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侯府,他家先祖原是开国七虎将之一,虽说这几年在军中有些微没落,可余威仁在,绕是摄政王也要忌惮三分,乃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
他家有个年方二十的嫡次子,唤为萧勐。因幼时发热烧坏了脑子,从此以后便痴傻了,智商只停留在六岁。赵琅或没有决断,只能纳你为妾,可你若是能笼络住萧勐,他或能娶你为妻。
你若当真能搭上宜春侯府这条线,莫说想毁了王顺良,就算想让整个王家从此销声匿迹,也绝不在话下。”
若是这么说起来,这萧勐的利用价值,显然要比赵琅要更大。
痴傻了反而更好,攻略难度或会更小些呢?
且嫁给谁不是嫁?
左右男人都靠不住,都是工具罢了。
尤妲窈将这些信息全都默记在心中,想着让阿红再去打探打探这萧勐的行踪。
说了这么久的话,收获已足够多。
她担心表哥耗神,便浅浅施了一礼,款步踏出了厅堂,待行到门口,望见了一直在门外候立的陆无言,此人是表哥的护卫,素日里都是紧跟在他身后,从来都不会远离半步。
自那桩丑闻传出后,无论家丁还是护卫,尤妲窈也都是刻意保持距离的。
可今日或许出自对表哥的好奇,又或者是想要确认心中的猜想,又或者是想要彻底了解表哥的为人……
她难得鬼使神差,主动朝陆无言张嘴问道,
“表哥他以往在外寻医时,必是常与美妓歌姬打交道的吧?
所以他这些招数,确是有效的吧?”
陆无言只以为她这话是在质疑。
便只一本正经道,
“小娘子你放心,听我家主上的准没错。
他见过的女郎海了去了,你是不知有多少人对他暗送秋波,投怀送抱……”
“好了我知道了。”
尤妲窈侧面应证了心中猜想后,直直打断了陆无言的话语声,施礼道了句“多谢”,就朝自己的院中的方向去了。
陆无言挠了挠头,被她这出搅得有些不明所以,可还未等觉出味来,眸光不经意朝旁撇了撇……
竟发现主上不知何时,已站到了身后!
所以方才的那些话,他都听见了?
听到了便听到了罢,方才他好似也没有说什么。
陆无言心中是这样想的,可望见李淮泽面上略微怪异的神色,忽心里又有些拿不准,不禁抬手摸了摸鼻子,正在以为主上欲要追责发作时,发现他又将威压的眸光挪开,踏下石阶阔步朝前……
陆无言暗暗松了口气,立即如影跟了上去。
正在他觉得此事已经过去了时,只听的前方传来一句,
“不必侯在主院外了。
这几日随这暗卫行动便可,不必在朕面前出现。”
主上嘴上虽未责难,可却将他调遣开了?
俨然是这几日都不想要见到他的意思。
陆无言是在潜龙时就随侍的老人,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能获主上信任之人,所以在李淮泽登基之后,顺理成章领了禁军统领的衔儿。
这么多年来一直贴身护卫,除了公事以外,他可从未离开过主上一日,今日却因为短短两句话,破天荒被调遣开了?他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虽说很多时候都猜不透帝王的心思,可到底能摸清些他的脾性。
陆无言心中清楚,若非主上现在处境艰难,前朝后宫都有让他操不完的心耗不尽的神,急需做些新鲜的解压事儿,又正好撞上身世凄惨处境艰难的尤妲窈,又恰逢她欲上演一出颗微末浮尘决意要逆天改命……主上是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小官庶女,闯入自己生活的。
在主上面前,她应该就是个闲来无事,逗弄解闷的存在。
果腹的糕点都算不上,榨菜而已。
可皇上现在的反应……总不会是对这位尤大姑娘动心了吧?
这个念头陆无言只在脑中冒了一瞬,就被迅速否定了。
绝无可能!
作为天下共主,皇上是个心思深沉,极擅权衡利弊,且谋定而后动之人。
为了扳倒摄政王,尚且能这么多年来蛰伏许久排兵布阵,对于今后要纳的后宫嫔妃,更是有自己的想法,陆无言就曾亲口听到,主上与太后娘娘谈论后宫之事,他道前朝后宫中腌臢之事频频发生,不仅仅常闹出后妃与男眷的苟且之事,且也总有妃嫔作乱欲利用皇嗣祸政,他若今后能亲政,必要寻些出自世家大族,贤良淑德明事理,与男眷绝无勾连的贵女为后为妃。
一来,可靠姻亲来拉拢世家贵族,如此可安抚人心,维系岌岌可危政权。,二来,也会少些后宫纷争。
而这位尤大姑娘的作为,四处勾搭男人,费尽心思想要嫁入高门,甚至现在就已与外男搂抱在一处……这诸多种种,显然与君上原本的愿想背道而驰。
或许她的所作所为是情有可原,可若是这些事情传扬出去必会被人唾弃,若再传到太后娘娘耳中,是绝容不下她的。
这些君上显然心中必然清楚。
所以如他这般冷静自持之人,或可助她一臂之力,可是绝对不会任事态失控,在二人之间掺入任何情爱之事。
绝不会。
弯柳巷,尤府,如意院。
张嬷嬷虎着一张脸,跨着小碎步迈过门槛,穿过庭院,踏入房中,绕过了那副八幅小叶紫檀雕花屏风,朝正坐在黄铜镜前梳妆的钱文秀粗声粗气禀报道,
“老爷刚下值就去了荷院中,眼下还不见出来……”她抬眼看了眼主母神色,又迅速埋首,“估摸着今日又要歇在慧姨娘那儿了。”
钱文秀闻言眉头一蹙,怒从心中起,正描眉的指尖一滞,干脆将手中的黛笔啪得一声砸在了梳妆台上,咒骂了句,
“每月十五老爷必歇在我房中,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
那贱人若是个懂事的,就算老爷今日有意想歇在荷园,她也合该将人劝过来才对,可反了天了,她竟还敢留人?!”
原本尤家后宅,一切都在钱文秀掌控之中。
毕竟胞弟这些年来官路极为顺畅,她有母家看护,尤家从上到下只对她唯命是从。
丈夫敬她,妾室怕她,庶女更是任她拿捏。
可一则闹出那桩丑闻,二则她自作主张将庶女迷晕意欲送回潭州……这桩桩件件都让尤闵河对她心中有了怨气,比起以往不仅态度冷淡了不少,有时在下人面前也会对她不耐烦,夫妻房事那便更是月余都没有了。
“以往老爷可从未这样过,必是慧姨娘在其中挑拨!
那贱人仗着如今有个侯爵弟弟,有人在京城给她撑腰了,所以行事也愈发猖狂。您是不知道,葭菉巷如今不仅三不五时就遣人上门来问询,还时常送银子带东西来,如今荷园的吃穿用度,甚至要越过咱们主院去。
慧姨娘估摸着也愈发得意,这几日甚至推脱道夜里伺候老爷腰疼,起不了床,连早安都不来主院请,都怠慢到您面前来了。”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么?
以往慧姨娘之所以装得那般柔顺,不过是为了她那个狐媚女儿的婚事顺遂,指望她这个当家主母能从旁帮衬帮衬,可谁让那个庶女不争气呢?眼看着王顺良一朝高中,她嫁过去就可跟着飞黄腾达,是她自己让别人冤污,闹出来这桩丑闻,莫非这能怪到她这个主母头上?
现在好了。
不仅没能将那庶女送回潭州,反而让她逃回京城,跑到了忠毅侯府,眼瞧着那楚丰强凶神恶煞的态度,是要强势力撑到底,甚是要包揽那庶女的婚姻大事。
由侯府出面为她寻觅婚事,哪里还用得上什么便宜嫡母?
那慧姨娘可不就是因着这一点,所以才愈发在后宅中横行霸道了起来?
钱文秀越想越觉得心气不顺。
手掌紧握成拳,指甲深陷皮肉之中,眸中闪现出怨毒的光芒。
“若不再把那贱人的女儿薅回来压着……只怕长此以往,这满院子的仆婢哪里还会认我这主母?只怕都要去荷院,唯那贱人马首是瞻了。
明日,多带几个家丁,随我去趟葭菉巷。”
这便是要不管不顾,要动武与忠毅侯府撕破脸了。
张嬷嬷面色迟疑,还想要劝,
“大娘子,如此恐怕不妥。
忠毅侯府如今是当红新贵,据说连摄政王都有意要拉拢呢,如今同在京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将关系闹僵,只怕面上过不去。”
“面子哪有里子重要?
且他们忠毅侯府就算再权大势大,可插手别家内宅之事,扣着我尤家的女儿不还,我这个当家主母莫非还不能上门说说理么?”
张嬷嬷晓得她的性子,心知再劝也是无益,便也不再多言,只道了句“奴婢这就去传命,明日必挑几个身强力壮的跟着去撑场子。”
小花枝巷。
天才蒙蒙擦亮,尤妲窈照例一早带着帷帽出门,去附近寻偏僻处练功。若想要将丢下许久的歌舞捡起来,那必是要花苦工夫的,尤其是舞蹈,单单只开筋拉骨,于普通人来说就无异于上刑,好在她自小就是个筋软的,也并不怕吃苦,所以才两日的功夫,就能下一字马了。
为了能早日恢复以前的状态,她夜夜都是将腿扳直,用绳索绑在床头架上的……想必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将童子功捡起来了。
初春的日头出得早,天气也渐渐暖和了起来,尤妲窈练了不过两柱香的时间,就已经浑身冒了层热汗,可她整整坚持了两个时辰,直到觉得练得差不多之后,才带着小红往回走。
这间宅子虽小,可规矩却甚严,各院的奴婢们在每日晨时都会去前厅,由何嬷嬷吩咐今日的事宜,这几日或是表哥回来了,要交代的事情甚多,直到此时此刻都还未散会,院内的落叶也还未来得及打扫。
阿红晓得她练完功回到院中后,必要沐浴更衣,所以扭身就去小厨房烧热水去了。
左右也是无事,尤妲窈眼见阶脚处有扫帚,干脆自顾自扫起院中的落叶来……这是她在尤家时常做的,并不觉得有什么,且现在寄人篱下,多少都要为这间宅子出些力气。
可扫了没几下,就听的院门口传来句低沉男声。
“那双爪子若因干活磨出了茧子,今后还怎么勾引男人?”
尤妲窈僵站当场,扫地的小臂一滞,抬眸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表哥穿了身雨过天晴色的常服,气宇轩昂,身姿挺拔,不知站在那处已经多久了。
“莫非这院子,以前都是你扫的么?”
来者终究是客,岂能让客人去做这些粗活?
表哥言语中或是这个意思,可不过就这般随意一问,院中伺候她的两个婢女,却好似如临大敌般,面色霎时苍白无比,立即抖若筛糠地跪匍在地上,可却支支吾吾的也不敢解释。
尤妲窈忙道,“你莫怪她们,这院中的活儿素来都是她们干的,今日不过是我闲来无事,就动了动指尖而已。”
李淮泽对此确有不满。
与帝皇同桌用过膳的女眷,岂能扭头就挽起袖角干起粗活来?
只见她香汗淋漓,领口的衣裳几乎全都浸湿了,他只以为她是干了一早上的粗活,便愈发觉得她手中的那把扫帚格外碍眼。
不是她身份低微不低微的问题,而是李淮泽天下至尊自尊心在作祟的问题!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但凡能与他说过话,用过餐之人,无论是谁,合该受整个澧朝推崇与追捧才是,无论是天子的亲眷,肱骨之臣,甚至是用惯了的奴婢太监……哪个不是呼风唤雨般的存在?
而她呢,竟去干粗活。
呵,真真是无知者无所谓。
尤妲窈直到现在还有些懵然,不知道表哥为何这么生气,只弱声解释道,
“子润哥哥,这不过是些小事,我以往在尤家做惯了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既是我的人,便没有做这些的道理。”
此言一出,除了两个当事人以外,其余在场人脸上的神情都愈发怪异了起来。
“我的人”?君上这是什么意思?莫非真真将着尤大娘子放在了心上?仆婢们彼此都揣着心尖,在对视的瞬间眉眼间打起了战。
或也是因尤妲窈从未有过分秒,将二人之间的关系往男女之事上想,所以她倒并未觉得这话又何不妥。
“既是我的人”。
在她的解读中,自然而然变成了“既然是我罩着的人”,而绝非这些仆婢们觉得的“既是我的女人”。
她只想着表哥身体不好,须得事事顺着他,所以立马便将手中的扫帚丢到一旁,点头如捣蒜般,“既表哥不让我扫,我今后便再也不扫了。”
李淮泽对于那句脱口而出的话,也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眼见她这般乖觉,眉间的郁色散去不少,然后微扭了扭身,往一侧的何嬷嬷使了个眼神,便撩袍坐在了庭院正中的官帽椅上喝茶。
何嬷嬷得到示意后,朝前跨了一步,对尤妲窈的态度愈发恭敬了几分。
她轻扬了扬手,便由院外踏进了十数个提了桶牛乳的小厮,以及许多端了绸缎钗镮的婢女,和好几个穿着干练的脸生嬷嬷。
“尤娘子,主上为助你成大事,特意吩咐下来……
为了更好养护肌肤,娘子今后沐浴只能用牛乳。
为更好滋润发丝,需每日用此特调的桂花乌首油抹发。
今后身上的衣物裤袜便也再也不能用棉麻了,只能用丝滑的锦锻,这些布匹的颜色,都是由专人根据尤娘子的肤色特意选出来,最适合你的,你待会儿先上身比比,若有不喜欢的不合适的,你再同奴婢说。”
“这位徐嬷嬷是前朝宫中的老人,专教姑娘礼仪规矩。
这位史嬷嬷贯通古今,遍读百书,也曾在国子监教过几日书,今后每日给姑娘上课。
这位舒嬷嬷之前是乐府教坊的管事,通音懂舞,今后就由她来调*教姑娘的才艺。
尤妲窈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眸光震动,檀口微张……
这些流光溢彩的华贵之物,还有这些资历丰富的嬷嬷……这桩桩件件都绝不是她消受得起的!她绣一辈子花,都抵不上那耳环上的一小颗翡翠!而这些都是表哥特意为她准备的?他这到底是何意?
感受到她震惊的眸光,李淮泽浑不在意挑了挑眉。
至于这般受宠若惊么?几匹破料子,几幅头面,几个可供差遣的宫妇而已……于他来说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以你现在的气韵质感,狐媚狐媚那些街痞流氓够用,想要糊弄世家子弟,实在是拍马都赶不上……你到底也为我做了几顿饭,这些就当是酬金了。”
那这些酬金也未免太贵重了些!
尤妲窈刚想要张嘴拒绝,何嬷嬷就及时跨上前一步,低声谆谆劝道,
“这些都是主上费心准备的,尤娘子切莫推却。
须知这点子东西的花销,都及不上那廊中立柱的半面漆,于我家主上来说委实算不上什么。”
那不就是普普通通的红漆么?怎么可能那么贵?
尤妲窈顿然抬头,瞳孔震动愈发强烈。
“……且若非吃了你做的膳食,主上哪里会这么有胃口?这实在是这么多年来,他气色最好的一段时日了,想来于病情也是有益的,相当于延寿了,因此姑娘也合该收了这些谢礼,若是拂了主上的面子,只怕他生气发疾便不好了。”
何嬷嬷既已将话说到此处,尤妲窈若是再退却,便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了,她面露难色点头点头,只能脸上扯出个笑脸来,颔首柔声道了句……
“既已做了子润哥哥的人,一切全凭哥哥做主便是。”
空气停滞,落针可闻。
这一次不仅仅是站了满院的奴婢们有些无所适从,就连坐在位上喝茶的李淮泽,心中也顿生出了些怪异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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