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偏爱(无限贰贰)

那天的打扮，与今天如出一彻。
不同的是，当时的他底下踩着一双马丁靴，长腿支在另一条腿上，双手撑在沙发椅背，曜石一般的黑眸骄矜懒散，在同龄人中隐隐带着一股桀骜少年的张扬气场，只是坐在那里，都会发光。
酒吧当时正在举办平安夜活动，他被身旁的人拱上去不情不愿唱了一首歌，获得了全场酒水全免。
那首歌她至今不能忘。
低哑缱绻的歌声，以慵懒缓慢的语调唱着《city of stars》。
江北驰除了学习用上了八分力之外，大多时候都是漫不经心的，那一刻他就穿着白色衬衫坐在酒吧舞台的高脚椅上，整个人慵懒透着色气，在那十二月的寒冬里，像是烧融了一颗棉花糖，倒入舞台下每个抱有春梦的女孩心里。
当时她忙得不可开交，酒客来往多不安份，她穿着制服在人群里穿梭，不轻易撞到了刚下台的男人，男人虚抱她一把，随手将往她身上凑来的酒客往旁一推，“滚吧，不然我报警。”
生命里那么多人来来去去，她只活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对谁都不经心，后来她才知道自己并非本性如此，要在意一个人，只需要一个瞬间。
她在隔天又看到江北驰时，就记下了他的名字。
大概是想得入神，江北驰连续在她面前打了两个响指才把人堪堪唤醒。
“裴浅海，妳不会是想装傻不付钱吧？”
男人站在她眼前，双手环抱着双臂，拖着腔调取笑。
她仿若大梦初醒，抬头看人 188 的身高，绝佳的身材比例将一套潮流感极重的衣服穿出了国际大品牌的气势。
而且她直到现在才发现，他脚上穿了一双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黑色 convers 布鞋。
活脱脱的情侣款。
她眼神微微一颤，从包包里拿出皮包，心跳得有些快，“喜欢吗？喜欢的话我去付钱了。”
“行啊，都行，妳觉得好都行，只是要不要顺便买条内裤给我？”
看她神思有些恍惚，江北驰扯住她拿信用卡的手，把人转到加购区，指着一条黑色子弹内裤，“加购只要九十九，给我买两条吧。”
旁人一阵笑，大概以为他是财务大权都被女友抓在手掌心的五好男友，裴浅海也管不上他这捉弄人的态度到底存什么意思，当下也不好拒绝，随便就抓了两件送到柜台，“一起结。”
顶着一整个专柜人的打量目光，江北驰嘴角始终挂着笑，眉稍眼角轻轻弯起，瞳仁幽黑闪亮如星光，等着她结完帐，拿回自己的外套，掏出口袋里的纸条往垃圾桶一扔，穿着新衣服就直接往宋迎曦家去。
傍晚两人在社区门口分别给赵喜喜跟宋迎曦打了电话，却没想到下来接人的是宋迎心。

第三十五章 平安果
宋迎心看两人站在一起时脸色已经不是太好看，但碍于礼貌，还是脆生生喊了句，“学长好，浅海姐好。”
“嗯，好久不见。”
江北驰侧身让裴浅海先走，自己走在最后头，看女孩一脸不乐意，也不是太在意，随口问了句，“比赛怎么样了？”
女孩心事憋不久，马上仰头回：“全国第二，学校准备让我参加奥数队，对了，北驰哥也参加过吧。”
“嗯。”江北驰懒散应声，“还行吧，也不是太难，参加对申请学校有帮助。”
宋迎心让他那股子不经意的学霸气质给震荡了下灵魂，吞吞吐吐说，“但我还在准备，奥数队竞争对手很多，但你放心，我一定努力，还有……”女孩耳尖通红，鼓起勇气站到他面前，“北驰哥，我之后打算考北泽医大当你学妹。”
江北驰让她那股视死如归的模样逗笑了。
“行啊，你哥也是奥数队的，又是北泽医大毕业，有他在还有什么办不到。”
“那不一样。”宋迎心嘟着嘴，“他现在除了值班之外的时间都忙着谈恋爱，哪有空理我。”
江北驰轻笑，目光略略扫过一直保持安静的某人，“那妳怎么知道我没忙着恋爱。”
“啊？”宋迎心惊慌抬头，“你有女朋友了？”
裴浅海的目光也被这句话勾起来，但随即被他那双黑黢黢的眸子睨得一愣。
江北驰整张脸都勾人，但要说最要不得的，是那双天生桃花眼，深褐色的眸子即便是严厉视人时，无端端也给人一种深情感。
相当祸害。
“还没有，但总是要有。”
江北驰漫不经心的轻挑语气让宋迎心一凛，她不敢多问，只用眼尾余光偷偷看着。
耳朵里听见这句话，裴浅海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盯着电梯号志灯一层一层往上攀爬。
宋迎曦新家是顶楼楼中楼，一眼望去可以看透西京市夜景，一开门赵喜喜立刻欢呼着奔过来，以女主人的姿态给两人布置拖鞋。
宋迎心自然不用招呼，弯下腰自己换鞋时发现两人穿着同一款布鞋，眼神微微一滞，看往裴浅海的目光略略带上的审视。
上一回吃火锅宋迎心就觉得有种古怪的感觉在两人之间流窜，这感觉今天更甚，甚至变本加厉。
来自同性的敌意自然只有女人自己最清楚，裴浅海从一入门，就感觉到宋迎心对她有种莫名的排斥感。
五人在餐桌前坐定，对着一只巨大的火鸡，宋迎曦煮了一锅肉桂红酒，依序给大家各自添了一杯。
“浅海妹子第一次来我家，放开吃，放开喝，吃不够我点外卖。”
宋迎曦一身绿色毛衣，头上还戴着麋鹿角，脚上踩着毛茸茸的咖啡色拖鞋，活脱脱麋鹿本鹿。
裴浅海面对一桌大肉，用眼睛看都饱了，她本身对吃兴致缺缺，但耐不住赵喜喜的热情，勉强吃了半块鸡腿肉就悄悄把盘子一推开始喝饮料。
“浅海，妳怎么都不吃啊，是不是很难吃？”赵喜喜人逢喜事精神爽，小 V 脸都成了肉嘟嘟圆脸，说完还瞪了宋迎曦一眼，“就跟你说不要买超市的，这鸡肉跟橡皮筋一样难吃。”
宋迎曦有喜万事足，非常听话的从厨房端出另一盘鲜虾，“这个就不是超市的了，跟做餐厅的朋友叫的货，宝贝吃这个。”
这声宝贝叫得宋迎心都吐了，马上就想给他哥拉下台，“哥，你们外科医生手不都很巧吗？比赛剥虾子怎么样？”
宋迎曦马上笑咧嘴，跟江北驰这种可以单手打结的男人比，剥虾壳他分分钟胜卷在握。
“行，学长承让了啊，我们宋家吃海鲜起家的，从胎里都喝龙虾血，这一局我肯定不会输。”
赵喜喜也乐了，趴在宋迎曦身旁摇旗呐喊，“宋迎曦你说的，输了今晚你去睡外面中庭。”
江北驰本来还慢条斯理在喝杯里的红酒，看裴浅海也递来好奇的眼神，只能叹口气去洗了手，加入战局。
“宋迎曦，哥不想欺负人，但解剖大体我没落下第一过，你谨慎一点。”
江北驰这一番话俨然把战局点开战火，宋迎心马上战队到江北驰那，摇旗呐喊，“哥，我投北驰哥一票，先帮你去拿睡袋了。”
“宋迎心妳个吃里扒外的，以后别喊我哥。”
宋迎曦洗完双手回来，两手平举呈医龙手势，就差没下那段肃穆的配乐。
比赛是一人二十只虎虾，看谁先剥得快就得胜。
赵喜喜一声令下，两人开始动手。
毕竟都是医学院高材生，一开始可说是棋逢敌手，谁都不相让，可是宋迎曦好胜心更强，强烈的胜负欲导致急躁，在战场后半局一不小心让虾壳刺伤手就分出了胜负。
反观江北驰维持的一定的速度，慢条斯理，胜在万分有耐性，最后一只虾子剥净，直接丢在了裴浅海面前的小虾山里。
宋迎心看了直接红了眼眶，喝了一口酒不说话了。
场面一度尴尬，赵喜喜也看出了些许端倪，扯着未来小姑的手把宋迎曦剥好的整盘虾都递给她打圆场。
“别生气别生气，妳哥就是这样，每次都爱耍帅，这些都给妳，吃不够的话还有。”
“我不吃，我哥都剥得稀巴烂，不如北驰哥的好看。”
宋迎曦真是吃了一嘴鳖，明明一条条光溜溜的虾美得可以直接上日本料理店高价贩售，就他亲妹子嫌弃。
“宋迎心，妳再这样圣诞礼物不给了啊。”他把树下最大的礼物包往旁推了推，吊足了人胃口，“谁要那个什么兔子背包，我搞了很久才找到了，不要我送孤儿院了。”
宋迎心哪能，马上跑到树下抱起礼物，臭着脸做到沙发上看电视，“起手无回大丈夫，你说算话啊，不然不举。”
小女孩的脾气锐利，宋迎曦本来要去揍人了，被江北驰抬起手压下去。
“迎心，这里也有礼物给妳。”
裴浅海一愣，心里面有一丝想法刚浮现，马上就看他从纸袋掏出那颗苹果，走到小女生面前把平安果递出去。
“……”
一颗又大又圆的红艳苹果被装在文青风纸盒里，上头以丝带打了一个复杂的蝴蝶结，看起来精致昂贵，相当符合小女孩的审美观。
江北驰看女孩笑了，马上补充，“我跟妳浅海姐姐一起送的。”
随即就看宋迎心当场脸色拉下，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裴浅海觉得这人简直恶劣到极点，忍不住喊，“江北驰。”
语气里有连自己也没察觉的警告。
江北驰靠在沙发边上，没回头，却是收敛了一点捉弄的意味，“开玩笑的，我刚在商场上买的。”
宋迎心其实知道自己没有胜算的，但她就是不甘心，嘟起嘴，鼓起勇气拉着他的手，“哥哥，那你能不能替我重新打一个结，就是那种外科结，我哥说你连垃圾袋都能打成那种结，我想看。”
没料到小女孩会有这要求，江北驰直起身，回头看了裴浅海一眼。
那眼虽然短暂，但看在裴浅海以外所有人眼里，不约而同都是征求太座同意的意思。
裴浅海没接应，垂下眼，看着他慢条斯理回过身弯下腰，修长的指在缎带里缠绕，打出一排繁复又工整、昂头翘尾的外科结。
平淡的面容下，裴浅海心隐隐抽动。
果然是他。
还有谁会跟他一样有这样的癖好，连绑个垃圾袋都在练习打结。
他是她的劫，纵使心有千千结，在这一刻似乎也被解了开。
赵喜喜颇有领悟，扯着裴浅海的袖子，压低嗓音咬耳朵，“浅海，这什么状况，妳是不是有事情没告诉我。“
“……”
趁着江北驰在客厅替女孩打结的空挡，裴浅海拿起了空酒杯跟餐盘往厨房走，想逃过这话题的意图很明显，但赵喜喜可不让，警告了宋迎曦别来凑热闹后跟上去。
单独隔开的厨房里可是说秘密的好地方，赵喜喜不客气了。
“浅海，妳是不是我最好的朋友？”
知道对裴浅海硬的不行，她只能用软的，整个人像是懒骨头一样靠在她身上，“我连跟宋迎曦开几次房、戴没戴套都跟妳说了，妳就跟我分享一个秘密不成吗？我还把小黄片都跟妳分享了，我们之间难道应该有秘密吗？”
她口气哀怨，听得出有些伤心，裴浅海手里沾满了泡泡水，心里防线一寸一寸往后退。
在看过那个外科结后，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把持自己蠢蠢欲动的心。
她想跟江北驰回到过去，想跟他，再谈一次恋爱。
在赵喜喜软磨硬泡到一半时，她突然把杯子放下来，压着声音开口：“我跟江北驰住在一起。”
“啥？”
裴浅海低头继续洗碗，表情淡漠，可是微微发颤的睫毛出卖了她的心事。
“你们……是怎么回事？是我想像的那样吗？宋迎曦怎么没告诉我。”
母老虎已经卷起袖子准备出去打人，立刻被裴浅海拦下，“不是妳以为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别跟我说你们是炮友，我无法接受。”
赵喜喜也是个双标的，她自己跟宋迎曦开房可以，但就是见不得裴浅海让人给糟蹋。
“他拿钱诱惑妳吗？缺钱跟我说，咱们不要对钱低头。”
赵喜喜着急的声音都夹嗓了，裴浅海还在那慢吞吞洗手，伴着水声缓缓潺流解释，“之前我房子不是没搞定吗？因为时间紧迫，刚好看到江医师在找室友，我就厚着脸皮去问了。”
赵喜喜嘴张得跟鸡蛋一样大，万分不敢置信，“孤男寡女的，妳都不怕。”
“不怕。”将碗盘洗净，裴浅海靠在流理台上，目光看向赵喜喜，坦率又认真，“因为有非分之想的人是我。”
“我操。”赵喜喜愣住，忍不住骂了声粗话，“我以为妳绝情绝爱，之前怎么问妳妳都说没感觉啊，怎么这么突然。”
裴浅海把手擦干，目光落在小铜锅里还剩下大半的肉桂红酒，“大概是……日久生情吧。”
本来她是胆怯的，甚至打算把这份心事隐藏到老死。
可是江北驰刚刚那一眼，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想要靠近的心情一直在叫嚣，她还是很害怕，如果是她会错意呢？
这时大概是在外头等久了，宋迎曦晃进来，看到窝在流理台前的两个女孩，忍不住抱怨，“大姐们，蛋糕红酒上桌吧，今天平安夜呢，过十二点还要给我们驰哥过生日，赶紧赶紧。”
裴浅海这才晃眼看了下时间，发现时间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十一点半。

第三十六章 释怀
赵喜喜把整锅泡着肉桂棒的热红酒端出去时，宋迎曦已经又开了瓶威士忌，倒入薄而透的手工富士山杯里端给江北驰。
酒色润了酒杯，底部雕塑像是被熔岩暖暖包裹，握在他掌心里，更像是被握住一抹夕阳残照。
也许是难得放松的夜，他喝了不少，屈起长腿斜斜倚靠在沙发上跟着宋迎曦聊天。
宋迎心趴在沙发边上的米色懒骨头玩游戏，看两人从厨房出来，又懒懒收回眼神，似乎是对谁都充满了敌意。
身为娇娇女前辈，赵喜喜早习惯这女孩阴阳怪气的脾气，把冰箱里的蛋糕端出来，关上灯，拍了拍手，“来吧，江医师生日，大家不要怠慢了啊，唱完歌一人一句祝贺的话，不准说福寿与天齐这种敷衍的话啊，不然这辈子嫁不出去娶不到老婆。”
难得不值班能在圣诞节放假，宋迎曦已经喝得半醉了，直接靠过去搂住赵喜喜笑，“那我们一起唱好运来？”
“不要，就要唱生日快乐，中文英文各来一次，预备备，走！”
在宋迎曦不成调的歌声里，江北驰难得惬意，挺拔硕长的身姿靠在椅边上，随着手里的酒杯轻晃，琥珀色酒液也跟着摇摆，整个人更显得落拓不羁起来。
一曲落下，宋迎曦还是挣脱了赵喜喜嚎起了好运来，赵喜喜没辄只得跟着陪唱，还顺道想拉着人下海一起。
唱歌裴浅海不行，她躲开赵喜喜靠在桌边，双手轻轻鼓掌合拍，映照在烛火下的脸色微微绯红。
江北驰目光扫过她，轻笑了一声，那眼底笑意沾染上酒气，更显男人那双桃花眼惹人动情。
等着宋迎曦的杀猪音终于结束，宋迎心靠着水蜜桃气泡酒壮胆，靠在江北驰身边，小脸蛋红扑扑的，谨慎找空挡开口：“北驰哥，祝你生日快乐，希望你可以快一点找到幸福，如果找不到，可以参考一下我，我会努力考上北医大，然后……成为一个足以匹配你的人。”
小女孩的心事毫不掩藏，江北驰端着酒杯与她手上的铝罐碰撞了下，语气淡了几分，“谢谢小朋友，好好念书，以后上医学院了有的是恋爱机会，不用找我这种老男人。”
男人喝了酒脸色微醺，桃花眼潋上一层禁欲的气息，宋迎心被婉拒后失落地垂下眼，却又忍不住看向江北驰一直有意无意飘去的目光。
看到他目光的终点时，那一瞬间她其实懂了。
一切都跟年纪无关，只是他不喜欢而已。
蜡烛被吹灭后，赵喜喜跟宋迎曦轮番说了祝贺的话，轮到裴浅海时，江北驰放下酒杯，抱起自己的双臂，似乎是在期待她有什么惊人发言。
但裴浅海到底是温吞的性子，在四双眼的注视下，只慢条斯理说了一句，“祝福江医师，一直遇到好事，身旁都是贵人。”
男人微微挑起长眉，眉眼灼灼落在她鸦羽一般的长睫上，端起酒杯朝她抬手致敬，
“同祝裴同学，日日遇到好事，天天贵人萦绕。”
江北驰还是一贯凉薄的笑意，她却看不清此刻他浓墨一般的眼底挂着的是什么意思。
小铜锅里的红酒渐渐见底，裴浅海喝的不多，倒是江北驰喝得颇尽兴。
不时能听见他低沉的嗓音，略带张扬，很不客气地低低笑着，声音带着酒劲后的沙哑和磁性，沉沉的，听得人心口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