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逐渐明白,看起来花团锦簇的苏府,其实暗藏汹涌。
 苏景毓抬头望向杳杳,担心她会害怕,却发现她握着小拳头,聚精会神的听着,目光灼灼,显然听得正兴起,小脚丫还激动的晃了晃。
 苏景毓:“……”
 气氛焦灼,两方僵持不下。
 婢女们不知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到了时辰就鱼贯入内,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上了桌。
 窦如华把智哥儿哄睡了,黑着一张脸回来。
 孔宜换了身新衣裳,回来的时候把她的两个女儿也带了过来。
 站在她左侧的是大房长女苏采婷,今年刚及笄,正在议亲,站在她右侧的是大房幺女苏雨姗,今年七岁,两人长得像孔宜,细眉、高颌骨,五官秀丽,身上穿着款式相同的罗裙,神态清傲。
 一屋子人既然来齐了,饭菜也都摆到了桌上,老太太只能让众人先坐下用饭,但沉着张脸一言不发,屋子里的气氛十分古怪。
 “明德怎么还没回来……”孔宜低声抱怨,似乎不想让大家开饭。
 沈昔月见桌上没有单独给杳杳准备辅食,心中有些不悦,不过反正他们早就用过膳了,杳杳根本不饿,便没有计较。
 她拿起筷子,想给杳杳盛碗汤喝,一低头却发现杳杳聚精会神的盯着桌上的鸡腿,眼睛里都快冒出光来了。
 沈昔月既无奈又好笑,想着今日是除夕佳节,纵容些也无妨,就把杳杳放到苏景毓怀里,自己拿着筷子给杳杳撕了块鸡腿肉。
 杳杳两只小手紧紧抓住那细细的一条鸡腿肉,小猫吃鱼干似的迫不及待往嘴里塞。
 苏景毓看着努力干饭的杳杳,“……”他以后不会有个小胖墩妹妹吧
 杳杳把最后一丝鸡肉塞进嘴里,就感觉苏景毓伸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
 她晃了晃小脑袋,躲开他的手,指了指桌上的鸭腿。
 苏景毓不为所动,假装没看懂。
 杳杳又指了指桌上的油焖大虾。
 苏景毓继续装作不明白她的意思,还努力摆出茫然的神色。
 杳杳:“……”哥哥原来是笨蛋!
 沈昔月看着他们兄妹俩机灵的小模样,忍不住憋笑。
 杳杳捏着鼻子在苏景毓怀里坐了片刻,等窦嫣一到,她就伸着小手让窦嫣抱,香香软软的姐姐抱着才香!
 原本有些拘束的窦嫣,不由被她逗乐了,坐到苏景毓旁边,把她抱在怀里,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
 杳杳靠在窦嫣怀里,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看得苏景毓牙根痒痒,很想把人抱回来使劲揉搓一顿。
 老太太瞅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忍不住生闷气,正想发作,就听到外面传来吵闹声。
 她顿时怒道:“何人在外面喧哗胆敢惊扰了主子们,明年的月银都别想要了!”
 李婆子快步跑了进来,一脸惊色:“老夫人!老爷回来了!”
 “老爷回来了”老太太面露喜色,站起来就往外面迎,“赶紧命人添双碗筷,再多上几个菜来。”
 李婆子急得跺脚,“老爷还带着大爷和钱娘子!”
 老太太脚步猛然顿住,屋子里其他人也纷纷变了脸色,只有孔宜还不明所以。
 沈昔月心里的那根弦骤然一松,知道今日她十有八九是赌对了。
 她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让窦嫣抱好杳杳,带着苏景毓坐到一旁去。
 苏景毓虽然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但他猜测,这就是继母说的那场好戏。
 杳杳晃了晃腿,也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嗨呀呀,美人娘亲那么聪明,坏人一定会有恶报的!
 苏昶迈着大步走进屋,带着一身风霜,满面怒容,他身后两名小厮押着苏明德,苏明德一边挣扎一边嫌丢人的低着头,羞得面红耳赤。
 孔宜一下子站了起来,急道:“父亲,您这是做什么!有话不妨好好说,明德到底是您的亲儿子,您怎么能让人把他绑了呢今个可是除夕,你让他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苏昶气的吹胡子瞪眼睛,“他自己做的好事!”
 孔宜正想辩驳,就看到一名女子带着两个孩子跟在后面,神色慌张,依赖的拉着苏明德的衣摆,不由愣了一下,所有话都堵到了喉咙里。
 沈昔月适时站了出来,递给田嬷嬷一个眼神。
 田嬷嬷会意,立即惊呼一声:“呀!你这贱蹄子怎么又来了你休想冤枉我们三爷!我们三爷向来一身正气,行事光明磊落,绝不会做出养外室那样的恶心事!谁家好人家的儿子能在外面养外室”
 老太太和苏明德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感觉田嬷嬷的话就像在照着苏明德的脸抽一样。
 苏昶一愣,指着钱玉娇问田嬷嬷,“你见过她”
 “是啊!”田嬷嬷一拍大腿,声音洪亮道:“老爷,五姑娘百日宴那日,这女子来门口大闹,说她是三爷的外室,还说她那两个孩子都是三爷的,奴婢一听就怒了,要将她赶出去,可老夫人身边的李婆子却信了这女子的鬼话,想要将人放进府去,如果不是奴婢拦着,这女子恐怕要到百日宴上大闹呢!那咱们苏府岂不是沦为全丹阳城的笑话了”
 苏昶明白过来,看了沈昔月一眼,沈昔月面色不变,微微颔首。
 苏昶望向钱玉娇,目光如炬地质问:“你为何要冤枉老三”
 钱玉娇身子一抖,怯怯看了老太太一眼。
 苏昶转头望向老太太,狠狠剜了老太太一眼,“是你指使他们做的”
 老太太眼睛一转,强作镇定道:“谁冤枉老三了她就是老三的外室!明德不过是顾念亲情,见老三失踪,帮老三去探望他们母子三人罢了。”
 沈昔月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他们竟然还想倒打一耙。
 苏昶怒斥:“我都将他们捉奸在床了,你竟还强词狡辩!”
 老太太愣住,“怎么可能”
 她看向钱玉娇,却见钱玉娇两颊通红,显然苏昶说的是真的,不由暗骂了一声贱蹄子,难怪苏明德这么久都没回来,原来是被她勾引到床上去了。
 孔宜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时之间愣在那里没有反应。
 老太太咽了咽口水,试探道:“老爷,你怎么找过去的是不是有人陷害明德”
 苏昶淡淡瞟了她一眼,声音威严,“你们以为我人不在丹阳城,就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我都知道!”
 众人望着老爷子高深莫测的神色,皆是心中一凛,难道老爷子留着眼线监视他们
 他们心里咯噔一声,纷纷开始回忆,这段日子他们没闯什么祸吧
 只有沈昔月见老爷子没把她供出来,偷偷松了口气。
 老太太见辩无可辩,突然一声哭嚎:“老爷!你这是做什么!今日可是除夕,这样的好日子你非得闹得鸡飞狗跳吗”
 “是我要闹吗是这混小子闯了祸,才搅的家宅不宁!”苏昶看她这撒泼打滚的做法,气得满面通红,“如果不是你的好儿子在外面养了外室,让我抓个正着,你们是不是还想将我蒙在鼓里!”
 钱玉娇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怀里抱着苏景祖,手里拽着苏景耀,厉声哭道:“老爷!他们都是你的亲孙子啊!你行行好,给他们个身份……”
 苏昶怒斥:“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给我闭嘴!”
 苏明德也跪了下去,以额触地,“父亲!儿子知道错了,但两个孩子是无辜的,他们都是我的亲骨肉啊!你就让他们认祖归宗吧!”
 孔宜身子一颤,声音顿时变得尖锐起来,“苏明德!你说他们是谁的孩子”
 苏明德低着头不敢看她。
 钱玉娇娇娇柔柔的依偎到苏明德旁边,声音怯怯道:“姐姐,我都跟了大爷十五年了,您就让我进门吧。”
 孔宜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苏采婷和苏雨姗赶紧扶住了她。
 屋子里响起孔宜尖锐的哭声。
 她抖着身子,痛哭流涕,“父亲,你要给我做主啊!绝不能让他们进门,苏府有她没我!”
 沈昔月想起梦中孔宜指责她不够大度的样子,忍不住唏嘘。
 还真是伤口不在谁身上,谁就不知道疼。
 苏昶连连叹气,自从苏明迁失踪后,他就一直借着做生意的由头在外面四处寻找,没想到家里却出了这样的乱子,简直一点都不让他省心。
 老太太硬着头皮道:“老爷,平白多了两个大孙子,你该高兴啊!耀哥儿很会读书,说不定以后能给苏家争光,祖哥儿也是个机灵的,以后一定能光宗耀祖!”
 孔宜泪水涟涟,恨的咬牙切齿,“母亲!我嫁进府这么多年来,一直对你敬重有加,没想到你却只顾着你的儿子和孙子,丝毫不顾念我和你两个孙女受了多少委屈!”
 “你受什么委屈了你嫁进府这么多年没生下儿子,明德连妾室都没有那一个,现在不过是在外面养了个外室而已,你该体谅他,他如果不是顾及着你的心情,哪能让亲儿子在外面这么多年”
 孔宜听她强词夺理,气得全身发抖,“我倒宁可他纳妾,也不愿他做出这样的腌臜事,被他欺骗这么多年!他这些年靠着我的关系在我娘家捞了多少好处每次我爹不想帮忙,你们就拿我没生儿子、没给他纳妾说事,每次我爹都妥协了,你们分明是好处想要,外室和孩子也想要!”
 苏明德沉下脸来,“你不要对娘无礼。”
 “谁有你们无礼你娘都能帮你瞒着在外面养外室了,你们还要脸面么!养外室这样的腌臜事哪个好人家的子弟能做得出来你们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呢!”
 窦如华早就看不惯她平时清高的模样,火上浇油道:“大嫂,你冷静一点,大家瞒着你也是为了你好,气大伤身,你快消消气,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你不能怪到娘身上啊。”
 孔宜眼睛瞪圆:“……原来你们都知道!”
第15章 
 钱玉娇抬着袖子擦泪,朝着孔宜哭哭啼啼地喊:“姐姐,你要骂就骂我一个人,不要骂大爷,更不要骂婆婆,大家都是一家人……”
 孔宜目眦欲裂,扑过去狠狠扇了她一巴掌,“贱人!”
 钱玉娇捂着脸颊,哭的身体花枝乱颤。
 “……好了!”苏明德挡在钱玉娇面前,眼睛一闭心一横,“这些年是我委屈了玉娇,你要打就打我吧!”
 “她委屈她自甘堕落,给人做外室,她还委屈了!”孔宜扑过去用力捶打苏明德,哑声嘶吼:“这些年来我为你为这个家劳心劳力,你却只知道心疼她,你对得起我吗”
 苏明德任由她打骂,望向钱玉娇,心中爱怜不已,“玉娇没名没份的跟了我这么多年,还给我生了两个儿子,是我对不起她,如果不是你没有容人之量,他们母子三人岂会受这么多年委屈”
 “你自己不敢把他们带回府,是你胆小又自私,与我何干”
 钱玉娇柔声哭道:“我不怪大爷,也不怪姐姐,都怪我福薄,只是我受再多委屈也无妨,却不能再苦了两个孩子,耀哥儿是读书人,早就过了童试,以后是有大出息的,外室之子这个身份说出去实在是太不光彩,会让他被同窗看不起,以后若是得了功名,更会终身受连累,只求老爷和姐姐能给他们一条出路……”
 苏景耀和苏景祖也跪了下去。
 孔宜气得双手颤抖,指着他们说不出话来。
 苏明德心疼不已地将钱玉娇纳入怀中,“你给我生了两个这么好的孩子,耀哥儿还这么争气,我绝不会让你再受委屈,大不了我们就一家四口搬出去住……”
 孔宜看着他们这副情深义重的模样,面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恨不能把一口银牙咬碎。
 “苏明德……你别后悔!”
 她痛哭着跑了出去,苏明德想追被钱玉娇拽住了,就没有再动。
 苏采婷和苏雨姗愤怒又失望的瞪了一眼父亲,含泪追了出去。
 一场家宴,不欢而散。
 苏明德被罚跪祠堂,钱玉娇和两个孩子被关了起来,孔宜带着两个女儿回了娘家。
 明明是除夕夜,挨家挨户都是鞭炮嬉闹声,苏家却一片压抑,婢仆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众人将桌上的菜收起来,默不作声地散了,只剩檐下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摇曳曳,彰显着两分喜气。
 沈昔月抱着杳杳迈出门去。
 杳杳打了个哈欠,余光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小男孩,应该是苏昶带回来的,只是经过刚才的一场闹剧,没人顾得上他。
 男孩看起来比苏景毓小一点,生的极好,眉眼深邃,面容如玉,穿着玄色暗纹直裰,站在雪花簌簌飘落的屋檐下,嘴唇冷的发白,浑身透着一股冰冷脆弱的气息。
 杳杳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不由呆了呆,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冰雪砌成的精灵。
 小男孩一眼都没看她,乌黑的眼睫低垂着,不声不响的望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湿漉漉的,看起来像哭了一般。
 杳杳趴在娘亲的背上,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揉了揉眼睛,歪头睡了过去。
 裴元卿直到身上的视线消失不见,才抬头望过去,小姑娘长得玉雪可爱,趴在娘亲的背上,睡相别提多娇憨。
 他平静无澜地收回目光,看着眼前陌生的庭院,告诉自己,从今日起他就只是裴元卿,再不是那个金尊玉贵的六皇子祁粲。
 既然他们不要他,那他便也不要他们了。
 皇宫,泰安殿前。
 夜色深深,太子祁烈长跪殿前,身形消瘦。
 宫侍们愁眉不展,自从粲王离宫后,太子和皇上便僵持不下。
 太子日日跪在殿前,祈求皇上收回成命,眼看着身体越来越虚弱,皇上寝食难安,常常看着粲王离去的方向出神。
 太监总管进忠给乾丰帝奉上一杯热茶,小心翼翼开口:“陛下,外面下雪了,奴才刚刚看到太子嘴唇都泛白了,恐怕是坚持不住了。”
 茶雾蒸腾,乾丰帝长长叹息一声,声音里透着一丝苍老疲乏,“让他进来。”
 祁烈走进殿内,撩开衣摆深深拜下,“父皇,粲儿年幼,不宜独居封地,请您收回成命。”
 乾丰帝看着他干涸的嘴唇,倏然怒喝:“粲儿是朕一手养大的,把他送走,朕的痛苦不比你少!”
 祁烈含泪抬眸,“您这样做如何对得起母后”
 “放肆!”乾丰帝拳头收紧,厉声怒斥:“朕不只是你母后的夫君,不只是你们的父皇!朕除了要对得起你母后,还要对得起祁家的列祖列宗!朕能拥有这偌大的天下,不只是朕一个人的功劳!”
 “祁家多少人战死沙场才好不容易得来的江山,朕绝不能把江山拱手让人!只要粲儿名义上是朕的皇子,哪怕朕没有把皇位传给他,谁能保证以后会发生什么意外如果有一天皇位轮到他或者他的子嗣来坐,一旦他不是朕的血脉,朕岂有脸面去面对列祖列宗”
 乾丰帝把这些天内心的纠葛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无论粲儿是不是朕的儿子,朕都不曾怪过粲儿,更不曾怪过你母后,这已经是朕能想出的最好的解决之道,粲儿依旧能做王爷,依旧能荣华富贵一生,只是不再姓祁而已!朕把他送去封地是为了他好!”
 “怎么能一样”祁烈眼中含泪,“粲儿虽然年纪小,却性子孤傲,他怎能受得了这样的屈辱”
 “您把他送走,就相当于告诉他,您相信了那些传言,您不要他!”祁烈痛声道:“您这样做无异于是在羞辱他!也是在羞辱母后!”
 乾丰帝激动地怒拍桌子,“那朕该如何朕能如何!”
 祁烈俯身叩首,“求父皇收回成命,把粲儿接回来,儿臣一定会查明真相,给您一个交代。”
 乾丰帝望着御案上的白纸,握紧手中御笔,指骨泛白,痛苦的闭了闭眼睛。
 就在这时,殿外倏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报!粲王殿下前往封地途中遇刺,已经失踪多日——”
 冷风吹进来,烛火晃动,大殿里忽明忽暗。
 祁烈豁然起身,面色骤变。
 乾丰帝手里的御笔砰的掉到地上,断裂成两截,滚落到御案下。
 杳杳一夜睡得极香,睁开眼睛已经是翌日清晨,她被祖父抱在怀里,祖父胡子白花花,穿着暗红云纹圆领袍,一身富贵相。
 杳杳掰着手指数,外公是个严肃的小老头,祖父是个富态的小老头,幸好他们都很能干,所以她现在才能衣食无忧,有喝不完的奶、吃不完的鸡腿。
 杳杳这么想着,对苏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还抬手摸了摸苏昶的胡子。
 祖父,要继续努力挣钱啊!你小孙女等着用你挣来的钱吃吃喝喝呢。
 苏昶莫名觉得小孙女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金灿灿的大元宝。
 ……应该是喜欢他的吧毕竟没有人不喜欢金元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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