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那时以为他是为了拒绝我,而寻找的借口,为此感到分外伤心生气,同他争执一番,哭着回家了……”
她说着,看向觅瑜:“太子妃想要知道背后的原因吗?若如此,娉婷回去之后,便寻个空当问他。”
觅瑜没有回答,而是道:“他既然在当年以此为由,拒绝了许娘子,那么你如今与他再续前缘,他可有什么说法?”
许娉婷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絮絮道出。
原来,自觅瑜当日一行后,许娉婷重焕生机,不仅安心养起了身子,也与高守文恢复了书信往来。
在此期间,宋编修曾试图登门看望,但都被她拒之门外。
之后,不知道是太师同他谈了什么,还是宋编修自己明白了什么,他不再前来,只是偶尔差人送来一些补品。
一日,她的贴身侍女支支吾吾地道:“夫人,听说,宋老夫人将身边的侍女开脸,抬作姨娘,放进了姑爷房里……”
她听了,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只应了一声:“我知道了。往后,那边的事情,不必再同我说了。”
在那之后,过了一段时日,许娉婷向太师陈述心愿,想要与宋编修和离。
太师叹息一声,爱怜地看着女儿,点头道:“我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罢!从今往后,我儿的任何心愿,父亲都会同意,不再横加干涉。”
就这样,许娉婷与宋编修和离了。
这事自然引起了一些风波,宋家那边的反应尤甚,高守文也听闻了此事,不顾流言蜚语,亲自跑了一趟太师府,求见许娉婷。
许娉婷答应了,在湖心亭中见了他一面,一如他们曾经见过的无数面。
亭中,高守文焦急又关切地询问:“表妹为何要和离?可是那宋家公子待你不好,嫌表妹……嫌表妹不够好?”
他说得有些颠三倒四,但许娉婷知他心意,明白他是怕把话说清楚之后,会惹得她伤心,他一直待她这样周全体贴。
她拿团扇半遮面庞,掩去一丝笑容,道:“自然是因为表哥在三年前的话错了。”
他一呆,道:“什么话?”
她道:“你说,你护不住我,不能娶我。不像宋公子,前程似锦,得父亲青眼,比你要强得多。他护得住我,是我的归宿,我应该嫁他。”
“可你错了,宋公子护不住我,不是我的归宿,所以我与他和离了。”
高守文听后,怔了半晌,忽道:“我在三年前说的话错了,那表妹在三年前说的话,可还算数?”
许娉婷故作不解:“表哥不是说,世事如烟,人生幻梦吗?如今怎么又想入梦了?表哥不想放手了?”
高守文苦笑道:“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已出梦,我一直都在幻梦中……”
许娉婷道:“但表哥不愿和我们这些深陷梦境的人一样,一直试图维持清醒,不是吗?”
“是。”高守文面露后悔之色,“我原本以为,我看透了,明悟了,但……终究还是我执迷了,是我错了……”
他深深地看着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纵在幻梦中,也愿意做一个惜花人。”
“表妹……愿意回心转意吗?”
在高守文朝她伸来的手掌中,许娉婷含泪绽开了笑颜。
“……这就是他关于当年之言的全部说法。”许娉婷羞声做出结语。
觅瑜听罢,没有发表什么评价。
许娉婷察言观色,询问:“不知娉婷此言,可有解答太子妃的疑惑?若太子妃还想知道更多,娉婷愿意效劳。”
觅瑜想了想,摇摇头,道:“本宫不过略问两句,不是什么大事。”
闻言,许娉婷识趣地没有再问,转而聊起了别的话。
一炷香后,两人聊得差不多了,许娉婷遂行礼告退。
独留觅瑜在内室中,兀自思忖。
直到一只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才回过神,看向跟前人,讶道:“殿下?”
盛隆和“嗯?”了一声:“你叫我什么?”
她立即改口,娇软唤他:“隆哥哥。”
他满意一笑:“这才对。”在她身旁坐下。
他端起她案前的茶盏,询问:“在想什么?发着傻傻的呆,连我进来都没察觉。”
她试图阻止:“这茶凉了……”
“没事,我不介意。”他喝下一口茶,“许家娘子和你说了什么话,使你这般出神?”
她也只能任由他去,喃喃道:“她没和我说什么话……是我问了她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
觅瑜将两人的谈话说了。
盛隆和听罢,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摇摇头,好像她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事?我当初不是说了吗,这句话很常见,不少戏曲经文里都有。他能说出这话来,代表不了什么。”
她嘟囔道:“我知道,但我目前就遇见了他一个,自然想探查清楚……”
她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询问:“话说回来,隆哥哥是怎么与高小公子相识的?”
想当初,她也拿这个问题问过他,偏他守着盛瞻和的身份,不肯告诉她,还装模作样地让她去问“十弟”……他就是个骗子。
现在他成为了盛隆和,总该告诉她实话了吧?
觅瑜的希望没有落空。
盛隆和将茶盏置于案上,不甚在意地回答:“他想拜访太乙宫,在山里迷了路,正巧遇上我,我就给他领了路。”
“途中,我和他聊了两句,发现他这人挺有意思,就这么和他结识了。”
原来如此。
觅瑜恍然,同时有几分好奇,疑道:“高小公子为什么想要拜访太乙宫?”
盛隆和看向她。
“怎么了?”她有些不自在地扭着手,“我这个问题……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他回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你这么在意他做什么?”
觅瑜一呆, 解释道:“我没有在意他,我、我就是——”
盛隆和气定神闲地接过她的话,看起来没有丝毫生气的模样:“我知道, 你只是在意他的话, 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话锋一转:“但是这样一来, 这同你在意他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比如刚才,我告诉你,我和他是在山里遇到的, 他是因为想要拜访太乙宫,在山里迷了路,所以才遇上了我。”
“那你有没有想过, 我为什么会在那时出现在山中, 遇上他呢?”
“……”觅瑜沉默片刻, 干巴巴地询问,“那, 隆哥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山中呢?”
他噙着笑回答:“因为我闲极无聊,出去转转。”
觅瑜:“……”他就是故意找她茬的吧。
她哑口无言的模样似乎取悦了盛隆和,他湛湛笑道:“行了, 我也不为难你。”
“你既然想知道高守文说出这话的原因,直接去问他本人便可, 不必在这里苦思冥想, 多费功夫。”
她诧异:“问他本人?可以吗?”
他漫不经心道:“有什么不可以的?”
她有些迟疑:“可是,我身为太子妃, 见他一个外男……”
“你当然不能贸然见他。”他道,“我看起来像是这么大度的人吗?除了岳父和内兄, 其余男子,你都不能擅自见面,必须经过我的允许。”
觅瑜:“……所以我该如何询问他本人?”
盛隆和一笑:“你喊我一声隆哥哥,我就告诉你。”
觅瑜:“……”他果然是来捉弄她的。
“怎么,不愿意?”见她迟迟不应声,盛隆和也不恼,依然笑着,起身作势欲离开,“那你自个在这里苦思冥想吧,我先去书房那边处理事情了。”
“隆哥哥!”觅瑜连忙唤道,伸出双手,半拉半握住他的手掌,软声撒娇,“你就别再逗弄瑜儿了……快告诉瑜儿,我该怎么做?”
盛隆和含笑回握住她的手,坐到她的身边,搂住她的腰,微一用力,将她抱入怀里。
“方法很简单。后日,三清观会举行斋醮,届时,我只需随意寻个借口带你上香,他则早早在观内等候,不就能见了?”
觅瑜坐在他的大腿上,闻言道:“但是,太子与太子妃进观上香,必然要清退闲杂人等……”
“谁说我们要大张旗鼓地去?”他把玩着她娇软小巧的手掌,“就像上回去正虚观一样,我们悄悄地去。”
她由着他与她十指交缠,描摹她的指缝:“但三清观不比正虚观,往来多是达官贵人,我们很有可能被认出来……”
“所以在斋醮日去。”他道,“三清观于每月初一举行斋醮,行仪时,正殿会闭门谢客,只留纯阳、清虚二殿,香客会大大减少,清净许多。”
觅瑜明白了:“原来如此。”
她本想称赞他思虑周到,话至唇边,忽然想起一事,改口道:“那么,高小公子要如何知道,到时在三清观与我们会面?”
盛隆和道:“我自会派人去通知他。”
她奇道:“那你为何不直接将他请来东宫,在书房里问他,继而转述给我呢?”
他道:“他无官无职,我贸然召他来东宫,恐会引起他人注意,不妥。”
觅瑜被他提醒了,恍然明白过来。
也是他不好,在她跟前一直维持着盛隆和的模样,让她差点忘记了他的太子身份,不可随性举止。
她继续询问:“那你为何不在外头见他一面,询问他,再回来告诉我呢?”
盛隆和看着她,微微一笑:“自然是因为我心有所感,怀疑你想知道的不仅仅这一件事,还有别的事情,你想要问他——是也不是?”
觅瑜一惊,有些心虚地笑了笑:“隆哥哥总是这般聪慧……”
他松开她的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拍拍:“说好话时知道喊我哥哥了?看来你也不是全然的一窍不通嘛。”
她娇唤:“隆哥哥……”
盛隆和亲了一下她的唇,一触即分,只留下些许温热的气息。
“放心,我不会怪罪你,也不会问你想知道什么,只有一个要求。”
觅瑜正自意犹未尽,犹豫要不要亲回去,听闻他此言,连忙压下旖旎的心思,询问:“什么要求?”
他道:“在三清观时,你要时刻跟随在我的身边,不能乱跑。”
她一怔:“为何?可是三清观——”
“与三清观没关系。”他道,“虽然它也不见得有多么干净,但我只是单纯地不想让你离开自己的视线。不仅仅是三清观,其余的地方也一样。”
觅瑜娇嗔着微笑起来:“……专横。”
盛隆和没有半分羞愧,坦然应下:“是啊,我不是早就说过吗,我专横独断,我行我素,从来只顾自己,不管旁人。”
她含着春露蕴情的笑,故意问他:“我在你心中,也属于旁人吗?”
盛隆和同样笑着,凑近她,再次印下一吻:“你觉得呢……?”
觅瑜没有回答。
她坐在他的大腿上,软身贴着他的胸膛,顺着他的意思绽放轻摇,陷入他缠绵的深吻中,心神俱醉。
九月初一,三清观举行斋醮科仪。
盛隆和携觅瑜进观上香,祝祷海晏河清。
祈毕,两人由一名小道带领,去往配殿厢房。
高守文正在里面等候,见到他们,忙忙起身行礼:“见过——”
盛隆和免了他的礼:“今日叫你来此,是因为内子有话相询。”
高守文恭敬应道:“是,草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盛隆和看向觅瑜,温言笑道:“你好生问吧,注意时辰,别太久了。”
觅瑜乖巧地点点头:“嗯,我知道。”
看着盛隆和转身离开厢房的身影,高守文惊愕不已,显然是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
“高小公子。”觅瑜柔声启唇,“我——”
她的话似乎惊到了高守文,他连连往后退去两步,与她拉开本就疏远的距离,仿佛遇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这还没有完,他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磕磕绊绊地道:“太子妃!这、这——殿下他为何——”
觅瑜被他的反应逗笑了,莞尔道:“高小公子不必惊慌,本宫只是有些话想问问你,至于殿下,是特意给我们留出空间的。”
高守文仍旧低着头,不敢看她一眼:“太子妃有话,草民必当竭诚回答,殿下何需——何需——”
觅瑜道:“自然是因为有些话,殿下不方便听。”
高守文受到的惊吓更大了:“太子妃?”
“请高小公子宽心,不是什么紧要的问题。”觅瑜安抚,“本宫只是想问,当初,公子是如何与身为奇王的殿下结识的?”
闻言,高守文先是一呆,接着放松下来,道:“原来太子妃是想问这事……难怪……”看来是理解了盛隆和离开的举动。
的确,在他人眼里,太子一直是太子,奇王尚未出现,有关于奇王的事情,自然不好当着太子的面询问。
高守文维持着垂首敛目的姿势,回忆道:“草民与殿下相识,是在三年前的一个冬日,草民在拜访太乙宫的途中,不幸于山中迷路……”
太乙山深林莽莽,夏日树荫遮天,冬日白雪绝径,初来乍到者极易迷失方向。
高守文不记得自己在山中走了多久,只知道他走得全身发沉,四肢僵硬,不知是累得麻木,还是被冻得失去了知觉。
就在他以为会冻死在这雪山之中时,忽见一道人影自不远处经过,他连忙高喊救命。
来人听见他的呼喊,步伐微停,转道朝他走近。
他定睛一瞧,发现对方是一名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子,穿着打扮既像道士,又不像,神情颇为怡然自得,在看清他后挑了挑眉,问出三个字:“迷路了?”
他连连点头,道明来意。
对方听了之后,思索片刻,似是在考虑要不要救他,最终道:“算你走运,遇上了我。走吧,我带你去太乙宫。”
他大喜过望,连声道谢,跟着来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
途中,两人交换姓名。他得知对方竟是奇王殿下,不由大吃一惊,差点崴了脚,摔一个狗啃泥。
奇王看着他滑稽的模样,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就你这弱不禁风的身板,也敢在冬天来太乙宫,你怎么想的?”
他讪讪回话:“草民、草民心中有一疑惑,希望能够得到砚冰道长的指点,遂特意前来求教……”
砚冰道人为紫霄真人入室弟子,以卜卦解签著称,在长安颇有名气,从辈分上算,还是奇王的师伯,当然,彼时的高守文并不清楚。
“原来如此。”奇王表示了解,随口询问,“你有什么疑惑?”
他吭哧着回答:“草民……自小翻阅经书,自觉看透世事,无论遇到何种情况,都告诫自己不必执着,但——”
“草民心中……有一姑娘,数日前,她询问草民,是否愿意娶她,草民……拒绝了……”
听到这里,奇王殿下脚步一顿,看向他,发出疑问:“你的心上人问你愿不愿意娶她,你拒绝了?”
“……是。”
奇王殿下嗤笑:“我看你不该来太乙宫找道长,而该去医馆寻大夫,治治脑子。”
他苦涩一笑:“草民知道,不该辜负她的心意。可是……我身无长物,她嫁给我,不会有任何好结果,不如嫁给别人,至少……能护住她……”
奇王殿下看起来没兴趣知道他的伤心往事,心不在焉地询问:“既然你想得这样清楚,又为何来太乙宫?”
他道:“草民原想着,世事如烟,人生幻梦,不必为此争什么、求什么。这世间万物,皆如指间沙,握得再紧,也终究会流逝……”
“我娶她与否,都是一样的,她嫁不嫁给我,也是一样的……”
“然而,当我得知她真的准备嫁给别人时,我的心——却像被大锤重重击了一下,痛苦难当——”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我应该看开,应该想明白、想通透,但我——我——所以,草民想拜访太乙宫,寻求砚冰道长解惑。”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这些话在他心中压抑许久,今日终于有机会倾吐,不由得感到一阵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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