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轻舔唇瓣,少女暗搓搓地伸出指头,欲捧住顾无琢的双颊。
侧卧的青年忽地睁眼。
林曦雾半个身子坐直在床上,以一种古怪的姿态向下趴,突兀地与顾无琢对上视线。
他的瞳孔安静非常,犹如潭冰冷澄澈的湖水。
林曦雾与他四目相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干巴巴地笑:“你看,氛围都到这儿了,咱们亲一口吧。”
顾无琢侧转过身,没有说话。
心脏跃动得极为厉害,除去被他苦苦压制的冲动外,还有另一种情感。
他在害怕。
顾无琢清楚,不应该怀疑林曦雾。她的坦诚,她的炽烈,都无比真诚,足以让他抛去所有的怀疑。
她太热情了,热情得乱了节奏。
仿佛迫切地想达成某种目的,从许多日前,就开始不断地朝他递诱饵,吸引他吃掉眼前的果实。
顾无琢不由得想起最初相遇时,他担心她是别人派来的细作,明明已动手伤了她,却又戴上温和的假面接近时的模样。
从林曦雾表白开始,一股强烈的不安就藏在顾无琢心底,被他数次压下,又数次冒出。
许是现在的时光太过梦幻,他像是中了毒,上了瘾,完全不愿意去想糖衣褪尽后,等待他的会是何种结局。
“罢了。”顾无琢道。
林曦雾听到他笑了一声,冰封的双眸化作春水,情欲与爱意滚滚而来。
她不明白顾无琢为何发笑,只觉自己临时起意酝酿的计划再度失败,落寞地直起身子,想重新躺下。
顾无琢抬手,按在少女脑后,倏地下压。
冰冷的双唇,瞬时被滚烫的热情包裹。
无论她的吻的背后是什么,他都甘之如饴。
只要……她不离开他就好。
冰凉感覆上时,林曦雾呼吸滞住。
顾无琢根本不叫她反抗,顷刻间堵住她的双唇,尽情吮吸。林曦雾的惊呼声压在喉间,还没来得及吐出,面上已铺开漫山遍野的红。
这这这这和她想的不一样,依照之前的剧本,不应该是她再三逼迫,顾无琢扭扭捏捏、半推半就,最后喊着“阿雾不要啊”,被她毫不留情地吃抹干净吗?
为什么主动权会在顾无琢手上!
呼吸纠缠,冷热相撞,有力的手掌扣在腰间,只一带,她便失去平衡,坐到顾无琢腿上。
青年的面庞离她极近,双唇松开后,一时没有开口,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他的睫羽如同落入蛛网的蝴蝶,拼命地挣扎,遮掩眼底沸腾的目光。
“吓到了?”顾无琢带笑问道。
他没有给林曦雾回话的机会,一手揽住她,一手摸了摸她的脸,再度压下少女的脑袋。
嘴唇再度覆上,极尽温柔地辗转。须臾后,力道加重。他不再克制,甚至不曾收势,大拇指摩挲少女乌发,近乎粗暴地撬动她的齿关。
掌下冰冷的肌肤升温,逐渐变为与常人无异的温暖,甚至还有几分烫意。
仿佛长期禁欲的神佛骤动凡心,自高空处堕下九霄。拼命地,无止境地进行索取。
林曦雾吓了一跳,双臂在圈住他的脖颈住,无意识收紧。在猛烈的攻势下,她只坚持了几秒,唇齿的防御溃不成军。
这一刻,世界炸开大团大团的轰鸣。她的灵魂如同飘在半空,呼吸紊乱,骨骼血肉软成一汪水。那个吻太过激烈,又太过用力,情愫与爱欲化作桎梏,缴了她的所有力气。
他察觉到她失去力气,翻身换了个姿势,将她抵在床边,倾身笼罩,肆无忌惮地拥吻。
二人发丝纠缠,青丝与华发交融,像山雨欲来时天边两团腻歪的云彩,你来我往,在氤氲的水气中逐渐融为一体。
“阿雾……”
被亲得七荤八素,飘飘欲仙时,林曦雾听见顾无琢喊她。
她的眼前恢复清明,只见一直以来眉目疏淡的青年目光如炬,定定瞧着她。面上的温和与克制无影无踪,他的双眸泛红,垂着睫羽,颤抖着抬起,湿漉漉地看她。
像是护食的野兽,目光贪婪而炽热。
守着他的猎物,他的宝藏。
“……我爱你。”他低声道。
“在素草堂时,我便对你动了心。从始至终,未曾更改。”
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早就刻进顾无琢的灵魂深处,而他也终于可以放下所有的芥蒂,尽情地表达自己心中所想。
顾无琢克制太久了。
怕吓到她,怕违背她的意向,怕一吻过后,会有人间炼狱般的遭遇在等他。
幸好,什么都没发生。
怀中的人不闪不避,迎上他粗暴的亲吻。她的后背抵上床头后,似是攒够力气,还勾住顾无琢的脖子,以不自觉的轻咬回敬。
林曦雾满面绯红,没头没脑地“嗯”了一声。
她羞得厉害,扭身扯过两人的头发,没头没脑地打花结玩。雪白发丝映入眼帘,林曦雾怔了怔,猛地睁大眼。
完了,正事!
刚刚她亲得太投入,忘做正事了。
赶在他抽身退开时,林曦雾长腿一伸,及时勾住青年:“顾无琢,再来一次。”
他感觉到腿上的动静,脸色红得更是厉害。第一次突破界限后,第二次便不再困难。
顾无琢虚靠在林曦雾身边,抿唇浅笑,又一次偏头吻上。
这一次的动作很是温柔,没有半分予取予求的兴致,更像是下位者精心设计的侍奉与讨好。
也给了林曦雾足够的时间,平复躁动的心绪,翻出残存无几的理智,回忆起背得滚瓜烂熟的渡化功法。
她将自己的灵识捋作细丝,借着额头相抵的契机,探入顾无琢的识海。
青年低低闷哼声,并不抗拒。
顾无琢也只对她不抗拒,除了林曦雾,没人能干净利落地办成入侵识海这件事。
他的识海早不似先前那般混乱不堪,柔软如一汪清澈洌洌的暖泉。林曦雾轻而易举地寻到灵台,盯着那缠绕邪气的光体,心一动,念了声诀。
少女灵体中流淌的真气与灵力,宛如滔滔不绝的涓涓细流,倒灌进顾无琢的识海。
“阿雾?”顾无琢几乎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他的修为高出林曦雾太多,她的行动完全瞒不过他。
她一直喜欢在他的识海中兜兜转转,顾无琢偷腥猫咪般心存享受,完全不去阻止,直到身下人的灵力澎湃涌入,方才发现异样。
他睁开眼,眼底是林曦雾得意的笑容。
“被发现了啊……”她脑袋往旁一歪,“别打断我,我研究过了,渡化的过程中主动抽离灵识,双方都会受到极大损害。”
她在他后颈的位置捏了下:“放松别动,很快就结束了。”
被压在身下半天,终于轮到她掌握主动权。林曦雾挺起腰杆,直起身子,再往下一按。
攻守易势。
他们从床头滚到床尾,不过此时此刻,床不床已经不重要了。
“阿雾,你和时梧闻这段时间,在瞒着我做这件事?!”心底长期的疑惑得到解答,顾无琢的声音发颤,不知该震惊还是愤怒。
他的修为和她相差太多,强行打断灵力交融,林曦雾受到的反噬要比他大得多。
顾无琢如同雪中冰雕,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他的眼中浮出层薄雾,牙关无意识咬紧:“阿雾……”
“……多谢少主给我足够的尊重,没有去逼迫云朴说出实情。”林曦雾眼神飘忽,有些心虚。
“但要是直接开口与你说,你肯定会拒绝,甚至避开我。我想让你好起来,才出此下策。”她弯着眉眼,笑眯眯地说。
丝丝黑气融进真气中,消散无踪。
林曦雾下丹田处凝结的金丹慢慢溶解,最后尽数化作灵力,流入四肢百骸。修为不断往下掉,手脚变得沉重,她在高阶修士的境界中待得太久,一下子险些回归练气,一时间不免有些失落。
幸好,在彻底掉到练气的临界点,衰弱停止。
灵识顺利抽离时,林曦雾已浑身发软,她失去力气往下倒,即刻被一双手臂接住,牢牢圈在怀里。
“阿雾,你何故拿你的修为来渡我?”他的话里有些哽。
最初的惊怒消散,心中只剩下感动与暖意。
“我担心你啊!”林曦雾累得抬不起头,嘴上不落下风,“你看你天天拖着病体操劳,还会受各种刺激,万一哪天抵抗不了邪气,不就留下我一个人了吗?”
顾无琢:“不会。”
他的命是林曦雾给的,他不可能不珍惜。若说重逢前他心存死志,现在心中涌动的,便是无止境的求生欲。
他做的还是不够好,让她担心。
“我才不信呢。”怀中少女语调发软,“不过,别高兴的太早,只是邪气消失。灵台的伤还得慢慢养,过段时间才能完全愈合。”
顾无琢搂着她,沉闷地没有说话。
林曦雾伸手,捻了缕顾无琢散下的发丝:“看,乌黑发亮的,多好看。”
顾无琢:“你为我……”
“我提醒你。”林曦雾趴在他胸口,没精打采地嘟哝,“我的金丹境是你帮我破的,我用它来帮你,合情合理。”
她实在不愿意听顾无琢自责,赶在他情绪上头前开口,将他所有自怨自艾的台词堵回去。
他果然不在说话,慢慢抱紧她,拥着她躺下。
手掌覆上,将少女的整只手包裹:“休息吧。”
“待明日出秘境,我带你回乾元门,用灵材重新养你的灵脉。你的体质极好,不出半月,便能到达原本的境界。”
“不。”林曦雾反驳,“我要自己修。”
她其实根本不用修,维持在能和天道交涉的筑基期就够了。那些丹药,给她也是浪费。
顾无琢顺着她的话说:“好,到时我会挑选适合你修习的功法,让……”
他想了一圈,谁都不放心:“我亲自教你。”
林曦雾没有回话,她缩在顾无琢怀里,已然睡了过去。
少女脸上绯色未消,嘴角上翘带笑,显然是很满足于自己的成绩。
顾无琢凝视着她的睡颜,忍不住也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究竟在怀疑些什么。
她愿意亲他,无私地出手救他,阿雾的心意,究竟有什么可怀疑的?
是他以小人之心,因为过去不好的记忆,对她反复起疑心。那些想法,实在是卑劣且无耻。
林曦雾的呼吸平稳又绵长,在他身侧安心地睡熟。她完全撤去对他的纠缠,顾无琢随时能够离开。
那样才合乎礼节。
但他迟迟未动,就这么一直待在林曦雾身侧,眸光一寸寸描摹她的眉眼,要将这幅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蓦地,青年失笑,想要移开目光。
又不差这一晚,若是真能解了身上的毒,他与她自然能天长地久,时时常相见。
无声笑了片刻,预备离开。
忽然,他的呼吸凝滞,脸上的笑容僵死。
寂静的夜晚,他听到少女的梦呓。
很轻,很清晰,像天边的惊雷,猛地炸开在耳边。
她说:“顾无琢……对不起。”
林曦雾入梦后,又一次见到高耸入天边的地脉菩提。
和前一次不同,它所在的环境不再是地府的实景,而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虚无。
它浑身上下光秃秃的,叶片全部落尽,只剩树顶鲜花。
耳边响起若有若无的声音:“散去脉络,否认未来的发展,因此,你所改变的那些故事,算不得三界外的功绩。”
“若非那朵花与它已彻底融为一体,成为它扎根于此世的必需品,它应当连气运之花都不想要。”
祂在解释,为何林曦雾勤勤恳恳地刷功绩,一昔之间全部清零。
这些信息,对于林曦雾而言,不如不听。感情她和系统讨价还价那么久,什么结果都没得到。
“因为害怕被顺藤摸瓜发现,所以断尾求生了?”林曦雾醒时好一番折腾,睡着了还要被天道拉过来开会,实在是身心俱疲。
可毕竟是顶头上司,不能招惹,她认真地和祂探讨地脉菩提的动向。
同时,林曦雾不忘趁机在天道这儿下功夫,为自己的幸福生活奋斗。
“您看,您摸鱼那么久,不仅忽视世界意识让它作妖,而且还被此世的凡人干涉运转,是不是该给点补偿?就拿我来说,能不能帮我开个往返的通道?”
“你没有来去自如的条件。”天道沉默片刻,无情地否定她的遐想,“世界意识主动抽离与此世的联系,你的体内没有与此界关联之物,无法通过地脉往返两个位面。不过,要是你愿意长久留下,亦无不可。”
林曦雾仰起脸,看着菩提光秃秃的枝干:“我该如何摘下那朵花?”
“碰到就行。”天道说。
“我已通知你随身所携之物,一旦成功触碰,便开始清楚菩提树。不过切记,系统的级别远低于地脉,若是被伤到,它也救不了你。”
林曦雾点点头:“我知道了。”
“不过,等摘下树顶花后,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她道,“不用太久,但至少让我好好道个别。”
这并不难,天道回答:“可。”
周围的环境逐渐淡化,林曦雾站在菩提树前,看了许久,默默低下头。
半梦半醒间,似是说了句无关紧要的梦话,复又再度睡去。
等翌日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她一个人躺在榻上,盖着松软的薄被,修为降低后,她的身体又很不争气地感觉到冷意。想到自己本来就应该又怕冷又怕热,夏天贪凉冬天保暖,一颗心又松弛下来。
简单梳洗后,林曦雾离开小屋,正好看见陈秋与顾无琢在不远处。
林曦雾知道自己起晚,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她紧赶慢赶上前,朝陈秋行礼,自然地站到顾无琢身边。
“林道友放心,药已制好。”陈秋笑眯眯地朝林曦雾道,又看向顾无琢,“不过切记,我耗尽平生所学,也不过只有这一份,再多的,我制不出来。”
陈秋:“依照约定,还请顾道友带我离开此地。”
顾无琢道:“这是自然。”
他将陈秋的元神封在玉佩中,随身携带。
起身,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孩。
她的笑容明亮灿烂,唇瓣水润,正眨巴眼睛看着他。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唇角,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红了半边脸。
林曦雾:“顾无琢,我们……”
她一时也找不准自己的定位。
表白、以及这段时间,她不断地想亲到顾无琢的原因,就是为了昨天渡化邪气之事。按道理来说,事情都做成了,为了让分别时不要太过悲伤,是不是拉开点距离比较好。
但万一她疏远得太刻意,被顾无琢发现端倪,细问起来该如何是好?
顾无琢:“走吧。”
林曦雾:“好……哎?”
总觉得不太对劲。
在顾无琢的视角,他们昨天的关系应该更近一步才对,为何会这样冷漠疏离?
顾无琢收起小屋,示意林曦雾跟上,朝秘境的出入口走去。一路上仍保护得很小心,却没有多余的动作。
一直到将玉佩交还万剑宗,一直到坐上云舟穿过城镇,他都没有再说过话。
林曦雾浑身发毛,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舟之上,她在甲板的方桌上与顾无琢相对而坐。青年一如既往地布置甜点,坐着为她添茶。
法器遮掩身形,飞得很低,低到能看到繁华热闹的街市,听到街边戏台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顾无琢,你服药了吗?”林曦雾试图找话题。
他点点头,唇角弯起一抹笑:“吃了。”
林曦雾:“……”
好奇怪,从她醒来开始,他们之间的氛围就变得特别古怪。
她继续没话找话,趴在船舷上探头探脑:“哎呀,那两名伶人唱得真不错,是黄梅戏吧?”
顾无琢:“唱的是牛郎织女。”
林曦雾难得遇上好话题,当即打开话匣子,想重新回到先前的相处模式:“我听说过这个故事,七夕相会就是由这个故事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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