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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七零种蘑菇(夜雨微岚)


“自家屋里中的那点东西咋会违反政策了?”
李芳草耐心解释道:“支书说了,木耳卖的比白菜萝卜贵,所以……”
还有骂的狠的,跳脚骂道:“他王贵仓家里还养着羊呢!那羊肉可比什么都金贵!要有错,也是他王贵仓先有错,错更大!”
“连山,你们几个生产队长总不能就由着那老东西瞎搞吧!”一个大嫂子跺脚道,“今天咱们跟大王庄干架要泵,他都不敢出来!装腰疼!我呸!打架他腰疼,抢我们那点卖菜钱就不腰疼了!”
“别吵吵!”王连山摆手,“你们要问我的意思,我觉得既然是你们屋里种的菜,那就是自个儿的东西,不违反规定。”
众人连忙附和,“就是就是,自家种点菜而已。”
李芳草说道:“那我们就放心了,肯定是支书搞错了。”
“别听他瞎胡咧咧!字儿都不识一个!”有人嘀咕道。
小王庄的人一直在地里忙到天亮,一些人年纪大了顶不住,陆陆续续的回去了,还有不少人依旧守在那里。
天快亮的时候,王贵仓披着他那件标志性的破羊皮袄子过来了。
本来小王庄的人之前对王贵仓就十分不满,都知道公社书记偏袒小王庄,而王贵仓不敢替小王庄的村民争取正当利益,生怕惹公社书记不痛快,被抹掉了职务。
昨天夜里他们被迫去大王庄要泵,关系到小王庄夏粮的紧要关头,王贵仓居然“腰疼”了!
谁还真心服他这个村支书?谁见了不心里骂他祖宗八代?
王贵仓被群情激奋的村民们围了起来,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那群人,心虚的瞧了眼几个正在带着村民抽水浇地的生产队长们。
几个生产队长沉沉的瞟了他一眼,别过头去,不约而同当看不见他。
昨晚上那么要命的时候,王贵仓当了缩头乌龟,不替小王庄出头,饶是他们早就了解到了王贵仓的为人,也免不了心寒了个彻底。
这会儿上,朝阳跃出了地平线,远处路上驶来了一辆吉普车,背后扬起了滚滚尘土。
车停在了小王庄村口,下来几个穿着中山装的人,有几个人还戴着眼镜。
王贵仓这会儿上顾不上李芳草了,腰也不疼了,赶紧跑了过去。
不少村民们也都跟了过去,想见识见识是哪位大人物来了。
从车上下来的人渐渐的朝村民们走了过来,领头的中年男人四十上下,自我介绍说是县长,姓陈,想来了解一下昨晚上两个村发生冲突的问题。
“我来晚了,本来昨晚接到部队的电话就该过来的。”陈县长歉意的说道。
大王庄和小王庄都在山区,山路崎岖难走,白天还好,夜里走山路就太危险了。
县里领导来了解情况,小王庄的村民们都沸腾了,连原本回家休息的村民都跑来了,围着陈县长痛陈这些年的委屈,不少人都忍不住掉下了泪。
王贵仓面子上十分挂不住,总觉得小王庄这群“刁民”话里有话,是在县长面前告他的黑状,又怕县长听的烦了把过错都怪到他这个支书头上,赶紧呵斥道:“你们快些回去歇着,我跟县长汇报就够了,你一句他一句的,吵吵的啥都听不清,像话么!”
众人只得散开了,几个生产队长不肯走,留了下来。
中午的时候,王连山的爱人跑了过来,拉着李芳草说道:“你们知不知道,县长把公社书记给撤职了!”
李芳草松了口气,微笑道:“这是好事。”
王连山媳妇又说道:“还有个事,跟你有关系!我们家当家的特地要我来跟你透个信!”
李芳草睁大眼睛,眼眸里闪着疑惑的光。
王连山媳妇说道:“县长不知道从哪听说了咱们这里有人会种木耳,挺稀罕的,问王贵仓有没有这回事。”
李芳草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王连山媳妇一拍大腿,“王贵仓跟县长说是他种的!他琢磨出来的法子种木耳!”

第74章 不种了
“什么?!木耳明明是我们芳草弄出来的,他怎么能这么说!”周三喜急了,“昨天下午他还来问我们要卖木耳的钱,说我们种木耳是投机倒把,要割资本主义尾巴,还威胁说要不把钱给他!”
王连山媳妇没想到还有这事,饶是她嘴皮子利索,此刻也哑口无言,半晌撇嘴说道:“老东西忒不要脸了!”
李芳草一直没有吭声。
王连山媳妇拍了拍李芳草的肩膀,“我们当家的让我来跟你说一声,好让你心里有个底,估摸着那老东西还要再来找你说这个事,你自己当心点。”
李芳草道了谢,送王连山媳妇出去了。
王连山媳妇没走多久,王贵仓背着手大踏步的过来了。
李芳草钟麓正在院子里挖坑,旁边堆着一袋袋从土坯房拿出来的培养袋。
周三喜坐在檐下做着针线活。
王贵仓瞧见李芳草,气不打一处来,阴沉着脸走到李芳草跟前,厉声呵斥道:“李知青,你跟那几家跟着你种木耳的说了什么?我从公社回来,刚进村就被他们围住了,跟我叫着要是木耳给我,他们以后就都不种了!我看是你鼓动的吧!”
“支书,我就是把你跟我说的,跟他们转达了一遍。”李芳草说道,“您要我们把种出来的木耳都给您,那得给他们提前说一声,您说是不是?”
王贵仓恼怒的指着李芳草,“可他们都嚷嚷着不种了!”
王栓子去医院花了不少钱,还要给两个打光棍的儿子娶媳妇,王贵仓压力山大,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灰色收入”,要是这些人都不种木耳了,他上哪捞点钱去?
“哦,我忘了跟您说,我以后也不种了。”李芳草说道。
王贵仓震惊的叫道:“不种了?那怎么行!”
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都在陈县长面前吹牛吹出去了,虽说只是众人闲聊的话,可万一陈县长记心里了,哪天想起来问他要木耳,他上哪弄去?就是当即跑山上采都来不及!
“支书,您跟我说我种木耳违反规定,是走错了路!”李芳草一脸认真严肃,“我回头想了想,也是一阵后怕,您是为了我们好,这些我们都知道!我不能为了那块儿八毛的给小王庄脸上抹黑,让小王庄出一个!”
王贵仓瞪大眼睛看着她,指着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您放心,我肯定不会再种了。”李芳草掷地有声的保证道,指着地上堆的培养袋,“这些都是种木耳的东西,我马上处理好!”
王贵仓跟被掐住喉咙的公鸡似的,脸色涨红的瞪着李芳草。
钟麓一声不吭的挥舞锄头挖着坑,把培养袋里的东西都倒进了坑里。
培养袋已经出过几岔木耳,培养袋里的肥料消耗的差不多了,而且马上天气就热了,这批培养袋已经不能用了,否则就会发霉腐烂,需要准备新的,正好趁这个机会烧了。
“哎,哎!别倒,别倒啊!好好的东西……”王贵仓看着心疼不已,他可是知道的,这里头的东西能种出来昂贵的木耳!
钟麓不搭理他,一袋袋都倒进了坑里,随后进了灶房。
“这不是好东西!是万恶的资本主义!”李芳草严肃的说道,“支书,我在这里给你发誓,我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了,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是您教育的好!不管谁来了,都能从我这儿感受到我的思想进步!”
钟麓从灶房里拿出一根燃着的木柴,往坑里一扔,坑里的东西顿时燃了起来,冒出一股股黑烟。
“怎么还烧了!”王贵仓一脸崩溃的捶手跺脚,“对了,李知青,这东西你会做的吧?”
王贵仓心里稍安,既然李芳草能做成一次,就能做成第二次。
“那得等今年秋里去山上碰碰运气了,有的木耳能种,有的一碰就死!我来这大半年,才碰到一棵能种的木耳!”李芳草遗憾的说道。
“这么金贵的东西,你说烧就烧了?”王贵仓顿时一阵绝望。
李芳草解释道:“只有烧了,才能毁尸灭迹……哦不是,才能瞒下这件事,不然光是埋了,要是有人收到举报,拿铁锹一挖,不就什么都看到了?”
“你这个女娃子,咋听风就是雨的?我说的是可能会违反规定,又没说一定,哎,你这女娃子,哎!”王贵仓跺脚叹气道。
李芳草一脸真挚,“支书,我都听您的才这么干的!您放心,等会儿我就去其他人那里,把我给他们的培养袋也都拿过来烧了!”
王贵仓顾不上理会李芳草了,赶紧跑了,他要赶在李芳草之前去其他人家抢救木耳。
院子里的三个人看着王贵仓跑的比兔子还快的背影,相视一笑。
“不要脸的老东西!”周三喜啐道,“良心大大的坏!”
没有李芳草培养的菌丝菌种,现在培养袋里的木耳长出两三岔就不长了!王贵仓以为拿走培养袋他就能种出来木耳了?做梦吧!
当天下午,公告贴到了村里,大家都知道公社书记被撤了,县里很快会派人来接任公社书记一职。
小王庄沸腾了,家家户户欢喜的跟过年一样。据说新来的公社书记是外地调来的,肯定不会再一味的偏袒大王庄了。
然而就在当天夜里,周三喜病倒了,前一天还活蹦乱跳,壮的跟头小牛犊一样拉着李芳草去地里看抽水浇地,夜里就发起了高烧,神智不清,昏昏沉沉的,一会儿喊外婆,一会儿小声的哭着喊妈妈。
李芳草喊了钟麓一起,打了手电急匆匆的跑到镇卫生所,从赤脚医生那里拿了药,周三喜吃了半片退烧药之后热度渐渐退了下去,李芳草悬了大半夜的心总算是落到了肚子里。
张美香看她为了照顾周三喜熬的眼红,跟李芳草替换了后半夜,让李芳草去睡会儿。
第二天吃过午饭,周三喜的热度又上来了,反反复复了几次,卫生所的消炎药周三喜吃了,像是没太大用。
李芳草跑去镇上,喊来了赤脚医生。
赤脚医生看了看周三喜的情况,说得去县城医院买新出的特效消炎药。
这会儿上,杨知非坐到了村小学门口的石头上,想在这里等李芳草。
天色有点阴沉,风刮的有点厉害,他心里酝酿着见李芳草时应该跟李芳草说些什么。
这么多天了,李芳草也应该考虑好了,该给他一个答案了。

“是你啊!你来找我们小李老师?”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杨知非抬起头,看了眼说话的人,手里拎着一个空篮子,是李芳草扫盲班上的学生,跟李芳草关系挺亲密的。
“我刚从知青点过来,小李老师今天不来了。”谭锦绣说道,“小周同志生病了,小李老师要照顾她。明天小李老师估计也不来,明天她还得去县城给小周同志买药。”
杨知非立刻起身朝知青点跑了过去。
李芳草端着一盆水从屋里出来,正好看到大踏步走过来的杨知非。
两个人看到彼此,俱是一怔。
“我听说小周同志病了。”杨知非说道。
李芳草轻轻应了一声,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杨知非,随后说道:“烧的没那么厉害了,但卫生所的药她吃着不怎么管用,还是反反复复的发烧。”
“我带你去县里买药。”杨知非说道,“正好这会儿上单位有任务要出去,路过县城,可以捎咱们过去。”
这会儿上镇上去县城的公交车已经停了,李芳草原本打算明天一早去县里的,但越早买到药,周三喜就能越早好起来。
杨知非跑去了单位,说要赶在车出发之前拦下来。
李芳草跟张美香和钟麓交代了她要去县城买药的事后,就赶紧收拾了一下跑去了村口。
不多时,那辆眼熟的军绿色吉普车就停到了她面前。
杨知非从后排出来,让她先进去。
李芳草坐进车里,前排司机回过头来,眼神闪亮的看着她,笑的露出了一口白牙,喊道:“李同志,是我啊!”
“巩同志!”李芳草也惊喜的喊了一声。
“上次你救了我一命,我本来想亲自过来谢谢你的,我们领导说他帮我谢过了,让我别单独来找你,免得有人说你闲话,我才没来!”小巩给李芳草严肃的说道:“谢谢你,李同志!”
李芳草看了眼一脸严肃正经的杨知非,脸色微红,摆手说道:“你身体好了就行,以后就不提这事了。”
“开车吧。”杨知非吩咐道。
小巩发动了车子,吉普车很快行驶到了崎岖的盘山路上。
汽车颠簸的厉害,加上李芳草连着照顾周三喜两天,精力消耗巨大,摇摇晃晃中她渐渐撑不住了,靠在车门上闭上了眼睛。
刚开始,李芳草还能在意识里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睡着了,最后还是靠在车门上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就在这时,车辆越过一块石头,剧烈的颠簸了一下。
眼见李芳草的头要重重的磕到车门上,一直关注着李芳草的杨知非立刻伸出手拉了一把李芳草,而这时车辆一拐弯,李芳草的身体就顺势靠到了杨知非的身上,头歪到了杨知非的肩膀上。
杨知非僵硬着身体,一动都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先看了眼前排的两个人。司机小巩在专心致志的开车,副驾的那个同事鼾声如雷。
他微微转过头看李芳草的睡颜,呼吸轻微绵长,和她素日平静中隐藏着警惕和疏离的模样不同,现在的李芳草毫不设防,整个人都靠在他的身上,带着依赖和信任。
一想到李芳草现在很信任他,杨知非喉结动了一下,心里涌上一阵暖意,身体却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惊醒了李芳草。
他不知道这姑娘在做什么美梦,但他觉得他现在就像是在做一个期盼已久却又意外得来的美梦。
快到县城的时候,车子猛的一刹车,李芳草惯性往前一扑,立刻醒了过来,往窗外看了一眼,已经是傍晚了,天色阴沉的厉害。
她茫然转头看向杨知非,问道:“到了吗?”
小巩回头看了眼杨知非。
杨知非打开了车门,说道:“到了,李同志下车吧,小巩还得送这位同志去外地。”
李芳草连忙道谢,和杨知非一起下了车。
吉普车开走了,杨知非领着李芳草往县城里走。
傍晚时分,天色很快要下雨,县城街道上人烟寥落。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昏黄的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交错到了一起。
李芳草想起前些日子他们在江城,好像也是在这样的路灯下,一前一后的走着。
当时的她跟现在的她一样,都觉得特别安心,好像一直以来漂泊无依的孤独人生终于有了可以让她感觉到信赖安心的对象。
路过一个国营饭店的时候,屋子里还亮着灯,门也没关,门口挂着的一个铜铃在夜风中摇晃着。
“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吧?”杨知非回头问道。
李芳草点点头,她可以饿上一顿,但不能让好心帮忙的杨知非饿着。
两个人进了饭馆。
杨知非打量了眼墙上挂的写着菜单的小黑板。
服务员说道:“只剩面条了,其他都没了!”
“牛肉能吃吗?”杨知非低头问李芳草。
李芳草点头,“都可以。”
“那就来两碗牛肉面,要毛细的。”杨知非跟服务员说道。
李芳草从挎包里掏出了钱和粮票,被杨知非拦住了,把兜里的钱和粮票递给了服务员,“收我的!”
“不不,收我的!”李芳草连忙说道。
服务员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看到两个小年轻抢着付钱,又不敢接触对方,手刚碰到一起,就触电般分开,连看都不敢看对方的红着脸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阿姨伸手接过了杨知非手里的钱,对李芳草打趣道:“这次先收这位小伙子的,下次你请!”
“谢谢。”杨知非客气的朝服务员点头,领着李芳草找了个桌子坐下。
热腾腾的羊肉面很快端了上来,李芳草从筷子筒里抽出筷子,用帕子擦拭过,递给了杨知非。
面碗比她的脸还大,雪白细丝的面条上铺着大块的牛肉,撒了嫩绿的葱花和韭菜,香气扑鼻。
两个人快快吃完饭,立刻去了县医院。
值班医生问清楚病人的状况后,开了处方,药房的人从棕色小药瓶里倒出几颗药,放到白色小纸袋里折好口,写上了用法用量,递给了李芳草。
李芳草把装药的纸袋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挎包中,一颗心这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现在还能回去吗?”李芳草问道。
她记挂着周三喜的病,想尽早回去给周三喜送药。

第76章 走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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