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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唐后,导师和我面面相觑(金玉满庭)


李长安还是不放心,她把手中手绘的地图递给曹野那姬,让她指着地图再顺一遍。
足足重复了七遍,李长安才放心。
第二日,李长安起了个大早,和曹野那姬一起把那几袋没用过的银丝炭搬到了曹野那姬的卧房中。
“还得多谢外祖那边有天葬和火葬的传统。”李长安看着自己被炭染黑了的双手,感叹道。
按照她老师的说法伪造火葬是有漏洞的,最好能弄一具尸体来李代桃僵。
然后李长安反驳了她老师,从皇宫中弄一具尸体可比送一个活人出宫难多了,她要是有本事弄一具尸体来,不早就把她娘偷出去了吗。
最后还是选了伪造火灾,毕竟唐朝如今的气候是暖冬气候,暖冬就是容易起火。焚烧炉的温度是八百度到九百度,密闭房间内的火灾温度能达到一千多度,足够烧的“尸骨无存”了。
虽说李长安觉得没人会再往深处查,可万一有人闲着没事再往深处查,起火原因还可以赖在栗特人“火葬”的传统上,伪造成曹野那姬临死前按照信仰自焚火葬,毕竟胡人是真的信仰火神的。
按照计划,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李长安今日下午就会去长清宫和武惠妃待在一起,一直到明日院子起火被人发现,她才会哭着跑过来。
曹野那姬和李长安都希望这个上午过去的慢一些,再慢一些。
可惜史书上的白纸黑字可以被人心影响,可太阳的移动速度却不是人心的盼望能改变的。
太阳还是移到了西边。
“长安,长安,娘的长安……”曹野那姬再也压抑不住情感,她一把搂住李长安,泪流满面。
这次分开,再见面就不知道要等到多少年后了。曹野那姬想在长安城内躲一段时间,想等到再见李长安一面之后再离开,李长安却怕夜长梦多,让她出了大明宫就跟着沈初找好的商队离开长安。
今日一别,就不知道何时能再相见了。
此时曹野那姬不由恨透了那高高在上的大唐皇帝陛下,若不是他,自己又如何会被禁锢在这深宫中,见不到家人回不到故乡,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回到家乡,却又要和亲女骨肉分离。
李隆基的一夜贪欢,却要让她骨肉分离两次,将她从生她的父母身边夺走,又要让她和她生的女儿分离。
李长安感受到了抱着自己的曹野那姬浑身在颤抖,她抱着自己的娘亲,胸口堵的厉害,胸口仿佛被铁锤捶烂了一样。
“娘亲,别哭了。”李长安勉强笑了笑,“又不是生离死别……你本来都打算把我扔下一个人去死呢,现在不比你死了留下我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世上强多了吗?”
曹野那姬将李长安抱得更紧了,她哽咽道:“是娘对不起你。”
“那娘亲回去以后给我准备一堆的礼物哄我才行,我想要良马,想要羊群,还想要矿山。”李长安轻声细语。
“小贪心鬼。”曹野那姬的眼泪落到一半就被李长安的厚脸皮给逗笑了,剩下一半的眼泪怎么都落不下来了。
一张这些日子长了些肉、已经能看出往日貌美容颜的脸上哭和笑的表情混合在一起,显得竟有些滑稽。
曹野那姬最后再为李长安整理了一次衣裙,看着李长安蹦蹦跳跳地离开,就和这五年来的每一次一样,只是这次她等不到她的女儿回来了。
这次离开的人是她。
长清殿的灯火通明,李长安窝在锦被中,怎么都睡不着,她脑子里许多事情缠在一起,理不出头绪。
曹野那姬、导师、武惠妃、唐玄宗,还有这繁华的长安城……不知过了多久,五岁的小孩身体终于熬不下去了,沉沉睡了过去。
十一月二十五,天气不算晴朗。
红绫带着另一个胡姬来到教坊司,拿出凭证给侍卫查看。
两个守门的侍卫本来正凑在一起热火朝天的谈论昨日斗鸡赛的那场鸡王赛,看到红绫二人也只是象征性查了一下有没有带锐器,很容易就放二人进去了。
毕竟一回生两回熟的,这几个胡姬也不是第一次过来了,那个长得漂亮的胡姬领着,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两三个人,都是些柔弱的胡女,更何况还是拿着武惠妃给的凭证过来的,若是查的太严,说不准还会得罪贵人,不看胡女的面子也要看武惠妃的面子嘛。
大明宫内,一处连名字都不配有的小院,院门被悄悄推开,从中闪出了一个人影。
曹野那姬深吸一口气,双眸亮的惊人,掌心满是汗水,她最后又扭头看了一眼困了她五年的这个小院,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她的女儿已经为她安排好了一切,最后一步她必须安安稳稳走完!
她要回家乡,找到她的父母,然后组织商队,去拜占庭帝国,去黑衣大食,去可萨突厥的地盘,她要去买最好的宝马,养最肥的羊群,抢最大的矿山。
长清殿内,武惠妃正在教李长安下围棋。围棋在隋代就已经有了流行的趋势,在唐朝更是成了达官贵人文人墨客解闷的高雅爱好,下围棋已经成了一项社交必备技能了。武惠妃和李隆基都喜欢下围棋。
“下围棋想要赢呢,就要让自己有尽可能多的生路,同时还要堵死对方的所有生路。”武惠妃手中捻着黑子,先落一子。
武惠妃动作慢悠悠的,只当是陪孩子玩,也不指望半个时辰前才第一次摸到棋子的五岁稚童能下出什么好棋来。

第11章
曹野那姬顺利走过了那条她背过上千遍的小巷,这条小路果然就如李长安告诉她的一样,没什么人会经过这边。
快走到亭子处的时候,曹野那姬看到前面有两个宫女正提着食盒边走边说笑,她就放慢了脚步,等到两个宫女消失在视线中后才穿过亭子。
半刻钟后,曹野那姬看着面前的窄门,只要穿过这道门,就是教坊司了。
教坊司虽说名义上还是在宫内,可实则已经和宫外差不多了,那里乐师和舞姬可以随意进出,不像大明宫,大明宫的宫人是怎么都走不出大明宫的。
“谁在那里?”
一道严厉的尖声穿透了曹野那姬的耳膜,她的心骤然提了起来。
怎么办?
李长安攥着手里的棋子,苦恼的看着棋盘。
她的一大片棋子被武惠妃的黑子堵住了,“气”都要没了。
武惠妃微笑着用指甲轻轻叩着玉石做的棋子,好整以暇的看着李长安抓耳挠腮。
她不着急落子,让李长安多想一会也无妨。
李长安狡黠一笑,攥着棋子趴在桌子上把棋子放下。
原来在最边缘的地方还有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气”还未被堵死,李长安落下的这一子正好和先前的大片棋子勾连在了一起,棋盘上原本死气沉沉的白子顿时又有了活气。
这是李长安一开始故意漏掉的。
现在这个不引人注意的棋子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候发挥了它的作用。
居然在她忽略的地方还留了一条生路。
武惠妃挑挑眉,棋子在掌心转了一圈方才换了位置落下,落子的位置却已然和她先前准备落子的方向不同了。
“陈内监。”
就在曹野那姬欲要按照李长安先前教她的话应付来人的时候,一道清朗的声音却从不远处响起。
是一个穿着青色半旧圆领袍,腰间别着长笛的清俊男子。
本来正微眯着眼警惕打量着曹野那姬的内监看着来人,表情舒缓了许多,“原来是雷乐师。”
雷海青脸上带着无奈表情,瞪了曹野那姬一眼,方才对着姓陈的内监拱拱手:“这是教坊里新来的胡姬,不懂规矩,我本来是带她到这一片认认路,可谁知只是路上遇到了孙掌事攀谈了几句,一转眼这胡姬就不见了……”
说着话,雷海青靠近了陈内监,悄悄往他手中塞了东西。
陈内监眼珠转动,摸着略带些冰凉的金属薄片,脸上表情越发亲切。
“幸亏是撞上了我,要是冲撞了贵人可就麻烦了。”
雷海青连连道是,又约了沐休请酒,而后才带着曹野那姬离开。
曹野那姬咬咬牙,她不认识这个男人,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只能跟着男人走。
一直往前走到一处屋门半开的偏僻小院处,她前面带路的这个男人才停下了脚步,低声道:“二十九娘托我带你到此处来,剩下的事情便与我无关了。”
曹野那姬深深看了他一眼,雷海青却已经转身离开了。
“啊,白子的个数是不是快要和黑子差不多了?”李长安趴在桌面上一个个数着棋盘上白子和黑子的数目。
“都是九十二个!”李长安数了三遍,大喜。
因为方才不查而被李长安找到了生路,所以打算顺水推舟让李长安赢下人生的第一局棋的武惠妃轻笑一声,从容笑道:“接着下?”
李长安又捞起了一枚白子,美滋滋道:“说不准我能赢过阿娘呢。”
曹野那姬已经换上了红绫给她的衣服,曹野那姬先前穿的是李长安弄来的教坊司舞姬的衣服,如今身上穿的却成了红绫揣在胸口处带进来的衣服,样式和红绫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再等一会。”红绫避过另一个和她同来的胡姬,她将头靠在曹野那姬肩膀上轻声道。
旁人看来也只觉得这是一对相貌相似的姐妹在说悄悄话。
那一个胡女只是她带来凑数的,她本是待在糕点铺招待客人的胡姬,是头一回被红绫带进宫,也只知道主子身边的另一个胡女会和她们一起回去,而不知道到底是在做什么事情。
如今看到曹野那姬和红绫那两张有四分相似的脸也只觉得曹野那姬是红绫的姐妹。
“再过一个时辰,守门的侍卫就要换岗了,主子说我们可以利用信息差,日中前后是两批执勤的人,后面那批人不知道我们到底进来了几个人。”红绫嘴唇微启。
这是李长安这段时间发现的规律,教坊司每次换勤的时间是正午,上午和下午负责检查人员出入的是两批人,他们之间消息互通只靠薄册。
教坊司的人员出入都是要登记的,必须和他们在名册上的名字一一对应,人数相貌都不能出错,负责人员出入检查的人也就是依靠薄册记录来检查教坊司人员出入的。
可红绫这些人不是教坊司的人,也就是说她们不用登记薄册,只需要拿着李长安从武惠妃那里得到的凭证给侍卫看一下就行。
上午执勤的侍卫知道是进来了两个人,下午执勤的侍卫可不知道是几个人,反正每次来的人数都不一样,一个两个三个,都是常有的事情。
或许前几次红绫等人出入还会认真检查,可次数一多侍卫就难免生了惰性,左右都是胡女,这教坊司中的胡女统共也就那么几个,都是些身份低微的底层舞姬,莫说她们能不能说动红绫等人把她们带出去,就算是这几个外来的胡女真的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事,那也不该他们负责——出入教坊司的凭证可是武惠妃给的。
这就是李长安发现并且要利用的信息差。
“若是有人问你姓名,你就说你叫红绫。”红绫又这么告诉曹野那姬。
曹野那姬已经从另一个胡姬口中得知了红绫的名字,现在红绫却说自己是“红绫”,那这个真红绫呢?自己顶替了她的身份,岂不是没身份的人就成了她?万一被发现了,有身份的“红绫”自然无事,可没身份的那一个处境就危险了啊。
红绫却没有再开口。
想成为主子心腹,那就要做一些有风险的事。今日这件事若是办成了,她就是主子的心腹,若是办不成……左右她的命贱,不拼一把她这一辈子都只是一个最底层的女奴,拼成了她就是大唐公主的心腹。
尽管红绫也不知道主子让她带出去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可红绫在看到这个女人的第一眼就猜到了为何李长安会在那么一大群胡姬中挑中她们几个。
李长安专心下着手中的棋,她看出来了武惠妃对她的轻视和逗小孩的故意放纵,李长安没有挑明这个,而是借着武惠妃对她的轻视在棋盘上肆意扩张白子的势力范围。
棋盘上已经没有多少空余位置了,李长安每一步都下得很小心。
最后一子落下,李长安小小欢呼了一声。
“是不是女儿赢了?”李长安期盼的看着武惠妃。
武惠妃轻笑一声,指了指棋盘:“你自己数数不就知道了?”
好在一切都很顺利。
守门的人只是看了几眼红绫和与她长相相似的曹野那姬就将她们放了出去,只当是这个拿着武惠妃凭证时常过来的胡姬这次带上了她的姐妹。
就和李长安一开始想的一样,守门的侍卫已经对时常过来的红绫和其他几个跟曹野那姬相貌相似的胡姬有了印象,看到曹野那姬的时候,也只会先入为主的觉得曹野那姬和红绫等人是一伙的。
曹野那姬和红绫离开教坊司门的瞬间,两个人齐齐在心底松了口气。
“走吧,我带你去主子的糕点铺子。”红绫垂在身侧的右手在后知后觉地发抖,她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曹野那姬也露出了一个笑容,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大明宫,那块压在她心头上足足五年,将她压的喘不过气来的巨石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她回过头来,看着面前平坦的街道,忽觉这天地实在宽广。
“我赢了!”李长安惊喜地跳起来,眉眼弯弯伸出五根手指,“白子比黑子多五子。”
武惠妃捏捏李长安还满是婴儿肥的脸颊,宠溺笑道:“安娘于棋道上天赋异禀。”
李长安得意洋洋挺胸抬头:“那可是,有名师倾囊相授,我能不厉害吗?”
“你这小嘴,抹了蜜一样。”武惠妃被李长安逗得花枝乱颤,一把将李长安搂入怀中。
这个小女儿和她其他几个孩子不同,琩儿自小由宁王妃抚养,她未亲自养过不说,咸宜倒是她一手养大的,可也只是吩咐奶娘和宫人看护,互动的时候少,也就偶尔她兴致起了招来询问一下学业针线,毕竟武惠妃和丁点大的小孩也没什么话可聊。
倒是在这个半路领回来的小公主让她难得享受了一回天伦之乐。李长安是个很会看人眼色的小孩,在该安静的时候安安静静,在该逗趣的时候又活泼灵动,带着一团生气勃勃却又不显得愚蠢的孩子气,武惠妃年纪上来了,就爱这种有分寸的活泼小孩。
比如现在,武惠妃看着李长安因为赢了棋局而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就觉得心情愉快。
“阿娘,我赢了!”李长安又重复了一遍。
武惠妃无奈道:“是是是,你赢了。”
忽然,一个内监慌乱地快步走到武惠妃身边,低声道:“……奴等扑灭了火,可那屋都已经烧塌了,石墙都烧化了……”
武惠妃神色一变,收敛了笑容看向伺候在一侧的明月:“你先去带着公主玩。”
而后对李长安笑了笑,转身离开。
只是那笑容却显得很古怪,像是掺杂着同情和怜悯。
直到傍晚武惠妃才告诉李长安这个噩耗。
她和曹野那姬居住的小院走水,曹野那姬不幸未能逃出来。
李长安听到这个消息只来得及悲切喊了一声“阿娘”就“昏”了过去。

十一月,灞桥边的杨柳也谢了,柳条上只留下几片残破的枯黄柳叶。
长安渠周遭的味道并不好闻,沈初一开始差点被熏吐,到如今已经能面不改色了。
沈初身穿一身灰袍,手中拿着几支柳条,站在亭边,面带微笑看着正打马往他这儿来的人。
曹野那姬将马停在沈初面前,翻身下马。她穿着一身方便行动的胡服,脸颊依然消瘦的厉害,嵌在瘦的突出的眼眶中里的那双眼睛却亮的惊人。
和在宫中时候相比,曹野那姬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
大明宫的曹野那姬是一朵将要枯萎的兰花,每一片花瓣都苍白无力。而现在站在此处的曹野那姬则是一匹刚刚度过寒冬的母狼——身体瘦的皮包骨头,但是每一根毛发上都充斥着野蛮的生命力。
她打量着沈初,用一种尽管礼貌但是仍然让沈初觉得危险的眼神,沈初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
他算是知道为何李长安说不用找人保护曹野那姬了,曹野那姬的眼神凶猛的就像是沈初曾在纪录片中见过的母狮一般,沈初丝毫不怀疑她恢复过来身体以后可以一个人撂倒三五个壮汉。
“沈先生。”曹野那姬察觉到了沈初的不适应,于是垂了垂眼,再抬起头她的眼神又温柔的和大明宫中的可怜胡姬一样了。
能在大明宫中把女儿顺利养到五岁,曹野那姬还是有一些她自己的本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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