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七零种蘑菇(夜雨微岚)

李芳草冲秦鸿挥了挥手，笑道：“我走啦！”
秦鸿也朝她笑，等李芳草踏上火车阶梯的时候，他突然在拥挤的人群后面大声喊道：“李芳草，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李芳草手扶着栏杆，回头看他，朝他笑道：“能！你回去吧！”
秦鸿看着李芳草走进了车厢，身影从窗户上经过，他也跟着在站台上走，直到李芳草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他也停下了脚步。
火车汽笛响起，李芳草朝窗外的秦鸿摆手，示意他赶紧回去，秦鸿也笑着朝她挥手告别，看着火车缓缓启动，李芳草离他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远方。
西北的春风裹挟着风沙刮过空旷的站台，秦鸿转身离开，笑容有些发苦，他好像怎么样都没办法在喜欢的姑娘心里有一席之地。
金陵医院里，杨知非已经被专家团会诊过，嵌在肩膀里的子弹取了出来，断掉的腿也接好了，打上了石膏。
这会儿麻药劲渐渐过了，杨知非意识渐渐回笼，窗外的天早就黑了。
杨万晖背着手站在一旁，表情严肃担忧，于红红看着被包成粽子的儿子，坐在他床边小声的缀泣着，心疼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醒了，杨哥醒了！”陪护的小巩看杨知非睁开了眼，赶紧叫值班的医生护士过来。
杨知非看着陌生的病房，身边的父母，还有旁边输液管中不断滴落的药水，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
医生和护士匆忙跑了过来，领头的医生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杨知非一开口，嗓子沙哑的厉害，“还好。”
于红红哭着给他倒水，喂他喝水。
小巩和杨万晖扶起了他，杨知非就着于红红的手喝了水，温热的水进到胃里，他清醒多了，左右看了看，没看到自己想见的人。
杨知非一醒，不少等在附近的工作人员都要过来见他，了解情况，个个都在夸他英勇无畏，立了大功。有这么个功劳在，日后杨知非一定前程似锦，加上他人长的英俊，不少小护士都绞尽脑汁的找机会进来照顾他，多看他几眼，给他换输液药品的护士恨不得五分钟进来一趟看看药滴完了没有。
工作人员来清了场，只有京市来的领导和杨万晖在场，听杨知非汇报整件事情。
“我想休息一会儿。”杨知非跟相关领导汇报完之后，说道。
杨万晖客气的把人都请出去了，喊了小巩过来。
等人都走了，小巩把病房门一关，杨知非立刻问道：“她呢？”
小巩压根没把自己当外人，拿着来于红红拎来的洗干净的苹果，咔嚓咔嚓啃了起来，含糊的问道：“谁啊？”
“我对象。”杨知非说道。
小巩看着他乐，“主任你是被特务打坏了头吗？你哪来的对象？你之前那个对象跟你掰了，你忘啦？”
杨知非深吸一口气，闭眼不说话。
李芳草救过小巩的命，小巩一直很尊重她。现在李芳草要跟他分开，不光秦鸿看他不顺眼，连小巩都觉得是他辜负了李芳草。
整间病房都回荡着小巩咬苹果的脆响。
“杨哥，你说你叫我怎么说？你跟人家李同志处对象的时候，没说你们家看不上她吧？处着处着，你爸爸亲自跑去让李同志跟你分开，还让人家写保证书，这些你都知道，李同志怎么可能在这里！”小巩心里替李芳草打抱不平，说话也阴阳怪气的。
李芳草怎么可能跟着来金陵，人家不要脸面的吗？
就算杨知非生气了，不要他当秘书了，他也要把话说出来，不然对不起李芳草的救命之恩。
“你怎么不吭声？嫌我实话实说了？”小巩问道。
杨知非摆手让小巩出去。
小巩看着杨知非八尺高的硬汉，躺在病床上两眼水光闪动的痛苦模样，叹了口气，“人家李同志是好姑娘，杨哥你也是好人，你们俩以后都会过的很好的。”
小巩走了之后，杨知非沉默的盯着天花板的某一个点，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李芳草吻了他一下后拿着空包冲出去的背影。
“是我不好。”杨知非喃喃道，“是我没保护好她，把她弄丢了。”
他很痛恨过去的自己，居然还怀疑过李芳草不够爱他，两个人之间是他爱的更多一些。现在他才知道，李芳不是不爱他，她只是把感情藏在心底，不敢轻易透露出来。
这么纯真善良的姑娘为了救他，生死置之度外，她怕的要死，还是义无反顾的冲了出去，抱着和那些人同归于尽的决心。
他摸上了自己的胸膛，李芳草对他的那份超脱了生命的爱早就刻印在了他的心中，永生永世也消磨不掉。
如果以后的人生中没有了李芳草，他不会再过的好了。

入夜后，杨知非拉掉了病房的大灯，只留床头的一盏小灯。
他床头搭着一件白衬衣，是小巩从他背包里拿出来，给他换洗用的，那是李芳草在山洞时穿过的那件。
穿着他衣服的少女羞涩腼腆，暗夜幽香似乎还浮动在他的鼻尖。
杨知非扶着床支起身体，够过白衬衣，艰难的把衬衣穿到了自己的身上。他系扣子的时候，想象着李芳草在山洞中系扣子的模样，纤细白皙的手指跟他抚过同样的衣服，算不算一种意义上的牵手。
第二天一早，小巩敲门进来，一言难尽的看着杨知非，说好几家报纸的记者听说了杨知非的英雄事迹，要来采访杨知非。
“没兴趣。”杨知非冷漠的说道，身上还穿着那件白衬衣。
小巩说道：“京市的几家面向全国发行的报纸都来了，不好让他们走的，您父亲也说了……”
“随便。”杨知非眉头皱的能拧死苍蝇。
小巩欲言又止，杨知非深吸了一口气，“又怎么了？快说！”
“戴风荷来看你了。”小巩说道。
杨知非愤怒的脱口而出，“让她……”
“滚”字还在嗓子眼里，一堆记者举着相机和笔记本进来，领头的正是戴风荷。
戴风荷烫了头，穿着鲜艳的红裙，踩着小皮鞋，把小巩挤到了一边，率先走到了杨知非的床边，看杨知非腿上打着石膏，头上缠了绷带，身上虽然穿着衬衣看不到伤口，但肯定没好到哪去，戴风荷当即就哭了起来。
“知非哥，你疼不疼啊？”戴风荷哽咽问道。
杨知非脸沉的能滴水，一旁的记者在拍照，闪光灯闪个不停。
有个记者问道：“这位女同志，您跟杨大英雄是什么关系啊？”戴风荷娇羞的说道：“我跟他是……”
“仇人。”杨知非冷冷的开口了。
在场的人都懵了，提问的记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有点不知所措。
“知非哥，你胡说什么呢！”戴风荷脸上挂不住，嘟着嘴，她听说杨知非和那个乡下女知青分手了，又在金陵医院养伤，就赶紧跑过来了。
“哈哈哈，咱们的杨大英雄还挺风趣的，真会开玩笑！”有个记者打圆场笑道。
杨知非冷漠的说道：“我没开玩笑，你们想采访我，就让那个女人滚出去。”说完，杨知非头扭向了戴风荷相反的方向，看都不看她。
记者们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都定格在了羞愤不已的戴风荷身上。
他们大老远从京市赶过来，总不能因为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完不成采访任务吧？
这会上，杨万晖和于红红带着家里煲好的鸡汤过来了。
戴风荷还在委屈，“知非哥，你受伤了，我担心你担心的饭吃不下，觉睡不着，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杨万晖进来后目光微变，他带来的秘书连忙挂起了笑脸，说道：“各位记者同志大老远跑来，辛苦了，咱们先稍等，马上就能采访了。杨知非同志受了很重的伤，需要调整一下，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秘书走到戴风荷跟前，好说歹说，先把戴风荷劝了出去。
杨知非依旧面色冷酷，戴风荷哭哭啼啼的出去，他也不为所动，头都没回一下。
戴风荷走了之后，记者们采访就很顺利了，杨知非做保密工作多年，深谙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重点强调了是李芳草英勇无畏，牺牲自己，他们才保住了国家机密。
采访结束后，戴风荷在走廊上来回走了几圈，不甘心又回来了，站在病房门口探头张望。
于红红把保温饭桶里的鸡汤倒到碗里，让杨知非喝，心疼的催杨知非多喝一点，回头看到门口想进来又不敢的戴风荷，立刻怒从心起，大踏步的走了过去。
搁以前，于红红对戴风荷还算喜欢，毕竟戴风荷对自己儿子一片痴心，看起来乖巧懂事，可谁知道戴风荷是个不讲理的狠人啊！
现在于红红心里厌恶戴风荷的很，对这姑娘敬而远之。戴风荷这哪是喜欢杨知非，分明是把杨知非当成她的私有物了，私有物不听她的话她就要动用伯父的权势打压收拾，强摁杨知非的头。
这种人想想都让人后背发凉。
结婚是两个人互相体谅互相扶持着过日子，彼此是对方坚强可靠的后盾。
幸好杨知非看不上戴风荷，这要结婚了，不天天提心吊胆哪句话让戴风荷不高兴了，她要找伯父堂哥在背后捅杨知非一刀，让杨知非乖乖听话。
于红红走到戴风荷跟前，不由分说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拉远，顺手关上了门。
戴风荷亲热的喊道：“伯母。”
于红红板着脸说道：“风荷啊，这里是医院，病菌多，你呢，是戴家的千金小姐，医院这种地方没事还是少来，免得出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你们戴家人对我们喊打喊杀的。”
“不是，伯母，你误会了……”戴风荷尴尬不已。
于红红说道：“咱们两家关系本来就一般般，你来看知非，心意我替他领了，你回去吧。”
戴风荷红着眼睛说道：“伯母，您这是什么意思？知非哥不都跟那个乡下女知青分手了吗？”
“他跟女知青分了，就非你不可了是吗？”于红红叉腰没好气的说道，“你赶紧回家去，我们家可要不起你这么有本事的媳妇！”
她要是不来问，还不知道，原来戴风荷居然认为她成功的拆散了杨知非和李芳草，她就可以上位当杨知非的对象了，真是笑死人了。
看着戴风荷一个大学老师，出身好，工作体面，聪明有文化的样子，没想到思想居然这么奇葩。
于红红懒得跟戴风荷多说，转身进了病房，重重的关上了门，还拉上了门上小窗户的帘子，把戴风荷的视线都隔绝在外面了。
等杨知非喝完鸡汤，于红红和杨万晖要回去的时候，刚打开病房门，那个戴风荷居然还站在那里，鼻子眼睛都红红的，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于红红皱眉不客气的训斥道：“你怎么还没走？”

戴风荷鼓起勇气走进来，杨知非冷着脸别过头不看她。
“知非哥，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肯跟我处对象结婚？”戴风荷哭了起来，跺脚道，“知非哥，我都成大院里的笑话了！你要是不跟我结婚，我可怎么活啊！”
“那你就去死！”杨知非一脸的冷漠。
戴风荷跑来哭，一是不死心，二是想要博得杨知非的同情怜悯，结果没想到杨知非一点面子都不给，还毫不留情的让她去死。
“知非哥……”戴风荷不敢置信的看着杨知非。
杨知非转头终于施舍给了戴风荷一个眼神，冷冰冰的说道：“活不下去就去死，你这种人活着就是浪费粮食！”
那么多人坚强的活着，从泥泞中挣扎着爬出来，努力的迎着阳光活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戴风荷有什么资格嚷嚷着要去死，仅仅是因为没了面子？
真是可笑。
戴风荷气的哆嗦，尖叫一声，“杨知非，你太过分了！”
她爱的是那个面对危险依然挡在她身前，护卫她平安的勇敢少年，而不是现在这个对她冷嘲热讽，甚至让她去死的恶毒男人。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从流氓手里救了你。”杨知非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当年就不该多管闲事，就应该袖手旁观，让戴风荷被那群流氓带走。
戴风荷安安稳稳活到现在，吃饱喝足了就开始来害他了。
戴风荷就是李芳草和他分手的罪魁祸首。他自己也不无辜，虽然不是他的本意，但他父母实实在在的伤害了李芳草。
“闭嘴，别说了，我恨你！”戴风荷哭到抽噎，转身捂着脸跑了。
杨万晖和于红红面面相觑，最终夫妻两个都看向了杨知非。
“知非，戴风荷到底是个女孩子，你说话还是要注意一点。”杨万晖说道。
“李芳草也是女孩子，我怎么没见你跟她客气？”杨知非冷冷的说道。
杨万晖怔住了，深深叹气，知道儿子是怨上自己了。
于红红于心不忍，劝道，“知非，爸爸妈妈是为了你，既然你都已经跟那个姑娘分开了。。。。。。”
杨知非靠在床头，冷冷的说道：“没有分开，我不会跟李芳草分开的，你们也不许再去找她。”
“你在闹什么脾气！”于红红生气的说道，“你不为父母哥哥考虑，你也要为自己考虑吧？你要娶杀人犯养大的女儿，你以后要比别人难的多！”
杨万晖叹气，“知非，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不理解爸爸妈妈。等你做了父亲你就明白了，做父母的只盼着孩子未来坦坦荡荡，一帆风顺。”
“你们只是怕她拖累我，她没有！她是个努力上进的好姑娘！”杨知非想起上直升机前看到的绝壁上灿烂开放的映山红，他觉得李芳草就跟那丛坚强的映山红一样。
他看着杨万晖和于红红，“你们背着我逼迫我对象，有问过我的想法我的意思吗？你们的所作所为，跟戴风荷有什么分别？”
杨万晖没有吭声，在斟酌着怎么开口才能说服杨知非消除心里头对父母的这个疙瘩。
“我以前总以为只要我们俩水到渠成要结婚了，你们见到了芳草，知道她是好姑娘，就会接纳她。”杨知非又说道，“是我错了，我一开始就不应该这么想。芳草她是我对象，她好不好，我自己知道就行了，你们不需要知道。”
于红红忍不住说道：“她好有什么用？她有个杀人犯养母，你叫亲戚朋友怎么看我们？”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我觉得别人的眼光没什么好在意的。”杨知非冷冷的说道，“我是不会跟我对象分开的，你们要是实在接受不了她这个儿媳妇，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
于红红气的无语，扭头跟杨万晖抱怨，“老杨，你看看你儿子都说了些什么！”
“你别生气了，这有什么好气的？儿子大了要娶媳妇，他自己找还不好，省得你操心，也省了谢媒钱，是不是！”杨万晖笑着劝道。
于红红震惊了，“老杨，你抽什么疯！”
杨万晖不是坚定的反对杨知非娶李芳草的吗？怎么现在临阵反水，闹的她里外不是人。
和于红红不同，杨万晖从头到尾听完了杨知非的汇报。
当他听到李芳草抱着空的背包跑出去面对敌特时，他心里是不可谓不震撼的。一个已经跟杨知非分手的女孩子愿意为了杨知非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这份感情沉甸甸的分量叫人感叹。
那时杨万晖已经意识到了，李芳草已经在杨知非心里烙下了一生难以磨灭的印记，已经成为了杨知非灵魂的一部分。
没有任何姑娘再能比得上李芳草了。
杨万晖回忆起上次见面时，那个尽管窘迫难过，却还强撑着平静，写下了断绝关系保证书的小姑娘。
他当时就感慨自己像是个欺负小姑娘的坏人。
杨万晖心里很清楚，如果李芳草是看中了杨知非的背景和工作，绝不会因为他三言两语的劝说就跟杨知非分开，相反李芳草会死命的抓住杨知非，抓紧时间捞好处。
李芳草之所以那么痛快的答应分开，只是听进去了他的话，怕杨知非的未来会因为她而受到影响。
“知非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这段时间好好休养，国家还等着你去工作。”杨万晖打着哈哈说道。
“不去！”杨知非不耐烦的说道，“媳妇都没了还要什么工作！”
杨万晖背着手看着他，仿佛时光回溯，重回到二十年前，他这个姿势去看四岁就开始叛逆的幼稚小孩。
“党和国家培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脑子里就只有娶媳妇结婚吗？赶英超美了吗？打倒小日本了吗？这么多事情都没做，你居然满脑子都是娶媳妇结婚？！”于红红怒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顶用的东西！”
亲妈连接几顶大帽子扣下来，杨知非有点晕，好像华夏没成为第一强国全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