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绮元又问:“可以去吗?不会被我娘发现吧?”
往年除岁夜,一家人都是围在一起吃团圆饭,事后各自回房休息。
且说周绮元活泼好动,只是身为侯府嫡小姐,幼年又被人绑架过,是以虽然锦衣玉食,受尽宠爱,但平日里被管束的很严,除了上下学,没有父母许可,不得随意出门。也只有周怀安私下偷偷带她出去玩。但也仅限于白天,晚上很可能查房。
“无需担心,”周怀安早已为她考虑周全,“就算发现了,我会为你说话。”
周绮元还没去过这里的灯会,心中自然好奇,想去看看。
没做多想,很快就答应了。
接着,两人约好,当日晚饭后在府门外汇合。
约定一落,这时,一个下人跑进院子传话:“二少爷,大小姐,老爷让您二位过去一趟。”
两人转头听完,周绮元足下一点地,从秋千上跳下来:“你稍等一下。我们收拾收拾,马上就过去。”
说来也怪,这一年,太子接手泉州水害一事无成而惹圣上龙颜不悦,睿王得势。楚应辰随时面临换储危机,正是最紧张的一年,底下暗潮涌动,剑拔弩张,但本该陷入水深火热中的周家却一直到这一年的冬日都平安无事。
周绮元默认为是因为周宜听了劝,虽然他算不得八面玲珑,但好歹褪了莽直口无遮拦,多了些许圆滑。
兄妹二人赶到前院,彼时人已来齐,周绮元刚迈进屋,一眼就看到了林湘。
周怀安温文尔雅的朝父亲行见礼,林湘则眼神炙热的看着周怀安。
周宜笑容慈和地看着兄妹二人:“瞧你们俩,成天腻在一起,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语气倍感欣慰。
林湘看着两兄妹,不知怎么的,回想起下人们道两人亲密无间朝夕相处的那些话,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不过转眼间,她又摒弃了自己的想法,觉得自己想多了。
他们是兄妹,彼此都认为是有血缘关系的,根本不可能朝那个方向发展。
没错,是她多虑了。
想通这一点,她缓缓松出口气。
周绮元状似打招呼一样随口一问:“林姐姐这是……”
周宜笑着解释:“湘儿年满被放出宫了,往后不再进宫做六公主的伴读了。”
周绮元心口一悸。
她早就听说了林湘快满年头出宫的消息,突然确定真的被放出宫,还是感到有些意外。
周宜面带笑容,看起来心情很好,见人到齐了,朗笑道:“今日让大家过来,是有礼物要送给你们,”
说到这里,他让管家打开地上的一只楠木箱子。
木箱被打开后,他介绍道,“这里面的东西是圣上赏赐给我们周家的,你们几个孩子任选一样带回去。”
边境多乱,周宜去年初又带兵赶到赤峰驱除鞑虏,一走便是整整一年,今年年底刚回京,正好赶上每年一度各方进贡。圣上犒劳周宜驻边有功,赏了一些西域玩意儿,周宜拿出来分发给几个孩子,让每人挑一样。
兄妹几人凑近前,见箱里装着玉石玛瑙,翡翠珠链,镶金小镜……每样东西无不是造型奇特,做工精致美观,十分引人稀罕。
周绮元正挑的眼花缭乱间,这时,下人牵来一匹小马驹站在门外,周宜道:“那匹几个月大的汗血宝马也是圣上所赐,有人喜欢的话,也可以领走。”
周绮元顺着周宜所指看过去,一眼就看中了这只小马驹。正要开口之际,恰时周承光抢先一步抚掌上前道:“这个好,我就要这个了!”
周绮元一愣,没想到却被周承光捷足先登。
她不甘示弱:“爹,我也想要这个。”
“先到先得,”周承光得意洋洋道,“我先开的口,只能是我的了。”
周绮元幽怨的瞪了他一眼,向周长庚求助:“大哥,三哥欺负我~”
周长庚板着脸,正要开口劝说周承光让给妹妹,这时,周怀安忽然微笑说道:“三弟,上次你看中了我一把弓,我用那弓相换,你把小马驹让给阿元可好?”
周承光好骑射,一日,他无意看到周怀安房中挂着一把不知从哪里得到的犀角长弓,一眼相中。周承光朝思夜想,一直想办法弄到手里,可是无论自己用什么奇珍异宝作为交换,他都不愿意撒手。
周承光觊觎周怀安那把长弓多日了,没想到,他今日竟然为了哄周绮元开心,愿意拱手相送。
想了想,汗血宝马还能再有,那弓却是世间难得一件,觉得不亏,于是懒洋洋松了口:“你就宠着她吧,都惯得她无法无天了,也不知道将来哪个男人倒霉,娶个小祖宗进门,”说到这里又转口道,“记得把弓送我房里去。”
周绮元懒得理他,转头搂住周怀安的胳膊:“还是二哥哥待我好。”
少女两颊上的笑涡清晰分明,像是抢到肉片的小狐狸,满眼欢喜。
周怀安低头看着她,眉眼间漾着温柔的笑意。
东西分发完毕,待众人陆续散去,周宜看到周怀安迟迟没有走,略一沉吟,温声询问:“怎么还不回去,可是有事?”
周怀安应“是”:“有件事想求得您的同意。”
周宜嫌少听他求于自己,不禁有些意外:“什么事,眼下只有你我父子二人,但说无妨。”
周怀安出于敬重,对他行了一礼:“爹,孩儿想去卞江待几年。”
周宜登时惊讶,大惑不解道:“为何要去卞江?可是府中有人刁难你?”
这三年来,周怀安假意帮楚应辰做事,出谋划策,以此换取他的信任,使周家不但躲过前世一劫,还为日后自己的大计打下了基础,埋下了火线。
如今睿王威胁到楚应辰的储君之位,他作为谋士,主动提出帮他拔除睿王的根基。而睿王的根基,就在卞州。
“孩子儿有错,”
周怀安主动承认错误道,“实不相瞒,这几年来我一直在外私自行商,做些茶叶生意,而卞州气候合宜,适宜茶商发展。我想着,趁自己还未成家,当出门见见世面,磨砺几年,所以,”
他弯身,语气恳切,恭敬的朝周宜拱手一拜,“还请父亲应允。”
音落, 周宜眉眼间露出三分担忧,还有几分不舍。
周怀安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虽然两人聚少离多, 可自周怀安出生之日起, 他就一直照料着, 对他的感情丝毫不比另外几个儿女少。
周宜看着面前的少年, 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今年十五,过完年虚岁也有十六了, 有道是“男儿志在四方”,这个年纪,出去打拼也属正常。虽然有些不放心,可是换个角度想想,倒是远离了京城这个浑浊之地, 往昔那些无法公布于世之事,也随之自落尘埃, 随风而去。对他而言, 也是一种保护。
而他从小心思聪颖, 读书过目不忘,想来将来必能创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周宜想到这里, 渐渐动摇了。
过出于谨慎考虑,还是再问了他一遍:“你确定想好了?”
完了好心提醒, “卞江距离京城上千里地,你人不生地不熟,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兴许会很难。”
周怀安郑重点头:“孩儿思虑已久, 各种困难也都想到了,虽说独立生存不易, 但我对自己有信心。”
周宜脸上露出欣慰之色,轻叹一声,抚上他肩膀:“好孩子,你长大了,为父确实不能守护你一辈子。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也不多干涉你,就按你自己的想法,大胆去闯吧。”
周怀安面露微笑,诚挚道谢:“多谢您成全。”
周宜:“你打算何日启程?”
“我行李不多,一日就能收拾出来,剩下的,便是国子监的学业,待我年初办完休学手续,估计正月初就能出发了。”周怀安恭谨回道。
周宜略一思索,满打满算,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他缓缓点头道:“行吧,这段时间,我给你找些可靠的人手,让他们随你一道南下,协助你。另外,我会写文书一封,你到了那边若遇到麻烦,可凭借此物寻求当地城守的帮助,他与我往年有些交情,应该能帮你一二。”
周怀安一拱手,再次感激道谢。
周宜眸色温和,拍拍他的肩,慈爱一笑:“你是我的孩子,我自然得为你着想,这些都是当爹的该做的,你我之间,无须见外。”
周怀安笑着应“是”。
且说周绮元得了一匹小马驹,心里宝贝得紧,连着两日往马厩跑。
周怀安陪她一起过来,给马儿喂草。
周绮元一脸愉悦地道:“我们给他起了个名字吧。你觉得叫什么好呢?”
说完,她托着下巴开始思索起来。
过了须臾,周怀安轻声开口:“‘小宝’,这个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周绮元立时扬唇一笑,连连点头:“这个名字好,简单又上口,就叫‘小宝’了,”
说着抚摸上小宝圆圆的大脑袋,“小宝,你快快长大。等你长大了,让哥哥教我骑马,我带你出去玩。”
小宝自然听不懂周绮云的话,自顾自地低头吃草。
听到周绮元这番话,周怀安想到自己即将离开京城,略一沉吟,平声说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周绮元转头看向他,全然不知即将发生什么,脸上犹自带着笑:“什么事?”
他顿了顿,不疾不徐地道:“过些时日,我就要去卞江了。”
周绮元:“?”
她脸上笑容一凝,怔愣了一下,声调带着一丝紧张:“你去卞江做什么?”
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周怀安抬头,望着头顶上的碧空苍穹,声调轻缓:“去那边经商。”
说完,收回目光,看向她。
忽然听到他离开京城,而且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周绮元脸上顿时掩不住露出落寞的情绪:“你与爹娘都说过了?他们同意吗?”
“我只与你和爹说了,爹没有反对。”他道。
言外之意就是,这件事已经定了。
闻言,周绮元的神色肉眼可见得愈发低落起来。
他要离开京城了。
还真是突然。
按理说,远离朝堂,远离这片是非之地,本该为他高兴才对,可是……
啧,周绮元感到有点难过。
可能不止一点。
这时,周怀安倏然轻轻开口,状似随意地问她:“我离家后,你会想我吗?”
周绮元心里正酸涩,听他这么问,心脏莫名一跳。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及多想,她嗓音闷闷地回:“嗯,”完了转口又语气倔强地道,“不想。”
周怀安愕然了一下,旋即轻轻一笑。
周绮元心中懊恼。
客观来讲,离开京城于他而言是件好事。
只是……
她却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周绮元压下心头不知名的情绪,带了一丝自己都听不出的赌气之意,面色镇定地道:“那边气候湿润,人杰地灵,确实适合经商与久居。”
说完,她拍拍手上的草屑,转过身,强作淡定地往马厩外面走去。
周怀安目光追随着她,旋即起步跟了上去。
周绮元脑袋浑浑噩噩,边走边想:走了也好,周家暂时安全了,这钩心斗角的京城也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走吧走吧,走得远远的,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往后也不用她一直为他操心,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兄妹二人从马厩走出来,周怀安脚步轻缓地落在她身后,打量着她。心里琢磨着,小姑娘的身量,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他略一沉吟,脚步加快些许,走到她身侧。
周怀安抬手,亲昵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哥哥还会回来的。”
“哦,”
周绮元不咸不淡地敷衍了事,完了又一副发自内心地建议道,“你不回来也没关系,卞江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适合长居。”
周怀安瞧出她说得一脸违心,忍着笑意:“那我也会回来的。”
周怀安说这句话的时候,认真注视着她,观察她脸上的情绪。
周绮元眸色轻晃了一下,忽然停了下来。
方才脑袋似是生了锈,没仔细思考他究竟说的什么意思,此时回过味来,有些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
她抿了抿唇,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回来做什么?探亲吗?”
完了再回他的卞江去?
“回来安家,”
他说这些的时候,音调平和,看似随意,但给人一种不似玩笑的语气。
而他始终注视着她,视线没有从她脸上离开片刻,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这里才是我的家。”
听懂了他的意思,周绮元郁结的一张小脸瞬时间松弛许多,露出一抹狡黠的欣喜。
他将少女脸上的喜悦捕捉进眼里,忍俊不禁一笑。之后,凑近她的脸,语声低沉悦耳:“开心了?”
周绮元在其他人面前可以轻松藏好自己的情绪,只是一遇到他,就不知道防备了。
她别开脸去,露出一些小女儿家的调皮与别扭:“才没有。”
这副模样落在周怀安眼里,简直同撒娇无别。
他纵容着她,好笑地问:“没有吗?”
周绮元固执地撇着脸,就是不看他:“没有。”
周怀安勾起唇角,生出故意逗弄她的心思,重复前面一个话题:“那会想我吗?”
周绮元明明听懂了,可又觉得没听懂。
她回过头来,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少年五官精致立体,放大在她面前。狭长美目微弯,带着不知名的情绪,盯着她的眼。
她舔了舔唇,面无表情地回:“不想,刚刚已经说了,不想。”
你怎么又问一遍。
周怀安仍旧笑着,语气带了几分玩味,低声追问:“真的吗?”
周绮元:“……”
周绮元觉得自己的呼吸快要不顺畅了:“真的真的。”
求求你不要再问了谢谢~
说完,周绮元两脚仿佛上了弦,匆匆忙忙埋头走开,将他甩远了。
周怀安看着少女遁走的背影,终于没忍住,低笑出声。
两日后,京城落了大雪。鹅毛大雪连续下了一天一夜,满城银装素裹,马车难行。
楚帝免了百官上朝,工部尚书叶年在自家书房中,正提笔写信,欲给白云观中的女儿带去家书一封,忽然,耳畔响起敲门声。
声音只响了两下,门外人影便闪身离开了。
叶年一怔,迟疑了一下,起身查看究竟。
结果看到下方门缝,搁置着一封匿名信。
他捡起来,展开来看,紧接面色凝重起来。
密信中提到当年贞妃生下死胎一事,道具体详细经过需要见面之后聊。见面的地址附在下方,并备注只许他一人前往。
叶年是贞妃的生父,当年受这件事影响,官途一直不顺。
如今有人重新提及此事,他不禁疑问连连。对方到底是谁,为何会知
道此中内情?
再者,这信中内容是否为真?
正思索这封信的可信度时,恰时有下人急匆匆跑来。
叶年回过神,收起信件,与此同时听对方低声慌忙禀报道:“大人不好了,贞妃娘娘不见了。圣上现下派人来查咱们了。”
叶年顿时大惊:“你说什么?什么叫不见了?”
对方满脸焦灼道:“小人也不清楚。刚刚李公公奉皇上之命来咱们府中,我在墙后无意听到的这个消息,来不及再听,赶紧跑来通知您一声,好让您有个心理准备。”
叶年眉宇间布满忧虑,沉默一瞬:“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下人一走,他重新看向手中的密信。
女儿从观中消失,同时间,他收到了这封密信。
叶年猜测,女儿消失一事,兴许和写这封信的人有关。
虽然孤身会见这个来路不明之人可能存在风险,但思来想去,事关重大,已经由不得他选,且去看看便是。
第54章 揭开
林湘自从被放出宫以来, 几乎每日都守在孟老夫人身边,服侍她左右,心里盘算着等时机到了, 能够让她促成自己和周怀安的好事。
孟老夫人也是个细心的, 瞧她年岁不小了, 这日拉着她的手慈声询问:“你虚岁十五了, 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心里可有中意的人家, 或是喜欢什么样子的,可否对祖母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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