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墨黑的眼睛盯过来,他瞬间更加无法言语,只听到耳畔轰然如雷鸣的心跳。他的尾巴静止不动,耳尖却泛起一片鲜明的粉色,浑身发烫,下意识地别过脸。
程似锦伸手扳过他的脸颊。
她盯着陆渺的双眼,道:“真是这么想的?”
陆渺忘记自己话没说全,呆呆地点头。
她的指尖滑过脸颊,转而抵住他的侧颈。程似锦靠近吻上他的鼻梁,在挺直的线条上留下轻盈的触感,她眨眼时,睫毛如羽扇般轻轻扫过面前,这细微的痒,令人神魂飞荡、情迷意乱。
陆渺连呼吸都想不起。
程似锦伸手抱住他,缓缓地、不可拒绝地将他抵在门口,动作几乎有诱哄的意味。陆渺仓促地回过神时,已经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她热烈地亲吻了起来。
进展好快……
陆渺为自己出格的主动羞愧难当,他的尾巴紧张地卷起来,下意识地勾住程似锦的腿。毛绒的、银灰色皮毛的长尾巴先是蹭着她的脚踝,然后挪动上来,在小腿上松松的卷了一个圈儿。
它得寸进尺地贴上她的肌肤。
尾巴也是陆渺身体的一部分。那些细微的触感都分毫不差地传递过来,然而他却不能操控似的,情难自禁地用尾巴故意勾引她、向她示好。
程似锦搂住他的腰,将对方压倒在沙发上。她的身体颇有重量,压在陆渺身上,让漂亮小猫几乎没有反抗的空间。她低下头,在他的颈项边沉沉地吸了一口气,低语:“它比你大胆多了。”
说得是陆渺的尾巴。
在妖怪的语言里,这么勾缠在一起,是关系非常紧密亲昵的意思。
陆渺想要操控,却反而被尾巴接触到的感觉影响。他伸手想要把那条不听话的毛绒长尾从她的腿上抓回来,对方却先一步握住。
他怔了一下。
小少爷还没培养出太浓烈的危机感。
程似锦的手从绒毛上抚过,她只是摸了摸,感觉却非常不一样。陆渺不好意思地偏过头,躲避她的目光,哪怕他知道自己正暴露在程似锦目不转睛的审视之下。
细腻柔软的皮毛被拂出手指的痕迹。
“……不要摸了。”他低低地说,“感觉,有点奇怪。”
这是拒绝?
这更像勾引吧。
程似锦是这么认为的。她的指尖没入猫尾浓密的绒毛之间,软绒绒的触感布满指缝。她一路摸到尾根,和陆渺的尾椎骨相连,她的手也不可避免地伸进了衣服里。
陆渺的体温急遽攀升。他向后方的角落里退开,只躲避了几厘米而已,就被抓住了尾巴根。
程似锦不让他离开。
“松手。”陆渺这才感觉到被欺负,没底气地恐吓,“我要咬你了。”
程似锦不仅没松开,反而笑了一下,突然接近将他压在怀里,她另一只手深入发丝间,拢住那双柔软的耳朵,很用力地揉捏。
陆渺低哼了一声,声线很软。他发觉自己太像一只没生存能力的家猫,恼羞成怒地咬她,在她的脖颈上磨出一道齿痕。
“干什么……”陆渺委屈地控诉,“我真的会用力咬你的,你把我摸得好难受。”
程似锦的回应是拉住他的衣领,把陆渺扯起来封住嘴唇。
他完全没有战斗力了。尖尖的牙齿被她毫不惧怕地撬开,程似锦像是要吃掉他一样。陆渺眼眶湿润,喘不过气,拼命地从中找到一丝呼吸的间隙,从她怀中挣扎地向旁边躲开。
也是在这一刻。
陆渺才看见她腿上隐隐浮现的痕迹。那花纹只在她情绪激烈、欲望浮动时才偶然出现。她的动物特征终于出现,一条长长的、粗壮的尾巴从睡裙下露出来,很静默地落在旁边,上面布满了类似铜钱的梅花斑纹。
那是……一条花豹的尾巴。
说花豹可能有些生疏,应该讲她更广为人知的名字,金钱豹。
陆渺的脑海当场宕机。他在这一刹那甚至没有分辨清楚情况,等回过神时,已经被程似锦再次拉到怀里。他立即汗毛倒竖,一股冷飕飕的感觉从尾椎骨蹿到天灵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你、你……”
“嗯?”程似锦看他一眼,“怎么了。你不是说要做吗?”
他是说要做情侣啊!
陆渺来不及解释这个,他觉得跟一头花豹做情侣实在是太超出认知。对方是豹子,而他只是猫啊!他干涩地咽了一下唾沫,“还是命重要”的念头战胜一见钟情,声音轻微发颤地道:“我不知道你是……我不想那个了,你放我走吧……能不能,就当我没来过。”
回应他的是那条缠住腰身的花豹尾巴。
梅花斑纹勒在了他瘦削的腰身上,像是一条锁链。
程似锦按住他的肩膀,再次吻了吻漂亮小猫的唇,但这次陆渺的恐慌是实打实的,他被吓得瑟缩闭眼,抽泣地掉眼泪,又很怕惹怒她会把自己吃掉,小心可怜地说:“程小姐……”
“不叫名字了吗?”
他不敢叫,花豹的气息一靠近,他止不住地害怕,咬着牙齿摇头,连哭都不敢发出什么声音,只在被强吻时轻声呜咽,哼唧的音调格外低微。
“……你把我放回去吧。”小少爷觉得她只是把自己骗来吃掉的,很伤心地说,“我可以交赎金给你。”
程似锦抱着他埋头笑了起来:“我要赎金干什么,我就要吃了你。”
陆渺的猫耳瞬间压得很低,害怕地向后撇。
这种进展完全超出想象。
程似锦才补眠后不久, 难得的精力充沛、兴趣盎然。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很有心情吓唬小猫,看着小少爷害怕地压低耳朵, 十分可怜地讨好她。
关系的发展进度掌握在她的手里。
第二天清晨,冬日午后。陆渺才在温暖的被子里睡醒,他不记得结束的时间是几点, 只隐约想到天色从暗变亮。
窗帘没有拉紧,透出一道浅浅的光线,大概能看出是在白天。陆渺对着透进室内的日光看了一会儿,昨夜纷杂的思绪和几乎碎片化的回忆慢慢回到脑海。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
脸颊上滚烫的温度已经消下去了,但眼尾依旧有些泛红。陆渺想到自己居然胆子大到跟一头金钱豹说——请跟我做恋人,跟我继续发展一下。程似锦当时没有觉得被冒犯, 已经是涵养颇高了。
她甚至……还真的继续发展了一下。
她可是顶级猎食者之一,无论在野外还是在人类社会都生存得非常优秀。陆渺的后怕迟钝地涌起,他悄悄转身,想要离开,一条粗壮的豹尾倏地卷起勒紧, 缠绕在陆渺的腰上。
他顿时浑身僵硬。
程似锦早就醒了, 只是不想起来,闭着眼从后面抱着他。小猫的气息干燥而蓬松, 触感柔软,她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 听到他睡醒的动静,也并不说话。
只有那条牢牢勒在腰上的尾巴, 处处显露出一头喜欢爬树, 常年观察潜伏的捕猎者习性。
噢……她还喜欢把食物叼到树上去,藏起来。哪怕花豹自己不能吃完, 也不允许别的野生动物分享。
对方的生物特征映照进陆渺的脑海。他脊背紧绷,呼吸一下子变得低微,透着一种小心翼翼。极为安静地过了半分钟,那条尾巴没有其他的动作。
豹子的皮毛要稍微粗糙一点,卷在他光裸的后腰上。
陆渺稍微动了动,程似锦没有反应,他一点点转过身,伸手轻轻触碰她的尾巴,用指尖试图挑开豹尾。
大猫们向来矫健凶猛,力道跟陆渺这种小型猫科动物完全不同。他试探的动作只让程似锦觉得有点痒,不用力根本挪不开分毫。
陆渺抖了一下耳朵,鼓起勇气,抓住她的尾巴拉开,却被尾巴尖儿啪地一下抽了手背,白皙的手背瞬间落下一个软鞭拂落般的红痕。
陆渺下意识地飞快缩回手,这一刻,程似锦终于抓着他抱得更紧、更用力,懒洋洋地问了一句:“想回家?”
他的心跳的很厉害,惧怕跟一见钟情的爱慕要命地纠缠在一起,让陆渺纠结得不得了。
“总不能……住在你这里吧。”他低声说。
程似锦道:“为什么不行?”
“我家人会担心的。”
她的手越过陆渺身前,从他另一侧摸索了一下,拿起昨夜被扔到角落的手机,打开屏幕。上面是一条短信记录,这个没有备注的号码让陆渺非常熟悉。
内容是,请她多关照陆渺,他还不够成熟,脾气像个孩子。
言辞语气,一看就是出自父亲之口。陆渺呆了半晌,道:“……就、就不觉得把我放在你身边很危险吗?”
程似锦道:“你猜他们把你送来相亲的时候,知不知道这有些危险?”
陆渺不说话了,他垂下眼睛,一股无法表述的伤心酝酿起来。这股受伤的情绪支撑着他的脾气秉性,猫这种生物天生叛逆,就算很怕她,此刻也装作没这回事一样,从程似锦身边逃走,离开被子,捡起床边扔在室内秋千的衣服。
程似锦的卧室里放着一架铺满绒毯、十分柔软的室内秋千,坐上去的时候晃动得会让人觉得失重。
小猫一声不吭地闹别扭,似乎在生家长的气。
程似锦含笑看着他,见到陆渺低头穿衣服的背影。他虽然还年轻,但身材同样展露了猫科动物天生猎手的特质,长腿窄腰,脊骨线条流畅如游鱼,从肩膀到腿根,他的整个背都布满了零星的咬痕,抓挠勒紧的迹象,还有被压着一晚上、肌肤流露出的轻微泛红。
小少爷穿好衣服,回头看了程似锦一眼。她侧卧着,长发凌乱地覆在肩头。陆渺喉结微紧,居然有一瞬不舍得走出这个房间。
但他还是道:“我……”小小地停顿了一下,组织措辞,“我又不是你的猎物,才不要被你放在家藏起来。”
同为猫科,他可太了解程似锦在想什么了,就像她也清楚自己的习性一样。
“我不知道你是一头金钱豹。”陆渺低头系上衬衫的扣子,逃避都逃避得仿佛很有道理,“我要回去考虑一下。”
程似锦笑了笑,说:“那你不会考虑得太久吧?”
陆渺那条细长柔软的尾巴轻轻摆动,在程似锦略显柔和的态度面前,小猫也没那么怕了:“说不定呢。要是你还像昨天那样……那样很过分地对我的话,我就不要跟你约会了。”
程似锦点了点头,微笑道:“好啊,去吧。”
她这么好说话?
陆渺半是怀疑,半是感动。他走到门口,想了想,又折返过来低头亲她,亲完耳尖发烫,什么也不说就走了。
程似锦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的三点二十五分。
过了五分钟左右,正厅挂钟走到标准的三点半。门口又如她所料地响起一阵脚步声,陆渺再次打开门,神情严肃,很认真地道:“楼下的守卫不让我出去。”
程似锦点头。
他下意识地睁大眼睛:“你告诉他们让我离开,你们家连看门的都是很可怕的大型肉食动物,他们挡在门口,我不敢自己过去……”
话音未落,陆渺突然醒悟过来。
守卫不让他出去,本质上其实是程似锦不允许。她只是假装得很和气,其实根本就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
程似锦听到他语句中途消失,悠闲地拍了拍床边,姿态慵懒,那条粗壮的短绒豹尾伏落在床上,斑纹清晰,如一道蜿蜒的山脉。
她说:“喵喵,把你刚刚穿上的,再脱下来。”
陆渺:“……”
他磨了一下尖利的牙齿,别过头去。
她轻声叹息着道:“要我动手去抓你么,我很久没捕食过了。”
陆渺寒毛倒立,隐忍屈辱地走过去坐在床边,把才穿好的衣服扣子解开,他脱到一半,眼眶里已经一片湿润,说话时轻微哽咽,好像被欺负得要哭了:“不要吃掉我……我很难吃的。”
程似锦伸手把他捞进怀里,重新抱住,懒散地道:“真的难吃么,我尝尝。”
陆渺埋在她怀里,委屈胆怯,不敢说话。他被对方勾住下颌,扳着脸颊咬了一下唇,唇瓣一下子红肿起来。他低低地哼唧了一声喊“痛”,小声卖可怜,这头花豹才没有咬坏他,只是抱着他睡觉。
陆渺觉得他就像是被她叼走的食物,被放在了离地十几米的树上,没有别的捕食者可以染指。
程似锦把他留在别墅里住了一段时间。
这期间陆家的人过来探望过一次,不知道跟陆渺说了什么,双方不欢而散。小少爷浑身的幽怨气息成倍增长,在家画画写字、思考猫生的时候,看上去都像是电视剧里被虐待的哑巴新娘……新郎。
程似锦对他穿什么衣服,吃什么东西,都要非常严格的把控。陆渺从未有任何一刻这么深深地意识到自己被豢养。他千方百计地想出门,然后每一次都被无情地挡回来,连守卫那关都没有度过。
直到有一日,一个晴空万里、阳光和煦的冬日午后。陆渺在笔记本上写第四次出逃计划,没有写完,对着计划思考的时间里,视线挪动,望向窗外。
他见到在阳台上晒太阳的程似锦变回了原型。
对于大猫来说,用原型晒太阳似乎更舒服、更符合本能。在阳光的映照下,那片金黄色皮毛几乎闪着光,酷似铜钱的梅花黑纹印在上面,皮毛充满光泽,浓密柔顺。她是妖怪,体型完全超过正常的雌性金钱豹,看起来起码在一百五十千克以上,豹耳有一点短,状态很放松。
他手里的签字笔啪嗒一声掉下来。
在她的手里……逃走?
程似锦的爪子那么大,十分宽厚,她爬树还爬得特别好……嗅觉灵敏,视力优秀,连听觉也是猫科动物一贯的好。
陆渺信心丧失,趴在桌子上半天不想动弹。他默默地把逃跑计划撕掉,扔到垃圾桶,刚刚扔掉纸团一抬头,方才还在晒太阳的花豹突然出现在面前。
他跟那双眼睛只距离不到十公分。
交织在一起的滚烫呼吸,豹子长而敏感的胡须。他的鼻尖几乎碰到她拿来衡量猎物体型的地方,仓促后退的时候,对方轻盈地扑倒了他。
对于程似锦来说,这只是轻轻地抓住他。
但陆渺却被牢固地摁在她身上,厚实的肉垫踩在身上,简直不能呼吸,紧张地以为她终于要把自己塞进肚子里了。
他下意识地缩起来,紧紧地闭上眼,感觉到对方长着倒刺的舌头舔过耳朵。充斥着丰富血管和神经末梢的猫耳一下子红肿发烫,陆渺呜咽了一声,小声哀求:“别咬我嘛……我明明有很听话的。”
程似锦对小猫的害怕并没有一个具体的认知,她成为妖怪之后就再也没有生吃过什么东西了,自然也不会对陆渺有猎杀的欲望,她只是把对方带到晒太阳的地方,然后用身体压上去,把他当自己的睡眠搭子用。
皮毛盖在身上,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冬季的寒冷。
陆渺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他发现程似锦只是想抱着他睡觉和晒太阳而已。那种天然的恐惧逐渐消散,他感知到了对方心口强健的跳动起伏,大面积的柔软皮毛抵在身上。
好暖和。
室外气温很低,但陆渺觉得哪怕零下几十度,被她抱着都不会冷。她的皮毛实在是太厚太暖和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程似锦的爪子。
好可爱……
陆渺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对一只随时能张口咬死自己的金钱豹发|情,不仅觉得她那么矫健、强大,线条健康而性感,竟然还觉得她可爱。
他大胆地仔细抚摸,摁了摁她掌心里的肉垫。程似锦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干脆摊开给他摸,然后继续小憩。
陆渺察觉了这种纵容的态度。
他的尾巴兴奋地晃动,振作起来,伸手没入花豹的绒毛里,描摹她身上的梅花斑点,钟情和爱慕的感觉灌满心口,被幸福感冲击得晕头转向。
她摸起来好舒服……
陆渺很小心地抚摸, 指腹下的触感让人心软发颤。他情不自禁地主动抱住她,窝在她的怀抱,让自己陷入对方带着淡淡香气的蓬松绒毛里。
他的畏惧不知不觉间迅速消退, 脑海里只剩下一片静谧。在如此的宁静当中,他莫名浮现了个念头——要是能一直被她温柔地抱着,就算被吃掉好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