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迟:“......”
沈玉溪坐在周研究员的另一侧,闻言一愣。
毕竟周鸢虽然性子直爽,但做事一向算得上有章法,特别是在时空研究部一众神经病的同僚之中,便显得更理智可靠。
所以沈玉溪还以为是自己听差了,又怕错过了周研究员的吩咐,连忙凑近询问道:“研究员,您说什么?”
周鸢咬牙,垂眸瞥了沈玉溪一眼。
此时,杜捐梁刚好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准备坐下。
周鸢本就想找个理由再重复一遍自己的话,于是更大声地回答了沈玉溪的问题,“我说,晦气!”
杜捐梁屈身坐下的动作一顿。
沈玉溪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料到周鸢研究员竟突然口出狂言。
星迟侧眸,看了周鸢和沈玉溪一眼。
......发疯的上司和无能的同事,实在是人生的两大磨难。
她抬起手,挡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杜捐梁也听出了周鸢的声音。
自从他的发妻意外去世后,周鸢就一直与他颇有矛盾。
杜捐梁已经忍习惯了。
所以他听到这两个字,也并未回身,微愣了一下后,便继续完成落座的动作。
按理说,“坐下”这个动作完成起来应该很快,但周鸢的嘴却更快。
在杜捐梁完全坐下之前,周鸢又开口,大声道:“我刚刚说的是,晦气!晦气!晦气!!”
三个“晦气”硬控住了杜捐梁。
这个半坐不坐的姿势,实在是很不好看。
周鸢冷笑一声,“沈玉溪,你听清了吗?”
突然被点名的沈玉溪:“?”
老天奶啊,这管他什么事??
然而上级问话,沈玉溪也不能装聋作哑,只好颤抖着道:“听、听清了。”
周鸢微笑着问:“你就不问问我在说什么晦气吗?”
沈玉溪:“额,啊,额?”
我特么敢问吗?
眼下,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是周鸢研究员和前方的侦查部长气氛不对,否则那位杜捐梁也不会被周鸢好几个“晦气”喊得僵在原地。
周鸢看了眼那不争气的沈玉溪,没好气地道:“你一点都不好奇?!这样没有探究精神,怎么能在时空波动部做研究工作?”
星迟把自己的脸捂得更严实了,心道:“沈玉溪这个人还真是越努力越倒霉啊......”
面对这样赤裸裸的威胁,沈玉溪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冒烟。
如此顾得着头就顾不着屁股的时刻,沈玉溪只好选择先顺了直属领导的意,“额,那、那还请研究员赐教。”
周鸢看着前排那僵硬住的杜捐梁,掷地有声地道:“出轨妻子好友,害得妻子亡故,最后还和亡妻的好友再婚。这样的人,看着就晦气!”
星迟:“......”
被迫吃瓜。
从和杜仪的相处中,能看出他对自己母亲的感情很深。
如果事实真如周鸢所说,那杜仪和他父亲的关系不好,也确实是在所难免。
沈玉溪被周鸢的话吓得在原地不敢动弹。
然而,就算周鸢把话骂得这么明白了,杜捐梁仍然没有回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落座。
杜捐梁不敢理会周鸢,周鸢似乎是觉得无趣,狠狠白了他一眼,大声道:“不仅晦气,还是个懦夫。”
她直接啐了一声,“这种男人到底是什么人在抢啊?真是饿了!”
周鸢越骂越上头,那张完美的脸上,都出现了扭曲的表情。
她还想再骂,但会议厅里响起了会议开始的提示音。
台上有主持人开始了官方的开场白。
与此同时,正坐在后排的白月引觉得有些头晕。
他抬手扶住自己的额头,只觉得眼下这种眩晕感有些熟悉。
白月引的头脑越来越不清醒,用仅剩的理智,艰难地回忆自己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思来想去,他也只是在上飞船之前,喝了一杯冰饮。
白月引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刚随便接的冰饮,不会是营养液吧?
先驱者们体质特殊,大部分都对营养液过敏,按理说基地出口的饮水室里不会放营养液的接水机。
但今天的出口与东能矿驻扎军营也相连,驻扎军中大部分都是新人类,且工作强度很大,在饮水室放置营养液及时补充能量,也在情理之中。
过敏的反应越来越强烈,白月引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一早便知道自己营养液严重过敏,所以从来没有像方才那样,喝过整整一杯营养液。
白月引也拿捏不准这次自己会产生什么反应。
他拽住身旁梁刃的袖子,“快、帮、我、叫、医......”
不等白月引说完,他就直接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梁刃:“?”
梁刃:“??”
台上,主持人的官方开场白刚好说到最后一句,“那好,就让我们预祝这次行动,万事顺利,一举成......”
“啊啊啊啊!!”
梁刃发出尖锐而洪亮的爆鸣声。
他站起身来,一边大跳一边道:“不好了不好了!这行动还没开始,我们招录部就、就死了一个!!”
整个场面, 陷入了一片混乱。
星迟闻声也回头望去,便看到白月引闭着眼睛瘫倒在座位上,身子软趴趴的。
她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 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 心跳都漏了几拍。
白月引当然不可能突然就“死”了。
但在这样短暂而危急的瞬间,人往往没有办法用清晰的逻辑去思考问题。
下一秒, 星迟起身,挤出过道, 向白月引的方向快步走去。
最先反应过来的, 是坐在最前方的杜捐梁。
他先是开口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安抚住了会议厅中的众人, 然后立刻调度军医为白月引诊治。
白月引过敏的特征很明显, 并且营养液过敏高发于先驱者, 军医立刻判断出病情。
几个仿生人游走过来, 将白月引抬向医务室。
后续就是梁刃挨了他直属领导狠狠一个眼刀。
统筹动员会继续召开。
而星迟则跟去了医务室。
“白先生这次摄入的营养液剂量太大了, 大概需要一天的时间, 才能完全恢复正常。”军医一边为白月引配药, 一边嘱咐星迟,“这一天当中,他可能会神志不清,你作为他的家属, 要多照顾一些。”
眼下这种时候,星迟便没有对“家属”这个称呼做出反驳。
她点了点头,随后又问了一些照顾白月引需要的注意事项。军医很快便离开了,星迟独自一人坐在病床旁, 等待仍处在晕厥状态的白月引醒来。
解过敏的药注入白月引的静脉,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苍白的脸也慢慢恢复了血色。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 白月引沉重的眼皮才慢慢睁开。
星迟眼睛一亮,身子都向前倾了倾,“师兄,你醒了,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白月引:“......”
似乎是有些头疼,他蹙眉,抬起手扶住额头,发出一声略带痛苦的喘息。
听得星迟有点不好意思。
白月引用手扶住床沿,勉强直起身子,才侧眸看向星迟。
他看起来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眼神清澈、气质温和。
“不好意思。”白月引看着星迟,“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
星迟隐约觉得有点不对。
乍一看没什么异常,但白月引这一开口,语气未免有些太疏离了。
星迟上下打量他一番,迟疑地道:“我问你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白月引:“还好,就是头有些痛。”
星迟:“刚刚医生说了,你这次喝了太多的营养液,就算注射了解过敏针剂,也不能立刻缓和。头痛也是正常的,你放心。”
白月引很认真地看着星迟,听完她的话之后,点了点头。
星迟又道:“如果实在痛得厉害,可以服用一点止疼片。”
闻言,白月引摇头,“不用了,也没有很疼。”
两人这一番对话下来,白月引都思路清晰,除了一开始的语气略有些异常,但看起来并没有军医所说“神志不清”的症状。
星迟不禁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师兄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刚刚你突然晕过去,可是吓坏我了。”
白月引神色平静,闻言,勾唇微笑,安抚道:“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好了。”
星迟:“军医说需要一天,你才能完全恢复。这没什么打紧的,毕竟飞船也要飞上一天一夜才能到目的地。”
白月引微微仰头,道:“飞船啊......”
星迟:“......?”
白月引自顾自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用十分真诚的语气向星迟询问,“是会飞的船吗?”
星迟:“............?”
等等,不太对,不太对!
白月引的这个问题,让星迟觉得自己都有些“神志不清”了。
她抬手扶住自己的太阳穴,艰难地回答道:“额,算是吧。”
闻言,白月引点头,又问道:“我们现在正坐在这种‘飞船’里吗?”
星迟:“......嗯。”
白月引眼睛一亮,“哇,真是厉害呢。”
星迟:“............”
到底还是神志不清了。
她现在默认白月引是那种吃了毒蘑菇,或者是全麻未完全清醒的病人,自然不打算和他攀扯。
白月引问什么,她就顺着哄什么。
“师妹。”
白月引凑近了一些,“我们乘着这会飞的船,是要去哪啊?”
星迟抬眸,看了一眼他的表情,“你还记得我是你师妹呢......”
白月引理所当然地道:“是因为你刚刚叫我师兄啊。”
星迟:“哈哈,你好聪明呀。”
闻言,白月引震惊,“......这就算聪明了?”
星迟被他这幅样子逗笑,两人之间的气氛也轻松了很多。
“师兄,你不知道什么是飞船,也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怎么还能表现得这么淡定?”
白月引:“不淡定的话,有用吗?”
病房中的灯发出白亮的光,将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照得更加恬静温柔。
这是白月引一贯拥有的气质,情绪稳定到极致,仿佛下了油锅,也能面不改色地被煮。
星迟被自己的想象惊得打了一个哆嗦。
见状,此时正“神志不清”的白月引倒反过来安慰星迟,“师妹,你身体不舒服么?我帮你叫医生吧。”
白月引的从容淡定,又引起了星迟心中淡淡的不爽感。
......凭什么病着的白月引都能在两人的关系中占据主导地位,还施施然地关心体贴她?
星迟暗暗磨牙,心中升起一个小小的坏心思。
她调整好表情,然还抬眸,用亮晶晶的眼睛看向白月引,“我没事,只是有点伤心。”
这下终于轮到白月引懵了,“师妹为什么不开心?”
星迟伤心地抽泣两声,“因为师兄你竟然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
白月引愣在原地,他缓缓眨眼,神色颇为无辜。
“你不是我的......师妹吗?”
星迟有些憋不住笑,抬手,捂住自己的嘴,道:“那只是一种调情的叫法。”
白月引眼睛一颤。
他此时的思维停留在穿越之前,哪里听过星迟这么直白的说法。
白月引的耳朵几乎是瞬间便烧红了,眼睛不停地眨动,嘴张开了好几次,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我、你......”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师......你是什么意思啊?”
星迟抬眸,对上白月引闪躲的眼睛,“师兄,你听不懂?”
“师兄”这个称呼,原本没什么特殊的含义,
但由于星迟刚刚说这么唤他,是为了调情,白月引便对这两个字产生了很大的反应。
他的身子僵住,却仍然扯出一个笑容,“我怕我会错了意,冒犯到你。”
白月引表现得越是不知所措,星迟逗他的心思便是越重。
她一把上前,直接握住白月引的手,“师兄,更冒犯的事情你都做过了,如今还畏首畏尾什么?”
白月引:“!”
他没有动,眼睛垂了下去,看向两人双手交握之处。
白月引嘴唇开合,缓缓地问:“......你在哄我吧?”
星迟把白月引的手握得更紧,“我当然不是在哄你啊!”
白月引:“我对你还做过更冒犯的事?”
星迟:“当、然、了!”
白月引沉默。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沉静地碰撞。
在这场对视之中,白月引微愣的神色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
微妙到星迟一时都没有看出来。
下一秒,她就听到白月引问,“比如呢?”
星迟:“嗯?”
白月引:“比如,我做过什么冒犯你的事?”
星迟:“......”
白月引静静地等待星迟的回答。
不过是几次对话之间,他竟然就又恢复了那种从容冷静之态。
白月引这副悄然又占据上风的姿态,让星迟觉得甚是不服。
她磨了磨牙,虽然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但仍然硬着头皮乘胜追击,“比如,你亲了我。”
白月引蹙眉,注视着星迟,却缓缓摇头,“我不记得了。”
星迟:“你真是个负心汉!”
闻言,白月引很赞同地点头,面露极为愧疚之色,“实在是对不起。”
星迟摆了摆手,“嗐,倒也没有那么‘对不起’,因为我也不是不愿意你亲我。”
白月引保持着他对一切都接受良好的优良品德,顺着星迟的话思考,问道:“嗯......所以你也喜欢我。”
星迟闻言一顿,“什么叫‘也’喜欢?”
白月引注视着星迟,语气认真,“我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星迟:“啊......”
眼下这种情况,突然被白月引真情告白,实在是星迟没有想到的。
白月引整个人凑了过来。
近到星迟能感受到他微凉的鼻息。
“我猜我们已经订婚了吧?”
星迟:“?”
星迟:“等等,不是.......”
好像有些玩脱了。
白月引的气息缠绵着星迟,“我是个保守男子,如果不是喜欢你,如果不是已经订婚,我一定不敢主动亲你。”
直到此时,星迟才反应过来。
她蹙眉,恨恨地看向白月引,“你什么时候恢复神志的?”
白月引不回答,只是含笑看她。
星迟的胜负欲被激起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她道:“你以为你又赢了?”
白月引:“嗯?”
两个人的距离本就近到极致。
胜负欲给了星迟巨大的勇气。
她抬眸,又垂眸。
下一秒,星迟一把拉过白月引的领子,上去就亲。
稳准狠地落在了白月引的嘴唇上。
不过她一触即离。
这个吻因为胜负欲而起, 所以比起这个吻本身,星迟更在意被“强吻”之后,白月引的反应。
星迟直起身子, 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她看到白月引错愕的表情, 以及他僵硬的身体。
两个人对视了两秒,白月引便承受不住星迟的目光, 躲闪地垂眸。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微妙。
但星迟很享受这次的微妙。她勇敢地扳回一局,心中被一种奇异的快感充满。
星迟不知道, 这种感觉是完全出自于赢了白月引, 还是......也有成功亲到他的原因。
她看到白月引缓缓地、一寸寸地抿过下唇。
这个吻的动机, 星迟也很难解释清楚。
再留下去, 恐怕两个人之间窗户纸就要被彻底戳破。然而星迟并不觉得眼下是个好时机。
于是星迟打算吻完就跑。
她立刻起身, 对着仍然没有回神的白月引道:“师兄, 既然你已经恢复清醒, 那我就先不赔你了。周研究员肯定还有事情要吩咐我呢。”
坐在床上的白月引只能抬眸看向星迟, 这个角度让他的眼神显得更加无辜迷蒙。
“星迟......”
白月引轻轻地唤她, 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无助。
然而星迟充耳不闻,一秒都不等,踩风火轮一样地离开了病房。
白月引一手撑住床沿,把身子半探了出去, “星迟,星迟!”
他又叫了几声,然而没有一点用处。
星迟根本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