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耳畔响起少女轻柔的安慰,“这不是没事了吗?好生将养着,过段时间,伤势应该就能愈合。”
她在说什么,又是在做什么?
顾无琢弄不懂她,心头乱糟糟的。时而是林曦雾眉目结霜,冷漠地否认对他留情,时而又是她笑语嫣然,捧着清水凑到面前。
“漱漱口,把血腥味冲淡些。”林曦雾哄小孩似的,弯起唇角看向顾无琢。
他像是有些痴傻,心头惶恐,就着她的手漱口,愣神地盯着她看。
“阿雾,这到底……”
时梧闻说过,针入心脉,无药可救,更遑论取出。但顾无琢却清晰地感知到,体内的长针不复存在,身体轻松得如同重获新生。
“秘密。”林曦雾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和我给你喂下的那杯毒酒有关,但具体情况我不能说。”
“你感觉如何?要是好些了,就快些回仙府去找时梧闻。我为了藏住你假死的秘密,可是当着他的面把你抢走了,他一定快急死了。”
“对了,乾坤针消失后,你体内的毒又会逐渐冒出。我暂时没有找到解毒的办法,还得拜托时梧闻压制毒性。”
“阿雾……”顾无琢低声唤她。
林曦雾住口,兴奋地眨动眼眸:“怎么啦?”
“那日的话都是骗我的,是吗?”他的背挺直些许,目光隐隐透出期待。
林曦雾沉默片刻,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她松开扶住顾无琢肩膀的手,向后退开两步。
她一时太过高兴,完全忘记要保持距离。
“杀你这件事,我撒了谎,抱歉。”
“但是其他的回答,尤其是男女之情方面,我没有骗你。”
怎么可能没有?
林曦雾回避顾无琢的目光,轻轻叹息。
她不属于此世,终究要离开。若是顾无琢不放人,她难道又要像前次一样,再在他面前死一次?
既然结局已经注定,不如她来做那个清醒的人,断开彼此的牵绊。
“我此前和你说过,我是听了你的故事,才接近你。那份喜欢,和你对我的感情不一样。”
顾无琢眼底黯淡,眼底茫然未消,又平添数分落寞与黯淡,甚至还有藏不住的阴郁。
“既然如此,为何要救我?”既然无意,让他去死,然后完成任务回家,不会更合她的心愿吗?
“因为内疚。”早在顾无琢醒来前,林曦雾就将借口准备好,并且熟练背诵,“毕竟是我害得你身受重伤,险些英年早逝,既然是我的过错,就要付起责任。救你,乃是本分。”
她自诩说得有理有据,一番话说完,匆匆忙忙移开视线,想寻找别的话题。
视线转到一半,忽然倒抽了一口气。
先前打斗过的地方,一片狼藉,桌椅东倒西歪。雪白的石墙上,却刀锋凌厉地刻着一个时间。
翌日,未时三刻。
林曦雾不记得自己有写过字,但结合出招的顺序思索,分明是俞凤舞进退有度,引导她写下讯息。
“她这是,把下次动手的时机给写出来了?”林曦雾心头微怔。
她又想起死遁那日,自己被那柄奇形怪状的利刃捅穿时,看到俞凤舞哭出的血泪。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被幕后之人操纵。
如果用被垂丝催化情绪的钱府主母李慧心类比,俞凤舞简直就是个心不甘、情不愿的提线木偶。
【统子……】
自觉挂起废物招牌的系统:【对不起宿主,脱离原剧情的发展,我通通不知道。在此之前,我调查过垂丝阁,里面的人物角色和原定剧情没有区别,完全找不出问题所在。】
算了,她早就知道会这样。
林曦雾叹了口气,目光从灵力划刻出的时间上离开,撒谎带来的心虚和忐忑也消散许多。
顾无琢也看向墙面,飞斜的长眉微微挑起。
还未说话,屋外响起一片嘈杂繁乱声,有全须全尾,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喊出声。
“是仙府的修士来清场了吗?”
“不对,看衣着,不像是苍陵仙府的道袍……”
下一瞬,强大的灵力掀起,直接将林曦雾贴满房间的符纸撕个粉碎。林曦雾的脸色刷一下变白,欲言又止地看向顾无琢。
“是小型守山阵,改良后用作破阵之法。”顾无琢朝她微微颔首,“时梧闻来了。”
“我知道是云朴真人来了。”林曦雾慌慌张张,想找条缝躲起来,“他来找我算账了。”
她当初可是老鹰捉小鸡那样,抢了顾无琢就跑,落在时梧闻眼底,活脱脱一个连最后时刻都不放过顾无琢的恶女。
她可不敢直接出现在时梧闻面前,只能把顾无琢推出去,解除误会再说。
说话间,医修手中带着连串法器,气势汹汹地冲到房间内。
“你这家伙——”他咬牙切齿,看见屋中景象时,却忍不住一愣,“哎?”
时梧闻目光落在顾无琢脸上,青年面色仍惨白如纸,虚弱得有些吓人,但比起针入心脉时,竟显得精神许多。
乾坤针可没有回光返照的机会。
“您,你,您……”时梧闻瞠目结舌。他想质问眼前人究竟是谁,是否在假扮顾无琢。但无论怎么看,无论怎么感知气息,都是少主没错。
顾无琢靠着浮舟船舷,由低着头,努力缩小存在感的少女披上件青竹色外袍。
他拢住衣襟,像是害怕风寒,把外袍往里拉了拉。白雪般的长发垂落,于耳边轻动。
他朝时梧闻探手,修长五指拨动:“茫茫。”
苍茫白光一闪,落入宽阔手掌中。青年握住剑柄,长剑半身出鞘,剑脊处寒光阵阵,映照清冷的眸光。
时梧闻几乎在同时单膝跪下,行了极正式的礼节:“少主!”
他露出欣喜的神色,依然有些难以置信,看看顾无琢,又转过头,看向林曦雾:“少主,她……”
“她救了我。”顾无琢直白开口,“现在遇到危险,留在此地对她无益,我会即日向柳掌门辞行,返回乾元门。”
打斗时,顾无琢留神关注过俞凤舞。她一直在尽力压制实力,但终究是高阶修士,比林曦雾这类取巧进阶的修士要强大太多。
眼下情况危急,他与她先一步回乾元门合情合理。此事关系阿雾的性命,她应当也会理解才是。
林曦雾却摇头:“我还有事要做,先不回乾元门。”
日后不知道会遇到多少俞凤舞,要是她一昧地躲避,永远无法完成天道的任务。
还不如借着她不想杀死自己的心思,多加练习,在实战中努力进步。
顾无琢:“知道了,我也留下。”
林曦雾“哎”了一声,惊讶地转头:“你留下做什么?你身体不好,应该回乾元门疗养才对。”
顾无琢摇头:“致命伤已解,其余的小病皆不碍事。那人修为已至元婴,境界扎实,绝非走旁门左道强行升阶之流。你一人面对,我不放心。”
“况且,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理当报答。”
林曦雾憋了半晌,愣是没想出该如何拒绝,只能恐吓他:“我可是要重返地府的,那地方阴煞之气极重,你肯定吃不消。”
“我曾数次经由东海冥府的结界,往返地府与人界,阿雾若要去,我可以当向导。”
林曦雾:“……”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顾无琢的脸皮那么厚。能顶着那样一张倾倒众生的脸,满面的肃穆严峻地逐字逐句反驳她。
林曦雾面对俞凤舞时时刻刻的追杀,孤身一人不可能不怕。顾无琢强大又可靠,与他同行,绝对能保证自身安全。
不成,还是得拒绝。
“我觉得,你还是回……顾无琢!”话没说完,只见顾无琢扶住额头,合上双目往下倒。
林曦雾还未上前,时梧闻已一步跨出,扶住顾无琢。
时梧闻转头,朝林曦雾点头致意:“当是体内的怪毒发作,冲乱体内的真气,才导致昏迷。你……嗯……阿雾姑娘且出去一会儿,免得影响诊治。”
林曦雾小脸发白,担忧地收回目光,害怕打扰到时梧闻,立时退出房间。
时梧闻在四处重新布下结界,尽管客栈已残破得不成人样,抬脚跨过门槛后,
待少女离开,时梧闻松开顾无琢:“好了,她走了。”
顾无琢睁眼,坐直身子,蹙起的眉头间隐隐有些担忧:“我体内的毒,何时会像三年前那样发作?”
时梧闻看鬼一样看他。
顾无琢谋划除去沈林檎时,为让沈林檎放松警惕,确实会偶尔装作体力不支昏厥。但他终存了分自矜自傲的心性,鲜少行此示弱之事。
为了逃过被拒绝的命运,甚至不惜装晕?怎么想都不是他记忆里那个步步为营,深谋远虑之人。
“我说不出确切时间。”时梧闻叹息,“我上次给少主诊治,判你必死无疑,结果你好端端地坐在这儿。这一次,说不定也会柳暗花明,落不到最初的境地。”
他认真查看顾无琢的情况,为他输送灵力,稳定紫府情况。
时梧闻道:“乾坤针虽消失,但以毒攻毒之效尚在,甫以药物压制,暂且无碍。只要腿脚没有不适沉涩感,就不需要担心。”
顾无琢松了口气,时梧闻忍了忍,再度出声:“少主,你当真不回乾元门静养?”
“那个人修为不差,如果真的下杀手,阿雾定会出事。但许是嫌我烦了,她不希望我跟着她。”他绷紧唇角,低声轻叹。
“拜托其余人,我又不放心。”周围的修士,半步化神已是巅峰,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要是在暗处跟随,恐惹她生气,又恐错失时机,酿成大祸。”
唯一担心的,是这具身体不争气,关键时刻成为拖累。
时梧闻缄默,三年前他没能拦下顾无琢,三年后结果亦不会有改变。干脆绞尽脑汁,把出入素草堂时,彼此吵架、或者彼此横眉冷对的道侣,全部想了一遍,思索处理方法。
“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个办法。”他道,“只是不知效果如何。”
一炷香的时间后,时梧闻面色沉重,退出屋子。
林曦雾正帮掌柜娘子收拾狼藉,俞凤舞挥刀时收了力,掌柜胸口被劈开一道伤口,却并不深入,在乾元门弟子救助后,并无性命之忧。
看到时梧闻,林曦雾匆忙上前,控制情绪询问:“云朴真人,顾无琢如何了?”
时梧闻端详林曦雾,先给她行了一礼:“多谢道友救护少主,只是……”
“只是什么?”
他长叹一声:“哎,阿雾姑娘。”
“我叫林曦雾。”林曦雾自报家门,双眼的紧张压抑不住。
“林道友,我有个不情之请。少主心头积郁深重,已入膏肓,我怕若是再出闪失,会活不下去。”
时梧闻做戏做全套,假装不想让顾无琢听到,特地带林曦雾来到稍远的位置。
他的弟子正为掌柜夫妇治伤。随之前来的其余人则主动修缮房屋。贴钱的贴钱,换家具的换家具,很快,整座客栈焕然一新。
选定合适的位置,时梧闻终于开口:“此前不知小友有难言之隐,多有误会,实在抱歉。”
想到他大骂林曦雾是毒妇,误会她一片好心,时梧闻有些尴尬。
林曦雾扬眉浅笑:“不碍事,长老约我来此,是要说什么?”
时梧闻长叹一声,提及正事。
“林小道友,你当日离开后,少主的状态便很不好。他体内的毒忌急忌怒,不然便会频繁发作,你受伤那日,他恐怕是当场毒发,却自始至终没与任何人说。”
顾无琢表现得太过冷静,就连他也是事后回忆,才想起可能从那时起,生气就一点点从顾无琢体内流逝。
时梧闻一拍脑袋,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对了,我还得谢谢你,给他留下那些信。”
“不然,他恐怕撑不到遇见你。”
林曦雾霍然抬头:“长老何意?”
“只是猜测。”时梧闻道,“如果你不曾出现,他或许会在除掉孽党后,因为心无牵挂,更快地死去。”
“你留下的那些信,像是支柱般,撑着他不停地搜寻你的踪迹。那孩子轻利而重情,若非知晓你的心意,他的识海早就崩坏彻底,彻底沦为无意识的邪魔。”
林曦雾咬牙,将头转向一边。
她真是服了自己,为什么要在第一次离开前说出那句表白,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对了,时长老,顾无琢的灵台怎么办。我看不透他识海的状况,但他经常头疼,有时甚至连说话都困难。”林曦雾问。
“和你在一块后,他症状好许多了吧?”
“的确……”
“我要说的正是这个。”时梧闻微微思索后,半真半假地说道,“少主的紫府被污染,识海中邪气堆积,一时间无法净化。他心中又有郁结,若是放任不管,恐怕会有性命之危。”
这倒不是假话,顾无琢的状况像站在悬崖边,只要再进一步,就会彻底堕入邪道。
修士入邪道,会被天道降下降魔雷,挺过雷劫,才能以另一番面目存活于世。依照顾无琢现在的身体,不可能承受得住。
比起那些事倍功半的丹药与疗法,眼前人最好的一方良药。
林曦雾:“生命危险……”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是积德行善,允许他跟着你吧。”时梧闻发现林曦雾神色松动,趁机继续说道。
林曦雾目光游移,手指不自觉攥住裙摆,紧紧绞在一起。
她考虑将来之事,结果最大的问题却在眼下。
“好。”思量许久,林曦雾点头,“但我没有保证任何事,我与他之间,只是同伴关系。”
时梧闻笑起来:“好咧,有你这句话,便无事了。”
他双手平举,抵在胸前,朝林曦雾俯身施力,轻快地离开。回到焕然一新的屋中,向顾无琢汇报自己的成果。
虽然不是最好的结果,但眼下的情况对顾无琢而已,比被决然地推开,实在是好太多。
林曦雾没跟着回去,在一楼大厅兜兜转转。
虽然决定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和顾无琢同行,但答应之后,有更麻烦的事需要她考虑。
【系统……】林曦雾正经发问,【此世的修士进入地府,会承受非人的痛苦,是么。】
【是啊,宿主不是早就知道了嘛。】
她在地府幽冥界时,并无不适感。但除去顾无琢与方依然,所有出现在地府的人,表情皆是强忍痛楚,那两人面无表情,应当是习惯了。
习惯那种心肺撕裂,骨骼断裂的感觉。
怎么可以习惯?!
【为什么我不会难受?】林曦雾执着地想要个答案,【要是顾无琢坚持不肯在凡间界等我,有没有消除他痛苦的方法?】
【宿主是高位面穿书者,又有我等做基础保护,自然能抵抗阴煞之气。顾无琢再厉害,也不过是此世的修士,必须要遵循天道的规则。】
林曦雾不放弃:【时梧闻不是说,他不能再遭受邪气侵扰,否则会有生命危险么。我拒绝他是死,我接受他也是死,太过分了,有没有作弊的桥段?】
【宿主稍等,搜索中……啊,有了!】
林曦雾眼前一亮,又听系统道:【宿主可以为他渡气,以真气护住其灵脉,能在短时间内庇护顾无琢不受侵蚀。】
【但他现在伤重,若是以寻常方法渡气,可能会加重伤情,好转更慢。若要尽可能避免伤到他,最好的方法果然是……】
系统噤声。
林曦雾:【是什么?】
【嘴对嘴,刨除肌肤隔阂,一步到位。】
林曦雾原本在客栈外挪步徘徊,听到识海内的动静,脚下一歪,险些当场平地摔。
【开、开什么玩笑!】她踉跄着停步,【我是要拒绝他的女人,你居然让我亲他。】
【不是宿主想的那样,只是基础的真气交融而已。保持距离得当,绝不会出现擦枪走火之事……】
系统给她拍出一大堆理论依据,在修真世界构建唯物主义价值观,而后开始装死。
林曦雾寻位置坐下,闭上眼,将系统给出的资料翻来覆去地查看。连续看了好几个时辰,把动作和各类要素牢记于心,而后眼一闭,趴在身前石桌上,脑袋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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