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形容让姜青禾差点把包在嘴里的肉喷出来,她承认白萝卜吸汤,但远远没有到能喷出一个湖泊的水量来啊。
对于白萝卜大家的接受度很高,但到了胡萝卜,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吃着觉得还行的牧民说:“比草好吃。”
也有觉得味道很奇怪,但强忍着咽下去的喊:“来点韭菜花酱吧倒在上面好吗,淹死这个味道吧。”
姜青禾大笑,不管在哪里,都有那么一批人不爱吃胡萝卜。
不过笑归笑,姜青禾还是努力劝说,“这胡萝卜得吃的,吃了对眼睛好,多吃夜里摸黑也能瞧见东西。”
塔日哈立马接话,“是不是吃了夜里眼睛发绿光,跟狼一样,才哪里都看得见?”
“明天李郎中来,先看看你的塔日哈,”姜青禾回他,塔日哈是头脑的意思,也不知道他爹娘咋想的。
塔日哈摸摸自己的脑袋,没啥问题啊,坐在毡包里的牧民一阵大笑。
虽然说不管是白菜还是萝卜,对于习惯了吃肉喝奶的牧民来说,很难喜爱上。但只要是粮食,他们不会挑剔真的不吃。
反而是小娃就惨了,不爱吃但又不能不吃,尤其在冬窝子里时,那半个屋子都是在地下的,想跑都没地跑去。
第二日李郎中拿着药箱忐忑地给牧民看病,他有点局促地问姜青禾,“你能给说到位吗?”
姜青禾懂他的意思,能不能把他话里的术语翻译到位,她表示,“能说个七七八八,叔你先给他们瞧瞧呗。”
李郎中大毛病不说敢治的有多好,可小毛病,哪里腰骨疼或是其他小毛病,一看一个准。
他从一群忐忑的牧民里,按照姜青禾的意思,挑出了瞧着最健壮的霍尔查。
“没毛病,”李郎中放下自己的手说。
姜青禾是这么翻译的,“他说你跟哈萨尔(猛兽)一样,有劲收着点,再踢坏哈尔巴拉家羊圈的木门,叫郎中给你扎最粗的针,让真的哈尔巴拉(黑虎)咬你。”
霍尔查讪讪点头,那汉医说的肯定没错,他踢坏木门的行为,肯定不会再有第五次了。
原本害怕瞧病的牧民听到这话也放松,笑了起来,心里没那么打鼓了。
李郎中狐疑,“三个字有那么长一段要说吗?”
姜青禾只是笑,让郎中看病这件事,闹得不管有病没病的大伙都惴惴不安,很早就来问,有病怎么办?能不能牧羊了?可不可以不看。
她难得看见了好些人脸上的惶恐,她理解,但讳疾忌医是要不得。为了缓解他们的紧张,她才故意先挑基本没啥问题的霍尔查。
之后看病的都是老人先,牧民老人常年转场奔波,身上的寒症和骨头或多或少存在,有的还有咳疾等等毛病。
对于身上寒症比较严重,又对郎中开的方子害怕的布日古德老人,她重点说了两个词,指着她寒气最严重的膝盖和手腕说:“哈赫尔(荒芜)。”
指指开的药方又说了喝下去后,“杭盖(森林)。”
布日古德老人耳朵有问题,长串的字音听的模模糊糊,得一个词说给他听。
他就知道,他现在的身体跟荒芜的草原一样,只有喝了药就能变成森林,他喜欢森林,这才愿意喝药。
至于其他骨头问题要扎针的,姜青禾就夸,夸他是哈丹□□,一个刚毅的英雄。
反正看完病下来,她觉得自己比李郎中还累,难以想象其他做歇家的兼顾通译,翻译真的是个累活。
但是成效她很满意,那时常腰痛的贴了黑乎乎药膏,没过半个时辰在草原上蹦跶了起来,大喊自己现在跟一只雀鹰一样,能再放一百头羊。
有的则扎了针觉得骨头松快了不少,坐在那上摸下摸,高兴的不得了。
都兰忍不住眼热,她跑过来抱住姜青禾,她紧紧握着姜青禾的手说:“图雅。”
她想说感谢你为草原带来的一切,但是那样多感谢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她已经不想再说了。
姜青禾揽着都兰的肩膀说:“我希望”,她停顿了一下,说出了一个词,“阿民巴图。”
她很喜欢这个词,不是平安也不是健康,而是生命坚固。
只有坚固的生命,才能见证草原一年又一年的发展,只有结实的生命,才能让部落欣欣向荣。
她站在广阔的草原,听着耳边牧民阿妈不住的念叨:阿木古兰(平安),看着瞧了病没大毛病,在地上跳跃的人们。
姜青禾此时想,建设草原远比赚了皮子和牛羊要快乐。
更多的快乐在于牧民会惦记她的好。
她请了郎中给他们看身体,明明钱是他们自己出的,但他们并不这么觉得。
硬是又留着姜青禾,挨个教她冬天养羊的本事,明明这个她已经学会了。
大伙支支吾吾,好半天说不到正题上,然后就听哈日莫齐咳了咳说:“不是的,他们想教你怎么给羊配、种。”
现在是给羊配、种的时候,怀上半年后生下的就是春羔,那么明年姜青禾就能再拥有一批的羔羊崽子。
等羔羊满半年左右,明年的秋末又能再配一批,话糙一点就是湾里人说的那样,母羊下母羊,三年五个羊,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但存在的问题是,姜青禾实在看不来公羊和母羊,还得伸手去摸□□,这又回到了当年拔稻子地里的稗子一样,有心无力,是没办法一天两天辨别出来。
更要紧的是,姜青禾叹气,“我不会接生啊。”
现在没有羊生产可以让她练练手的。
她今年也并不是很希望配种,羊太多了的话,一是羊圈没有办法安置,二是她还当不了牧羊人,根本不能把这群羊拉出去每天放牧。
头一回,姜青禾感受到羊太多也是件烦恼的事情,幸福的烦恼。
“真的不配哦?”
“配一个嘛,配了明年生小羊,小羊后年生小羊,多划算。”
他们有点不甘心,而姜青禾猛摇头,“明年,等明年我再配。”
她还是个立志要当羊大户的,到时候吃一头腊一头。
等姜青禾把羊从草原上赶回去后,这片草场的蒙古包也陆陆续续卸掉装车,搬到勒勒车上。
牧民们赶着勒勒车,前往他们新的冬窝子,在那里有背风的山湾,坚固而暖和的屋子,成堆的木柴。
他们头一次进行如此轻松的转场,从草场出发到冬窝子不到半日的工夫。
不用长达半个来月,在冰雪中拉着牛羊前行,害怕身体不好的老人随时倒下,露宿在只有点毡布遮挡的勒勒车下。
而今年,这一只游牧部落暂时结束了四季转场,得到了安稳的日子。
对于冬窝子,他们新的驻扎点,牧民们用一个词形容,格日图乐(光明之地)。
第126章 黄毛风
当牧民们走过灌木丛, 绕过蜿蜒曲折的河流,在贺旗山脉深处,两座山的夹缝平坦处,冬窝子就在那。
姜青禾拨开挡在眼前的树条子, 蔓蔓跟在后头呼哧呼哧地喘气, 她从毛茸茸的帽檐底下看去, 那一片宽阔而平坦的地上,有很多矮小的平房。她用带了厚手套的手比划,“为啥屋子矮矮的,一点也不高,是给小娃住的?还是小矮人?”
“那是地窝子, ”都兰牵着一头年迈的母羊走上前来说。
蔓蔓的皮靴踩在枯枝上,发出嘎吱嘎吱的破裂声, 伴随她雀跃的欢呼, “是长在地里的屋子吗?”
“带你瞅瞅去, 琪琪格你来, ”都兰喊道, 将手里的羊交给跑来的琪琪格,她领着蔓蔓走到她的地窝子前。
地窝子还真是半扎根在地里的, 露在上面的房板低矮, 只有一扇门的高度, 窗户很大。
用木头搭起来的土房或是蒙古包, 都有被黄毛风吹走或是白灾压垮的风险, 而这样的屋子除了光线不好,土壤抵挡了寒风, 屋里也就暖和多了。
以前他们还是用蒙古包,或是住山羊毛纺成的厚帐篷, 还有地上平房,直到经历过数次大的黄毛风和白灾后,损失很多并不牢固的蒙古包后,阿拉格巴日长老不再坚持,这次学了哈萨克族过冬的地窝子,这毕竟是他们日后长久居住的地方。
只是没学哈萨克族用羊粪糊墙,而是夯实泥巴,他们也会掺牛粪和草料,使其更牢固。
等天暖和起来,积雪融化后,他们会重新搭建起蒙古包。
这时都兰走下几道台阶,推开吱嘎作响的门,门并不高,她还得弯下腰走进去,蔓蔓人矮,但她也假模假样地弯着腰走进去。
地窝子里头则很大,另一扇墙还有几扇窗户,由于还没有搬进来东西,显得很空旷。
蔓蔓原本以为地下很好玩,不由得有些失望,她问都兰,“你和琪琪格姐姐要躺地上睡吗?”
姜青禾两手搬着张小桌在门口接话,“躺啥地上睡,你来帮琪琪格搬东西。”
“嗷,我要搬最大的!”蔓蔓放下豪言壮语。
其实别说最大的,就一张成卷捆扎起来的坐垫,她搬着都有点顾眼前顾不了脚下。
原本这块河滩谷地很寂静,只有黄羊、野兔等小牲畜出没,或者是栖息于对岸森林的麋鹿会来饮水,那时潺潺流水、涓涓鸟鸣交织而奏。
不像现在吵闹声惊得雀鹰、百灵相继飞走,牧民们哼着长调,在灰尘从窗户中逃走后,才开始洗洗刷刷往地窝子里头添置东西。
乌丹阿妈炫耀她今年的新花毡,“上回让居儒木图带的,漂亮不,铺在屋子里更好。”
她从来没有拥有过一条花毡,以前需要担忧温饱,羊群的口粮,现在生计渐缓,得以喘息之后她就拥有了一条又阔又大的花毡 。
“瞧额的辛辛板,”莫日根拍拍后面的土房子,在蒙语里放饲粮的土房子叫辛辛板。
那里有着半屋子垒起来的草垛子,另一边有晒成干的萝卜缨子,成袋成袋挨在一角的麸子和谷糠,还有豆饼,以及敲碎成小块的黑盐。
以及另外在地窝子里专门腾出小半块地方放的粮食,怕占地方,一袋袋堆叠靠墙的面粉、青稞,怕潮气渗进去用皮子包裹起来装进木桶里的挂面,有酥油、羊油,一块块奶皮子、炒米,悬挂起来半扇半扇的风干肉还有少不了的砖茶。
瞧着这满满当当的东西,才让牧民切实地感到满足,不再担忧下一顿吃什么。
所以他们唱的歌那么欢快,歌颂这是天下的好地方。
下晌牧民阿妈接着往屋里放置东西,牧民大叔们则拉出羊圈里最瘦弱的羊宰杀,瘦弱的羊是熬不过冬天的。
他们宰杀羊时在吟诵,“落到之处,生下滩羊犊吧!打到之处,生下健硕羊犊吧!屠宰的地方,生下花羊犊吧!”
姜青禾听着那吟诵声,牛皮底的鞋子踩在河岸边的枯枝上,断裂声让她回过神来。
阿拉格巴日长老站在河岸边,神情温和,把话重复了一遍,“额们以前的冬窝子借给了朵甘思部落,他们的头人那天夜里来过草场。”
“今年他们的日子,”长老轻轻叹气,“皮子和羊毛都没能换出去,没有砖茶可以换取更多的粮食,他们连自己的冬窝子都没有了。”
“怎么会没有了?”姜青禾踢了脚枯枝,她问道。
长老说:“倒了,好些都倒了,没有粮食填肚子,也没办法再建冬窝子,他们没主意,又来找额想法子。”
他瞧着那些藏族牧民破破烂烂的衣裳,枯瘦的脸,再看看自己这里的人吃肉喝酒,砖茶粮食不愁,养的牲畜也膘肥。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其实在以前,土默特部落和朵甘思部落还挨在一起时,蒙藏两语相互间都能说得上来,他们的日子过得是差不了多少的。
只不过一个喝咸奶茶,一个吃糌粑,日子都不富裕。
可只有短短半年时间,两个部落的生活便天差地别。
朵甘思的头人从不解到艳羡再到后悔,后悔曾经说要和他们一起请那个汉族女人做歇家的,但是中途退缩了。
姜青禾忘不了这个部落,操着古老的藏语,曾经在上一年卖皮子的时候,跟草场牧民一起说要请她做歇家。
当时她说请她做歇家,要他们向毛鬼神发誓时,他们也应了,不过直到最后她当了土默特小部落的歇家,也没有再见过他们。
所以她的藏语是捡起来又扔下,到现在也只会几句流利的藏语。
长老继续转述朵甘思部落头人的话,“他说真的很想回头,想让额问问你,”
他停顿了,后才说:“能不能也做他们部落的歇家?他们可以像额们这样,给羊毛给皮子给羊,甚至可以给他最珍贵的,”
长老想了想这个词,他用别扭的方言说:“虫草,应该是这个意思。”
姜青禾原本看向远处森林的视线收回,她揉揉耳朵,没听错吧,虫草?
她当然知道虫草的好,很补身子,只不过她只吃过一次,还是那种人工培育出来的,压根不是野生品种,没有啥营养。
但是这里的绝对是野生的,她隐隐有点兴奋,但被河面上的冷风一吹,她渐渐清醒。
她现在很多东西刚起步,分身乏术,能用的人太少,光是忙着铺子和草场的事情都已经忙不过来。
甚至得耽误地里的活和照料牲畜,有时候都无暇顾忌得上蔓蔓。
她犹豫了,转而问道:“长老,你不怕我跑去当了他们那边的歇家,就不管你们这里了吗?”
长老的笑容很慈祥,“你不会的。”
他知道姜青禾跟草场的关系,可以说是巴图□□(坚固如海)。
“如果可以额想要,”长老说了一个词,“巴彦得勒黑。”
这个词的意思是富满大地,长老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姜青禾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他想要富裕安稳的生活,但不只只在他们这个小小的部落里,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在草原生活的人,都能过上安定的日子。
可姜青禾没有直接答应,她已经跟当初的自己想法不同了,当时奔着赚皮子赚羊毛,能有人肯请她,是半夜躲在被窝里都要偷偷乐出声的。
但现在,她做的不纯粹是歇家生意,她担负了很多人的以后。
如果只是单纯卖皮子、羊毛或者是其他东西,她可以做一个负责的歇家进行交易。
她转过身走下河道口,语气坚定地拒绝:“我可以收他们今年的皮子和羊毛,如果还有其他的藏族物件也可以,至于做跟草场一样的歇家,我没有办法,也答应不了。”
姜青禾对自己未来的规划很清楚,她只会在春山湾和土默特部落两个间投注心血。至于其他的,她想她只能做个真正意义上,进行货物交易买卖的歇家,只收东西不会投入感情,不可能看他们可怜就瞎答应。
当然她不会忘记自己的良心在哪里。
长老微笑,他明白了姜青禾的意思,“额会叫人跟他们说的。”
“最好快点,粮食得要找人换的,耽搁了怕他们今年冬天是真没粮吃了,”姜青禾说完,跟长老辞别后,走向地窝子群落。
她笑眯眯地上前帮宝音乌力吉婶婶一起拉羊毛被,晒在长长的木杆上,宝音乌力吉婶婶用细柳条弹被子,还要招呼她儿子,“去给图雅拿炸果子来。”
姜青禾吃上了黄油、面粉和糖混合起来,炸的外皮酥黄,内里软囊囊的,外形有点像缩短的油条,又甜又软,有些微拉丝。
她吃着蒙古果子,坐在矮凳上晒日头,耳边是牧民阿妈充满笑意的声音,姜青禾看着远方的土地,她的心情逐渐平静。
她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要有良心,但别心软。
夜里大伙在新的驻扎地,为着入住地窝子,搬了很多晒干的枯柴,架起来,点燃篝火。
除了吃烤肉外,还叠了石板烤起肉来,有用保安腰刀切成薄薄一层的羊肉片,放在冒油的石板上。滋啦啦的声音中,羊肉片迅速蜷缩起卷,薄薄的一片挂着油脂,蘸着野韭菜花酱吃,辛辣爽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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