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魇师(黎青燃)


叶悯微在惊慌与悲恸的呼喊声中,听见了铃铛的声音。清脆顿挫,悠扬清越,此起彼伏地响着,如同一首无词的歌谣。
那是属于温辞的铃铛声。
铺天盖地的赤红炎水席卷而来,却没有涌入宁裕镇。它们在宁裕镇上空飞过,如同一群赤红的鹰,簇拥在一起朝遥远的地方而去,将整个天空遮成一片通红。
赤红天空之下,叶悯微看见高台上的“金神”低下头,往她的方向看来。他似乎笑了一下,太过遥远看不分明,只一瞬间就消失在暗下去的夜色里。
山上的火光的消失与出现一样突然,仿佛被那群赤红的“鹰”带走。不过眨眼的瞬间,一切安静下来,月光下林壑幽深的崇丹山一片郁郁葱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叶悯微想起来人们的传说,那云雾缭绕的崇丹山山顶有什么?连雄鹰飞去都不得还的山顶之上,是仙人,是金神。
是人们的幻想,是美梦与噩梦。
噩梦之主终于从花车上跃下,他一挥木杖背在身后,叮铃响声中,将面具摘下挂在叶悯微耳际,遮住她下半张脸。
他说道:“戴视石便不戴面具了?不怕被人看见脸么。”
叶悯微捂着面具,同他一起转身走入巷子里。温辞身上的香气随风而来,她想起一直以来他身上都有这种香气,是和今日那赐福的干花一样的香气。
——人世变迁,风俗更迭,若他们遗忘了,我再教还给他们。
听说金神节庆典成型,不过也就是十几年间的事情。
叶悯微想,原来是这样。
是你编的舞,是你做的香料,最初是你帮他们编排的庆典。
噩梦之主,却最爱为人编织美梦。
对于温辞的人生,叶悯微第一次感到好奇。
半个时辰后,无人的小巷子里传来一阵低呕之声。叶悯微撑着墙面,腰深深地弯下去,因为没有吃东西所以也什么都呕不出来,只是痛苦地反胃。眼泪顺着她的眼眶簌簌地落下来,一滴滴落在地上,好似正在痛哭一般。
温辞站在她身后,他伸出手仿佛想要拍拍她的后背,快碰到她时却又停住了。
他几乎是在叶悯微起身的一刹那收回了手,背在身后。
叶悯微捂着心口,腰还无力地躬着。观看金神游街时她已经十分头晕,不过那时她的注意力在别的东西上面,直到刚刚她回过神,一瞬间就被这积攒的晕眩所击倒。
此刻她一闭眼就是街上众人所有清晰的细节,具体到人们指甲上贴的花,耳朵上戴的玉坠,眼睛里映着的光晕。
“你……你没事儿吧?”温辞不自然地问道,他虽然知道她有这个毛病,可还从没见她犯过病。
毕竟那几十年里,她也没机会看除了他以外的人。
叶悯微沉默地抬眼看向他,一双眼睛因流过泪而通红。这一双红红的眼眶扎得温辞浑身不自在,莫名手足无措起来。
“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你为什么不给我福花。”
叶悯微的回答出人意料,她瞧见温辞那双眼睛惊讶地睁大了,然后她继续说道:“大概是因为我没心没肺、薄情无义、随心所欲、熟视无睹、肆无忌惮、出口伤人。”
在那位大妈的热心指导下,她很快想起了温辞记仇的原因,如数家珍地说起来。
温辞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半晌他偏过头去,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眉眼弯弯,好看得灼人。
“叶悯微,你居然想要福花啊。”他语气轻快。
仿佛是不想让叶悯微看到自己笑得这么开心,温辞转过身去迈步向前走。那脚步悠然,看起来似乎有些得意。
叶悯微不明所以地跟着他。
月光之下悠长狭窄的巷子里,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屋墙的阴影落在他们身上,像是一副流动的画卷。从大路上隐隐约约传来人们的惊慌讨论声,他们二人之间却是宁静无言。
数十年前的昆吾山上,他们二人也经常如此。不过那时候走在前面的是叶悯微,走在后面的是少年巫恩辞,那时阳光灿烂,树林阴翳。
温辞突然停下脚步,他转头看向叶悯微,眼里藏着笑意,嘴角却忍着不扬起来。他伸出手说道:“你来。”
数十年前的昆吾山上,叶悯微也停下脚步,白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年,伸出手说:“巫恩辞,你来。”
叶悯微向温辞走来。
巫恩辞向叶悯微走去。
温辞手里握着一块叠好的帕子,放在叶悯微手心,帕子边角散开露出里面包裹的金色干花。他双手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合起来包裹住干花,然后弯下腰来以额头抵住她的手。
芳香四溢之间,温辞合上眼眸,低低地说道:“愿君长乐,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和鸾雍雍,万福骈臻。”
他已经为她准备好了祝福,不以金神的名义,以温辞的名义。
多年前的昆吾山上,叶悯微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串着五彩铃铛的金色指环与琥珀手串,放在巫恩辞的手里,那是她给他的生辰礼物。
叶悯微弯下腰对少年巫恩辞说:“你说要五颜六色的,梦境中行走时才会发出声响的铃铛,我做出来了。还有什么愿望,不必只在生辰,什么时候都可以说。我会为你实现的。”
你有什么愿望,无论多么异想天开,我都会为你实现。
这句承诺仿佛穿越时间瀚海而来,回响在温辞的脑海里。此刻他握着叶悯微的手轻声笑起来,气息拂过她的手背,他抬眼看向面前困惑的叶悯微。
“没想到这个愿望也能实现,叶悯微啊叶悯微,你还真是我的心想事成之地。”
你也曾对我有求必应,把天地万物的神奇都放在我手里。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想,我要还给你怎样的东西,才不输给你给我的。
要把我最喜欢的,像你热爱天地那样热爱的东西给你。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下山来,在人群中看着我。
我想把世人的欢喜与美梦放在你手里。
年少的梦想,隔了诸多往事与爱恨怨怼,他还以为这梦想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即使时过境迁,终于夙愿得偿。

第033章 狭路
叶悯微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从来没有看到温辞这样笑过,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别人。在她面前,他总是满怀怒气与不平, 无奈与憎恨, 欲言又止。
她没来由地觉得, 此刻他有一些没有说出来的话。但是说与不说, 对他来说好像并不重要。
他的眼睛里盛着压不下去的笑意,眼睛与嘴角都弯弯似月,握住她的手温暖又轻柔。方才花车上触不可及的神祇笑起来,居然可以好看到与月争辉的地步。
就像锋利刀刃收入镂空刀鞘里,从空隙中仍可见刀身雕花与寒光,但它已不会伤人。
锋芒在收敛时最为动人心魄。
要看他笑, 那该不止花千两银子, 要万两银子了。
“你……”叶悯微想要问他些什么, 说出口却又不知道要问什么。
温辞看向她,又低下眼眸,低垂的眼帘遮住满眼笑意。他放下她的手,手背上的铃铛错落地响了几声, 他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 脚步依然轻快。
叶悯微捧着那些芳香四溢的干花,跟上去与他并肩而行。月光漫漫,长巷幽深, 温辞走着走着, 突然问道:“金神节有意思吗?”
“很有趣。”叶悯微把帕子合好包住干花,再揣进怀里。
顿了顿, 她说道:“但是宁裕镇连同周围方圆百里之地,很快就会被掩埋消失了。”
她的语气不无可惜。
从她身侧那个金衣束发的身影传来声音:“灾难平息之后人们还会回来, 只要人还在,宁裕和其他村镇都会重建,节日也将恢复。”
“你会帮他们重新编排金神节庆典吗?”
“当初帮他们排金神节庆典,是觉得当地古寨的傩舞失传了可惜。如今这庆典无失传之忧,他们应该能编出许多新花样。等你找回魇兽了我重获自由,我就回来看看他们新排的庆典如何。”
“我也回来和你一起看。”叶悯微说道。
温辞停下了脚步,叶悯微比他多走了一步,不明所以地回头看着他。只见月色沉沉地沉在温辞的眼底,凤眼里映着她与长巷,情绪看不分明。
“等你找回了你的记忆,你还会来金神节吗?”他问道。
叶悯微顺着他的话问道:“我不会吗?”
温辞沉默了片刻,勾起唇角略微嘲讽地一笑:“你不会。那时候你有满脑子术谱与灵脉图,怎么会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感兴趣呢?叶悯微,你向来言出必践,就别破坏这为数不多的优点了吧。”
他说完就迈步想往前走,叶悯微却拦住了他。她站在他身前,举起手来,穿巷而过的风将白发扬过她的指尖,她认真地说道:“我可以做到的,我一定会和你一起来金神节,我们击掌为誓。”
温辞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半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他举起手来拍她的手心,清脆的一声。
“好。”
既然她执意许诺,如果那时他还在这世上,抓也要把她抓来赴约。
这一声清响过后,紧接着一声呼喊破空而出,谢玉珠的声音由远而近:“大师父,二师父!终于找到你们了!救命啊,救……”
谢玉珠一个急停立在了叶悯微与温辞面前,抬眼看向叶悯微与温辞悬在空中交叠的手。
她只愣了一瞬就喜上眉梢:“二位师父……是不是正要合好呢?我……我打扰你们俩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这俩人和解了吗!
还未待她接着说下去,只听巷子口那里传来人的脚步纷杂声,有人高喝道:“灵匪你往哪里跑!”
谢玉珠也顾不上她二位师父之间的氛围了,一下子蹿到叶悯微与温辞身后,指着巷子口道:“救命!他他他……他要抓我!”
叶悯微与温辞转头看去,只见巷子口跑进来几个人,除了一人之外高矮胖瘦十分一致,连衣服都穿的一样,正是卓意朗和他操控的假人们。
卓意朗一见他们便睁大了眼睛,停下步子与他的一众假人们站在巷子口,乌泱泱地落下一大片阴影。
他举起手指着他们,不可置信道:“苏姑娘?老前辈?还有灵匪……你们……”
金神本无性别,这一身“金神”装扮之人俊美英气,虽然看起来更像个男子,但这面容分明是苏兆青。这白发的姑娘虽然比那日登门拜访时看起来年轻许多,但分明就是那位帮他改进牵丝术的前辈。
卓意朗一时间十分混乱,想不明白这三个人是怎么凑到一块儿的。
他又意识到什么,不可思议道:“这灵匪刚刚叫你们……师父?”
卓意朗的疑问声回荡在巷子里,温辞安静片刻后悠悠上前一步,身影挡在谢玉珠与叶悯微之前。他淡淡地说道:“是,那又如何?”
卓意朗又是一惊,惊的却不是这话的内容,而是声音。
“苏姑娘……你说话怎么是男声?”
“……”
温辞皱着眉挥挥手:“你管着吗?”
他这声音又忽然一下变成了老妇人的嗓子,这下不仅卓意朗吃惊地看着他,其余两个人也都齐刷刷地转头。温辞见三道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挑挑眉毛说道:“怎么着,都没见过口技吗?”
三个人都诚实地点头,谢玉珠小声道:“我还以为那女声是二师父你捏着嗓子挤出来的,还奇怪怎么挤得这么好听。”
她这番坦白收获温辞一个白眼,他指着卓意朗问她道:“你们是怎么遇上的?”
说来……说来话也不长,谢玉珠之所以会和卓意朗狭路相逢,实在因为她是个天生的倒霉蛋。
此前温辞与众仙门商议好,金神游街时他会在撒花之后会从梦魇里召来火焰,届时百姓都会看到灾象,以加强天灾将至的可信度。虽然这幻象不会伤人,但百姓难免惊慌四散,若是管控不好容易出现伤亡,仙门弟子们将会从旁协助疏散百姓,避免危险。
于是幻象出现的时候,大家都慌忙奔逃,谢玉珠就如她二位师父一样镇定自若,嗑着瓜子靠墙角站着,不挡大家的路。然而她所在的那条路窄了点,涌进来的人又一时多了些,眼见着有几个孩子与妇人踉跄跌倒,就要被后面跑来的人踏在脚下。谢玉珠瞬间丢出去两个土偶,化作人形把那几个孩子与妇人抱起来,跑到宽阔处放下。
她正拍着手心满意足地把土偶收回来,将牵丝盒收进怀里,一扭脸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瞪大眼睛仿佛要吃了她的卓道长。
谁知道她所在的地方,正是卓意朗负责的区域!她今夜也就用了这么一次牵丝盒,居然能被抓了个现行!
谢玉珠反应奇快扭头就跑,卓意朗立即去追。一路上她的假人与卓意朗的假人一番你来我往过招,她自然打不过卓意朗,奈何卓意朗也有看护人群的任务在身,无法全神贯注缉拿谢玉珠。以至于谢玉珠磕磕绊绊逃到了现在。
谢玉珠简明扼要地说完,只听那边卓意朗的声音响起,不是冲她而是冲温辞来的。
“苏前辈为何要维护此灵匪?她偷用我派的牵丝术,此前在冀州作恶多端,杀人无数,实乃罪大恶极。我要抓她回师门复命!”
卓意朗指着躲在他们身后的谢玉珠,念着“苏兆青”在场多了几分客气,但话语里分明压着怒意。
叶悯微从温辞身后探出身来,说道:“那个灵匪不是她,你说的那个人已经被我们杀了。她没有用灵器害过人。”
谢玉珠又从叶悯微身后探出身来,有人撑腰语气都硬了三分:“就是!我又没拿它做过坏事,你凭什么抓我回去!”
卓意朗眉头紧锁,大声道:“太清坛会早已天下布榜、广而告之,灵器归属于术法所属的仙门,若捡到必须归还仙家。你得到了这灵器,明知故犯,拒不归还,乃是偷窃!”
说着他又转向叶悯微与温辞,说道:“二位明知灵器关涉重大,为何得到灵器不交还给我门,居然给这样一位年纪尚小的姑娘使用?她不懂事,二位不会不懂,你们难道是看她年少无知,利用她顶罪吗?”
少年人挺拔地站在月光里,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掷地有声,听起来不无道理。
然而实在难听。
温辞一听这话便一挥手中木杖,直指卓意朗的面门,金穗哗然作响,他冷笑道:“我的徒弟,轮得到你来评她懂不懂事,教她是非对错?”
“既然自诩师父,二位更应该好好教导她,才是对她负责。”卓意朗针锋相对,并不退让。
温辞扬起下巴,冷冷一笑:“徒弟,我问你,若今日你知道这位道长在远处看着你,那跌倒的人你救不救?”
谢玉珠抓着叶悯微的胳膊,略一思考,坚定道:“还是要救的。”
“倘若你没找到我们,被这位道长抓了回去关进仙牢里去,惹上杀身之祸。若你知道自己会如此,这人,你救不救?”
这次谢玉珠犹豫的时间更长了些,她咬咬牙,说道:“那还是要救啊。”
温辞微微一笑,对着卓意朗说道:“看见没,我徒弟好得很,她知道是非对错,用不着任何人教她。”
卓意朗却不赞同:“她此事做对了,不代表别的没错。她今日可以用灵器救人,明日可以用灵器杀人,不受管束之人不可手持利器!”
“她怎么是不受管束之人?为徒她受师父的管束,为民她受律法的管束,她又不是修士,凭什么受你们太清坛会管束?”
温辞收回木杖,在空中划出一道圆,抱在怀里,轻蔑地笑了一声。
“你想想看,若这几镇百姓都有灵器,他们大可以自己撤去嘉州,还用得着你们帮忙?叶悯微的东西工匠就算看不懂原理,也可以仿制出一样的,这么多年了,你们收回了这么多灵器,怎么不见你们想办法多造些出来?”
卓意朗愣了愣,不知对方为何提起这个。
“可是苍晶的制造方法至今无人知晓。更何况这样的东西,为什么要多造……”
“是啊,这样的东西为什么要多造?这东西让普通人也能掌握术法,让修士与普通人无异,苦修数十年不如别人拿起灵器学习三两年。若越来越多,仙门还是仙门吗?你们何以立足呢?所以平日里一心修道不问世事的仙门,突然一下子就在乎起百姓生死世人安危了,扯着虎皮做大旗四处抢夺灵器。”
“一派胡言!你这是……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更何况灵器所完成的术法十分粗糙拙劣,怎可和人所施行的术法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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