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恕停了一下“没有,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安愔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抬头“我差不多,父亲在我五岁时候去世,母亲因一些事情在我六岁的时候成为植物人,五年前还是过世了。”将自己的事也说出来一个,算是与他交换。
庄恕怔神,同样没想到她会拿自己的事和自己说,他一直觉得她是个很神秘的女人,将自己的秘密都包裹住了。
老板这时送来了面。
庄恕瞧着傅安愔眼睛就盯着了自己那一盘“拿吧。”想拿多少拿多少。
傅安愔像是得到奖赏的小姑娘,立刻动手换面,不过正如她自己所言,只是三分之一,还将一半不辣的面换到他中辣的面里。
庄恕其实也不习惯吃辣的。
傅安愔将中辣的面捞了一大口塞入嘴里,满足表情十分讨喜。
庄恕也吃了一口“离开二十年,这里什么都变了,就是这口面还是过去的味道。”这中辣的也够辣的。
安愔边吃面边看他“要不要拿瓶水?”好像他真的不习惯这口。
“还行,有你一半不辣的面。”庄恕觉得还能忍“不过没下次了。”
“我也不敢多吃,今天就是嘴馋了。”太油太咸太辣的都不能多吃“身体也是革命的本钱,我懂。”
“既然懂怎么会把胃搞成这样?”庄恕咬了一口炸豆腐“不会是做无国界医生时搞坏的吧。”
“我爸胃就不好,我有遗传性的胃痉挛。”安愔也开始吃不辣的“本来做医生就是作息不太正常,到国外后看见那些病患和孩子,就把配给给我的食物都给他们了,真的饿狠了就有什么吃什么。”而且她根本没打算活着回来的,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胃还不好。
“你和陆晨曦是一样的人。”听她这话里的意思,脱离了仁合这个环境就是一个想着要治病救人的医生,可以为了这个最单纯同样也是最难的目的可以什么都顾不上,不要说是健康就是性命她估计也豁得出去“为什么?”为什么在仁合里她是如此假面重重、殚精竭虑的争权夺势。
“因为在这里我没办法任性。”安愔柔柔的笑起“难道你愿意胸外有两个陆晨曦?那估计扬主任还没想办法磨练我们俩的性子就已经先被病人的投诉烦死了。”
庄恕笑了“的确,他估计真的会翻脸。”
“而且……”安愔停顿了一下。
庄恕等待“而且?”
“我不愿意像晨曦那样为了就算一切真的只为病人着想却得不到领导宽容更得不到看重病人的理解,她是前车之鉴,我当然只能后事之师了。”安愔也有几分无奈“还有的原因就是扬帆实在做的有点过了,晨曦和他对着干是有不对,但是一个下属再怎么有背景靠山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和上司不管一切的对着干吧;这几年胸外排除异己的事实让医大的领导都颇有微词,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如此胆大妄为的和他抗衡?不是仗着他喜欢我,更不是因为傅博文是院长是我的老师,而是更上面的人默许了我这么做;论文是重要,待遇当然也重要,可是一个临床医院高危科室就真的只靠论文和待遇就能撑起来?”
“他们需要有真有能力的人存在。”医生和其他职业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必须要有真才实学,而傅安愔就是这么一个人,她世故圆滑仔细周到,手术技术高超又在治病救人时可以心无旁骛“而你这样的存在又可以让陆晨曦还有其他和陆晨曦近似的人活在你的羽翼下,可是陆晨曦是个异类,你周边的人都被潜移默化的时候她却还是幼稚懵懂的,你借我的到来和扬主任的手希望能够教导她。”
“更确切的是纠正。”安愔咬了一口卤蛋“因为她只服气技术比她高的,而在你来之前医院找不到这样的人。”而自己说的话陆晨曦根本不听“我说的她只会虚心接受,屡教不改。”
庄恕无奈笑起“傅院长的手抖的很厉害。”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傅安愔的笑意减了八分“这才是你最想从我这儿知道的事吧,扬帆真是太狡猾了,他一定是告诉了你什么却又保留了大部分。”抬眼“你看过射雕英雄传吗?”
“射雕?”他没看过“不过听说是本武侠之类的书。”
“射雕里四大绝世高手。”安愔对他说起“东邪黄药师,邪中自带三分正,正里又有七分邪,他将世俗规矩条条框框视若无物;还有洪七公,丐帮之主,宅心仁厚,虽然贪吃可是在最后可以对恶人说我最有资格杀你,因为我一生杀的人都是恶徒;然后就是西毒,白驼山庄主,擅长驱使毒蛇,此人外在虚伪内里邪恶,可以说得上是书中最大的反派;还有就是南帝,或者叫南僧,原本是大理国的君王,却因为爱妃与人私/通产子的嫉妒之心让一个无辜孩子夭亡而遁入空门逃避。”
庄恕听着并未打断。
“我听黎鸿杰说过一段话,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那么如果仁合是江湖,那么扬帆就是东邪,他不一定恶却行事乖张。”安愔继续“钟西北主任就是北丐,虽然受过委屈打击但他就是那个可以对恶人喊出我一生只杀恶人且无愧于心的豪杰。”
“剩下就是南帝和西毒了。”庄恕等着她说。
“南帝就是傅老师,自私懦弱。”安愔没有停止“他心里有愧疚却始终无法面对,只是他无法真的像书中那样遁入空门,所以就用各种方式弥补,但是在未到时间之前他是不会真正面对自己曾经犯下的错。”
“哦?”庄恕饶有兴趣“傅院长犯下过什么样的错?”
“庄医生觉得作为医生最不可饶恕的过错是什么?”安愔反问又自答“我觉得就是为了个人名誉拿生命开玩笑做赌注,甚至拿病人的生命作为自己前途利益的交换。”
庄恕这下子是真的因为她的话而心头震动“你这么说是傅院长如此做过?”
“麦克阿瑟曾经说过一句话,一开始的时候我们以为自己知道一切,但结果发现我们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安愔微笑“我只知道不知道是幸福的,他给陆晨曦塑造了一个完美的医生形象,或许晨曦能做到,可是我已经做不到了;不过我相信伪装总有崩溃的一天,有人可以伪装很久,但注定无法伪装一辈子!”
庄恕看着她带着苦味的笑容,喉头疼痛,有些回忆就这样因为她的话而在脑中浮现:妈妈彻夜给很多单位写着申诉材料的样子,她希望有人能相信自己的清白。
‘妈妈,你真的没有打错药吗?’
母亲因为自己这句怀疑而抬头,脸上是伤心、震惊,各种情绪‘为什么这么问?小斌,连你也不相信妈妈了吗?傅博文医嘱上开的就是利多卡因,我从药方里拿的就是利多卡因,我怎么可能打成青霉素呢?’
安愔的手机响了。
庄恕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低头继续吃有些冷掉的面,耳朵里是安愔用人和英语流利的交谈着一些关于药物致敏方面的问题,她的问题很深入,而且是关于利多卡因。
“……好,麻烦您了,谢谢。”她有些失望的挂断了电话,似乎她并不满意所听到的。
“利多卡因有问题吗?”庄恕说的漫不经心“这可是常规药。”
“可也有人因为利多卡因过敏致死。”安愔放下了筷子,她的胃口没了。
庄恕看了眼她面前的面“不吃啦?还有不少,别浪费了。”
“不吃了。”安愔知道又一条路被堵死了,现在就剩一条路了让傅博文自己说出来,别无他法,而这点这难道不容易做到,她努力了这么久还是差着临门一脚。
庄恕见她表情黯淡了很多,也放下筷子“愿意说说吗?”
“不愿意。”安愔笑着拒绝。
庄恕却觉得她是宁可自己一肩承担也不愿意“看来问题很沉重。”
“什么问题需要两位胸外专家在这里讨论而不是在医院的办公室?”另一人先安愔回答。
安愔和庄恕头不由抬头。
扬帆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两位吃路边摊的专家,目光也落在桌上,想看看他们到底吃了点啥,看了那个面“庄恕,她不能吃辣的……”惊呼喊出。
“快跑!”安愔一把拽过什么都不知道的庄恕就跑“老板,他买单!”又一指扬帆。
老板认识傅安愔,他老婆的肺部手术就是她做的,也认识扬帆,于是走过去“扬主任,二十五块。”摊开手。
扬帆也是没能反应过来,见曾经的病人家属现在的老板问自己拿饭钱,长长哀叹一声,掏出皮夹:他这是干嘛,直接回家拿东西不就是了,看见他们一起坐在地摊干嘛非停车过来,这二十五块,花的太冤!
庄恕和安愔跑出一段,安愔回头看见没有扬帆才放心,放开了被她拽着的庄恕“怎么和你吃个饭都能遇到他,用不用这么巧啊;再说他今天不是值夜班嘛。”
庄恕手臂被放开“害怕?”
“嗯,害怕他去和院长说,我有次胃病严重被消化内科的主任禁止接触任何辛辣食物,到现在这个禁令都没被解除,这件事从院长到黎鸿杰他们都是我的监督人,院长还说只要让他知道我偷吃任何一点刺激性的食物,哪怕是不辣的彩椒他都禁止我上手术台,连带知道我吃那些东西却避而不宣的人也要处罚。”安愔边说边叹气“这件事全院都知道,所以我只能让你这个刚来不知道禁令的人带我来偷吃,不知者不罪嘛!”说到最后又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