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愉问:“你今日无事吗?”
 “晚上去归臻阁,你去玩吗?”
 织愉想起香梅昨日通报过什么归臻阁拍卖会。
 作为一个已经生龙活虎,又必须很敬业的恶毒女配,她的答案是:“去。”
 虽然她一个凡人去了不知道干嘛,剧情也没有详细指示。
 但经过昨日,她相信冥冥之中,天会有指示的。
 一切能参与的场合,她必须参与!
 织愉跨过谢无镜的身体下床,打开衣柜,对里面的衣服挑挑拣拣。
 她是个很爱美的人。
 今天一天,都在挑衣服、挑首饰中度过。
 谢无镜坐在她房里喝茶,擦一柄通体泛出日芒的九霄太上剑,时不时在她的询问中,给点意见。
 她挑累了,就会坐下来休息,叫香梅送茉莉茶和荔香瓜子来。
 谢无镜叫香梅把茉莉茶换成红豆牛乳饮。
 织愉才从些许的腰酸里,想起自己来月信了,乖乖喝牛乳。
 逢魔时刻,月挂西边。
 乾元宗山下主城内已灯火通明。
 城中最明亮华丽的楼阁,便是灵云界最大的拍卖行——归臻阁。
 以往赴归臻阁,德高望重的修士们全都是御剑飞行,城中人只能看到他们潇洒的残影。
 但今日,他们都走路过去。
 因为仙尊夫人不会飞,走路嫌累,要坐轿子过去,仙尊得陪她。
 仙尊不飞,其他人自然不敢飞。
 轿辇穿城而过,城中人都暗暗打量。
 帘幔摇晃,他们看不清轿内人的模样,只看得见影影绰绰的窈窕身形。
 虽不见其人,但仙尊夫人这几日蛊惑仙尊的壮举已人尽皆知。
 尤其是昨日。
 听闻十一境的人正与仙尊商议今日趁归臻阁拍卖会,将潜藏在暗处的邪道一网打尽。
 结果仙尊夫人半途把仙尊叫走,缠了他两天没放人。
 他们不信仙尊如此糊涂,断定是那凡人百般要挟。
 轿辇停在归臻阁门前。
 众人伸长脖子、睁大眼睛,等着看那位凡人到底长什么样。
 他们认为,总归是不可能美过灵云界任意一位修为高深的女修的。
 待轿帘掀开,轿中女子伸出柔荑,被仙尊扶住缓缓走出。
 众人只觉城中绽放的烟花好似都静了一息。
 她与他们见过的女修都不同。
 灵云界中有名的美人女修,多如水如兰如白梅,清雅高洁,不食人间烟火。
 可她,比他们平生见过最娇艳的花还要娇。
 晚风吹拂,织愉发上别着的紫兰摇曳,发丝拂过莹白的脸侧。
 她眼睫轻颤了颤,往谢无镜身上倚。
 谢无镜将她往怀中拢,替她挡风,走入阁中。
 “这般纤弱,身子比之修士肯定会差些。未必就是故意装病把仙尊叫回去。”
 “人比花娇,是该好好呵护。”
 有人望着她出神地道。
 周遭嘈杂,织愉没那么好的听力,听不见那些人议论。
 谢无镜抬手理她发间被吹乱的细流苏,长袖挡住她的脸。
 他身后跟着的武侍冷着脸扫视一圈。
 霎时那些不应有的目光通通收了回去。
 织愉今日穿了一套桔梗紫配孔雀纹大袖裙。
 这般厚重的颜色,搭配金饰钗环,丝毫没有如修士印象中那样,大红大紫皆是俗气。
 反倒衬得她独有旁人所不及的风采。
 尤其织愉泡了灵湖,虽然遭了身体上的罪,但她今日照镜子发觉,自己的皮肤好像更加细腻水润了。
 她为此可开心了。
 她与谢无镜在楼中正中央的高阁内落座。
 四周围上帘幕,有十二名武侍把守。从正前薄纱帘往外看,楼下珍宝一览无余。
 这是全归臻阁视野最好的地方,是仙尊才能有的待遇。
 织愉刚坐下,东张西望了会儿,拍卖会便开始,因为仙尊已经到了。
 既然仙尊会来,一切就以为以仙尊为准。
 这便是灵云界的规矩。
 一件件法宝被端上台,叫价声此起彼伏。
 织愉听着觉得玄乎,但她用不上,不感兴趣。
 直到一个木盒被端上台,主持拍卖的拍卖师道:“此乃驻颜丹,服下后有容颜不老之效。”
 “众所周知,驻颜丹的原料百年难遇。我归臻阁百年来也只收到两颗,这已是最后一颗。”
 织愉顿时坐直了身体,两眼放光地往盯着瞧。
 盒里丹药刚好一口的大小,玉珠一样剔透。
 这驻颜丹起拍价是目前为止最高的,要三千上品灵石。
 织愉攥紧袖子,听别人喊了两轮价,难耐渴望,“我想要。”
 谢无镜把她拉回软椅上,“此乃劣品。”
 “若是劣品,为何他们都在争?”
 “对他们来说是上品。”
 织愉相信谢无镜不会骗她,可她就是想要嘛。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发愁道:“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入道,什么时候才能入道。话本里说,修道要入金丹才能延缓衰老,没有驻颜丹,等我年纪上来了,你还长这样,而我……”
 她不开心地抱怨,“到时候你可以叫我奶奶了。”
 她想到谢无镜叫她奶奶的画面,好像也挺有意思的,又兀自笑起来。
 谢无镜:“你需要吃的时候,若你想吃,我会给你。”
 他给的,必然不是他口中的劣品。
 “哦。”
 织愉没了刚来时的高兴,兴致缺缺地坐在椅子上吃葡萄。
 吃了两颗,谢无镜叫人把葡萄端走,“凉,你这两日少吃。”
 织愉斜他一眼,把沾了汁水的手往他袖子上擦。
 他没说什么,用术法清理掉。
 织愉觉得他可能什么都不打算给她买,因为她用不到。
 她没心思再听拍卖,叫人给她拿几本话本来。
 谢无镜没有阻止她。
 她看了会儿话本,听见谢无镜第一次命人叫价,抬眸好奇地瞄了眼他要的东西。
 晶莹剔透的一颗月白石头,在光下熠熠生辉。起拍价比驻颜丹高五倍。
 能和谢无镜竞争的人不多,拍了两轮石头就到了谢无镜手里。
 他把石头放在桌上,“星魄,好看吗?”
 离近了看,这巴掌大的石头像一颗小小的月亮,美极。
 织愉把话本丢到一旁,盯着石头点头,“好看,做什么用的?”
 谢无镜:“你说呢?”
 织愉畅想:“可以打碎了做套头面,再留几块打磨圆的,做璎珞项圈。”
 她不懂他们灵云界的东西,问她,她就当宝石看咯。
 “好。”
 谢无镜简单一个字,让这高阁内都静了两息。
 归臻阁派来为仙尊代叫价的侍者,忍不住回头看织愉和星魄。
 织愉惊喜道:“真的?!”
 她捧起宝盒喜爱地左看右看,然后叫谢无镜帮她收进她的储物戒里。
 谢无镜一手拿宝盒,一手握住她戴戒指的手,宝盒便从眼前消失。
 织愉开心地盘算:“等回去,帮我找最好的工匠,不对,你们灵云界都叫炼器师?叫他先做设计图给我看。”
 谢无镜:“好。”
 暴殄天物!
 侍者在归臻阁待了几十年,头一次听说有人把百年难得一见的星魄拿去打首饰的。
 人家都是买星魄溶于本命法器的!
 还有,灵云界的炼器师又不是凡界的首饰工匠,是修士!
 还要做设计图给她看?
 有谢无镜在,侍者强忍气愤,不敢造次。
 织愉来了兴致,搬动椅子和谢无镜紧靠一起,看还有哪些东西是能做首饰的。
 接下来,端上的是一件天水蚕丝,在光下泛出流彩之光。
 说是柔韧无比,适合给女修炼做本命法器。
 织愉不知道这一卷蚕丝布料怎么做法器,但是她想要。
 “我想拿来做披帛,配我那套月白的裙子。”
 谢无镜:“好。”
 于是拍下。
 过了两件法宝,又有一块赤红如火的金属,叫岩炼石。
 这东西乃是大荒岩海之地,千年才凝练出一颗的宝物。
 算是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用来做本命法器的材料之一。
 起拍价比星魄还要高三十倍。
 织愉都觉得贵得可怕。
 她没打算要,只是瞧着石头在光下流动出火焰光彩,和谢无镜谈了谈自己的畅想,“若是能用来打一套手镯和发冠,是不是挺好看的?”
 谢无镜:“嗯。”
 于是经过四轮叫价,这块石头以天价落入织愉的储物戒里。
 织愉兴奋地摇晃着谢无镜的胳膊表达喜悦。
 当了仙尊就是不一样!
 他们在凡界成亲时,没有凤冠霞帔,没有红烛高堂。
 为从村长手中换取证明,把她上到他的户籍上。
 二人就穿着一身布衣,她盖着红盖头,在他长大的村中破庙里,请村长主婚,见证他们拜天地。
 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成亲时是最美最漂亮的呢?
 就算是假夫妻,她也是真成亲了,和他分开是要拿休书的。
 那天晚上她为自己的落魄穷苦,躲在被子里偷偷哭。
 翌日醒来,就看见一根赤金簪子放在她床头。
 那是他卖了他的破宅与田地给村长,连夜去了镇里买的。
 那赤金簪子是首饰铺里最便宜的金簪,却已让当时的他们倾家荡产。
 现在不同了。
 再好的宝物,只要她想要,他就能给。
 织愉手肘撑在桌上,捧住脸对他笑,“我决定把这石头分你一点,做两个发冠一个手镯。”
 谢无镜随便她怎么安排,“好。”
 侍者胸口淤堵,想吐血。
 他毫不怀疑,他要是把这位仙尊夫人对这些天材地宝的安排说出去,那些修士绝对会嫉妒又愤怒得想砍了她。
 拍卖会仍在继续。
 接下来的法宝也很珍贵,不过不好看,织愉没兴趣。
 谢无镜拍了两件,也是给织愉的。
 不过不是做衣裙首饰,是助她入道的。
 最后一件压轴宝物,说是从陨灭的仙界遗留下来的。
 提到仙界,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归臻阁中那最醒目奢华的高阁。
 透过帘幔,隐隐可见帘后两道身影坐在一起。
 一个端方雅正,超尘脱俗,气度不凡。
 一个娇若无骨,斜倾着身体倚在另一个的身上,腰线盈盈一握。
 一眼便知,谁是仙尊,谁是夫人。
 这件压轴宝物,起拍价一出,全场寂静。
 着实是个天文数字。
 只有三宗掌门敢和谢无镜争两轮。
 最终,仍是归谢无镜。
 那是一截树枝,冰晶玉魄,散发出充沛的仙力。
 如织愉这样的凡人,都能受到惠泽,倍感舒适。
 不过论精纯度,和谢无镜的仙气没得比。
 织愉:“这树枝能做什么?”
 谢无镜:“你想做什么?”
 听到这问话,侍者眉心一跳,为仙枝的命运感到担忧。
 织愉连连摆手,“别问我。”
 她很有分寸。能要的就要,不能要的绝不索取。
 谢无镜语调一如寻常:“可以磨碎了放胭脂里,养颜。”
 织愉瞪大了眼睛。
 这也太奢侈了吧!
 不过,奢侈的是她,她喜欢!
 这是今日拍卖行最后一样物品。
 拍卖会结束,众人仍未散,都留意着仙尊所在的高阁。
 归臻阁送仙枝的侍者,捧着玉盘将仙枝递交到织愉面前。
 织愉垂眸去接。
 侍者突然松开了玉盘,她连忙托住。正要抬头责问这侍者怎么拿东西的!头就被一只手按住。
 谢无镜不许她抬头,她就低着头。
 却见原本月华凝成般的仙枝上,溅上了一滴血。
 她心跳漏了两拍,变得慌乱。
 托住玉盘的手在玉盘下,摸到了一张纸条。
 这好像是她的主线剧情。
 织愉紧张地偷偷将纸条收入大袖中。
 谢无镜在一旁道:“收拾干净。”
 武侍进来,奉命行动。
 阁内的侍者仍愣在原地,无法回神。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送仙枝进来的侍者突然丢下玉盘,用灵力凝成利刃刺向仙尊夫人。
 旋即金芒一闪,只听剑出鞘收鞘之声,不见剑身,暗杀者便人头落地。
 平整切开的脖子上,血都没来得及喷出。倒下后,血才汩汩流在地上。
 这暗杀者那一瞬间爆发出的修为,可是在元婴之上!
 但仙尊一手轻抚夫人的发顶,一手收起已在剑鞘中的剑,斩杀的动作快得好似从未出过手。
 归臻阁内所有人都没反过来。
 一息后才接连有人惊呼关切:“仙尊!”
 谢无镜淡声道:“无事。”
 他松开手,问织愉:“这仙枝染了血,你还要吗?”
 “不要了。”
 织愉烫手般把玉盘扔到桌子上。
 仙枝在玉盘上摇晃,竟滚落在地,碎了,化作尘埃飘散。
 织愉错愕,“我不是故意的。”
 归臻阁内众人皆拧眉,视线穿透帘幔,不悦地锁定织愉。
 仙枝被毁,他们都要心疼死了。
 不就是沾了点血吗?这就不要了?矫情!
 如此对待仙界之物,着实该给这凡人些教训!
 却听谢无镜道:“摔了就摔了。”
 织愉委屈地嘟囔:“它自己摔的,不能怪我。”
 谢无镜:“嗯。”
 闻言,众人只觉喉咙发堵,心里也堵。
 有人突兀质问:“仙尊为何不留那人活口,盘问他为何刺杀?”
 谢无镜反问:“留了活口,敢当众刺杀之人,就会乖乖说出原由或是吐露幕后真凶?”
 那人喉头一噎。
 动动脑子也知道,当众行刺,定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什么也不会说的。
 反而如果不第一时间将其击杀,织愉一介凡人之躯,未必能逃过元婴拼死自爆的攻击。
 这点弯弯绕绕,织愉还是能弄明白的。
 她气愤地装哭,嘤嘤两声,柔弱地倒在谢无镜怀里,“谁说的这样的话,好没道理。我看你要留活口盘问是假,想要我去死才是真。”
 “不敬仙尊,恶意盼我去死。到底是谁,好坏的心肠。”
 她把脸埋进谢无镜怀中呜呜呜。
 归臻阁内再无人敢说什么。
 这帽子扣得太大了,他们心想:这仙尊夫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谢无镜轻拍织愉的背安慰她。
 归臻阁阁主赶来,封锁全阁,诚惶诚恐地向谢无镜致歉,许诺今日谢无镜花费全免。
 谢无镜:“不必。”
 他让织愉在后方安坐,命人掀开帘幔,以一种俯瞰苍生、慈悲傲然的姿态道:
 “我回归灵云界不足两月,且三教大典在即。近日势必有诸多宵小之徒混入太华山脉附近,既是为我,亦是为大典。”
 “太华山脉绵延千里,来往修士众多,难免有疏漏之处,请诸位多加小心。”
 他身姿凌然挺拔,微微颔首。
 仙尊从不负责太华山脉巡守之事。
 今日之事皆是归臻阁和乾元宗守备疏忽之责。
 仙尊与夫人遇刺,又被恶意逼问。可仙尊竟不仅不恼,不要赔偿,还反过来宽慰关切旁人。
 实乃当之无愧、心怀众生的仙尊!
 归臻阁内,众人皆欠身,腰和头都狠狠地对着谢无镜低了下去。
 一片赞扬崇敬之声。
 织愉坐在后方以袖遮面,瞠目结舌。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谢无镜打官腔。
 这一手拉拢人心,玩得比她父皇还溜——她父皇碰上刺杀只会大发雷霆。
 不愧是事业型男主。
 两刻钟后,众人终于抒发完对仙尊滔滔不绝的敬仰之情,陆续离开归臻阁。
 归臻阁主亦亲自送谢无镜与织愉上轿辇,回尧光仙府。
 归臻阁高楼之上,有几人目送那华盖轿辇远去。
 “听闻昨日仙尊陪那李织愉,是因为她来了月信。”
 “灵云界女修皆已斩赤龙,子嗣艰难。凡人虽弱,却也有其妙处。”
 “神族未陨灭时期,多有神、仙与凡人通婚,诞下子嗣仍是纯神纯仙之体。可若与修士通婚,诞下的子嗣便有一半几率非神非仙。”
 “原来他接回李织愉,百般爱护,打的是这个算盘。”
 “利用凡人生一个完全属于他的孩子,既堵住了旁人拿仙族延续要他尽快诞下子嗣的嘴,又不会被任何人牵制。”
 “但能诞下仙胎的,只能是我灵云界的人。”
 “他长大了,心思也多了……该请人管教管教了。”
 轿辇在半路被拦下。
 织愉惊讶,竟有人敢拦仙尊的路。
 外面的人嗓音浑厚:“慈琅仙尊,昊均道尊出关,邀您与夫人一见。”
 织愉记得,这是乾元宗掌门的声音。
 能差使乾元宗掌门拦路传话,这位昊均道尊不简单。
 织愉好奇地问:“谁呀?”
 谢无镜:“上任乾元宗掌门。受仙族委托,抚养我的人。”
 按照常理,想见仙尊,该是修士来尧光仙府拜见。
 但昊均是灵云界最德高望重的尊者,对谢无镜有过抚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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