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身型窈窕,此刻背对着她与四爷说话,年若薇只觉心间一阵钝痛,赶忙慌乱的放下了马车帘子。
她紧张的绷住身子,觉得自己真是贱,看到旧爱与新欢站在一起说话,就觉得心如刀割。
马车入了紫禁城内。
此时荣宪公主在奴才的搀扶之下,缓缓走下马车。
“年糕,你且在马车内等我片刻,我先去给太后和汗阿玛请安。”
“好。”年若薇有些紧张的蜷缩在马车角落。
待到公主离开之后,她正有些犯困,忽而马车外传来一声清丽婉转的女子声音。
“年氏可在?”
“年姑娘正在马车内歇息,请问那拉格格寻年姑娘有何事?”
听到那拉格格,年若薇顿时满眼震惊的瞪圆眼睛,愈发惊恐的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我与她有几句体己话要说,不知可否方便?”
听到未来的四福晋落落大方的语气,年若薇只觉得锥心刺骨,于是掀开了马车帘子。
眼前赫然出现一位容貌娴雅端庄的少女,那少女见她来了,竟朝她莞尔一笑。
“你就是年氏。”
“奴婢年氏,见过四福晋。”
年若薇说着,就在素心嬷嬷的搀扶之下,从容下了马车,来到那拉氏的面前。
“不知您要与奴婢说什么体己话?”年若薇有些忐忑的看向那拉氏。
她虽然今年才十二岁,看着稚气未脱,但却格外端方持重,举手投足间,都是当家主母的威严和风范,让人忍不住肃然起敬。
“你与我去那廊下聊聊可好?”那拉氏始终保持着优雅从容的仪态,此时脸上挂着温和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嬷嬷,您先在此等候片刻。”年若薇潜意识里觉得四福晋看着不是个恶毒之人,方才四福晋看她的眼神并无敌意,于是欣然同意。
二人来到廊下,皆是沉默的看着风拂帘动。
“你喜欢雍郡王。”那拉氏忽然幽幽说道。
年若薇压下心底慌乱,坚定的摇摇头:“福晋您别误会,奴婢只是曾经伺候过王爷罢了,并无任何狎昵的念想。”
“你必须喜欢王爷。”那拉氏的口吻,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年若薇愣怔的看着四福晋,总觉得她的脾气秉性和四爷极为相似。
“我是嫡福晋,注定无法事无巨细的照料王爷,你也不想我随便找个女人照料他吧。”
年若薇彻底懵然,原以为四福晋是来找她示威,没想到她竟然是在用命令的口吻,强迫她喜欢四爷。
“我先走了,你且考虑清楚,我不着急要答案。”
年若薇被四福晋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只能懵然的目送四福晋离开。
离开回廊之后,四福晋身边的老嬷嬷忍不住开口:“格格,那年氏看着妖媚无格,奴婢怕她会拢住王爷的心,您会养虎为患,奴婢觉得您可亲自去拢住王爷的心更好些。”
“我要他的心做什么?”乌拉那拉氏的语气有些不屑。
“嬷嬷你眼皮子太过于肤浅,我出自百年煊赫世家大族乌拉那拉一族,我是阿玛举全族之力培养的世家嫡女,岂能被这些小情小爱蒙蔽双眼!”
“我不可能是他最后一个女人,我为什么要纡尊降贵,和那些女人一起争抢王爷的心,我要的是嫡妻的尊荣,无论那些人多得宠,都只会是我的奴才。”
“我入皇族,是为了将乌拉那拉一族中兴,走上鼎盛时代。”
“今后不准再拿情爱侮辱我,我并非沉溺于情爱的肤浅之人,你若让我讨好献媚王爷,和那些妾室一样,一门心思拢住他的心,那你就太小看我了,这些小情小爱之事,我压根就不屑。”
“我是嫡福晋,是王府后宅所有女人的主子,区区年氏,还不足为惧。”
乌拉那拉氏眸中闪着自信从容的光芒,她其实对那古板无趣的雍王爷没多大兴趣。
但凡她有了嫡子,只要四爷不危及到她嫡福晋的尊荣和乌拉那拉一族的荣耀,她甚至不想多看他一眼。
她才不在乎爱不爱的愚蠢之事。
她巴不得四爷沉溺在年氏的温柔乡里无法自拔。
他若喜欢年氏,她求之不得。
年氏只不过是卑贱的汉军旗奴婢,她动动手指,就能轻易碾死她和年氏全族。
她正好利用血统卑贱的年氏控住王爷的心,年氏这般称手的固宠工具,她求之不得将她收入麾下。
“主子,奴婢就怕年氏怀上庶长子,让您蒙羞。”
“我为何蒙羞?蒙羞的是满军旗和万岁爷!万岁爷只会对乌拉那拉一族委曲求全心存愧疚。”
乌拉那拉茹音不屑的轻笑道。
待到她来了月事之后,她就会尽快怀上嫡子,四爷为了满军旗和万岁爷的脸面,也绝对不会让年氏的孩子骑在她的嫡子头上。
为了满军旗的体面,自然有人会帮她解决那卑贱血统的庶长子。
她最大的敌人,是满军上三旗的世家女子,比如王爷的青梅竹马佟佳氏,她才配当她的对手,才是必须你死我活的劲敌。
她们这些世家女身后背负着家族的荣辱,她根本无心情爱。
如今趁着她月事尚未来之前,她必须寻个身份卑贱之人,来拢住王爷的心,免得佟佳氏那贱人有机可乘。
为防着佟佳氏趁虚而入,今儿这一局,她必须不遗余力促成。
年若薇目送四福晋离开之后,此时有些心不在焉的去寻素心嬷嬷。
才行出几步路,忽而看见前方几个穿着蟒袍的皇子正朝她走来。
她吓得转身就要离开,身后却传来十三阿哥的声音:“年糕!”
年若薇只能刹住脚步,转身朝着迎面走来的诸皇子们曲膝请安。
“奴婢给诸位爷请安。”
“抬起头来。”
年若薇听到了太子胤礽的声音,于是战战兢兢的抬头看向太子。
“太子哥,这是湖广总督年遐龄的嫡长女年氏。”
十三阿哥胤祥见太子用惊艳垂涎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小年糕,顿时暗道不好,于是赶忙告知小年糕是二品大员的嫡女,而非随意亵玩的奴婢。
“我怎么记得年氏曾经是四弟的奴婢,也曾伺候过十三弟?按理来说,年氏还未到放出宫的年纪。”
直郡王幽幽的补了一句:“啊,本王想起来了,她还是荣宪的陪嫁宫女。”
“起来回话。”
她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忽而听到四爷清冽的声音叫她起身。
在锦秋的搀扶下,她缓缓站起身来。
“她是海宁陈家嫡长子的未婚妻。”小十三看到太子和大哥愈发淫靡的眼神,咬牙将小年糕已婚配的消息告知众人。
“哦。”胤礽有些怅然若失,盯着那若柳扶风让人心醉神迷的小美人。
她站起身来更是体态婀娜,蜂腰看着盈盈一握,胸前更是起伏让人情迷的峰峦,不知这宽大的华衫之上,又是如何让人欲罢不能的曼妙春色。
胤礽的目光愈发炙热的看向娇媚的年氏。
“荣宪愈发没规矩,宫女年满三十方能出宫,她岂能徇私。”太子忽而幽幽说道。
听到太子这句话,年若薇顿时毛骨悚然,早知道今日打死都不入紫禁城了。
她呆在紫禁城就没好事。
“太子爷说的是!”此时荣宪步履匆匆的赶来。
“只不过年氏三番五次救过荣宪,所以荣宪才特意求汗阿玛恩典,特许她提早出宫。”
荣宪气喘吁吁的挡在了小年糕面前,方才她回来没见到小年糕,又听那拉氏唤小年糕单独去说体己话,顿时心急如焚。
此时她目光冷冷落在胤禛那懦夫脸上,嗤笑一声,又道:“太子爷,若无旁的事吩咐,荣宪先行告退。”
荣宪牵着小年糕的手,转身离开。
今儿是一月之期,胤禛那懦夫竟让那拉氏来劝说年糕,简直是在年糕伤口撒盐,是可忍孰不可忍,看来她必须亲自出手了。
“年糕,一会素心陪你入席,我有事需先处理。”
“公主,奴婢想回家。”年若薇实在不想提心吊胆的呆在紫禁城这是非之地。
“好,我忙完就带你回家。”
荣宪朝着小年糕点点头,转身之际,露出狰狞决绝的眼神。
年若薇坐在了女眷后排的角落,甚至看不见太后和贵妃的脸,只听到身侧的贵女们在窃窃私语。
开宴没多久,太后和贵妃就借口不胜酒力离席,将宴请官眷的任务,交给了德容惠宜四妃。
因德妃所出的雍王爷即将大婚,今儿她俨然成为了无冕的主角,命妇和贵女们轮番上前敬贺。
宴会到尾声之时,有小太监施施然来寻德妃,不知那小太监说了些什么,德妃竟大惊失色,手里的酒盏丢落到身上,溅湿了华贵的旗装。
此时德妃站起身来,目光逡巡四周,最后将愤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年若薇不知德妃为何恶狠狠的瞪着她,顿时吓得往柱子后缩了缩脖子。
此时她身侧两个贵女更衣归来,也不知听到什么八卦,正忍不住在私语。
“啊....真有此事,那样谪仙之人...竟....”
年若薇不知她们在乱嚼哪位风流公子的舌根,只无聊的打哈欠。
此时陆陆续续有命妇贵女离席,年若薇赶忙起身,迫不及待的回了马车。
她来到马车内却并未看见公主的身影,于是忍不住询问素心嬷嬷。
“嬷嬷,公主还没散宴吗?”
“公主方才派人来传话,说有事情要处理,让我们先回去。”素心眸色闪了闪,强装镇定自若的说道。
此时养心殿内,荣宪正声泪俱下对汗阿玛控诉。
“汗阿玛,年氏为了救儿臣性命,三番五次险些丧命,儿臣只念着十三弟年幼离不开年氏照料,才将年氏暂时放在十三弟身边。”
“却不成想...呜呜呜...四弟竟然见色起意,奸污了年氏,甚至还强迫年氏怀上了孩子,呜呜呜呜....”
“年氏这些日子为了保全皇族的体面,竟好几回自戕,儿臣实在无助,她腹中的孩子虽是胤禛心术不正得来,但好歹是皇族血脉,还是个男胎。”
“儿臣实在不知该如何善后,只能来求汗阿玛救救可怜的年氏,呜呜呜....”
荣宪匍匐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
“万岁爷,微臣今日才知自己宠的如珠如玉的女儿,竟然遭受如此惨绝人寰的折磨,微臣...微臣有罪,该将自己的女儿浸猪笼,亲手杀了她,免得她此举,让汉臣们揣测自己入宫为奴婢的女儿,都会遭受不公待遇,破坏万岁爷满汉一家亲的初衷。”
“万岁爷您请放心,微臣即刻就将那孽女带回去悄悄杀了,求您息怒。”
湖广总督年遐龄匍匐在地上,语气悲切绝望。
“万岁爷,胤禛素来是个谦谦君子,定不会强.暴年氏,臣妾觉得定是年氏蓄意勾引胤禛在先,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能经受住温香软玉的诱惑。”
德妃乌雅氏此刻泪眼盈盈跪在地上,不住的朝着万岁爷簌簌流泪,她心中愤恨又觉得恐惧,就怕自己被胤禛那混蛋连累。
“万岁爷,不知为何,雍王爷奸污汉军旗重臣嫡女的消息,顷刻间在四九城内传疯了。”
“许多汉臣都人心惶惶,担心在宫中为奴的汉军旗宫女。”
御前大太监梁九功施施然入内殿内,将疯传的谣言告知万岁爷。
“放肆!!”
龙椅之上的康熙帝今晚喝的有些微醺,此时怒不可遏的将镇纸狠狠的砸向跪在地上的逆子。
“胤禛!你还有何话可说!”
“汗阿玛息怒,儿臣罪该万死,百口莫辩,求您责罚。”
苏培盛死死咬着嘴唇,盯着被康熙爷砸的头破血流的王爷在磕头认罪。
今晚荣宪公主和年遐龄忽然发难,二人在万岁爷面前一唱一和,将四爷置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道貌岸然的禽兽之列。
年遐龄那老匹夫,甚至还将此事渲染抬升到了影响满汉和谐的高度,简直让人无言以对。
可面对二人的信口雌黄,爷却一句话都不曾辩驳,承认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此时苏培盛忧心忡忡的盯着匍匐在地上的王爷,眼泪簌簌落下,可怜的爷,竟为了年糕如此卑微求全。
“年卿家,你女儿并无过错,错在朕的儿子禽兽不如,朕自会替年氏做主。”
“传朕旨意,赐年氏为胤禛侧福晋,与嫡福晋同日入门,再赐八抬大轿迎年氏入府。”
“雍郡王胤禛不知检点,心术不正,罚俸一年,杖责三日以儆效尤。”
“儿臣叩谢汗阿玛隆恩。”
“儿臣叩谢汗阿玛替年氏做主。”
荣宪含泪叩谢汗阿玛,心中却有些疑惑,今日她只是想在汗阿玛面前般弄是非,让汗阿玛惩戒胤禛,再徐徐替小年糕要侧福晋之位。
可年遐龄似乎与她商量好似的,竟然在同时求见汗阿玛,张口就是要处死自己的女儿,维护皇家体面。
字里行间甚至将儿女私情上升道了动摇国本,暗喻此事影响了汗阿玛布局多年的满汉一家亲,年遐龄此举,无疑在威胁汗阿玛。
荣宪此刻心内五味杂陈,今日年遐龄虽如愿让年糕得到侧福晋之位,恐怕他的乌纱帽也很快保不住了。
此时年遐龄匍匐在地上,颤抖着手,摘下了二品大员的顶戴花翎。
“万岁爷体恤微臣爱女之心,但臣因教导无方,引起如此弥天大祸,再无颜面站在朝堂之上,今日臣恳请致仕归隐谢罪,求万岁爷成全。”
“年卿家请起,朕素来赏罚分明,你父女并无过错,是朕教子无方。”
康熙帝不怒自威,亲自将年遐龄搀扶起身,将他捧在手心里的顶戴花翎,重新戴在他脑袋上。
“万岁爷,微臣其实身患隐疾,臣年少之时在平定三藩之战中负伤,每每刮风下雨,骨头缝都疼的厉害,时常彻夜难眠,愈发觉得无法胜任湖广总督要职,微臣担心辜负万岁爷的信任和嘱托,求万岁爷容许臣致仕回家养病。”
年遐龄再次曲膝跪在万岁爷面前。
他今日得了好处,将万岁爷逼的有些紧,他知道万岁爷此刻虽然面色如旧,但却已然怒火中烧,为了平息天子一怒,他的仕途今日将走到尽头。
“年卿家劳苦功高,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既如此,朕也不忍让功臣再为社稷呕心沥血,准奏。”
“臣谢主隆恩!”年遐龄感慨万千的再次摘下了顶戴花翎。
“万岁爷,臣妾有罪,臣妾教子无方,才让胤禛犯错,呜呜呜呜,臣妾该死,请万岁爷立即将臣妾打入冷宫。”
德妃哭的梨花带雨,跪在万岁爷面前楚楚可怜。
“都下去。”
荣宪和众人匆忙跪安,离开养心殿之后,荣宪有些忐忑的看向年遐龄。
此时他褪去官服,只穿着一身中衣步履蹒跚。
“老周,给年大人...”她刚想说给年大人寻一身衣衫,可胤禛身边的奴才已然将一件玄色的披风,披在了年遐龄的肩上。
荣宪欣慰的笑了笑,忽而又满眼震惊的看向满头是血的胤禛。
时值五月初夏,天气闷热,所有人都不会带斗篷或者披风这些御寒之物,为何胤禛却反常的带着披风?
荣宪顿时震惊的刹住脚步,难以置信的盯着胤禛,此时他正垂头丧气的捂着额头上被汗阿玛用镇纸砸出的血窟窿。
此刻她才惊觉,今夜自己似乎沦为了胤禛的棋子,他才是控局之人。
眼看着胤禛送别年遐龄之后,独自入了马车,荣宪顿时红着眼眶,冲入了马车内。
“何事?”胤禛面无表情,看着将他的全盘计划打乱的的皇姐。
荣宪心中百感交集,此时太医正在处理胤禛的伤口,他甚至连太医都提前准备好了,显然今夜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在他的谋算中。
“你..应该不会留疤吧。”
“回禀公主,如此深刻的伤口,即便是华佗扁鹊在世,都无法做到完全不留下疤痕,奴才只能尽力做到让王爷头上的伤痕稍不刺目瘆人。”
此时太医已然处理包扎好伤口,荣宪看着四弟顶着渗血的伤口,仍在不知疲累的批阅奏折,顿时有些绷不住了。
“四弟,今后我再也不拆散你和年糕了。”
“多谢。”
“你..你是她此生最合适的良人。”荣宪感动的低声啜泣。
没想到胤禛为了得到小年糕,为了与她般配,竟然主动牺牲了自己的名声和汗阿玛的恩宠。
为了小年糕,他竟自甘堕落走下神坛,踏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只为与她门当户对。
“四弟,对不起。”荣宪语气中满是愧疚。
“嗯。”胤禛问心无愧接受了皇姐的道歉,若非她今夜搅局,他也不会用如此难堪的结局得到年氏,甚至还折损了年遐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