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絮上了茶,站在门口。
“怎么忽然进来了,是有什么事?”无眠问。
钱氏有些激动:“你弟弟……”她感觉说错了话赶紧改口:“娘娘的弟弟,本已经说好了与孙大人家嫡女的婚事,冬天就要过门的。如今……如今他……他糊涂啊……”
说着说着已经流泪了。
“母亲别哭,出了什么事了?”无眠赶紧叫人递给她帕子。
“他……他糊涂啊,竟然带回一个不知来历的女子,死活……死活要悔婚。你父亲和你大哥已经派人去打听,可他不顾家里死活,这事已经闹开,京城里只怕是都知道了,这可如何是好啊?那孙大人虽然只是三品,却是吏部任职侍郎的,得陛下信重,家中几代为官,清白人家,无端端的……这如何是好啊?你祖母急的一病不起……”
无眠无语,原来的无眠也总是嫌弃家里人,她倒是不至于嫌弃,只是这一家子,难怪以前没落了,确实不怎么硬气啊。
“好了好了,这事有什么难解决的?您别哭了。”无眠站起来走过来给她擦泪。
“你不知道啊,孙家……孙家是出了名的清白人家,那孙大人知天命的年纪,只有一个嫡妻,不过还有几个不入流的通房罢了,家中一个庶出的孩子也没有,人家的嫡女怎么可能受这样的侮辱?我们家……我们家要不是出了你这个皇后,如何攀的上这门亲事?闹成这样,你脸上也没光。”钱氏真是越想越难过,昨夜一晚上都没睡着,此时抓住无眠的手,眼泪是怎么也止不住。
“别哭别哭,那孙家的姑娘多大来着?”无眠好笑的问,这个娘是真的性格软弱啊。她要是这么会哭,保不齐英琼楼也不至于那么嫌弃自己呢。这点没遗传到。
“今年十五岁了。”钱氏擦泪。
“那好办,四弟是您生的,五弟也是您生的。四弟今年十八,五弟十五,与孙家的姑娘年岁也相当。咱们与孙家本来就是说好了,还没正式过定,换个人也一样。当然这事不能乱来,人家以为咱们如何不尊重人呢。叫祖父出面,亲自登门,与人家说清楚明白,是咱家人不争气。”无眠拍她的肩膀。
“这……这能行吗?”钱氏犹豫。
“能行,孙家是清流,可是他们家到了孙大人这一代,下面并没有争气的子弟。他两个儿子都是文不成武不就,孙家单薄,族中也没什么人。我说句实话,人家看中咱们家的孩子,不就是为了我这个皇后将来能有个孩子?既然这个心思还在,咱们家换个孩子也是一样的。要是如今人家不跟我们结亲了,咱们家固然是得罪人,他家也没面子。他家不会不同意的。只是您要叫祖父父亲去的时侯放低身段。”
“这,这我回去说,他们,你祖父父亲会不会同意啊?”钱氏又开始担心这个。
“会的,他们知道如何做最好。别担心,孩子不懂事这事不算什么。要是这种事发生在前几个月,那或许不好说,如今没什么的。”
“啊?为什么啊?”钱氏不解。
无眠笑起来:“前几个月,京城只怕流传我命不久矣。”钱氏去年冬天来看她的时侯那眼神悲伤的。
“如今不一样了。”病好了不算,对外应该也有太后对她满意的话了。
“别瞎说。”钱氏眼圈又红了。
“这件事,先叫祖父和父亲去一趟。然后我再请孙夫人进宫见一面,把话说清楚。等你们处置好了,叫五弟来见我。五弟是个聪明的,这件事,我料想他不会不答应。”
“是,你五弟孝顺,不像你四弟那么……”钱氏摇头。
钱氏刚进门时侯也不怎么得婆婆喜欢,因为婚事是公公定下的。所以没少受为难。
她生下嫡长子后,婆婆就故意给无眠父亲塞女人,导致无眠的二哥,三哥,大姐,二姐都是庶出的。不过钱氏没心眼,老夫人后来也想开了。
后来她又生下了无眠,还有无眠的两个弟弟。
老四从小就聪明,也很得爹娘喜欢,老五呢不爱多话,却贴心。
“明日你叫五弟来见我吧。”无眠又道。
钱氏应了,好像是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一般放松下来。
看的无眠很无奈,这娘……也难怪以前的无眠是那样的。
无眠到底是还留了钱氏用膳,皇帝大概是给皇后做脸,也叫人送来几个菜,意思了那么一下。
下午时侯送走了钱氏,无眠撑着头道:“家长里短,孩子多了事儿真多。”
“也是小事,只是四公子这也太糊涂了,什么来历不明的女子就要娶。”临水摇头。
“是糊涂,家里如今比以前好,他也是飘了。他那性子你也知道的。”临水照花都是当初外头带来的。
“是啊,只是不知那是个什么女子,定也是个狐媚东西。勾引的四公子这么认真。”
“人家如何且不说,自家子弟争气吗?图自己快活,不管家里人死活。”想想以前的无眠……算了,赵家家教就有问题。
当日无话,第二天一早,无眠就特地传话,说今日召见娘家弟弟,免众人请安。
也是提醒众人就别往她这边来了。
虽说如今男女大防并不重,可这是后宫,免得闹一些闲话出来。
赵秋丰十五,是如今昌茂公府长房最小的一个孩子。
生的也是样貌不俗,只是上头有嫡兄长,还有四哥,他这个嫡幼子也就不怎么出面。
此时站在无眠跟前,无眠发现他长高了许多。姐弟两个也有一年没见了。
虽说无眠来这个大胤也只大半年,但是住在这个身体里,似乎也接收了她的一些情感。
或者更多了一些情感,见了这个弟弟,也是亲切的。
“起来吧,别多礼,坐下说话。”
赵秋丰点头:“姐姐全好了吗?我之前想来看,父亲不许。”他有些委屈道。
“全好了,今日叫你来,母亲说了什么话没有?”
“说了,我倒是没意见,只是这样的话,四哥怎么办啊?”赵秋丰皱眉。
“你四哥胡来的时侯想过你怎么办吗?”无眠哼道。
“对了,你四哥带回来的女子是什么来历?”
“哦,已经查清楚了,身家是清白的。是江南地界儿来京城投奔姨母的,只是她姨母已经过世。所以无依无靠,只带着一个老仆过活。主要是……”赵秋丰很是有些不好意思:“主要是四哥跟人家已经……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无眠深吸气:“真是好本事。”
“姐姐别动气,如今事已至此,尽力弥补吧。本来父亲他们的意思是,非要这个女子,就叫她做妾也行。可四哥不肯,四哥说……说一生一世一双人,非要与这女子成亲叫她做嫡妻,说与孙家并没有正式定亲,所以不算数。”赵秋丰皱眉。
“……行,叫他自己过去吧。父亲和祖父会去孙家说,你既然没有不愿意,就等结果。孙家会同意的。”
“好。”赵秋丰主要是觉得不好面对四哥,但是四哥这么做事确实也是糊涂得很。想想也觉得四哥真是不管家里人。
赵家人姿态放的很低,确实如无眠想的一样,如果孙家就此作罢,他们家孩子也会被牵连。
世人苛求女子,就算错全是赵家的,那外人也要说孙家姑娘输给了一个不知来历的女子,到底也难听。
赵秋丰比起他哥哥不差什么,样貌只有更好些。孙家也就貌似艰难的点了头。
无眠又见了孙家的主母,说话也姿态不高,又是宽慰又是道歉,弄得孙夫人险些跪下来,实在不好意思得很。
无眠还赏了孙家姑娘一堆东西,这件事就这么顺利的定下。本月二十八就订婚,直接敲定了。等冬天就办婚事。
这件事自然不可能不传到皇帝耳朵里。
他在宣政殿里听着吕忠说了这事:“哦?你说这主意是皇后出的?”
“八成是了。”吕忠点头。
“皇后如今……变化是不小,这么处置是好啊。这要是以前,只怕是赵家孙家这婚事结不成,结了也是结怨啊。”英琼楼玩味一笑:“走,看看皇后,也有几日不去了。”
奈何还没出门,就见有人来报,说李良仪那叫了太医,请陛下过去呢。
英琼楼于是先去碧月阁,也就在皇后的凤仪宫后头嘛。
一进去果然宫女们就都跪下来:“恭喜陛下,李良仪有孕了。”
英琼楼大概想到了,点点头进了里头。
李良仪起身来请安,被英琼楼拦着,他先问一边的太医:“怎么样?”
“回陛下的话,李良仪有了约莫月余,胎相稳固,没什么不合适的。”太医道。
“好,赏。”
太医谢恩走后,皇帝又赏赐了李良仪,不过一会的功夫,后宫就都知道了。
“你既然有了,就好好养着,等你生下孩子,朕会给你晋位。”英琼楼摸摸她肚子道。
李良仪自然欢喜得很,一双眼里全是皇帝。
说话间,贵妃等人也都过来了。
皇帝先走一步,去了皇后那。
无眠不打算亲自来,只叫临水过去看看就算了。
皇帝来的时侯无眠笑道:“才听闻好消息,恭喜陛下了。”
“生下来再恭喜不迟,你在做什么?”英琼楼看她挽着袖子,穿着一身浅蓝襦裙,看起来正在干什么活儿。
无眠对他一笑:“做一件陛下想不到的事儿,陛下看看吗?”
“好啊。”英琼楼点头,很有兴趣。
无眠于是一笑,带着他往后头去,穿过月洞门,就见当院儿里放着一口黑锅……
几个宫女和宫人都紧张的请安。
无眠摆手:“你们继续,弄完了先把锅子搬走。”
“你这是……”英琼楼实在不解。
无眠还指了指房顶:“陛下看那。”
只见隔着几间屋子正有人掏烟囱。
“你这是做什么?”英琼楼一时真不知道,这掏烟囱,刮锅底的事儿怎么也不可能叫皇后来做吧?
无眠对他笑着道:“陛下猜一下?”
英琼楼皱眉想了许久:“这我真不知道,皇后还是告知一二吧。”
“如今用的墨太单一了,我想做一种新的。草木灰做的墨应该别有一番韵味。”如今用的都是松墨,油墨还没有呢。
松墨对于无眠来说,写字有点淡了,她也不会做油墨,就想到了百草灰做的墨,印象中是比松墨黑一点吧?
“……你真是贪玩。”皇帝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过皇帝这方面大度,由着她折腾也无所谓。
无眠道:“这东西今日也做不好,我已经跟他们说了怎么弄,既然陛下来了,我就不亲自动手了。等过几日好了,送给陛下,您可一定别丢掉,赏光试试。”
“好,你送来的,我会用的。”
两个人回了正殿,英琼楼就问起赵家的事:“我今日才知道,可否需要我替你说句话?”
“不用,事儿也解决了,是我四弟不懂事,陛下就别管了。也免得叫孙家说我们家是以势压人。”无眠摇头。
“也罢,皇后解决的很好。”英琼楼肯定道。
这件事给他不一定这么办,但是这么办确实没什么毛病。
“陛下今日这么空?”无眠好奇,这半上午的就来了?
“朝中近来没什么大事,就来看看皇后。天气越发热了,皇后可有什么需要的?”
“没什么需要的,眼看就要端午了,母后的意思是到时侯摆家宴,如今李良仪有了身孕,也是喜事一桩,想必母后也会很高兴。”无眠道。
“嗯。”英琼楼想了一下:“皇后有什么需要要跟朕说。”
无眠点头,没继续这个话题。
皇帝用了午膳后回了宣政殿,也没说晚上来不来的话。
“娘娘,李良仪那是不是该赏赐?”临水这时侯才问。
“过段时间再说吧。”无眠摆摆手。
临水哎了一声。
张嬷嬷哼道:“她什么身份,也配娘娘赏她!”
无眠看了一眼张嬷嬷,这个人……不适合留下了。
她是好的,一心为自己,只是这个思想很难扭转,留下来只怕是要坏了事。
“张嬷嬷,有个事我一直想麻烦您。”
“娘娘您说,奴婢没二话的。”张嬷嬷道。
“是这样,家里的事您知道的,如今四弟铁了心要娶个来历不明的人,只怕也难甩脱,我娘是个没脾气的,全家没个厉害人。祖母年纪也大了,二房又总是斤斤计较,我这心里实在是不安心。我想请您回去照顾一段时间,好歹看着点。”
张嬷嬷点头:“只要是娘娘您需要,奴婢自然愿意。什么时侯回去啊?”
无眠松口气:“那就明日?您回去多住些时侯,有您我就放心了。”
张嬷嬷拍胸口:“您放心,奴婢在,绝不叫人欺负了夫人和咱们大房。”
无眠对她微笑,本以为张嬷嬷会不同意,这倒是意外了。
晚上的时侯,临水才道:“李良仪太张扬了些,身孕才月余就急着宣布,不说有没有人害她,便是没有,这个月份也不好坐稳的。”
“所以我说不急着赏她。”无眠拉了一下被子:“咱们陛下这些女人啊,个顶个的厉害,都有本事的很。”
临水点头:“您困了吧?早些睡吧。”
无眠嗯了一下闭眼。
临水拉好了帐子在外间榻上歇了。
第二天一早的时侯,无眠早就叫人告诉李良仪,满三个月前不必请安了。
但是丽妃也告假,说身子不适。
于是这一场早请安,付美人,李良仪和丽妃都不在。
“丽妃一向身子好,如今这是怎么了?昨儿李良仪才说有了身孕,今日她也病了?”容妃意有所指,这是说丽妃太嫉妒了。
“谁知道呢,丽妃金贵,一向如此。”姜昭容哼道。
“丽妃娘娘最是得宠,如今李良仪有孕了,她有些不高兴也是有的。”胡美人道。
她这话一说,众人都看过去。
算了,这一位,真是看不出到底偏向谁,脑子就一根筋。
偏说的是实话。
无眠借着喝茶掩住笑意,她不能笑,这多吓人呢。
“皇后娘娘,瞧着您今日气色特别好。”林宝林对无眠笑。
“是吗?睡的早,睡的够久精神好了。”
“是吧,我也是,我带来我做了绣品,娘娘要是不忙的话,一会给娘娘看看?”
“好,一会你留下来就是了。”无眠微笑。
胡美人看了一眼林宝林又开始了:“林宝林至今依旧是个宝林,新进来的妹妹都比你位份高了呢。”
林宝林瞪了她一眼:“我不得宠是我没本事,位份低就低,也不是什么大事。”
“倒是难得林妹妹如此好的心境。”杨婕妤笑着夸了一句。
大家寒暄的差不多,无眠道:“也没什么别的事了,李良仪有孕,大家都要照顾些。争宠也好斗气也好,是个人就不可能没有这些小心思,只是切记不要伤及了皇嗣,否则后果自己承担。都回吧。”
众人起身告退。
林宝林做的绣品确实不错,她兴致勃勃的给无眠看,无眠认真夸过。
“娘娘,金波他们说正在活黑灰,您去看看吗?”飞絮问。
无眠就拉着林宝林去了:“看看去。”
到了那边,已经活好了,正在捶打,这个要捶打的久一点才行。
林宝林问清楚这是墨锭后惊讶的很。
“做好了送给你几条用。”
“啊……妾……不识字啊。”
无眠猛回头:“不识字?”
林宝林脸红:“我爹说……女孩子家的,能绣花就行了。”
无眠扶额:“那你要不学一学?”
“真的?好啊好啊!我以前常羡慕我表姐,她写的字好看,还会画画,每次母亲带我去舅舅家她写字我就看着。可是我爹说女孩子不用念书,我娘也就不叫我念书。”林宝林叹气。
“不是,你可以不读什么四书五经,那你不识字的话,怎么看账本儿?我记得你娘家也有六品官职,如果你不进宫的话,也是做人家正房夫人的,不用管家?”无眠很是不理解,这啥家庭?
“爹说到时侯带管家婆去就好了呀。”
无眠叹气,难怪这傻姑娘能一门心思相信自己。坑成啥样都不觉得坑。原来从小就叫家里养废了。
“学学吧,读书识字,日后你闲了也好看书打发时间啊。”没有比看书更好打发时间的事了,就这姑娘这个样子,得宠这事不好说啊。
“好啊,我听您的话。”林宝林愉快的接受了。
林宝林在这边待了许久才回。
她走后,雁鸣来回话:“娘娘,贵妃娘娘叫人给李良仪那送去了燕窝。”
良仪的位份上是不可能有燕窝的,也就是怀孕了才特殊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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