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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渣后和前夫破镜重圆了(画七)


这心理接受能力是不是也太好了。
好到,越琢磨越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他接着说:“性格看起来还不错,算好说话?”
听到这里,陆屿然勾了勾唇,像忍俊不禁,眼神里却没什么笑意,他在太师椅上缓了一会,如今站起来,又在纷扬白雪中半蹲下来,指了指面前的泥巴围栏。
“如果我记得不错,她夺权被废押来归墟才两月不到。没有修为,也没钱财,栅栏,篱笆,土房子,屋里的桌,杯,床,都需自己动手,要洗衣做饭,又要和归墟见钱眼开的杀手们斗智斗勇,还有闲心买糖葫芦,做面具。”
他这么一说,如拨云见雾,商淮霎时知道自己觉得哪里不对了:“是啊!她一个被天都当顶级苗子培养起来的少主,说修为不凡,天资过人我倒是信,可砌墙,砍柴,做陷阱,温家会教这些?”
其实要深究起来,何止这些。
正常人经历这样一出事情,是不是该问问接下来的计划,再不济,也得问问出了归墟,他们下一站去哪吧。
可温禾安愣是一字没提。
陆屿然再次用手遮了下眼睛,琢磨着商淮先前提出的建议,这回真笑了:“派人来找……出了归墟,别说听到真话,他们连她的影子都摸不着。”
“这就是你们之前闹成那样,怎么都合不来的原因?两个都浑身谜团。”商淮皱眉嘀咕:“这次刺杀的事,我们从别处着手,抽丝剥茧,不是没有办法跟进。她表现得如此神秘,真要带上她?”
商淮觉得陆屿然在这件事情上很是矛盾,不似往日作风,可要说他是顾念昔日道侣之情,那他肯定不信。
一个另寻新欢,一个无动于衷。
如果闹成这样还能叫有情,那这么多年,他的眼睛算是白长了。
不然就是,温禾安身上隐藏的秘密足以令陆屿然做出不得不偏向她的抉择。
而他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再犹豫动摇。
事实果真如此。
陆屿然蹲了一会,缓缓站起身,只对商淮丢出一句:“后面多留个心眼,离她远点。”
不欲在这方面多说,他拂开手背上浅浅一层落雪,说:“收拾一下,准备回程。”
温禾安捏着糖葫芦和一锭银元宝向西走出小半里地,她的邻居胆子小,做好事都默默无闻,总选在半夜。人家既不想现身,不论出于何种目的,她都不好前去打扰。
想了想,温禾安逮了只准备回笼的鸡。
鸡邻居养的,膘肥体壮,天不亮被放出来,天黑了才归笼,现在正是回笼的时间。
若是到时间了不回去,小半个时辰后,它们的主人便会沿路来找。
温禾安算了算时辰,动作麻利地将这只芦苇鸡的脚用细细的绳线绑在一块形状奇怪的石头上。鸡脱离大部队,很快焦躁起来,咯咯咯地扯开嗓子叫,翅膀划船一样用力扑腾,抖落好几根毛。
她想了个办法,用树枝在石头边上挖了个不大不小的坑,将那锭银元宝丢了进去,再用泥土堆出一个尖尖的鼓包。糖葫芦在手里里顺着动作转了一圈,竹签子插在鼓包上,像田地里身材滚圆的稻草人。
形成格外奇异的一幕。
不管怎么说,能第一时间被人注意到就好。
温禾安没有多留,很快转身往回走。
这场夜雪下得大,只是一时间难以在地面覆出白色,一落下就融成了水,结成了冰,坑洼不平的积水潭里全是絮状的堆砌物,她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天气太冷,呼出的白汽在眼前缭绕,她揣着双手,抬头看了看暗沉沉的天。
就要离开归墟了。
不论后路如何,至少当下,她永远铭记少时的困境,感念每一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善意。
温禾安回到破败小院时,发现院里灯全灭了,一行人整装待发站在院门前,准备启程。她朝几人笑着点点头,也不在乎他们的反应,径直推门入内,将自己收拾好的包袱拿着挎在肩上。
“都收拾好了,现在走?”
她跟在队伍末端,看向隐没在黑暗山林间的崎岖小路,迟疑地道:“这些天,外界联系买通了几波归墟住民对我动手,我怕暗地里还有探子监视,离开的动静最好小一点。”
意思是能走路就走路。
除非陆屿然能接受自己再一次莫名陷入狗血的情感旋涡中。
在这方面,温禾安特有自知之明,刻意出声提醒,免得事后再扯上说不清的冤债。
陆屿然果真停下,问:“哪边人少?”
温禾安指了指前天自己勘察的方向:“这边近,人少,大约四里山路,不动用术法灵力的情况下要走一个时辰,出了山就是归墟结界,适合起舟摆渡。”
陆屿然从未轻视过她的能力,闻言只是颔首,示意她指路,没觉得有什么,倒是商淮,盯着她看了好几眼,眼神中很有些打量好奇意味。
连起舟摆渡的条件都勘察过了,显然,她将归墟的结界都摸遍了,在为随时离开做准备。
这也说明了,她有自己的计划,只是还没来得及实施。
从镇尾步入山林,再绕到归墟结界后,这一路上,碍于某种滞涩的气氛,谁都没有说话,温禾安反而是一行人中脸色最轻松的一位。
实际上,她脑子里的想法很多,好的坏的蜂拥而至。
陆屿然来捞她这件事太出人意料,她自认接受能力不弱,但一路上也总在迟疑,觉得是不是自己太想脱困了而幻想出来的画面。
她将塘沽计划这四个字在心里嚼了又嚼,有一些问题想问,但看陆屿然的脸色,又咽回去,决定等出去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开口。
走到结界边上时,雪已经将树木梢头落白。隆冬时节,万物凋敝,树枝朝天,光秃秃只剩一层皲裂翘开的皮,此时被银白点缀,大片大片排着,齐整得像地里冒出头的白菜秧苗。
借着画仙手中灯盏的亮光,依稀可以看见结界外的景象。
风声啸动,巨浪滔天,数个百层楼高的漩涡逐渐聚拢,在某一瞬“轰”地合成一个,像一只巨大的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球,隔空与他们对视。
温禾安眼神在另外六位身上转了转,排除陆屿然与画仙,落在商淮身上。
顶级世家与阴官一族的合作只多不少,对他们的一些特性也算了解。
极端天气下,阴官摆渡的难度会随之增加。
说得直白一点。
如果遇上道行不深的,他们有在海上翻船的可能。
温禾安起先并不担心,陆屿然做事是出了名的雷霆手段,不按常理出牌,可同时因为他极其严苛的要求和标准,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不靠谱的。
直到一只竹筏出现在涌动不休的海面上。
竹筏不大,看着只能刚刚容纳六七人的样子,周围点缀一圈灵光,在巨洞般的幽深中格外单薄可怜,宛若薄纸糊成,不堪一击,下一刻就会被飓风与大浪撕碎,吞噬,骸骨无存。
温禾安隐晦地瞅瞅身边几人的脸色,陆屿然不知道是因为受伤,还是不得不为塘沽计划而亲自来捞她一把这件事,反正脸色从一开始就不怎么好,至于那几名画仙,见到这一幕,俱是一脸慎重与麻木。
种种迹象,无一不在说明一件事。
这位阴官,是位新手。
他们真有翻船的可能。
陆屿然在脑仁胀痛的间隙中抬眼一瞥,就见这位落魄的贵
女慢吞吞收了唇边的零星弧度,错身不惹眼地走到他身侧,站定了。
两人一下靠得特别近。
近到她一伸手,就能扯住他云锦般柔软半垂的衣袖,只肖一侧首,呼吸间掠起的白雾霜色都能交缠在一起。
陆屿然天然抗拒这种距离,当即垂首,侧目,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知道你不喜欢别人靠得这么近。我没忘。”
温禾安不笑的时候,眼睛特别大,瞳仁溜圆乌黑,直直与人对视时,格外澄澈,灵气四溢。
大概是觉得自己初来乍到,不宜与队伍中的任何一个人产生纠葛矛盾,她声音很轻,坦率提醒:“我现在灵力被封,凡人之躯。”
“我不会凫水。”
她的五官与脸颊都半埋在肿大的衣领里,肤色比雪还白,脸上坦白无疑地写着一行字,大概意思是:如果现在就要死在溺海里,还不如不来救她,说不定她自己可以扑棱着再活一段时日。
温禾安无疑是陆屿然接触过的最为复杂的女子。
这个人翻脸,和示弱时,有着颠覆性的变化。
就像现在。
她呈现出来的,就是一种全然没有攻击性的无害,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他之所以提醒商淮等人注意和温禾安保持距离,就是有这方面的顾虑。
这是陆屿然早在三四年前就发现的一件事。
她特别擅长展露出自己想让别人看到的一面,从而引导他们忘却一些既定的事实。
比如温禾安这个名字,自带的高危险性。
没人能真正透过她笑起来甜得不行的脸和剔透的眼睛,看清她此刻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
像是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记忆,陆屿然冷然撇开视线,朝她身上丢了个防溺水的水灵罩。

有了水灵罩,温禾安识趣地和陆屿然拉开距离,站在一边观察起商淮来。
阴官在整个九州之内是极为特殊的存在,说起来,这和如今九州的地理位置有关。
广袤辽阔的土地,被两条巨龙舒展身躯一样的黑色海面由上而下完全贯穿,海面下隐藏着无穷尽的危险,想要平安通行,只能寄希望于阴官一族独有的摆渡之法。
在九州,所有黑色海洋都意味着不详,它们只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叫溺海。
九州被这纵横的两条溺海主支分割成“十”字,时间一长,便由此自然而然顺着溺海横陈的方向分为四块。
其中三大块各自诞生了无数宗族,世家,门派,又被最为强盛的一家所统辖威慑,这就是鼎鼎有名的三大家,即巫山,王庭与天都。
剩下一块无人为首的地方,处于九州“十”字的左下角,也就是以归墟为中心的方圆数万里地域。
这里足足占据了整片大陆近五分之一的面积,却依旧混乱无序,群龙无首,很大一个缘由是这里分布着一条溺海分支。
它比横亘了无数年,已经趋于稳定的两条主支更为危险,在数百年前海面暴涨,扩张千里,吞没了不少村落与小宗门,像颗深深埋下的不稳定炸药,令真正有实力的世家心有忌惮,不敢冒险扎根涉足。
溺海的危险,可见一斑。
所有人都躲着溺海走,唯有阴官不同,他们的大本营就建立在“十”字中心,两条溺海主支的正交汇处,神秘程度与巫山神殿有得一拼。
阴官本身也有别于常人,他们往往一脉相承,世世代代不涉及九州纷争,从生来就只做摆渡这一件事,很少从外界汲取新鲜血液。
除非有谁获得了阴官家家主的认可,同时暂停原有修行,专心转修摆渡之道,短则八九月,长则三年五载,才算勉强入门。
因此除了阴官家本家,基本无人入此行。
但也不是没有例外。
就像眼前这个。
温禾安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转修阴官之道的,回想他先前在自己院子里的举动,想来身份不低,不知道怎么舍得转修他法的。
毕竟阴官除了有钱,可以说没有别的好处。而一般能有天赋获得阴官家主认可的,修其他什么都好,真要赚钱,做哪一行不比阴官精彩有趣。
在她无声的注视下,商淮没一会就收手,面朝他们转过来,同时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们可以上竹筏了。
阴官摆渡,一看操作是否熟练,二看天气是否晴朗。
显然这两样都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温禾安在原地沉默一会,如果不是时机不适合,她甚至很想问一句,他们来时也如此简陋吗?
画仙不知是麻木了,还是知道现在别无选择,在陆屿然的无声颔首下往前几步,以手为笔,调动某种玄妙的力量,在脚下形成一道独木桥,直直延伸进浓郁黑暗中,最终停顿在那只摇摇晃晃的木筏前。
温禾安跟在陆屿然后面踏上了独木桥,这桥的质感很真,踩上去会发出嘎吱的不堪重负声。
走了没一会,前面的画仙停了下来,他们往两边站,露出中间一条道。为首的那个将手里提着的灯盏无声拍碎,而后伸手,要将从袖中拿出的金属令牌贴在结界上。
温禾安被温家人押进归墟时也经历过这样一道结界,这结界只针对溺海,不针对人,所以结界好破除,人进出相对自由,很多世家令牌里蕴藏的力量就足以将其破开。
“我来。”
画仙的动作被一道灵光中断,温禾安循声扭头,看向陆屿然。
他长得高,芙蓉冠上覆了星星点点的雪,衬得这人低眉时气质更为清绝。
陆屿然长得好,这毋容置疑,温禾安自己也清楚,只是现在他给人的感觉,和三年前又不太一样。
从前,陆屿然和巫山同样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外界将他传得红尘不染,神乎其神,实际上,要是逮着天时地利人和的时机,这位天之骄子也会放下身段,聊红尘轶事,天圆地方。
那种时候,在他身上是感觉不到距离感的。
所以也算是好说话。
现在则不然,冷淡恹色刻进每个动作,每道声线中,温禾安在脑海中搜寻半天,有些摸不准这位帝嗣究竟是性格大变样。
还是心情已经坏到极致了。
想到后面这种可能,温禾安将自己的领子拎起来一些,脸往下埋进小半,露出双眼睛,跟着他的方向转动。
陆屿然沿着中间小道朝前走到头,眼皮微掀,手掌径直贴上半空中那道无形的阻隔。
“嗡!”
手指指节与透明结界相冲撞的一刹那,无声气浪横铺数百里,将外围风浪卷得更为迅猛,来势汹汹,两种力量于无人处对峙,斗得如火如荼,好似这场无缘无故的较量非得分个胜负。
商淮看了看这边的架势,再看看在风浪之上岌岌可危,像是随时要散架的竹筏,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
这是在干什么?
放着现成的令牌不用,非要自己亲自出手搞这么大一出阵仗?
这不是在为难一个学艺不精的阴官吗?
其实在陆屿然手掌贴上去一会,结界就自动开了,只是他的目的显然不是这个,或者说不仅仅是这个,所以动作没有停。
终于在某一刻,结界呈水波状在掌面晃起来,陆屿然五指收拢,像是在一张写满名字的白纸上强行抹除两行痕迹,动作很稳,极其强硬,不容置喙。
做完这一切,他收手,什么话都没有,第一个跨过结界,视滔天大浪与嚎啕风雪于无物,闪身立于竹筏之上。
温禾安瞅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三名画仙紧跟陆屿然的步伐,纷纷跃上竹筏,商淮看向温禾安,下巴侧向竹筏的方向示意,问:“二少主吓到了?不敢上?”
温禾安好脾气地摇头:“怎么会?”
两人一前一后往竹筏的方向走去,走的过程中,商淮又说:“和巫山合作的阴官有不少,但这次救你是陆屿然的意思,族中并不知情,只能临时拉我过来凑合。”
温禾安想也是这样。
巫山到现在没派人来杀她都算仁慈了,怎么可能救她。
这样一对比,陆屿然当真显得无比善良。
一出结界,温禾安差点被迎面而来的飓风吹跑,这个时候,修士与凡人之间身体的差别就格外明显。她在原地稳了稳,借力一股劲踩上竹筏,因为海面晃动得厉害,以至于她一度
觉得自己一脚一边,踩进了下陷程度不一的沼泽泥泞中。
商淮最后上来,他是阴官,在自己的竹筏上最为自如,轻盈得像抹烟。
竹筏接上所有人之后,朝着归墟相反的方向浮去,商淮手中握着根长长的竹节撑杆,颜色青翠欲滴,轻轻松松往海面一拨,竹筏就插上了翅膀一样,载着他们往深海中前进一大截。
与此同时,竹筏范围内好像有个透明的罩子,将他们都罩住,将海面上惊心动魄的动静隔绝在外。
竹筏上却依旧死寂一片。
巫山的人太有规矩,陆屿然不说话,就没人吭声。
温禾安自觉缀在竹筏最后一角,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她才淡了笑,拧起眉头自己想事情。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也太杂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多久,就回神了。
他们脚下踩着的竹筏速度慢了下来。
同时察觉到的还有陆屿然,他看向商淮,问:“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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