜青禾在婚前陪同讲理的, 那也是外嫁出去, 没在湾里办过席。
而这一次办起喜事的, 是外出收粮的二牛, 他娶了下湾村一户人家的女儿。
二牛请了之前走村办亲事的这伙人, 来给他操办婚宴,还特地拿着用红纸包好的喜糖, 过来谢姜青禾。
他笑容很憨气, 说话却朴实, “俺能成家, 还得多亏姐你拉拔俺。”
“这不都你自己风里来水里去, 旱路一条条走出来的,”姜青禾可担不起这声谢。
二牛说得认真, “话是这个理,可要不是姐你跟东家说, 叫俺进他的六陈铺待上一段日子,俺哪能琢磨的清里头收粮的门道。”
他能在外头收粮,把这份活计扛起来,也是在六陈铺待了段日子,学了点本事后才有点门路的。
粮铺镇上人又管它叫六陈铺子,在粮食这行当打转的人,没有不熟这六陈的,也就是小麦、大麦、谷子、大豆、小豆、芝麻。
这行当里头有句话,叫做市场兴衰,六陈主宰,六陈当中,在这地又以小麦为主。
在进六陈铺子之前,二牛还以为拉着驴车,卷着麻袋,背上升斗,到处转村收粮食就成。
但哪是这么容易的,收粮要看农时,小麦刚长好那时候价格一定是最高的,铺子和粮行都不收,压着等价格到最低才收。
下乡收粮就得赶着这时候才成,夏秋粮食多,粮价就低,冬春买粮的人多,粮价就涨。
二牛还跟姜青禾说:“俺在六陈铺子待了,他们那有些坑人的手段都不稀得说。他们那斗分店斗和门斗,店斗实则一斗一升,门斗九升。”
“那收粮时叫啥,跑马趟子靠山斛,收九进十一,亏心得要死,俺是学了点看粮的本事,可也真待不下去。”
姜青禾听的脑瓜子嗡嗡,就知道这群商人奸得要命,她叹口气,估摸着下一年收粮又得转换人买卖了。
二牛愤愤地说完,看到自己手上提的喜糖,转脸又堆上了笑,“明儿俺的好日子,姐你记得来哈,叫上俺姐夫,还有那啥,叫蔓蔓明儿个给俺媳妇当压轿娃成不?”
“啥,这里压轿娃不是得男娃,”姜青禾有点惊讶,在这个劳动力稀缺的朝代里,人们当然也更爱男的。
在成亲时,新娘的婚轿或者婚车里,必定要有个男娃,这叫压交生男,早生贵子。
外头这个风气是很盛的,不过春山湾有个女土长,关于重男轻女的事上肯定比外头要好很多,但是年纪大的私底下估摸着想要个男娃。
“害,俺不管那些,男的女的都一样,土长不还是女的,俺就稀罕你家蔓蔓那活泛劲,做梦都个那样的女娃,姐说好了啊,明天一早来接她啊,”二牛说完赶紧走了。
这件事姜青禾当然得询问蔓蔓的主意,蔓蔓下了学坐凳子上吃点心,她立即点头,“我去,多好玩啊,我还没当过压轿娃呢。”
当时应得好好的,结果半夜姜青禾叫她起来,蔓蔓打着哈欠说:“小孩反悔成不成,不算装花鬼(不诚实)。”
“没得反悔,”姜青禾把她抱起来,胳膊塞进红色的棉袄里,徐祯给她洗脸。
当蔓蔓彻底清醒过来时,她坐在一辆大车里,对面是穿着红袄子,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还有一个笑得很和气的婆婆。
王老太逗她,“怎么叫你这个小娃来做压轿娃?”
“二牛叔叔说我好看啊,”蔓蔓将脸凑过去说,“他说要生娃的话,得是白皮亮肉、重眼皮儿,圆花大眼,脸洼好看,这些我都有啊,可不就选我做压轿娃了。”
王老太大乐,“可你晓得啥是生娃不?”
“我当然晓得的,”蔓蔓端坐了身子,“生娃是从娘肚子里头出来的嘛,啥河里捞伢伢子都是哄小孩玩的。”
这下不止王老太笑了,连原本搅着手紧张的新娘子也忍不住乐了,在红盖头底下问,“那你晓得俺到时候生男娃还是女娃呀?”
蔓蔓支着脸,她说:“肚子想生啥娃就啥娃呀,问我,我就说生对对娃喽,我们童学小六家的两个妹妹,就是对对娃,长的一样,特别好玩。”
听了她话的王老太倒吸口气,她本来是不愿意女儿嫁到这山洼子里头的,任凭外头说这里已经有点起色了,可这话不过就是哄鬼的,她是不信的,只拗不过自家女儿。
可这会儿她忙问,“你还上学?”
“昂,我上学呐,小孩子哪有不上学的呀,”蔓蔓歪着头看情绪激动的婆婆。
“嚯,”王老太拍着自己的胸脯,她贴近蔓蔓问,“你识字不?”
蔓蔓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她讨厌识字,可她还是老实地回,“认得几个啊,只有几个哦,我们现在学到竹荷梅柳瓜姜蔔菜,狄草花棕牛羊犬马了。”
她上面念的当然不会写,也认不清,只是周先生念了好多天,她记会了而已。
但这可把王老太给惊住了,要知道她家那个大孙七岁了,顺口溜也念不会一句,哪像对面小娃那样,一开口就是一连串她听也听不懂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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