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他爸的关系，他才没机会跟着秦齐坐在第二排呢！
眼前的肖琢却比他看着高出一头，虽然穿得没他好，但人家脸比他精致多了，气质上比他这山大王可更像个公子哥。
怎么这农贸市场还住着王子嘛？！
吴弋空着手走出农贸市场，他越琢磨越觉得少了点什么。
“齐姐，这玉米卖了多少钱啊？怎么没看那小子给你钱？你提前已经收了？”
秦齐面上淡然，“我没收他钱。等下午咱走的时候，我再来收。要是他玉米没卖出去，咱还得扛走呢。”
吴弋“噗”得一声，把嘴里的水全喷了，接着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背过去。
“齐姐，这真的行吗？我看不是你出卖了色相，是那小子出卖了色相，把你给骗了吧！
虽说咱这就是几袋不值几个钱的玉米，但那也是咱爸咱妈辛苦种出来的不是。”
什么什么呀！咱爸咱妈又来了。
“吴弋你这嘴是该缝上了，那是你能随便叫的嘛……”
这孩子的自来熟到底是随谁啊。
看着秦齐那不以为意的表情，吴弋眉头皱成一团，他想打人。
“齐姐啊，咱做生意不能意气用事，卖不出去很正常，也不丢脸。我妈还天天跟我讲她到处碰壁的事呢！
你说你怎么就把这几麻袋玉米都送给那小子了啊，银货两讫这是做买卖的基本规矩。
再说咱还有一天的时间能找地吆喝去，大不了最坏的情况，咱就硬塞回吴华的车上去嘛，我就不信他敢不收！”
吴弋发誓这是他第一次苦口婆心地想劝动别人，他感觉自己像是老妈附体了一般，说出来的都是自己妈妈平常唠叨自己的台词……
秦齐却没仔细听吴弋在唠叨什么，她太开心了，没想到这辈子这么顺利就找到了肖琢。
上辈子他们身份悬殊，她是打工妹，他是重点高中的学生，两个人根本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虽然肖琢作出了种种努力，但也没能改变两人之间越来越深的鸿沟。
这辈子会有缘分吗？她不知道。
但最起码她知道可以还可以再见到他，这已经是她最大的满足。
而且她有信心也有办法努力，去弥补他们之间的差距。
“谢谢你吴弋，或许这就是生活给我上的第一课哈哈，走吧，前面就是音像城了，别多想了！”
一说到音像城，吴弋立马把玉米那档子事抛下了，音乐才是他的一切啊！
音像城离农贸市场并不远，三个人溜达着就过去了。
九十年代，那是盗版卡带和碟片的黄金时期。
遍地开花的音像店，比现在的奶茶店还要多。
小城虽然没有一线城市那样多如牛毛，但好歹也开了几家，而地下音像城就是个中翘楚。
在这里，海内外最新专辑、最新碟片，发行没几日就会登堂入室。
进了音像城，吴弋如鱼得水，拉着两人就去了他最喜欢的几个摊位，一连选了七八盘新到的磁带。
秦齐给他眼神警告，一次性买这么多，回去还有时间学习嘛。
吴弋憨笑，“先买上，先买上，我回去肯定不听。咱赶紧去买blow in the wind去，我爸瞒着我妈可是给了我100块，让我可以随便买！”
三人找了半天，还是秦齐先发现了角落里那家不起眼的小店，她找到了鲍勃·迪伦，还有约翰·丹佛、卡伦·卡朋特等人的磁带，还有欧美二十大金曲这样的大杂烩。
里面《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乡村路带我回家）、《yesterday once more》（昨日再现）都有。
这些都是百听不厌的好曲子，是透着泥土芳香的美式乡村蓝调代表作。
虽然我们九十年代的乡村还太贫穷，村里没有几个人能欣赏出这其中的自由浪漫，但重生的秦齐却对九十年代的生活充满了珍惜。
最后，她搜罗了八盘磁带，把这里面的歌都唱会背会，那吴弋也该多少能掌握3000个英语词汇了吧！
店老板一看就是个略颓废的文艺青年，他看着秦齐选出来的磁带，眼里带着欣赏，这小姑娘会挑东西啊，可是让他这小店好好开张了一把。
要知道这时候的磁带价格还是很贵的，正版的要8、9块，盗版的也要三、四块，属于高档消费了。
吴弋来到这里就像老鼠掉进米缸，试听了大半天直到三人饥肠辘辘，这才结账出门。
门外不远处就有一家火烧店，旁边挨着的则是烧饼店。齐市的火烧和烧饼永远百吃不厌。
烧饼还是齐市的特产，薄薄的饼上有满满一层芝麻，吃一口齿颊留香。出了齐市，还真的找不到地方能买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秦齐出钱给两人买了肉火烧、芹菜豆腐粉条做的素火烧，又买了肉烧饼和素烧饼，又喝着店里免费的小米汤，一顿饭吃得酣畅淋漓。
吃饱喝足、时间还早。
谁知，竟碰到匆匆赶过来的吴华。
原来吴华上午已经拉了一趟货回去，这会是来拉第二趟。
“玉米真卖出去了？”
吴华看着身边手中空空的三人，一脸地不可思议。
吴弋没见到钱还是心虚，只是呵呵两声，“可不嘛！一会别忘了你可得爬回去啊！”
吴华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谁知张坤老实，张嘴就说，“东西是卖出去了，钱还没到手呢！”
吴华急了，“开什么玩笑呢！走，我带你们要钱去，就知道你们几个还都是小孩，哪懂什么卖东西！”
吴弋赶忙上前架住吴华。
“哥，哥，别着急。你先去拉货，齐姐的意思是先让那小子卖着，晚点咱们再去拿钱。”
吴华不由仔细看了一眼旁边正在浅笑的秦齐。
他本来还没怎么关注这个穿着朴素、少言寡语的女孩，以为就是个普通农村孩子。
现在看来她还真是落落大方，莫名还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淡然。
最重要的是，他没想到秦齐这么大胆。
第一次上门推销东西，双方都不熟悉，也不知道这货好不好卖，一般情况那是很难一次性就交易成功的。
秦齐敢于把玉米直接交给别人，这个魄力可不一般。
“行吧，看来咱们眼下还没决出谁输谁赢呢哈，下午走着瞧！
既然你们都吃过饭了，现在又没啥事，我就带你们去个好地方，咱吃雪糕去，管饱！”
吴弋听了吴华这么大的口气，他赶紧抢着上了破面包车。
秦齐本来并未在意去哪里，但看着越来越熟悉的建筑，直到车子停下她才惊觉，原来吴华说的吃雪糕的地方正是自己前世打工的地方。
从面包车上下来，秦齐的两条腿都在发抖。
“雪芹食品厂”五个大字，张牙舞爪地盯着她。
虽然她知道上辈子的那个渣男现在还没来上班，也许是来年春天他才来的吧。
但她还是隐隐有了不好的生理反应。
“齐姐，咋了？”吴弋看着脚步踉跄的秦齐问道。
秦齐很快镇定下来，“可能刚吃撑了，坐车有点晕，没事。”
说起来，雪芹食品厂的老大还是秦齐奶奶娘家的一个远房亲戚，跟王美兰也是一个村的，属于那个村里的风云人物。
虽然跟孙氏关系上早已出了五服，但好歹论起来，秦齐还是要叫人家一声表叔的。
也是有这层关系，秦齐才会一毕业就来到这里打工。
“上午我来了才发现今天厂里搞展销试吃呢，他们今年的品种真是不少。”
吴华领着三人去了工厂左侧的冰雪小屋。
雪芹去年才成立，这个夏天正是他们打开市场的开局之年。
要知道，国内两大巨头伊丽和蒙妞一个1993年，一个1999年成立。那时候，冰棍生意风起云涌，华国各地处处开花。
只不过前世处在小城的秦齐，可没有感受到这么波澜壮阔的时代变化。
她只是雪糕厂流水线上的一颗螺丝钉而已。
冰雪小屋里，左边两个冰柜展示的是各式雪糕，有几十个品种。右边冰柜则是速冻水饺、汤圆等冬天生产的食品，旁边还有一个电炉子，给大家煮水饺、汤圆吃。
来试吃的人满多，把小屋挤得水泄不通。
他们仨选好雪糕，就从屋里出来了，因为他们只关心吃，并不关心展销的事。
张坤和吴弋两人你尝尝我的，我尝尝你的，吃得不亦乐乎。
秦齐看着熟悉的厂房，真没想到这重生没几天自己就能来这里转上一圈。
大门右手边是出货的冷库，左手边除了这小屋还有一大块空地。
后面并排打通的是生产车间，最后两栋楼是员工宿舍，旁边还有矮一点的锅炉房、食堂。
不大的工厂却是五脏俱全，在这里上班要是没什么特别需求的话，一两个月不外出都是可以的。
“我们今年启动代理招商算是做大做强的一大步！我们计划今后齐市每个区都配两到三个总代理，其他要卖我们产品的，就去代理那里拿货，不用再跑来工厂了。
实力强的也可以一人拿下全区的总代理，我可以向大家承诺，代理商会享有最低折扣、最快拿货速度和最好的售后服务。”
屋里正在给大家介绍产品的是厂长媳妇，秦齐对那张脸再熟悉不过。
眼下这位表婶却还不认识自己，秦齐也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朝屋里看一眼。
“嗨，老板娘你说得好听啊，我们这一下得投入多少钱啊！”
“是啊，咱这还有啥售后服务，难道吃完了不好吃还能给退回来不成？”
厂长媳妇哈哈一笑，“你卖不出去的可以给你退，你都吃完的课不能退。”
“那我要是吃了拉肚子呢？咱们管不管啊。”
“就你事多，咱们这厂子都是实在人，你要拉肚子不是我这雪糕不好，是你那肚子不行！”
“哈哈哈哈。”
厂长媳妇是个很活泼热情的人，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说话却很有感染力。
秦齐想起前世开始大家都不敢干代理，后面那些胆小的肠子都悔青了。
眼下冰棍这生意前途无量，要是把一个区域的代理权都抓在手里，就像买了一只不断涨停的股票。
那时学校也不会阻拦开小卖部，小卖铺里卖的最好的就是零食和冰棍。
吴华在屋里边吃边听，并没有急于表态。
听了一会，他走出来问起吴弋的意见。
吴弋受宠若惊，思考了一会说道。
“二哥，这代理就是风险蛮大的，首先要有一个冷库吧，还得有专门的冷运车，可不能像面包车那样包两床大棉被就够。
要是货运来了再迟迟销不出去，那就是砸在手里了，老板娘说是能退，不知道是怎么个退法，他们厂子肯定是不能吃亏的。
这工厂才成立一年就找代理，把所有的销售任务都假手于人，这不是抢钱嘛！”
吴华听了连连点头，这也正是他的顾虑。
“你们两个觉得呢？”
吴华看向秦齐和张坤。
这小姑娘上午卖玉米的本事，可让他刮目相看，多听听意见总是好的。
秦齐却知道这绝对是一个好生意。
雪芹食品厂未来发展会越来越好，在全省甚至外省都发展了代理商。
“吴华哥，我觉得做代理商挺好的。冰棍大人孩子都爱吃，你看哪个学校没有小卖铺，往后销路肯定不愁。
而且我猜咱们区的代理肯定是除市区之外最抢手的。您不做代理，以后就得被代理商压制，拿货价格高出一截。
等看着他们干得好，再想进来时，或许就得去别的城市开拓市场，哪有在自家地盘舒服！”
吴华听得很认真，没想到小姑娘年纪轻轻，对事情判断却如此全面。
“吴弋啊，以后你可好好跟秦齐学学，我看她说得很是在理！”
秦齐哑然失笑，不好意思，自己痴长了一辈子的亏，才看得这么在理的。
秦齐现在是没钱，要是有钱她都想搞个代理当当。
不过等吴华拿下总代理，她也攒出一笔资金的话，倒能从他那里进货，搞个小店应该是没问题了。
人脉就是这么来的，秦齐前辈子至死都没想明白这个道理。
吴弋发现自己堂哥竟也被秦齐收买了，他一时既高兴又有点郁闷是怎么回事呢。
张坤在那边闷头吃。
“这雪糕好吃，以前还没吃过呢哈哈。哥，你去我们学校再开一家店吧。”
厂长媳妇王雪芹听到他们讨论，笑盈盈地款款走来。
是的，这雪芹食品厂就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
她没想到有人会对这个厂子的未来这么有信心，甚至比她这个副厂长还乐观。
她现在每日里可是战战兢兢，生怕东西都砸手里了。
这次的展销会现在看来并没有几个愿意当他们这代理的。
转头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可能只是小孩子爱吃雪糕，所以才这么说的吧。
但既然这几个年轻人看好他们厂，那她就不能放弃一丝推销的机会，忽悠住一个算一个。
“吆，你们几个看着挺年轻，这眼光却是比别人都好。我看合该你们能挣到钱啊！”
吴华虽然来了很多趟，也是第一次见到老板娘。
他被几个人搞得热血沸腾的，真想马上拿个代理当当。
“老板娘，我回去跟家人商量一下。”
王雪芹腰肢一软，“好嘞！”
冷库那边终于轮到吴华去装货。
吴华看着差不多，就去装好货，再次赶回农贸市场。
秦齐这次是拉着吴华下车去找肖琢的。
秦齐私心想着，吴华反正是来回跑，装着货过来就能多赚一份，所以介绍他们认识总是好事。
不出所料，肖琢果然把所有鲜玉米都卖出去了。
“按1块钱15个玉米的价收，这一麻袋有200个左右，是13块3，我按15块给你，总共75块。”
秦齐记起，她在集上看到的煮玉米是1块钱5个，市里零卖的话最多1块钱3个，这个价格收上去，肖琢肯定是不亏的。
至于自己亏不亏，她有点没底，但她相信肖琢的人品，应该也不会让自己亏。
“另外，同样的品质还有的话，有多少要多少。”肖琢说道。
秦齐听得心花怒放，这也太给力了。
肖琢看秦齐笑得灿烂，也不禁扯起笑肌。
虽然那抹笑转瞬即逝，还是被秦齐敏锐地捕捉到了。
秦齐介绍吴华给肖琢认识，“以后我们有货，会由吴华哥送过来。”
肖琢嘴一抿，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帮手。
她确实是看过卡内基的吧，这么会笼络人心。
吴华没想到肖琢这么年轻，还有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容颜。
饶是如此，他却一点不敢小觑眼前的少年。
刚刚肖琢给出的报价，他听得很是合理，双方都有的赚。
关键这市场里卖鲜玉米的几乎没有，他敢于第一个吃螃蟹，魄力是可以的。
而且他从头到尾办事干脆利落，显然比门外那两个成熟多了。
最令人郁闷的是，他不像农贸市场长大的见钱眼开的小贩，倒像流落民间的贵公子。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吴华不知道自己为啥要嫉妒这个少年，明明他也是在社会底层，干着一份没有任何保障的工作，但他就感受到莫大的压力。
回去路上，秦齐给吴弋和张坤发工资，每人5块，给吴华哥也拿了10块。
吴弋哭笑不得，“齐姐，别笑话我了，我一根玉米没卖出去，无功不受禄。”
秦齐哈哈一笑，“这是扛麻袋的费用。”
吴华笑得前仰后合，吴弋使劲拍他。
“哥，你可说过要爬回去的！”
吴华躲开吴弋的魔爪，“哎，我都请你们吃雪糕了，有些事看破别说破，彼此留一线，日后好见面。”
他又回头跟秦齐摆手，“钱不用给了，今天你可帮了我大忙，给钱就见外了，我们有机会一起赚钱。”
秦齐没再坚持，转而说道。
“肖琢说，咱们有货还可以给他送，但就是要先看成色开价。你们既然都不要钱，那要不要把家里的玉米都拉过来卖掉啊？”
吴弋一时兴奋得手舞足蹈，这一趟总算是没白来。
张坤也没想到自己能跟着喝到汤。
现在家家户户都种着玉米，长在地里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要真能卖成钱，谁都不嫌钱多。
车上气氛一时嗨得不得了，吴弋插上鲍勃·迪伦的磁带外放，四个人一路欢快地哼唱。
但等一下车气氛就变了，秦齐直接拉着吴弋就赶去学校补课。
“咱们出去一趟耽误不少事，赶紧走。”
“要不要这么拼啊，还以为今天能逃了呢。”
吴弋望着兴冲冲跑回家的张坤，羡慕得眼珠子都要掉地下了。
没办法，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