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讯号(时星草)

钟宏茂不给。
裴清词抬眼，不紧不慢地说，“邬老师早上叮嘱——”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钟宏茂放弃挣扎地把烟递给他：“你不能告诉她。”
裴清词口中的邬老师是钟宏茂的妻子，也是他最怕的人。
裴清词拿起那支烟在手指间转了一圈，动作流畅，淡声应下：“您放心。”
一侧制片瞅着两人互动，暗暗咋舌。他知道钟导和裴清词关系好，但没有想到两人是这种程度的好。裴清词对钟导的态度，就像对待家中老顽童长辈一样。
钟导对他，亦是一丁点儿大导的架子都没有。
制片人思绪纷飞地想着，看向裴清词的神色更殷切了些，“清词抽烟吗？一起抽一根？”
“不抽，”裴清词一年抽的烟不会超过一包，他看着制片人掏出打火机要点烟的动作，侧眸道，“女主角待会儿过来？”
这话问的是钟宏茂。
钟宏茂从失去一根烟的“悲痛”中回过神来，“啊对，清梨应该要到了。”
话落，他想起点什么，抬手拍了下制片人肩膀，“晚点再抽吧，包厢空间封闭，女孩子闻多了对身体不好。”
钟导都发话了，制片人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诶声应下，把打火机和烟都收了回去，“就听钟导的。”
“……”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把包厢门关上后，盛清梨往后退了两步。
童童没有看见包厢里的人，在听到盛清梨说走错之后，她抬头看了眼包厢门，下意识道：“梨梨姐，我们没有走——”
“走错了。”盛清梨打断她说的话，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童童一顿，察觉到盛清梨的不对劲，轻声问：“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盛清梨还没想好，接完电话的小李走了过来，“盛老师，怎么不进去？”
“……”盛清梨敛神，尽可能地让自己看上去无异，“我想先去一趟洗手间。”
她顺口问，“你知道在哪儿吗？”
小李啊了声，以为她是想在见导演之前补个妆，“那边，我带您过去？”
“不用，”盛清梨婉拒，“我和助理过去就行。”
小李微颔首：“行，那我在门口等您。”
走到洗手间门口，盛清梨让童童在外面等自己，她走入最角落的洗手间，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给林琳打电话。
“喂，”电话那边传来林琳的声音，“怎么了？”
盛清梨静了几秒，低声道：“你确定钟导新电影，男主角定的是徐行阅？”
林琳：“？”
她愣了下，不太明白盛清梨问这句话的意思，“上次签合同的时候，钟导不是说了他属意徐行阅？”
据她了解，徐行阅那边的团队也一直在跟钟导这边联系，交涉。
盛清梨拧眉追问：“合同呢？签下来了吗？”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觉察到她的异样，林琳微眯双眼，“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出什么事了？”
盛清梨抿了下唇，垂下眼说，“裴清词在包厢。”
久违地从盛清梨嘴里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林琳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你说谁？”
盛清梨不说话了。
林琳回过神来，蹙额道，“你意思是，裴清词在钟导包厢？”
盛清梨嗯声。
“那徐行阅呢？”林琳问。
盛清梨：“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林琳困惑。
盛清梨解释：“我走到门口就来洗手间给你打电话了。”
林琳明了，盛清梨这是看到前男友就转身走了。
无言少顷，林琳捋了捋目前的情况，问出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如果钟导的男主角换成了裴清词，这电影你还演吗？”
盛清梨这端陷入沉默。
林琳和她分析利弊，“你已经签完合同了，依据你现在的咖位来说，你临时辞演会有不少负面影响，但公司会想办法把伤害降到最低。但是……”
“但是这个剧本和班底难得。”盛清梨接下她要说的话。
林琳就喜欢盛清梨清醒的模样，她低声，“你心里有数就行。”
盛清梨没有说话。
察觉到她的郁闷，林琳安慰她，“其实我不觉得裴清词会接这个剧本的男主角色，他在包厢里，或许是正好跟钟导碰上了，一起吃顿饭？”
盛清梨不清楚。
林琳提醒：“还有一分钟就是约定时间，你自己决定是回包厢还是直接离开。”
作为盛清梨的经纪人，林琳自然希望她能回包厢。但两人合作这么多年，她清楚盛清梨的个性，她要真不想接，她也勉强不了她。
她们是经纪人和艺人，也是一起走过艰难岁月的朋友。
挂断电话，盛清梨垂眼思忖须臾，拉开洗手间的门。
“梨梨姐，”童童抬眸看她，“我们现在——”
盛清梨：“去包厢。”
钟导这部电影是冲奖的，她好不容易争取到女一号的角色，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男人就轻易放弃。更何况，裴清词也不一定真的就是男一号。
就算真要和他再次搭档合作，盛清梨也不会退缩。
第二次推开包厢的门，盛清梨一出现，便引起包厢众人注视。
“盛老师来了。”坐在钟导旁边的副导演说。
盛清梨抬脚走入，在助理的引导下走到自己位置，温声道：“抱歉，我来晚了，让大家久等。”
她端起桌上的酒杯，眉眼间早没了刚进入圈子里的生涩懵懂，“我自罚一杯。”
没等其他人有反应，盛清梨仰头饮下那杯酒。
钟导都来不及阻止，“清梨坐，你没有迟到。”
他玩笑说，“是我们这群老家伙来早了。”
旁边的副导演附和。
简单寒暄两句，钟宏茂难得主动地给一位演员介绍，“这位是刘制片，这位是编剧，你们之前应该在微信上聊过……”
钟宏茂一个个地给盛清梨介绍，最后一位，便是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裴清词。
裴清词坐的位置较为偏僻，可不知什么缘故，只要是他所在的区域，即便是小角落，也让人无法避免地，时不时地将视线转到他身上。
“这位应该不用我介绍吧？”钟导知道两人出道的时候合作过。
听到钟导这话，其他几人都忍俊不禁。
盛清梨垂眼，和气度从容坐在椅子上的裴清词再次衔上目光。
那一刹那，盛清梨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但很快，她便在裴清词沉冷的声线中回了神。他在她注视下站了起来，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出其不意问，“这次走对了？”
“……”
很突然地，其他人都听不明白的一句话，让包厢陷入静谧。
几秒，坐在裴清词旁边的副导演懵然开口，“什么走对了？”
在裴清词再次出声之前，盛清梨反应迅速道，“我也不太清楚裴老师在说什么。”
她迎上裴清词的注视，微微笑着，笑意不达眼底，“裴老师要不要说得清楚一些？”
听出她话语里的威胁，裴清词眉梢轻挑，漫不经心道，“没什么，走神了。”
他胡扯，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下表示歉意。
包厢其他几人听着两人对话，面露茫然。
这两人什么情况？他们俩之间的氛围，怎么奇奇怪怪的。莫非他们真像八卦传言所说的那样，以前在一起谈过恋爱，现在老死不相往来？
正当大家发散性思维猜测时，钟导也想到了两人之间的绯闻。
他瞅着闭口不言的两人，随口问，“清词和清梨应该很久没见了吧？”
盛清梨顿了顿，“是有段时间了。”
钟导恍然，玩笑道：“那么说，传闻是真的？”
“……”
盛清梨一怔，佯装没有明白的样子，“什么传闻？”
旁边同样八卦的副导演道，“你和裴老师之间的传闻啊。”
这话说出口，包厢几人齐刷刷的，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似乎是想从他们脸上看出点什么。
盛清梨和裴清词的八卦，前些年经常出现在热搜上，知道的人多之又多。
因此，盛清梨这会儿再装傻表示不知道，有些太假。
她不动声色地抬眼，看了眼斜对面静默不语的人，浅声道：“当然是假的。”
副导演震惊：“真是假的？”
“当然。”盛清梨面色淡然地瞎扯，撇清自己和裴清词的关系，“我和裴老师不熟，之前在同剧组时候每天讲的话都不超过五句。”
话落，她停了停，把难题抛给看着事不关己的裴清词，“不信的话，大家可以问问裴老师。”
盛清梨和裴清词的那段隐秘恋情，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除了两人经纪人和助理外，圈内人大概也就只有他们非常非常信得过的几个朋友知晓。两人约定过，不会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告诉再多的人。
因此，盛清梨不怕裴清词在此时此刻拆她的台。
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裴清词没什么情绪地撩了下眼皮，定定地看着盛清梨，敷衍地嗯了一声，嘴角若有若无地往里勾了下，言简意赅，“太久，忘了。”
“……”

忽然之间，包厢里的气氛忽然变得微妙。
好在副导演是个有眼力见的，他掩唇轻咳了声，生硬地岔开话题，把这次吃饭的重点拉回到电影正题上。
电影要两个月后再正式开机，钟导组织今晚的饭局，是想要跟编剧和演员再聊一聊剧本的问题。
离开机还有时间，还能调整剧本。
同样的，他想听听盛清梨对当下剧本的见解，结合她给出的一些想法，去做改动。
盛清梨一直都是很有想法的演员，她不是科班出身，但她专业、严谨。
出道至今，只要是她接下的角色，无论大小，她都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对待。她写的人物小传，也是被编剧，导演纷纷夸赞有独特见解，对人物剧本都剖析极为到位，甚至有其他人看不见的正确的，深层内涵。
这顿饭吃得盛清梨压力很大，她精神紧绷得没有办法静心凝神去吃餐桌上的东西。
聊了很久，副导演和制片人有事先行离场，钟导和盛清梨以及编剧，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而盛清梨面前的东西也几乎没有怎么动。
裴清词不经意地扫了眼，轻扯唇角，起身站了起来。
他一动，便引起三人的注意。
“怎么了？”钟导开口问。
裴清词敛睫，轻描淡写道：“我去趟洗手间，你们继续。”
“……”
几分钟后，去洗手间的裴清词折返，“钟老。”
钟导抬头。
裴清词低敛着眼睫抬起腕表，神情淡漠，“九点多了。”
钟宏茂惊讶，“这么晚了？”
裴清词应声，“您该回去了。”
几人重要剧情也讨论得差不太多，钟导思索一番，看向编剧和盛清梨，“好吧，那剩下的问题，我们再约线上沟通？”
他略带歉意地解释，“我这段时间在养生，十点前得回家休息。”
钟宏茂前段时间体检检查出不少问题，被钟太太下了休养身心的命令，并扬言如果他在十点后才回家，那这家门就别回了。
编剧和盛清梨都没有异议。
商量好，大家便准备离开。
瞥见裴清词走出包厢的背影，盛清梨想了想，没忍住喊了钟导一声，“钟导。”
钟宏茂看她，“有话跟我说？”
盛清梨迟疑一瞬，目光从裴清词身上掠过，缓慢地摇了摇头，“没事，我就是想跟您说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她终归还是没有在当下这个时候问钟导，男一号是不是换成裴清词了。
毕竟，无论换没换，她都不会放弃这个角色。
钟宏茂欣慰地笑了下，“行，你也注意安全，有事我们线上联系。”
盛清梨说好。
从包厢离开，盛清梨借口要去趟洗手间，和裴清词几人错开电梯。
进洗手间之前，她让童童去一楼给自己打包一份粥，她待会在车里吃。再不吃点温和的食物，她怕胃跟自己抗议。
几分钟后，待盛清梨磨磨蹭蹭下楼跟童童碰面时，她手里已经提着打包好的粥了。
盛清梨讶异，“这么快就好了？”
童童点头，“餐厅经理说后厨正好有一份客人点多的现成南瓜粥，问我介不介意。不介意的话直接送给我们。”
盛清梨恍然，没有多想地说，“还挺幸运。”
两人去停车场。
坐上车，盛清梨先喝了几口热腾腾的南瓜粥，简单地安抚着空虚的胃。
缓了缓，她拿起手机看到林琳发来的消息，问她结束没有，结束给她打个电话。
盛清梨拨通林琳电话，那边接得很快，“上车了？”
“嗯，”盛清梨一口接着一口的粥，“你这边是有什么消息？”
林琳：“我跟徐行阅的经纪人联系上了，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
她告诉盛清梨，“他们的男一号合同还没签，但之前聊的时候，钟导是满意徐行阅的。”
盛清梨蹙眉，一针见血道，“所以男一号这个角色还是存在一定变动。”
“根据我对钟导，以及业内对钟导的评价来看，他如果不是很满意徐行阅，那之前就不可能跟徐行阅那边接洽那么久。”林琳分析。
这些道理，盛清梨很清楚。
可是，如果裴清词愿意接这个角色，那么前面说的那些假设，就都不成立。
那可是裴清词，是年纪轻轻就手握两大电影金奖最佳男演员，和国际四大电影节奖项都有过提名的男演员。
别说徐行阅的合同还没有敲定，就算敲定了，只要裴清词想演这个角色，钟导和投资方制片人估计会立即和徐行阅解约，然后捧着新合同去裴清词家门口找他签约。
这就是裴清词在圈子里的地位。
沉默一霎，盛清梨含糊地嗯了声，“顺其自然吧，我刚刚跟钟导聊完之后，想法偏向于他不会出演。”
林琳讶异，“怎么说？”
“男一号这个角色，不适合他。”盛清梨理智地说。
林琳嗯哼，忽而想到点什么，“前年你接下舒莉莉那个角色的时候，网友们也这样说。”
舒莉莉是盛清梨接下的一个苦命女角色，她的一生太过悲凉，凄惨。和盛清梨气质，外貌形象有天壤之别。
网上爆出她要出演舒莉莉一角时，便有很多网友，乃至专业的影评人发言称，盛清梨不合适。他们承认盛清梨是个有演技有实力的女演员，可是她和舒莉莉这个角色除了在名字上能挨上一丁点儿边外，真的再无相似之处。
值得庆幸的是，那会儿的导演和制片方抗住了压力，坚持让盛清梨出演舒莉莉一角。
而盛清梨，也是拿出了一百分的演技，在电影上映的时候让网友心服口服。此后，网上还有人夸张地点评说，舒莉莉一角，天生就该是她盛清梨的。
去年，她更是凭借舒莉莉一角，拿下国内含金量最高的三大电影金奖之一的金叶奖最佳女主角。
听林琳这么说，盛清梨想了想，“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林琳好奇。
“很难说，”盛清梨放弃解释，“反正这个角色不适合他。”
反倒是剧本里的另一个戏份很少的角色，比较适合裴清词。
林琳：“……”
她了解盛清梨，她这是累了，所以懒得继续说下去。
无言片刻，林琳温声：“行吧，那挂了，到家好好休息。”
挂断电话时，盛清梨把粥喝完，阖上眼准备休息一会儿。
一闭上眼，眼前便浮现那个让她没睡好的罪魁祸首。在包厢里和钟导他们聊剧本的时候，裴清词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那儿，不玩手机，也不怎么跟旁边的人交流。
直到被钟导点名，他才会慢条斯理地撩起眼皮，视线不咸不淡地扫过她，转而回答钟导的问题。
看什么看。
当下那个时刻，盛清梨满脑子装着剧本的事，也没有太在意裴清词的态度。
这会儿想起，她有点儿后悔，他看向她的时候，她怎么没有瞪回去。
幽幽叹了口气，一侧的童童转头，“怎么了梨梨姐？”
“没事，”盛清梨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有点儿困。”
司机回头：“还有三分钟到。”
三分钟后，盛清梨下车进了电梯。
她住在北城私密性较高的高档小区，一套三百多平的复式住宅。
一楼是厨房和客房，鞋帽间和瑜伽室。二楼是她的主卧连接的衣帽间，还有一间较为宽敞的书房和影音室。
进了屋，盛清梨径直上了二楼。
她很累，打算泡个澡放松一下再睡觉。还没来得及把浴缸的水放满，盛清梨搁在旁边的手机便叮咚叮咚地震了起来。
她抽空看了眼，是好友黎语薇的消息，问她晚上聊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