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不碍事,礼金我出很多同事的也没办法,人家打算办,你不办,但是你不能不出礼,出了就没打算收回来。”熠熠把金珠往这边拉拉,但是她得人到场吃饭,不能白出钱。
还拉着金珠一起过来,金珠不然在家也没人带,她现在在姥姥家过周末,知道自己出来要吃席的,高高兴兴的,现在给养的,什么东西都能吃,摸着桌子上的糖想吃。
熠熠就给她找一个好的,“吃这个,这个我小时候吃过,味道好吃。”
金珠张嘴就含着了,出来吃席怎么能不吃糖呢,她在家捞不到一块糖吃,全家防着她跟防贼一样的。
越长大一点,心眼就越多。
跑去跟人家小孩一起玩,三女就看自己家里孩子最好,“你看这孩子多好,你们教育的好,不哭不闹的,干事大大方方的,人家问话就说话,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拿的出台面去。”
熠熠就不错眼地看着孩子,结果大舅家里的儿媳妇就一个劲的过来凑,拉着熠熠跟金珠到屋头里面去说话,“我现在干会计的,那天我们总账会计去跟我一说,我还说巧了,没想到是你。”
“他们的意思呢也不是要干什么,就是想知道查票的信息,看看有没有他们家的,是哪些票,他们拿回去自查一下,要是有问题的就查缺补漏,省的到时候措手不及的难看,也给他们一个机会。”
“老小儿,你看看,这事儿,他们托我来说说,我原本想找你的,但是又没去过你家里,也不好打扰三姨,就想着今天十岁宴你肯定来,逮着机会跟你说说,看看你方不方便,要是方便的话,那边钱都准备好了。”
打个手势,熠熠精神奕奕地问,“十万?”
“对,至少十万,这是给你的,看好不好把底单给人家。”嫂子觉得自家人,说话痛快一点儿,今天也忙得很。
熠熠就看金珠一眼,有时候很希望这孩子哭几嗓子,但是金珠在屋子里玩呢,坐在一个木头小椅子上,这个她也有一个,没想到人家家里也有。
看着大舅家里的嫂子,觉得这一门亲戚就很迷,你当着孩子面说这些干什么,她对着分局长说句不好意思,“我说了不算,再看吧,这个要看我们分局的一把手,我就负责查数据的。”
说着看看时间,领着金珠就出去了,吃饱饭擦嘴就走人。
“妈,要是最近谁给你家里送东西,送钱的,你都不要要,要是硬塞你就说要报警。”
三女就吃惊,“怎么了这是?有谁给我送钱的?”
“我怕我现在发达了,有人走后门。”
三女就笑,“那等你发达了再说。”
其实她不知道,不发达也一样能给人走后门,为的是把你拉下水。
拒绝一定要干脆利索,顾不顾得上得罪人了,她现在都能想得到,到时候人恨她肯定是咬牙切齿的,这么多年的钱,总有个上百万的款子了,加上滞纳金跟罚款,说不定这企业半年的业绩就白干了。
就拿着分局长顶缸,分局长那边也烫手,他为什么一直不管这个事情呢,也是觉得没有人顶缸,现在就拿着熠熠顶缸,他级别高了,人家打听了听说名单在他手里,胆子大一点,老总直接上门的,“咱们多少年的关系了,这事儿你就能说了算,这边都是你的管户,你使使劲,把我们家拿下来。”
拿下来,就不用查了,就不是问题户,“我们也不是一分钱不补缴,你拿出几张单子来,我们配合,把钱给补上,你也好做是不是?”
分局长眼皮子就耷拉着,这些年他经常臊眉耷眼的,人家都说是家里面老婆离婚闹腾的,其实不是,就是工作上的事情,他在下面太多年了,以至于跟企业走的太近。
就不能走的太近,太近了人家平时吃吃喝喝送特产,有事儿到你们上,说到你脸上的时候,你就拉不下来脸了,就只能臊眉耷眼。
不能答应,答应了就自己跳火坑,但是逼到节骨眼上去了,这些人急了,就把你往火坑里推下去,他是给人架起来,熠熠能赖他头上去,他就能踢皮球,“就算是这次你们家拿下来,事情捅出去之后,就是戳个窟窿出来,马上全市所有的企业跟窗口都会盘查,然后全省,全国都会巡查起来,这叫偷税漏税,而且还有行贿罪受贿罪,大厅那些开票的人,一个都不会少,拔出萝卜带出泥。”
逃的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我对上面的政策跟动态清楚的很,这个事情你趁早不要做,人家工作专班查出来的数据,不是我一个人说拿就拿你家下来,牛熠熠手里也有底单的。”
老总在一旁茶水都没喝,心里面拔凉拔凉的,分局长看他脸色,起来把茶水倒了,另外换了一壶来重新泡着,“你自己想想,我得劝劝你,人家是机关上面下来的,下来就是要办事儿的,这是个稽查的大案子,系统内自从机构改革以来唯一的大案子了,你想想你今天偷着摸着,明天还能这么干下去吗?”
“不是我一个人做成的事情,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做成的事情,是我们最上面的一把手,人家来了就是查补税源,人家年纪轻轻来履新,在这边待几年还要去省里,人家也要办成这个事情。”
说的够透彻的了,老总的脸就刷白的,他们这样的人能屈能伸,未雨绸缪,走一步算三步,“这单子都得办?”
“都查办,一个不留,你能知道这个消息是你警醒,知道我们在查,你趁早把所有的虚假发票,尤其是十万元大额的,该转出的转出,让会计连夜做,下周一这个事情就成定局了,要查到你看你补齐了,最起码不会拿着你开刀。”
会计当初怎么搞到的发票,怎么虚假一笔一笔列入,又怎么抵扣税款,省下来的一笔一笔的钱,现在再填进去,用分局长的话斩钉截铁的说,“这是早就应该的。”
分局长就继续往上推,跟熠熠一样,尽量少得罪人,他也是老奸巨猾,比熠熠要灰色许多,不然这些话一个字他都不许说,这也是属于给企业通风报信,但是实务里面的变换错综复杂,哪里有绝对的敌我关系呢。
要做的,就是收缴税款,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要实现的目标就是为国聚财。
甭管我怎么聚上来的,但是国库要用钱,今天水灾明天旱灾的,这钱都拨款给的够够的,不至于让地方上拿着个破碗天天去卖地,靠着卖地过那些花花日子。
一些风气不好,别说外面人看见了,就是自己人看见了,都能给自己气死,分局长这个人也是总归正直的一个人,他干不出来一些事。
现在就推着熠熠去,年轻胆子大,星期一,跟熠熠俩人就进了一把手办公室。
中午饭都错过去了,熠熠一直在汇报,有需要测算的,所有的数据都是经过她手的,她再根据一把手的要求,一个表一个表根据不同的纬度清算,包括每一家的最高额滞纳金跟最高额、最低额度的罚款。
三个人都素着一张脸,冷气嗖嗖地往外放,熠熠坐在一把手的椅子上用他的电脑,一会儿觉得脑子热,一会儿觉得脖子凉。
这个数字她看着就绝望,尤其是给窗口人拽出来的时候。
窗口是自己人,领导不说拽的时候,她先拽的是企业,自己人拎出来看,就特别惨不忍睹,这一半的人都参与了,正式的临时的,这窗口上的领导班子,能直接嘎了。
嘴巴干干的,三个人一口水都没喝,没人有心情泡茶,最后一把手忍不住,开始骂娘了,一群什么玩意儿,自己人给人家拉下水,这整个窗口单位都成黑的了,“这窗口的领导真是个混蛋,下面人干这个他要是在古代,就得先把他拉出去砍头,虎门销烟都多少年了,怎么脑子里面还是有毒瘤,这绝对党史没学好,哪个能这么干的。”
层层上报,一把手骂了一个星期,就成立了一个专班,熠熠一举成为专班领导,再细致地摸排,又是半个月过去,这半个月金珠就没看见她妈的人影子。
半个月之后,七月流火的日子里,一把手带着她去了省里,这个案子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天一下就破了。
成为稽查特大案件,整个窗口被一窝端,极个别没参与的,这样的性质情况下,你说不知情绝对不能推脱,直接就定性,所有人一律处理。
还是那句话,拔出萝卜带出泥,带出来多少泥点子吧,整个系统人心惶惶,不仅仅这边的窗口,全省的窗口都开始彻查,所有的仓库,都安排人去翻发票,一张一张比对,到底多少人内外勾结,流失了多少税款,一笔一笔,毫不留情,省里一个一个工作组下来入驻。
牛熠熠这个女的,整个系统里面,提起这个案子就会提起来她,当年一个小姑娘查票查出来的,直接上报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第97章 卿卿我我
要想在整个单位里面脱颖而出, 你天天搞节目去跳舞,做个演讲,当个主持这些东西, 年年拿证书都是白搭的,时间长来看都是无用功,你做三年,三年后还有新人做, 靠这个出头比较没戏。
还是要靠着主责主业一些出业绩的事情, 全市税收几十亿, 光是陈欠最后核定就有几个亿,然后再进行追缴。
追缴的过程就很拿捏人, 非常考验人都业务水平了,企业跟工作人员也是打圈圈, 在线上线下反反复复横跳,少让企业缴纳一分钱,最后就得公务人员自己背锅。
就慢慢追吧,熠熠按理说不应该成为这方面的专家, 但是架不住人家肯学,一个案子一个案子去学, 光是案宗整理, 一家企业就得有半米高, 白花花的打印纸看着人都能脑溢血。
她就生啃,跟人家几十年的业务人员后面学, 打下手, 累的死去活来的。
大家都知道她出头了, 这一把子上下三年的年轻人里面,就她一个人, 成了一把手跟前手拿把掐的人,别人不能越级汇报,但是她就可以直接去跟一把手汇报,一把手就愿意找她。
“她的一些想法,很朴素,但是很接地气,包括农产品政策,我开会时候问一圈人讲不出来,她不仅讲怎么定义农产品在我们角度上看,而且还能引用法律,我们就按照这个尺度来做,上面要追责,也追不到我们头上来。”
一把手脑门子突突的,很多事情,为了避免风险,上面的人就说自己把握,你把握了之后呢,后面要追责的时候就不这样说了,你就成了自作主张,这时候对法制人才的需求就很大,“我们跟上面提要求了,今年编制要几个法律专业的来,现在要精细执法,专业执法,不然很容易犯错误的。”
熠熠在会议室的第二排,听到讲自己的时候,一直低着头记笔记,也不知道写什么,她现在往上一步,不然这个会议室可能都没有她的位置,下面的企业现在都喊她是牛局长,甭管是什么局长,哪个局里面的,先挂个局长的名气来给大家看看。
前科长人事科长就跟她坐在一起,级别现在比她高半级而已,散会的时候就看熠熠一眼,站在会议室的门口,大家都走了,明摆着等着熠熠说话的。
熠熠合起来笔记本,把茶杯里面的水喝干净,其实以前她不喝会议室的水,会务人员端进来的杯子不知道放多久了,也不知道怎么洗的,但是没办法,后面你在下面跑,外面的水该喝就得喝,去企业辅导一下午,渴的死去活来的就开始喝了。
天天渴的要死,擦擦嘴,路过人事科长笑笑,没说话就给人喊住了,“小牛,我最近看你干的很起劲嘛。”
“还可以,单位最近都很忙,你那边不忙吗?”
“一样忙。”前科长笑了笑,“来办公室坐坐?”
“回头的,我来机关这边还有事情,等办完的。”熠熠抬了抬手里的资料,转头就走了。
人事科长笑了笑,人就自己把门带上回办公室了,这样的业务例会上,行政科室就是靠边站的,说不上话,领导也不会安排你。
牛熠熠的任职公示,现在还贴在那里呢,从星期一到星期五,他亲手打出来的。
以前人不知道两个人关系差劲,但是你看牛熠熠自从走了之后,老科长那边一次也没有去过,哪怕等领导签字,也从来不进去人事那个办公室。
拿捏人三年,但是拿捏不住了。
熠熠头也不回的,我现在多跟你客气一分,都是对我自己的不尊重。
下午在机关这边签完所有字,再跟分局长那边汇报,分局长还在分局呢,这样的会他都不参加了,让熠熠去参加,就是想着退下来的,“行啊,你也不用回来了,早点回家歇歇,这段时间都忙成什么样子了。”
熠熠也不回去了,从下面跑来开会,每次油钱都是她自己掏的,公车人家是按时按点的,赶不上趟儿。
有空了就惦记自己老公呗,飒飒看电话,大白天的没见她打过电话的,“什么事?”
“没事儿,看看我老公忙不忙的最近。”
飒飒就笑了,“不忙,你说你的。”
夫妻俩就跟汇报工作一样,有难处的时候还能互相出一下主意,等挂了电话,飒飒就给寄回来一点腊肉,重庆那边的腊肉也好吃,五花三层的,还有罗汉果也有一大袋子,“你有没有考虑嘴巴老渴,是因为真的缺水,你应该再多喝一点水。”
这个罗汉果就给她泡水的,省的跟人家企业一解释政策就解释一下午的。
熠熠就笑,“我跟你讲,泡水喝的可有,我现在混的可行了,以前是坑卡干活,老百姓的水一杯没靠过,人来了还得给人倒水,现在不一样了,人现在找我咨询业务,上天竟然拎着一桶陈皮来的,在玻璃罐子里面那么大一罐子呢。”
干房地产的老板,跟他们会计一起过来的,咨询一些业务问题。
飒飒没说什么,“要是超过十五年的陈皮,可不能要,这个价格贵,要是普通陈皮,就留着喝了,没多少钱。”
“可不是,人家提来了,怎么也不要,等着人走了,您猜怎么着?外婆提到食堂里面去了,我们不是老在人家党委那边吃饭呢,捐献给食堂去了,食堂工作人员辛苦了,大热天的守着个灶台,人欢天喜地的,中午做的饭味道就不一个味儿了。”
说完自己嘿嘿笑,“不过我偷着抓出来一大把,别说,喝着还真好喝,尤其是下午的时候,喝点神清气爽的,坐一下午不动,喝点感觉润得很,难怪人家南方的大老板都爱买陈皮囤着。”
就说这人脑子灵活不灵活,她分局长的处境,就是前车之鉴,跟企业走的太近了,跟同事也走的太近了,自己把路走窄了。
她寻思自己的路长着呢,“你不用怕我走岔路了,今天拿人家陈皮,后天拿人家回扣的,咱们总有不伤人情也不走岔路的办法对不对?我寻思了一晚上,才想出来给党委食堂那边,党委也高兴了,食堂人员也高兴了,我也高兴了,我的同事也不因为我有陈皮他们没有不高兴了,我的领导也不会不高兴了。”
“老公,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办事儿真是门学问的,我以前老犟,寻思的事情是对的,做出来的时候就跟个犟种一样,现在想想,就跟对着墙哐哐撞一样的,不懂得迂回,聪明但不懂迂回的话,就不能叫聪明了。”
飒飒听着她叽哩哇啦地说,有时候真的要承认,他老婆脑子很好用,不仅仅是读书,“你要这样想,能像你这个年纪就能有这样觉悟,还能有这样大转变的,已经是寥寥无几了,很多人一辈子都考虑不到这个问题。”
他受影响其实也很多,俩人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打电话出主意,他遇到事情没有人商量,就只能跟熠熠商量,有时候有分歧有意见,也会吵架,但是她的思路很多事对的,飒飒是个比较注重细节的人,他那边操作起来的话会跟熠熠讲的稍微不一样,就因为这个有时候一天到晚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