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看守布兰达的奥利维亚和康斯坦丁也差不多,两个人在一起除了轮班盯梢就是算账。算去年一年里康斯坦丁卖给了不懂行的奥利维亚多少破烂。他俩和特里尔、亚茨拉斐尔间唯一的区别时他们吵架吵得更具有观赏性,康斯坦丁嘲讽奥利维亚水平菜,人傻钱多,奥利维亚从康斯坦丁的口音、烟瘾一路嘲到他孤家寡人。父母双全,男友听话,奥利维亚觉得自己是人生赢家。
头一次布兰达和杰森成了最平静的两个人。
当他们还是孩子时,曾一起坐在安度西亚斯宫殿中的地毯上,身旁站着几个女妖或者吸血鬼侍从。杰森是讲故事的那个孩子,从他看过的漫画、电影到和作为罗宾的生活。最开始他还记得那些故事或者真实发生过的事,几个月,几年之后就开始变味了。他想到什么就编什么,因为想在布兰达面前耍帅,也因为人间的生活在他记忆力逐渐变淡。
布兰达一直觉得安度西亚斯喜欢的那些被歌声唱出来的故事很无聊,更喜欢杰森讲的那些。不过那些古老的神话传说中有一个打动了杰森——《贝奥武夫》。
那是一个关于英雄的故事,古代英格兰的英雄贝奥武夫如何打败怪物,一路征战,成为国王……
杰森以为这个故事到英雄成为国王就结束了,不过歌声还在继续,他和布兰达和安度西亚斯坐在同一张软榻上欣赏接下来的故事。
很多年之后,一条龙偷走了贝奥武夫的金杯,但英雄已经年迈,所有人都知道他无法战胜一头龙。
贝奥武夫还是独自踏上了他最后一段冒险,在战斗中和巨龙同归于尽。
那时他觉得这个故事像是在讲自己,只不过他没能战胜那头龙。现在他觉得这个故事像是布兰达,而布兰达正在和同一头龙做斗争。
杰森与布兰达坐在地上,与小时候别无两样。只不过他们现在隔着牢房门,而且位置互换,布兰达成了讲故事的那个人。
“你还记得维托吗?他一直想来人间看一眼自己的孙子,但我不想让他来。他的孙子一定会下地狱的,和他一样,罪恶的环境中怎么会长出纯洁的花朵。我早就在奥斯瓦德的账本上见过他的名字了,肯定也是个犯罪分子。如果他现在知道他和心爱的孙子将在地狱重逢,那可要听他念叨几十年,我才不想听。”
杰森并不记得维托,那个曾经是帮派教父,后来堕入地狱成为魔鬼的管家的灵魂。
“吸血鬼和女妖……你之前以为吸血鬼只吸血,其实他们也吃肉的,把你恶心坏了,再也不让那些吸血鬼女仆们靠近你。不过我一直没告诉你女妖会让人类的灵魂抑郁,你周围女妖太多让你几个月都萎靡不振,那阵子你还挺可爱的。”
杰森连吸血鬼和女妖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你还说过你独自能打败杀手鳄,在你还当罗宾的时候。也是我年少无知,全盘接受了你的鬼话。现在想想,你可真会吹牛啊。下次安度西亚斯的大号手受伤时应该让你上台去吹,绝对响。你也不记得安度西亚斯了吧……有次你和我一起在战场上被魔法影响了精神状态,你看着他的白发和银白色的独角脱口问出问他是不是天使,差点把他气死。”
杰森不记得那些了,可他无法对布兰达说他不记得。他看着布兰达每时每刻都在克制狂笑的冲动,讲述着他本应记得的往事,他宁愿需要被关在牢房里的是自己。
他唯一的任务就是回忆起那首歌,布兰达的真名,这么简单的事他都做不到。
“布兰达,我……”
布兰达当然知道杰森没有记起任何东西,如果世界的法则这么容易被打破,法则将会毫无意义。
“我知道,你没想起来,但这不重要了。”
“这不重要?我记不起你的真名了,这是你恢复正常的唯一办法。”
“不是还有安度西亚斯吗?特里尔只是不想见他,不过等我输了……她就必须见父王一面了。”
她能感觉到酒神因子逐渐占据上风,她的尖啸和狂笑已经吓得奥利维亚想把里面躺着林肯的冰柜搬来陪她壮胆了。
布兰达继续说,“就算你忘记也没关系,但我还记得,我可以在最后这段时候讲给你,然后就换你来记得这些没意义的小事了。”
她看到杰森的眼泪落在地上,在尘埃里打出一个个深色的水渍,像很小很深的弹痕刻在地上,刻在他们心里。
“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说这种话?为什么变得这么……有感情。这比你说一切都是为了目标、战斗或者统治还要让我心痛。我……”杰森不顾危险把手伸进牢房,握住了布兰达的手,“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有感情,但不是在现在,布兰达,这让我更加心痛。为什么命运要这么对你我……”
“别哭了,傻狗。不是说了吗?我还能复活。”
“你真的相信特里尔吗?”
布兰达没有说话,所有人都知道,没人真的相信特里尔。同时布兰达和杰森不知道的是,特里尔只保证她的办法百分百能杀死布兰达,但复活她的几率可不是百分百。为了不让布兰达挣扎,或者杰森心软放走她,特里尔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两个孩子。
她叹了口气,“至少她能杀死我。如果我真变成小丑,那我活着的每一秒都是对我过去人生的亵渎,我可不想变成一个笑话,那太恶心了。不过如果我没能复活,我很支持你杀死特里尔。她肯定会下地狱,而你也拿到了百分百下地狱的通行证。说不定你能找到……”
“找到什么?”
“魔鬼在人间死后会在地狱重生,但如果他们在地狱死亡那就是真的死了。死去的魔鬼也许,只是也许,这是个传说……他们会在地狱的角落重生,变成另一个魔鬼,或者炼魔,魅魔总之变成另一个地狱生物。”
“那你要和我捉迷藏吗?在白色的宫殿……”
杰森突然想起了什么……
在苍白的宫殿中,笑声变成低吟唱。(Amid the halls of pale,Laughter fades to eerie moan.)
门外有鬼影横行,躲躲藏藏的游戏。(Beyond the door where shadows creep,A game of hide and seek they keep.)
角落里鬼火闪烁,掠过死灵的细语。(Spectral lights in corners dim,As ghoshly whispers start to ski)
跑过大理石厅堂,你双手吓得发抖。(Running through the marble grand,A chill of fear at your hand.)
低低的脚步声,在你耳边说着,“我在找你。”(Hushed footsteps whisper,I seek you.)
轻轻地阴影里,在你耳边说着,“别躲着我。”(As shadows muemue,don’t hide from me.)
“Albasarah。”
源于拉丁语中的白色“Alba”,神秘古老,来自安度西亚斯的血脉,布兰达是他最爱的那块白色墓碑。
Albasarah
这个名字在杰森脑海中出现时他就捂住了嘴, 奥利维亚熬不掩饰地盯着他,一脸期待。康斯坦丁则好一些,抽烟时偷偷往他们的方向窥伺。
他看向布兰达, 却发现布兰达好像要说什么但正在更努力地克制自己想要狂笑出声的冲动。她正在一点点没侵蚀,而除了杰森外, 没有一个人是单纯想要帮助她的。
杰森突然觉得一阵恐惧,奥利维亚和康斯坦丁肯定在盘算知道布兰达真名就可以在布兰达复活后控制她。
而特里尔……她只知道和布兰达签契约时用的布兰达真名写法, 不知道读音,只能签订契约不能送回地狱。
当她知道布兰达真名的读音和写法之后呢?她真的会复活布兰达吗?她会放复活后的布兰达自由吗?
答案十分明显, 特里尔可能会做好事,但绝不是出于无私, 哪怕是对自己的女儿。杰森不相信一个抛弃布兰达二十多年的女巫会在此时突然良心发现, 而且克劳利这几天已经告诉他特里尔连地狱都不想去,早就准备好上天堂的事了。
杰森意识到自己不能相信任何人……
他看了眼手机, 海伦娜和问者正在赶来的路上, 布兰达出事时他们在欧洲追查海伦娜父亲曾经的意大利帮派党羽。也许只有他们两个是可信的, 但问者总是备份一切秘密的习惯又让杰森犹豫。他不想把布兰达真名给任何人,如果能从特里尔手中抢到仪式的控制权,由可以信任的人完成仪式……
可以信任的人。
布鲁斯。
他不想承认, 现在可能只有布鲁斯和阿福不想控制复活后的布兰达了。可能布鲁斯会和提防他正义联盟的同事们一样提防布兰达,但那不是针对, 也不是为了从布兰达身上得到什么。
杰森向布鲁斯的房间走去, 拯救、死亡、成长、遗弃、温暖和痛苦……过去隔在他们中间,每前进一步都像是被拷问, 被曾经愤怒痛苦的自己拷问。
可是他需要有人帮他从特里尔那获取举行仪式的方法, 其他人可能感觉不到,但杰森能很明显感觉到特里尔一直在回避他。
“杰森少爷。”
阿福出现在走廊里, 杰森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阿福就明白了他想去找布鲁斯,又不知如何开口,连杰森都没发现自己看向阿福时的眼神带着求助的以为。
去年圣诞节时,杰森开车送布兰达回韦恩庄园。布兰达根本不用他送,他只是找借口过来而已。阿福还记得他透过窗户看着杰森,希望他能走进来,哪怕之后一步也好。
“布鲁斯老爷在等你了。”
地狱里已经耸立千年的白色城堡里依旧演奏着永不落幕的音乐,安度西亚斯侧卧在柔软的卧榻上,身边有几名吸血鬼侍从服饰。自从认识特里尔后,他就把大部分女妖近侍给了布兰达只留男性吸血鬼和魅魔服侍。
布兰达去人间已经快两年了,管家维托因为无事可做也回到了安度西亚斯身边。伺候布兰达还能混个管家兼老师当当,布兰达打仗时偶尔还能让他当军师,在地狱养老的生活跟进了老年大学一样丰富多次。在安度西亚斯这就不一样了,他上周的工作是给安度西亚斯做音乐会场刊,因为安度西亚斯听说在人间看演出能有收藏品,自己也想要。
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从底层奋斗到教父,一直奋斗到地狱的维托因为手写花体字不够精美已经被骂了两天了。
安度西亚斯这种无理取闹的上司已经让他忘记对人间亲人的思念了,满脑子都是盼着布兰达早点回来。
突然安度西亚斯从卧榻上站了起来,这是他头一次顾不上让乐队暂停演出,直接离开了宫殿。就算唯一的听众已经离席,台上也不敢停止演出。
他银白色长袍的裙摆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因跑动而飘在他身后了,布兰达回到地狱了,一个纯粹魔鬼的布兰达。安度西亚斯能感受到这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孩子,而是另一个魔鬼入侵了他的宫殿。
推开那扇至少有十米高,雕刻着魔鬼和恶魔之间战斗场景的大门,安度西亚斯久违地到访了布兰达的寝宫。他没有犹豫,穿过在早就被布兰达改造成战争王座风格的大厅,来到了卧室的位置。
布兰达的身影出现在床上,她沉睡着,纯白色的魔鬼双翼,带着利刃一样尖刺地长尾,还有——额头上有一根银色的独角,和安度西亚斯一样。
没有了人类一半的压制,纯粹魔鬼的布兰达更像安度西亚斯了,她无知无觉地被安度西亚斯审视着。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儿,安度西亚斯当然知道布兰达被魔法把血统分成两半了,人类的一半和魔鬼的一半,而人类的一半应该正在逐渐死亡。他能看到布兰达的头发正在褪色,每时每刻都比前一秒更淡。布兰达的黑发也来自人类母亲特里尔,现在已经变成灰色了,一个小时内就会变成属于安度西亚斯的白色。
安度西亚斯坐到布兰达床边,轻轻抚摸着她的短发。在到人间之前布兰达二十多年都没剪过头发,因为安度西亚斯不喜欢短发。现在她头发从人类角度看依然很长,已经过肩,不过在安度西亚斯看来和秃头仅有一步之遥。
一个完全看不出和特里尔有关的孩子,只像自己。
安度西亚斯内心一直有个隐晦又邪恶的想法,他是个魔鬼,有这种念头很正常。这个想法从襁褓中的布兰达降临在他身边那刻就是不是会冒出来。
“魔鬼的心中能产生爱吗?”
没人知道知名情种安度西亚斯也会有这个疑问,只有他知道他对特里尔的感情是多么复杂。
欲望,显而易见,特里尔有种特殊的气质,理智和疯狂,有限的善良和坦荡的邪恶,像地狱之火一样能燃烧到永远的野心。
占有欲,就像每个人一样,他不允许有第二个人能碰到特里尔的灵魂,甚至不愿让特里尔爱上其他人,包括孩子。他总是很庆幸特里尔选择把布兰达送到地狱,他甚至不想让特里尔把母爱分出去。
被耀眼光芒照射时的自卑,这就是连安度西亚斯都不想承认的事实了。他喜欢音乐,精通乐理,但从不是个优秀的创作者,他自己写的歌连自己都不喜欢。特里尔就不一样了,当他们都在人间时,他苛刻刻薄地说特里尔写的歌是垃圾。
“垃圾,给劣魔擦屁股都嫌脏。”
“一无是处。”
“这是我见过最恶心的曲调。”
“还凑合。”
不管他说得多难听,特里尔都会屏蔽掉她觉得没用的废话,任何恶言相加都伤不到她半分。她心里关于自我认知的雕塑是钛合金的,外界动摇不了她半分。
然后特里尔拿出了安度西亚斯能接受的作品,“能接受”的意思是安度西亚斯爱死了。他每天都在心里哼唱着,不允许别人染指,等着特里尔下地狱和他一起演奏。
还有爱情,安度西亚斯无法分清这种种感情夹杂在一起时,爱情能占多少位置。百分之五十?或者三十?
他无法说清爱是什么,只知道从离开特里尔那天开始,他是靠和特里尔重聚在地狱直到世界毁灭那天的狂想生活下去的。
魔鬼当然是有爱的能力的,但他对布兰达又有多少爱呢?
他曾以为自己对布兰达的爱来自对特里尔爱的延伸,他在布兰达身上看到自己无法相见的恋人。
魔鬼不需要孩子,也不需要父母,安度西亚斯和所有魔鬼一样从不理解什么是家庭。他在养育布兰达的二十多年来也没能理解,直到现在……
当他面对毫无特里尔痕迹的布兰达时,他依然想靠近她,像布兰达还小时一样把她抱到自己腿上,给她梳头发。
所有魔鬼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早点长大,去为自己工作,征战。安度西亚斯却在一瞬间闪过“她长大得太快了”这个念头,他还记得布兰达像只小猫一样皱巴巴地被裹在襁褓里的样子。
说实话,在布兰达只有几岁时,他经常觉得布兰达太吵了,总是在哭,也不好看,没什么头发。在布兰达因为被其他魔鬼欺负哭之前,他经常把布兰达交给仆人们,几天都不去看塔。
布兰达不知道这些,她小小的脑袋还记不住这么早的事情。也许布兰达都不记得她哭着跑向自己,抱住自己大腿狠狠咬上一口,差点把乳牙崩掉的事。就算记得,她也不会承认自己哭过。
现在安度西亚斯后悔了,在意识到就算布兰达不像特里尔自己也依然爱她时,他后悔自己错过的每分每秒。
而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是从不为无法改变的事难过,他觉得后悔,下一秒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如何弥补布兰达身上。他有一部分是为了让自己不再因后悔而伤心,只要补偿够了,他心里就能好受一点。
安度西亚斯轻轻把布兰达晃醒,“孩子,你想今天就继承我的爵位吗?”
刚被打回地狱,连人类一半都被挫骨扬灰的布兰达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连这是哪,自己脑袋上顶了根啥玩意都没弄明白就被这消息砸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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