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转身离开，秦齐还在懊悔，真该早点坦白才是，也不至于让贾萍儿敌意这么大，搞得局面如此不好回圜。
“桃子都卖光了吗？”身后响起这几日天天来报道的老爷爷的声音。
秦齐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
“卖光了！今后都不卖了，走走走！”肖家摊位里传出贾萍儿气急败坏的声音。
是了，任谁见了两手空空的老爷子，都能轻易判断出他不是个进货的大户，只是个闲逛的散户。
那脾气好的还能回应他几句，脾气不好的理都不会理他，脾气差的就不客气地骂人赶人了。这会的贾萍儿就是那脾气最不好的。
老爷子眼尖，看到拐角处回过头来的秦齐，“姑娘等等，你回来！我要买桃呢。”
老爷子虽然年迈，却依旧声如洪钟。
秦齐知道自己这一走，他就不可能在这市场上买到桃子了，她想着走前再回去拉老爷子一把吧。
“老爷爷，您上午不是买过桃子了吗？今天桃子卖光了，后面我也不过来卖了，你要想买去别的地方看看，这里都是批发的，我带你出去吧。”
老爷子却站在原地巍然不动，拿手指指摊位里的肖琢，问秦齐，“姑娘，我今天就是来批发的。你们这是——合作谈崩了？以后你那山里的桃子都不往这送了？”
这话是问秦齐，但也是问摊位里的贾萍儿的。
贾萍儿依旧一脸严肃，毫不迟疑地说道，“对，你要买找她买去，我家不做这份生意了！”
“说得可真？不反悔？”老爷子不依不饶地问道。
“谁跟你们说废话！”贾萍儿牙齿咬得嘎吱响。
肖琢幽怨地看了贾萍儿一眼。
那一眼的意思好像是说老妈你要吃亏啊……
老爷子爽朗一笑，“哈哈，姑娘，本来我看这小伙子不错，没想着要跳过他和你单线做生意，既然人家主动拒绝了，那我就直接找你好了。明天我叫车跟着你去山上拉桃子去，你也不用专门送过来了，你们那山里几个老爷爷老奶奶的桃子我全部都包圆了！”
秦齐双眼圆睁，一脸地不可思议，“老爷爷，您说得是全部？那，那可得有上万斤吧，您确定拉的了？”
那些竖着耳朵听的商户都倒吸一口凉气，上万斤，说买就买，这是哪里来的神仙大户啊！
饶是贾萍儿在摊位里听得也是愣神，身子都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这一口气上万斤的买卖她这辈子听也没听过，更别说做了。
她，不得不说，有了点后悔。
自己是不是刚才太夸张了，这姑娘看着并没有要对儿子怎么样，人家就是正经来做生意的，自己为了挡儿子的桃花，竟然挡住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这都是什么事啊。
“哈哈，对，我叫他们开大解放车去。”周围突然安静下来，老爷子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农贸市场的大厅里，悠扬又深厚。
贾萍儿想哭。
“老爷子，您要么进来坐坐？这外面热，我这里面有电风扇。”
贾萍儿的脸上重新爬上一缕属于生意人惯有的、热情又无情的笑。
老爷子挥挥手，“无功不受禄，不坐了。走，姑娘，咱俩一起出去了，我给你留个电话，你要找我就打这个，明天我也想去那边看看。”
老爷子招呼着秦齐一起走。
秦齐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她像木偶似的跟着老爷子朝外走，最后还不忘回头朝摊位上又看了一眼。
她看到了站在贾萍儿身后的肖琢，悄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嘴角边貌似还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那些竖着耳朵听的商户们，一个个都向秦齐行着注目礼，然后又扒在摊位的门框上目送着秦齐和老爷子的身影再也看不到。
然后他们就互相串起门来，拉着手惊叹刚才见证到的农贸市场上的奇迹。
大概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整个农贸市场都留下了一个小姑娘被一个老爷爷订下万斤大单的传奇。
有人说为什么有人生来就如此天赋异禀，有人说这估计是假的，应该是小姑娘雇人演的双簧吧，有人说打死他都不信除非让他看到老爷爷把钱摆在面前，还有人打起了赌，要让贾萍儿盯着点这事最后是不是真的成了……
“老爷爷，您是配合我演戏的吧？我知道您是想帮我一把呢？谢谢啊！”
秦齐出了农贸市场的大门，就捂着嘴巴盯着老爷爷笑起来。
老爷子瞪秦齐一眼，“我从来不开玩笑，你还不信了！我干嘛要骗你小姑娘。你写的地址、画的地图我都收好了，明天一早九点钟就在你说的那地儿集合。这是订金，你先拿着。”
秦齐感到这信封厚厚的，一看就数额不小的样子。
很快，一辆低调的黑色小汽车在两人面前戛然停住，老爷子朝秦齐挥了挥手，就坐上了车。
原来老爷子真的是个低调的大人物。
秦齐看着车子开远了，她又捏了捏着手里厚实的信封，又悄悄看了一眼，里面都是蓝色的一百块。
她没拿出来数，只是赶紧把信封收到身前的小挎包里。然后她就去旁边的公用电话亭旁给外婆村的小卖部打电话。
外婆村里装了电话的人家不多，小姨就住在小卖部隔壁，秦齐让店主帮忙叫了小姨来听电话。
秦齐过了十分钟又重新打过去电话，小姨果然已经过来了，当她听完秦齐说的话，不禁也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秦齐在帮外公卖桃子她是知道的，可是怎么可能，有人会跟秦齐这小丫头一下订下那么多货呢！
这难道不是开玩笑嘛！
秦齐再怎么磨破嘴皮，小姨就是死活不相信，不愿意给她传话，秦齐最后终于放弃了让小姨去传话的想法。
“算了，小姨，我晚点去找外公自己说去。”
秦齐看那公用电话亭的老板看她的眼神也有点不对劲了，估计这老板也把她看成傻子了吧，尤其是听到电话那边的人不愿意给她传话，那老板的笑都快绷不住了。
他在这农贸市场门口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这南来北往地总要来他这里谈个生意接个单子什么的，可是从没听谁说着这么大的订单，还是从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口里说出来的。
幸好这小姑娘还顺利付了电话费，不然他说啥都得把这姑娘当成是一个妄想症了。
秦齐捂着包付完钱，才惊觉自己这样子反倒容易被别人怀疑吧，然后她就松开了手，自自然然地去公交车站坐车去。
那老板确实眼神很毒，他一眼就看明白了刚刚秦齐那捂包的手势，心想有几块钱呀，还在这遮遮掩掩的。
左右看着没什么人，那老板就真到农贸市场说笑话去了。
谁知道市场里的人也在议论纷纷，原来这小姑娘真的接到了上万斤的订单。
商户们恨不得把自己摊位退租，这小姑娘连个位子都没有，就在这市场里晃荡了五日，竟然接下了他们一年都做不到的大单，你说这是不是太气人了。
秦齐不知道在她走后的好长一段日子里，这市场上关于她的讨论都还久久没有平息。
她下了公交车一步没停，就先回了代理点那边。
今天是大王村的集市，吴弋和张坤也刚收摊不久，看到秦齐这么早回来都大吃一惊。
“齐姐，今天怎么这么早啊！”
“今天货卖得快，以后也不用去农贸市场卖货了，结束了！”
秦齐语气里有一丝惆怅，下次再见肖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路上她已经想好了，大单的事还是不急着跟小伙伴们说，万一搞砸了那不是让小伙伴们跟着白高兴一场。
吴弋和张坤对视一眼，“坤子，齐姐这话啥意思？难道这是跟农贸市场的帅哥闹矛盾了？”
张坤扑哧一声乐了，“我看蛮像的，齐姐这异常平静的状态，说不定是被情所伤了，咱最近都少惹她，免得她拿咱俩撒气。”
秦齐瞪了两人一眼，“你俩能想我点好不，天天想啥呢。”
张坤幽怨地说道，“还不是被吴华哥被刺激的啊，他的那个彩霞啊，最近动不动就来店里他，美其名曰镇上在修路，生意要停几天，过来帮忙的，我们俩都快受不了了。”
秦齐轻笑，“那明天咱们是不用去镇上赶集了是吧？咱们今天收入还好吧？”
张坤跑去拿过柜子上的账目给秦齐看。
吴弋开始诉苦，“明天不用去镇上赶集了，今天大集上我就唱不动了，咱们就搞了一会活动，剩下的就是正常开门做生意，再好的事情也不能连轴转，这钱啊是赚不完的！
华哥今天让那边一口气送了5000块的货过来，够卖个几日。桃子那边不用做也挺好，不然华哥都得累坏了，每天中午回来都得倒头睡一觉的，一会送货又得送到天黑！齐姐你可快回来帮忙吧！”
几天过去，吴弋和张坤果然都成长不少，大小账目记录得很是清楚，对做生意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大家能坚持六天搞活动、卖雪糕，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毕竟以前都是家里不干活的孩子，要不是看着一天天的钱越来越多，估计他们谁都不能坚持下来。
“行啊，咱们明天也小小休息一把吧，好好算算咱们这段赚了多少钱！另外，明天你们要是不想学习，咱们要不要一起去我外婆那边山里玩玩？明天那边说不定会见证一个奇迹。”
吴弋眼里放光，“齐姐，你终于考虑到人还需要休息这件事了！”
张坤也一脸向往，“哇，山里的大蘑菇、大人参们，等着我来找你们啊！”
“一、二、三……”
秦齐拐到大王村和秦家村相邻的那条大沟，来到人迹罕至处，就立马拉开挎包，打开信封伸手进去数了起来。
“……九、十！”
十张崭新的蓝色钞票乖乖躺在信封里，老爷子是给出了足足1000块的诚意订金啊。
按农贸市场肖琢定的卖价来算的话，这可以买到1000斤桃子；
按肖琢从秦齐这收的价格来算的话，这可以买到2000斤桃子。
要知道，秦齐在肖家的摊位上卖了5天，也不过是卖出去5000斤桃子，赚到2600块，其中还有100是肖琢多付给外公的筐钱。
其他几家的筐子其实编得也不错，只是稍差了那么一点点工整度，就没赚到这份额外的筐子钱。
有了信封里这1000块，秦齐知道谁都不会再质疑这笔买卖的真实性了。
她加快脚步往家赶，得利用这一个晚上的时间，把各项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谁知回到家，竟是铁将军把门。
秦齐拿钥匙开了门把挎包藏到枕头下，这才出去转了好几个地头把秦有良、王美兰和小妹三人找到。
半路上秦齐就给秦有良汇报了自己今天接到大单的事，秦有良慌里慌张跑回家，拿出信封看了几遍才信了秦齐说得果然没错。
秦有良骑上他心爱的嘉玲摩托车就带着秦齐往王德善家赶去。
这嘉陵摩托车买来就是供着的，轻易秦有良都不拿出来骑。
王美兰和小妹也想跟着去，秦有良大喊一声，“明早你带小妹坐车去，我这车子带不了你们三个！”
时间紧、任务重，这辈子秦有良就没遇上过这么大的买卖，他是个老实人，不懂得做买卖的这些套路，他只知道，可不能让那边有一点闪失，把这大买卖给搅黄了。
王美芝自打接了外甥女那通电话之后，整个人也慌了神。
虽然她在电话里就没相信这事是真的，但是那电话是真真切切打来了，她总不能怀疑自己耳朵也出了问题吧。
回到家，她喂了鸡又扫了院子，又去喂了一遍鸡，又扫了一遍院子，直到再要去喂鸡时，那些鸡咯哒咯哒地出声向她抗议，她才发现鸡食槽里早已装得盆满钵满，鸡吃三天都吃不下那么多。
回屋坐床上王美芝又思前想后了大半天，最后她还是决定上山，无论这事是不是真的，她都要跟王德善去汇报一下这件事情。
王德善把旱烟袋抽得吧嗒吧嗒响。
“这事无论真不真的，咱都得准备起来了，把那些老家伙们都叫过来吧，一起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王美芝就挨家挨户地去叫人。
大家本来就是被淘汰在山里的闲人，一叫呼啦一下全来了，当然那速度不可能那么快，有裹着小脚的老太太，有拄着拐杖的老头子，能快到哪里去呢。
“跟你们说件事啊，就是假如说有个人打算把咱老几个这树上的桃子全买走了，你们觉得怎么样啊？”王德善坐在小屋外的桃树下呼啦呼啦扇着蒲扇。
“哈哈，老王头你可真会开玩笑，哪里去找这样的活菩萨？就算是咱送给人家钱，人家也不能来都拉走啊。”拄拐老头说道。
“是啊！咱外孙女这几天卖桃子已经帮咱们大忙了，哪还去想那些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小脚老太太说道。
“是啊！秦齐那孩子我看就是咱的福星呢，老王头，你说这么好的孙女怎么就让你遇上了呢。”拄拐老头接着说。
“就是我外孙女打来电话跟她小姨说的这事，说是有人要明天一早来买1万斤桃子，她小姨都没敢信。”王德善嗑一嗑旱烟袋，又想再续上一茬了，他心焦麻乱。
王美芝坐旁边搓搓手、点点头，望着大家。
“啊呀呀，这肯定是真的了，既然是秦齐那孩子说的，我看准是真的，咱们得信啊！我这就回家摘桃子去！”小脚老太太已经准备走了。
“别急别急，等齐齐来了咱们再定，千万别急！小书，你去坡上看看你姐姐来了没有”王德善招呼一声依偎在王美芝旁边的秦书。
秦书前几日跟着王美兰来了就一直没回秦家村，一直在这山上疯跑呢。
今天她难得没到处乱跑，她也被这事惊着了，住在这山上十年，她可是知道山里人卖桃子有多难，以往随便来一个收桃子的，他们这群老家伙都得激动得跟过年似的。
秦书跑上坡瞭望着路的尽头，啥也没看到。
她低头玩了会大蚂蚁，就等来了姐姐和爸爸。
“小书，快走，有大消息我得告诉外公去，我给小姨打电话她说啥都不信。”
秦齐拉着秦书就跑起来。
“姐，你慢点跑，你忘了上次来这儿你摔跤的事了！小姨已经来了，大家都来了！”秦书跟在后面笑。
秦齐远远地就看到了那棵老桃树下围成一圈、或站或坐、高谈阔论的老人们。
“你们说，那订单该是什么人订的呢？怎么能订下那么多？他难道是打算做桃罐头吃？”
“不是个大老板就是个大官，要不就是个大少爷，肯定不是咱平头老百姓。”
“不能是做罐头吃的，咱们这么好的桃，拿去做罐头，那不是浪费了！我看真要做罐头，得是做出口到国外的罐头才行，拿给那有钱的外国人吃去。”
“哈哈，那敢情好啊！我这辈子没出过咱齐市，我种的这桃子倒是比我厉害，先出国旅游去了！我得给它按跟电话线，让它去了外国也给我打个电话回来说说，那外国的月亮是不是比咱国内的圆哈哈哈！”
“外公！”
秦齐甜甜的声音响起。
那边齐刷刷的眼神就一起看过来了。
“哎呀，齐齐，你终于来了！我们在这等得七上八下一下午了，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秦齐一走过去就被一群人围住了。
“是真的，你看我这订金都收到了！”
秦齐从信封里取出那1000块，像变魔术似的在手心里碾成一个扇形。
“没错了！！”
老家伙们轰地一声笑了，一个个露出他们没牙的笑容。
是的，他们没钱装假牙，没牙了就用牙花子吃饭、大笑。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现场的气氛是热烈的，比过年还要开心，他们把问题讨论来讨论去，反复验证、反复确认流程。
最后，大家敲定了方案，每家都把自己家的桃子从树上全部摘下来。
总数量肯定是超过1万斤的，但是这不怕，万一客户对哪个不满意了，他还能有挑挑拣拣的余地。
而且，每家还一定要留下一棵树不摘完，等着那大客户来了，万一想去哪家亲自体验一下采摘的乐趣呢，可不能让大客户光看到光秃秃的桃树枝子了。
然后这桃子一定等明天一早再摘、再装，这样才能保证都是最新鲜的。现在都赶紧回家吃晚饭、早点睡觉，好有精力明天凌晨就起床，摘桃、装桃、把桃子搬上路口。
不用担心他们没力气搬到路口上，这么多年来，他们都是自己一点点搬上来的。
事情终于在一波又一波的高潮气氛下商量完了，王德善赶了几次才把这群老家伙都赶回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