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痛斥木爱媛,一边一把拽住了木爱媛的车子,导致木爱媛差点儿没稳住摔了个趄趔。
木爱媛吓了一跳,跟在后面的韩望非也吓了一跳。
周围正回家回宿舍的学生也都凑了上来,毕竟刚才韩娟的骂声那么大,完全没有压制声音。
和木爱媛一起出来的同学还没走远,听到这声音又转了回来。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韩娟你不要张嘴就胡说!”王芬芳跑上前来扶了木爱媛一把,她很喜欢爱媛这个小姑娘,长得好看,学识也好,每每与她交谈都觉得豁然开朗有所收获,根本就不可能是韩娟嘴里说的那样。
而且王芬芳比木爱媛大了八岁,虽然认识才没几天,但已经拿木爱媛当亲妹妹看待了。
韩望非也赶忙停好自己推着的自行车,上前把韩娟推开,关心木爱媛。
“韩娟,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臆想,我当初下乡身上带了几毛钱你难道不知道吗?妈连个棉被也不舍得给我带,没在乡下被冻死,饿死都算我命大,你怎么能觉得我现在有钱能买得起自行车?”
韩娟根本不信她哥说的话,“那你骑的自行车是谁的?总不能是这个乡下丫头的吧?还有,你跟这个乡下来的丫头什么关系?咱们家可不许乡下人进门!”
一句话说了好几个乡下,把周围引过来的同学说的反感极了,毕竟这是在校园里面,大部分人都还是觉得尊重别人是最基本的,哪怕对于很多城里人来说,乡下人的确是卑微的,但这话也不能挂在嘴边,早两年说这种话,那可是要被当成某些破坏团结的分子批斗的!
而且附近站着的也有就是她嘴里的‘乡下人’,辛辛苦苦好不容易考上大学,结果在这里还得被歧视,他们当然不乐意。
韩娟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得罪了人,反而昂首挺胸,得意自豪的不得了,毕竟她是了不起的城里人,她爸爸还是工厂主任,她妈妈也是工人,她的家庭条件很多人都比不了,更别提木爱媛这个乡下土妞。
韩望非对这个妹妹厌烦极了,也对媳妇儿有些愧疚,如果不是他没处理好家里的事,媳妇儿今天也不会受这无妄之灾。
他原本还想把韩娟拉到一边去说,结果韩娟还以为她二哥心虚了,硬是大声嚷嚷。
既然如此,韩望非也不在乎了,索性把大哥不愿意下乡,自己被逼着下乡,还一点儿东西,一点儿钱都舍不得给自己带,甚至经常写信让自己从乡下往家里寄粮食的事全说了出来。
铺垫足够后韩望非才接着说,“我现在已经入赘了,爱媛就是我媳妇儿,她不会进韩家的门,因为我进了木家的门!自行车也是我岳父买的,岳父岳母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在我快饿死的时候给了我一口饭吃,否则我别说来上学了,就是活都不一定能活下来!
那时我借了别人的钱给家里写信,本以为家里总能给我寄一点儿东西过来,再不济,寄一床被子也是可以的,结果我却连回信都没有收到。
至于后来寄来的信我为什么没回……我想任何有良心的人被亲生父母逼着抛妻另娶都没办法回吧!
抛弃自己的妻子另娶她人,这是违背自己的良知,也同时是违背公序道德,是乱搞男女关系,是犯法的!
至于爸妈那边等他们到了年纪,我自然会赡养他们,该出多少粮食多少钱绝不推脱,可现在爸妈都还干着工作,加起来一个月至少也得过百,应该还用不着我赡养吧?
我现在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全部都是岳家的东西,我总不能拿别人家的东西去填补韩家!”
说着他眼中酝酿出眼泪,神情满是悲愤痛苦,父母生养了他,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是他难以摆脱的桎梏,但没关系,他可以为自己添加一层保护膜,把岳父岳母塑造成他的另外一对父母。
做父母的偏心很正常,那做子女的心歪了也很正常吧……
入赘……众人一听眼神都有些异样,毕竟入赘可是再丢脸不过的一件事了,正常人但凡有点羞耻之心也没有愿意入赘的,但听了他的话,他们很多人又觉得和自己的小命比起来,入赘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更何况韩望非还挺有良心,没有在考上大学后就翻脸不认人,比很多抛妻弃子的人好多了。
虽然也许这中间站着的就有这种人,但没有人会承认。他们明面上全部都唾弃这种行为,这是人品问题,道德问题,作风问题!是可耻的,是让人不屑为伍的!
当然也有人一语道破,“有木爱媛同学这么好看有才华的媳妇儿,宁愿入赘也舍不得抛弃,难道不是很正常吗?更何况还有自行车骑。”
虽然这话说的很表面,但很多人还是在内心点了点头。
韩娟在听到她二哥说入赘之后就已经呆滞了,心里的嫉妒贪欲一下子泄了个干净,反而开始有些惶恐。
入赘?怎么能入赘呢?入赘多丢人啊!
他是她二哥,是她们韩家的人,是她们家最听话懂事的人最好欺负的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
她想起了小时候闹灾荒家里吃不饱,大部分饭都必须要留给父亲和大哥吃,其他人只能吃剩下的。她被饿的难受,跟她妈说,她妈没理她,跟她大哥说,她大哥骂她贪吃,只有二哥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来了上顿饭没舍得吃的一点儿饼子喂给了她……
她上小学想要新书包,她二哥就靠着放学后帮邻居家张奶奶做事换来了一个崭新的书包。
后来生活越过越好,她也学的嘴越来越甜,爸爸妈妈都开始在大哥不需要过多关注的时候关心起了她,而她也好似永远忘掉了那些令人不愿意相信的记忆,成为了骄傲的受宠爱的韩娟,而不再是当年连饭都吃不饱的韩小妮。可为什么今天会一股脑的又想了起来呢?并且是那么的清晰……
她站在原地呆愣,韩望非和木爱媛趁着这个时候直接上了自行车离开了,韩望非对这个妹妹早就不抱有任何希望。
周围同学也都走的走散的散,入赘这种事顶多会被别人看不起,但归根结底还是别人的家事,也算不上什么作风问题。
只有韩娟一个人迟迟难以接受。
她不明白二哥究竟为什么会选择入赘?入赘那么丢人,那么没有尊严……
韩娟回到家时已经天黑了,不合脚的鞋子把脚踝磨的生疼,但她这一次回到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把鞋换下来,也没有撒娇卖萌讨家里人的开心,更没有去勤快的做事。
一个家庭里面总要有一个出气筒。家人在外面受了气,心情不好,但在外面又不能随意发泄,于是一般都会带着怒气回家找茬。第一个倒霉的便是家里地位最低下的出气筒。
曾经那个出气筒是韩望非,因为他被大哥所厌恶,而大哥又是爸爸妈妈的命根子,韩望非又不会说好听的话,只会埋头干活,即便被训斥被欺负了也没有什么反应。
也许好欺负的人总是更加容易被欺负,一开始韩父韩母还会对他抱有一丝愧疚,可渐渐的也就习以为常了。
后来韩望非被家人逼着下了乡,能做出气筒的也就只剩下了韩娟,不过韩娟惯会讨好人,不仅常常哄得她爸妈开心,也能哄她得大哥帮她说两句话。
而且女孩儿,吃的少,嫁出去时还能捞得着一大笔聘礼,韩老大对韩娟的容忍度比对韩望非好的多。
只是今天回家韩娟没有懂事的去做饭洗衣服打扫家务,这让韩父韩母都很生气。辛苦了一天的韩老大回来还要听爸妈念叨完自己妹妹,念叨自己媳妇,也很烦躁。
自己媳妇不是个受气性子,每次吃了气,回到屋里势必又会跟自己闹腾,那就只能把火里集中在韩娟身上。
“咱们一家人都要上班,爸妈和我还有你嫂子天天累的要死要活,你怎么就不能懂点事?”他跟他爸在一个工厂,不过他没多大本事,只是一个二级工人,做事还经常出错,今天被副厂长挑了刺,心情本来就烦的不行。
韩娟也不开心,曾经这些活儿都是她二哥的,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但后来轮到了她,她才开始无法忍受,可她只是一个女孩子,也不愿意被草草嫁人,所以根本无法逃离这个家。
为了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她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把试图逃离这个家庭的二哥拉回来。
原来她还在难过二哥入赘的事没想告诉家人,可她一被训斥,下意识的就开始用她二哥转移话题。
她装似很难过的提起遇到了二哥。
原本以为家人会都像她一样愤怒于二哥的不回家,结果她发现她说出二哥的名字后,大哥大嫂的脸色有些难看,爸妈的脸上却都平淡的如同一汪死水。
“他来北京上学和你不做饭有什么关系?”韩母扬眉,训斥韩娟。
这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原来她们家是想让老二娶副厂长的女儿,可后来写信发电报他都不回,做父母的彻底被落了面子,也就不打算管他了!
尤其是后来她聊天听到人说副厂长嫁女儿男方家必须得出三转一响,她这念头就彻底打消了。
他们家再去哪里弄一套三转一响,原本想让老二娶马红就是为了沾马家的光,结果一个嫁不出去的丫头还想要这些东西,不能成也就不能成了,韩母反而还松了一口气。
更何况娶了马红住在哪也是个问题,家里一共就三间卧房,原来老大和老二挤在一间里,后来老大该娶媳妇了,她和当家的想着让老二住客厅,或者小妮住客厅,结果老大却说他结婚后还得生孩子,老二在家里始终耽误他成家生娃,而把小妮就留在家里也能给她找一个城里人,省的她下乡受欺负。
韩父韩母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加上韩父把老大弄进厂子里已经不合规矩了,他自己还想升职呢!索性也不打算给老二找工作,学也不许他上了,直接把韩望非的年纪改大,送下乡去了。
原本韩父韩母还担心如果老二回城上学家里该怎么住,而且到时候他想娶媳妇又该怎么搪塞过去,如今他不上门反而更好!
就大学那点补贴,就算都交到家里来,还不一定够住宿费的呢!更何况万一因为他回来导致大儿子不愿意给他们生孙子了怎么办?
他们以后可都得靠着大儿子大孙子养老呢!
“行了,赶紧去做饭!”韩父也发了话,他对于下乡的二儿子也不剩多少感情。
在他心里大儿子无疑是最重要的,一开始对二儿子也还好,可在他一次次不听话,陷害他哥,甚至偷钱之后,他就再也不对这个老二抱有任何期望。
满嘴谎言还装的唯唯诺诺的孩子,能指望他长大后有什么好出息?别进去就不错了!
当初他下乡偷偷拿走了他藏在老大床头的一百块钱,他也没说什么,甚至遮掩了过去,除了老大没人知道,也算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对得起他了,以后他再想花家里的一分钱甚至回家里住都是不可能的。
韩娟不理解家人的态度,甚至对可以出去住的二哥产生了嫉妒心理。毕竟她原来嫌弃家离大学太远,想要用补贴在外面和同学一起租间房子都不被同意。结果二哥就可以住在外面,家里人也不惦记他的补贴。
“可是二哥说他入赘别人家了。”韩娟一冲动到底是把这件事说出来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二哥……说他入赘别人家了,媳妇还是个乡下人。”
韩父听到这话,脸色顿是变得难看起来。
他可以单方面不要老二这个儿子,但是老二不能不要他这个父亲,这是大不孝!而且入赘,传出去他的脸面还要不要?以后厂子里的人怎么看他?他去管理下面的工人时还能不能服众?
果然老二这就是个不要脸的,他真是没看错他这个儿子!
老大反而有些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没想到老二能混到这个份儿上……那可真是太好了。他从小就知道家里的东西都是他的,结果后来爸妈又给他生了一个弟弟,这怎么能成呢?万一他以后跟自己抢东西怎么办?
果然,这个弟弟一出生,就把自己原来学习用的书房给占据了,再后来爸妈又生了个妹妹,这个弟弟甚至就来到了他原本的房间,还想要占他的床。
他自然是不可能同意的,虽然最后成功让老二睡了木板随便搭建的小床,但他内心还是不爽。
弟弟这种生物生来就是和他抢东西的,他才不可能大度的容忍。家里所有的东西,钱财都应该是他自己的才对!
长大后弟弟还要上学,他就更加心疼了,一年学杂费够他吃多少肉的!韩望非的存在简直多余碍眼!
现在听到韩望非入赘了到乡下人家,他可以说是高兴坏了,考上了大学又能怎么样,以后不还都是上门女婿,丢人现眼的东西。
“而且二哥和他那个乡下媳妇一人一辆自行车!还都是崭新崭新的,一点儿锈都没有。”韩娟接着说。
她心里是藏着一些对二哥的感激的,但这些感激并不足以抵消内心的嫉妒。
如果二哥过得很惨,也许她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伸出援助之手,可现在的事实却是二哥过得很好,远比她过得要好。
这让她徒生了几分恶意。他怎么能那么轻易就拜托了这个家呢?韩娟觉得太不公平了!
“自行车?!”这下家里剩下的四个人异口同声。
谁不想要一辆自行车呢?现在他们住的房子是机械厂分配的宿舍楼,韩父和老大都在机械厂里工作还好,韩母可是还要每天起个大早步行去纺织厂。
韩父韩母虽然工资不少,但之前也是经受过断粮的痛苦的,省吃俭用惯了,一直想买一辆自行车也没舍得买。
直到老大娶媳妇,三转一响和聘礼几乎快掏空了整个家的家底,更别提老大和老大媳妇都是花钱厉害的。
第70章
一家子为了老大的这个媳妇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可带回来的却只有一辆自行车,而且还是人家自己骑。
韩母看着眼红极了,却连说都不敢说,怕老大和她生气。
韩父也是对自行车这个东西惦记了很久,想买又不舍得买。尤其是他作为主任,很多普通职工都天天骑着自行车招摇过市,而他却只能走着上下班,实在不威风。更别提他偶尔需要去其他厂,别人都有自行车骑,只有他还得借别人的。
至于韩家老大则是纯粹的惊讶嫉妒了,在他心里韩望非当然应该过得差极了,结果韩娟说他有自行车?
“这臭小子,难怪不回家,看起来是发达了,觉得我们是拖累了!”韩父一拍桌子,觉得白养这个儿子了!
“算了,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先吃饭,老大媳妇要不你去做顿饭?你小妹也上了一天课了,不能总让娟儿做饭。”
被要求去做饭的人还没有说什么,老大就先给拒绝了。
“让小妹去就是了,上一天学光坐在那里,顶多也就写写画画,能有什么累的?”
他这么一说,韩母便不再说什么了。女儿是亲的没错,但大儿子更重要!
韩娟只能乖巧懂事的起身,嘴上只说着,“还是我来吧,大嫂她从进门也没做过几次,进了厨房怕是连油盐都不知道在哪儿。”
这么一听,韩母对这个儿媳妇的意见就更大了,但奈何儿子喜欢。韩母也只敢在大儿子不在的时候为难她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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