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妖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地方,他就兴致勃勃地拉着自己走了。
离村子不远有一处背风的山坡,坐在这里能够看到广袤的星海,一望无际的夜空在此刻看来仿佛触手可及,群星闪烁着万点银灰,沙沙作响的树叶回荡在耳边,高雅而又宁静。
两个人坐在山坡上,抬头便能看到深沉的夜幕,沈雾川抬起手玩趣地抓了抓,流光溢彩的眸子充满了希冀:“这里风景这么好,是不是感觉心情也好多了。”
慕妖侧目看他:“我们刚来此查案,你那么快就发现了这样的地方?”
沈雾川闻言眼眸放大,略显错愕地看向慕妖,然后又皱了皱眉,不满地拖长声音:“师姐——我想让你开心,你好严肃啊。”
慕妖抿了抿唇:“……阿川谢谢你。”
两个人紧挨着坐在一起,沈雾川曲腿支着头侧首看她,柔和的眉眼中充满了无尽遐想:“所以师姐是有什么心事,所以一直闷闷不乐的。”
说完,他又故意道:“不对,从我见到师姐的那天起,就没见到师姐笑过。”
慕妖有些无奈,她的生命从进入这本小说开始就已经倒计时了,一切道路都是剧本规划好的,每日循规蹈矩地生活,她真的找不出一丝欢乐。
不光是她,以及面前这个少年……
他比自己还会早死。
“……我只是在想妖族的事情。”慕妖随便扯了一个看似信得过的理由,“妖族势力逐渐膨胀,哥哥又死在他们手上,此仇我一定会报。”
沈雾川认真地听着她的话,然后又斟酌道:“师姐担心的不无道理,当今的妖王晨影的确是妖族千百年来毋庸置疑的第一。”
慕妖想到了小说里的剧情,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没错,听说他还杀父弑母,残暴狠辣,这种人就应该天诛地灭。”
“……这些都是从哪儿听说的。”沈雾川语塞了:“现在……仙门都是这样传的吗?”
慕妖疑惑:“难道不是吗?”
“……大概是吧,他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人,这种事情估计也做得出来。”沈雾川顺势点了点头,接连附和:“我还听说他强娶人妻,虐害手足,这些放到人界,每一条都罪大恶极!”
小说里的妖王晨影,那真是妥妥的大反派一个了,往那一站,自己就占了整本刑法,真是怎么骂他都不觉得无辜。
“可担心归担心,师姐现在已经很厉害了,再沉淀几年一定能手刃仇人的。”
慕妖定定地注视着他,嘴角却蔓延出苦涩的笑容,沈雾川还是太天真了,晨影的父亲跟天地道盟盟主平分秋色,而晨影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又岂是她能够撼动的?
“阿川你觉得,我现在能达到碧落大陆多高的位置?”慕妖抬起手掌,往自己肩膀比划了一下,然后又摇了摇头转移到了胸口,接着又放到了腿上:“我甚至只能及格。”
沈雾川望着她,慕妖接着道:“也许在玉隐山庄我能排得上名号,可是再往上还有其他门派的佼佼者,然后是容墨跟哥哥,各大门派的长老掌门,母亲、盟主……想要达到晨影那个地步,太远了。”
慕妖摊开手掌若有所思道:“我的天赋很差,是最低级的赤级,别人一个月都能领悟的功法我可能都要半年。”
她不是没有想过要反抗,可是太难了,这是一个死局。
正出神,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她紧紧握住,十指紧扣。
她抬起头,沈雾川垂下眸子,眼底有某些复杂的情愫,轻声道:“会成功的,我相信无论有多困难,总有一天你会实现你的愿望的。”
“我小时候父母死的很早,我有一个亲戚仗着自己资历高,就将我驱逐出了那间房子,同样被赶走的还有我的哥哥跟几个姐妹。本来我跟他们也能靠打渔活的好好的,可是亲戚见不得我们过得好,对我们步步紧逼,要不是哥哥护着,我早就被他们欺负死了。”
“我们开始一步步搬家,每一次都尽可能地远离他,可是这样换来的下场只有他的得寸进尺。直到我们退无可退,到了边界,他依旧不满意。那一天哥哥去巡逻了,妹妹去找他回来吃饭,可是直到入夜,哥哥回来了,而她却没回来。”
他眼底无神地诉说着自己的过往,慕妖能够感受到他手指的颤抖,不由地揪了一下心:“……后来呢?”
“后来我在亲戚家看到了她的尸体。”
见惯了沈雾川不着边际的模样,今日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认真,他垂着眸,平静地说出了最恐怖的经历,这让慕妖心惊的同时,也在为他的遭遇感到同情。
“那你那个亲戚现在怎么样了?”慕妖低声道。
“我的仇已经快报了。”沈雾川如释重负地抬起头,眼中又恢复了往日的明亮:“从前小的时候只觉得他们很恐怖,后来长大了才发现我们的差距就越来越小,他现在啊天天都觉得有危机感,恨不得把我除之后快。”
慕妖见他表情轻松,不由地也温和了许多:“原来你拜入仙门的原因是为了这个,这些日子你的确很勤奋,以后一定能亲手把自己失去的东西夺回来的。”
“可是我倒觉得这些日子最珍贵的东西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法力……”他意味深长地望着慕妖,语气拖长,暧昧感充斥其中。
慕妖身体一僵,在他强烈暗示的目光下,感觉自己的心脏扑通直跳,明明这里很凉快,她却觉得自己浑身发烫,大脑一片空白。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不应该是喜欢林卿离的吗?还是她多想了。
不行不行,按照原著他肯定是会喜欢林卿离的,他对自己只有同门情谊,何必自取其辱。
第26章 容公子不会介意吧
慕妖表情复杂地收回了手,选择了退缩,沈雾川见此负气嘀咕道:“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慕妖也在心底沉思:这小师弟长得太有迷惑性了,他总是这样自己也扛不住啊,得想个办法让他注意分寸。
他们两个本来就是同归殊途,现在陷得越深,以后只会更痛苦。
而就在慕妖思忖该用什么办法让他正视二人身份的时候,沈雾川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对了师姐,东方家既然是捉妖世家,为什么你的名字里有个‘妖’字?”
说真的,她本人也觉得“慕妖”这个名字并不好听,她解释道:“晨影的父亲圣均曾是妖族至强者,他虽也曾跟道盟发生冲突,但不像晨影那样生灵涂炭,还把妖族治理地海晏河清,被妖族冠以明君的称谓。母亲希望我能学习他身上那种仁厚礼贤雄才大略的性格,所以给我取名叫做慕妖,慕的正是圣均那只妖。取自“慕妖”的音译我还有一个小名,名叫渺渺。”
“师父想要把你培养成他那样的帝王吗?”他揶揄道。
慕妖屈指揉揉眉心:“哥哥仙逝之前,母亲希望我能辅佐他,哥哥死后我又成了玉隐山庄的少主,学习这些都是必要的。”
“师父倒是心怀宽广,居然连妖族的名字都毫无芥蒂。”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愈发嘲讽。
慕妖也觉得奇怪,不过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又能有什么过多的含义呢。
“本来带师姐过来想让师姐开心的,没想到反而让你忧虑了。”璀璨的星空下,他望着她,“不管外界如何侵扰,我始终都会站在你身边,为你完成你的理想。”
“不管这个理想有多高,有多远,我会一直陪着你。”他一字一句道。
兴许是他的话过于真挚,慕妖呼吸顿了一拍,后知后觉立马收回视线:“我当然相信阿川,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先走吧。”
沈雾川见她转移话题,眼底有显而易见地失落,他慢悠悠地站起了身,正当东方慕妖也想起来的时候,沈雾川忽然“哎呀”一声,直直地朝她扑了过来。
他结结实实地砸在她的怀里,俊美的脸庞皱成一团,慕妖躺在软绵绵的草地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方寸大乱道:“阿川你怎么了?”
沈雾川窝在她肩膀处,压着声音道:“好像……腿有点麻,没站稳。”
东方慕妖:“……”
沈雾川愉悦的眼神对上山坡上的容墨,仍旧装出一副可怜的声音对慕妖道:“有点疼。”
慕妖浑然不知他的小伎俩,茫然无知地摸着他的后背:“哪里痛?”
沈雾川故意紧紧抱着她,目光再朝上看去的时候,容墨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扯出一个凉薄的笑容,在她耳边吹着热气:“缓一会儿就好了。”
脖颈的温热让慕妖心里发毛,男子炽热的胸膛与她紧贴,她的手放也不是落也不是,僵直躺在地上心里复杂至极。
须臾,沈雾川依依不舍地撑起双臂翻了个身,慕妖这才获得机会重新坐了起来,她仿佛溺水劫后余生,急促地喘息,使劲按捺自己的心绪。
“我刚刚真的不是有意的。”沈雾川自责地揉着小腿:“师姐不会怪我吧。”
慕妖哪还有心思责怪他,她自己都心乱如麻了:“你没事就好,以后要当心。”
沈雾川闻言又雀跃起来了:“师姐真好。”
真好骗,从来都都不会质疑他的举动。
沈雾川余光的挑衅落在了山坡上,诡谲的想法藏匿其中:“师姐我感觉还是有点疼,能不能再抱一会儿?”
慕妖:“……”
她都要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故意想看她窘迫的表情,“别闹了,该回去了。”
几家村民都把自家闲置的杂物间清理出来给他们充当临时住所,这天晚上睡得格外安稳,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事情。
直到第二天慕妖刚穿戴整齐,外面就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她打开门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皎洁的身影。
容墨手里捧着一个小匣子,白皙光洁的脸庞宁静地像一张白纸:“这里是我亲手做的一些糕点,这里粗茶淡饭的,你待会又吃不惯。”
慕妖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居然将这么细枝末叶的事情都记在了心上,要不是知道他是为了东方钟情才照顾自己的,慕妖可能真的以为他对自己有意思了。
她接过了匣子,“多谢,只是我没有那么金贵,历练在外这些都是难免的,倒是这些糕点,做起来要费好大功夫,以后不必如此。”
“既然都做了,你就收下吧,我先去看看村里有没有异况,等你吃完了再来找你。”容墨复杂地转过身离去。
慕妖将匣子放到了桌子上,抽开一看里面果然放着几个精致的桂花糕。她心里有点惆怅,这问世山庄的人都是些什么奇怪的癖好,一个两个这么喜欢给人投喂,容墨跟林卿离不愧是两口子。
正想着其他人的事情,一个红色的影子忽然晃到了她的面前,沈雾川兴致勃勃地坐到了慕妖的面前:“方才见门开着,就想着师姐还没走,果然还在这里,师姐在想什么?”
慕妖还没开口,沈雾川看到了面前的桂花糕,眼底陡然一亮:“哇,这是什么?”
他的手还没碰到糕点,慕妖如梦初醒:“别动。”
沈雾川愣住了,没想到她会为了这些糕点阻止自己,他收回了手,神情有些局促:“这糕点有什么来历吗?”
慕妖只是觉得别人送的东西不应该随意处置,她感觉自己的语气好像也重了,于是又道:“没什么,只是普通的桂花糕,你想吃的话也可以吃。”
沈雾川闻言立刻又恢复了之前的欣喜:“正好我饿了,多谢师姐。”
他满足地吃着那些糕点,嘴角还有没来得及擦拭的糖粉,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一片,愈发动人。
慕妖定定地注视着他,心情也逐渐好了起来,她似乎明白了容墨跟林卿离的想法,看着别人吃东西,自己真的会开心。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慕妖无奈地伸手擦拭他嘴边的粉屑,举止都透着温柔。
沈雾川浑然不知门外身影的靠近,直到拿起最后一个糕点,容墨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了门前。
“慕妖,味道可还符合你意……”容墨望着屋内对坐的二人,视线落在了沈雾川的手上,声音戛然而止。
沈雾川空茫的目光看了看容墨,然后仿佛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原来这些是容公子给师姐的糕点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些都被我吃了,容公子不会介意吧。”
“……自然不会。”容墨凝了良久,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你们同门关系真好。”
慕妖大大方方地说:“我已经吃过早饭了,不过看来糕点的确不错,多谢你了。”
“不必在意,你们喜欢就好,既收拾好了那就出来吧。”容墨匆匆离去,背影居然显得有些狼狈。
沈雾川意味深长地望着他的影子,不由自主地加重了手里的力道,桂花糕被他捏的得粉碎。
他转头对东方慕妖又绽放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师姐喜欢吃什么糕点?以后阿川都给你做。”
“为什么忽然想给我做?”
“因为这样的话,师姐就不会收其他人的东西了。”他坦白道。
慕妖直到出来的时候满脑子还是他这句话,她真的想不通,沈雾川不应该喜欢林卿离吗?可是她怎么感觉他一直都在撩自己,还是毫不掩饰的那种。
失踪人跟失魂人有没有关联还尚未定论,一切还得查验后再说。
他们打算先从这些失魂人身上找到突破口,问问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第一个人是个放牛郎,当村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家的牛都饿的跑出来了,进了房间才发现他这些天一直都待在屋里涂涂画画,嘴里还念念有词,自己饿得几欲昏死也毫不在意。
他们进入了那间院子,村民们怕他捣乱早早地就把他拴了起来,可即使是这样也挡不住他拿着转头在地上来回比划,地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那么多生僻字,文化程度挺高啊,放牛可惜了。”琴随随又是嘲讽又是怜惜道。
村长见状尴尬地说:“大人见笑了,这小子大老粗一个,不然也不会去放牛了。”
白画久闻言瞪大眼睛:“这是什么症状,居然还能让人写字,不错啊。”
慕妖敏锐地看到他脖子上的一圈痕迹,问道:“你们虐待他了?”
村长矢口否认:“不不不,这怎么会呢,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们还天天给他送饭呢。”
“那他脖子上怎么回事?”
村长说道:“他自从得了这个怪病,天天不是胡写乱画,就是吵着闹着要寻死,一开始我们还没当回事,他就想上吊,得亏我们及时发现,不然哪能容他活到现在。”
“寻死……”沈雾川沉思。
容墨仔细端详着地上的文字,只能依稀从里面看出几个字眼:“无上神君赐福于我、重生造魂、阴生阳,阳奉阴、不可违背……”
其他字都被掩盖或者太丑看不清了,容墨问道:“其他人也有这个状况吗?”
村长接着道:“也不一定,有的人会这样,有的人还会天天烧香拜什么什么神。”
林卿离来到放牛郎面前,温柔地低声跟他说了很多话,但他都充耳不闻,只默默地低头念叨着一串他们听不懂的话,无奈林卿离只能放弃。
第二个查问的对象是一个书生,从村里走出来的书生珍贵程度可想而知,自从他得了这场病,家里人为他寻医问药急的都快揭不开锅了,可是仍没有什么好转。
当他们过去的时候,书生看见有三个陌生女人,混沌的眸中瞬间乍现金光,疯狂地朝她们扑过来:“你们来渡我了,你们来渡我了哈哈哈我马上就要成仙了!”
他家里人上前立马把他按住,琴随随被冒昧到,气冲冲地说:“把他锁起来,像什么样子。”
容墨照旧问话:“他整天就这么疯疯癫癫的吗?”
书生母亲抹着泪道:“天天就说些疯话,谁都听不懂。”
书生癫狂地想要挣脱束缚:“我没有疯!我要成仙,你再拦着我我把你杀了!谁都别想阻止我……神君啊,神君救救我,我要跟你走,我要跟你走……”
“你口中的神君是谁?叫什么名字?”白画久问道。
“神君,无上神,你们都不认识他!只有我才是被选中的信徒!”他疯狂大笑。
“他在发疯之前有没有去过什么地方,或者遇到过什么人?”白画久抱臂问道:“还有,他有没有自虐倾向?”
书生母亲像是排练过几百遍一样,流利地说了出来:“我儿子为了考学特别勤奋,白天就去城里听学,到了晚上为了补习功课还会去后山山坡上借着月光读书。说也奇怪,自从得了这病,他天天吵着要找什么神仙,不让他出去他就要撞墙,可把我这把老骨头折腾死了。”说到此处她潸然泪下:“可怜我这苦命的孩儿,要是知道这样这书宁愿不读了,怎么会遭此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