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来,似有若无地叹了声气,说:“现在九点不到,要做点什么完全来得及。”
正要走进房间,听到这话,季烟停下脚步,站在门口看他:“你就那么短时间?你……确定?”
王隽:“……”
两人收拾完从家里出来,坐到车里,季烟拿着手机,问:“要不要我给你导航?”
王隽抬头瞥了她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
她笑着:“忘了你是北城本地人了。”
“是吗?”他握着方向盘,敲了两下,幽幽说道,“我看你忘记的事情挺多的。”
季烟装傻:“有吗?我怎么不记得。”
王隽作势要解开安全带,她眼尖,摁住,笑着说:“真没时间了,你知道我特别喜欢雪的。”
“我……”他刚说了一个字,她伸出手压在他的唇上。
他眼睛清亮,定定地看着她。
她说:“我知道拿了你小时候的照片不好,更不该开你玩笑,这样子,等过年了,你到我家,我给你看看以前的我?”
王隽眉间动了下,她立马问:“可以吧,你还没见过小时候的我。”
“可以,我要你来广华证券之前的所有照片。”
季烟有些愣住:“要那么多吗?我都不知道相册被我放到哪里去了。”
他启动车子,不紧不慢地说:“没事,等回去了,我陪你翻。”
车子开出停车场,驶上外边的大道,季烟望着外边雪白的街景,以及各样格式穿着打扮的行人,她后知后觉地看向王隽:“我才要了你一张,你却要我那么多张,我是不是亏了?”
“亏吗?”前边是红绿灯路口,车子缓缓停下,他看向她,“我人都是你的了,你还计较这个。”
说得好像也是。
季烟觉得有理,又觉得哪里没道理。
车子一路从市中心开出郊区,之后拐入山道,一路拐弯爬道之后,车子停下。
窗外是白雪皑皑,萧瑟苍茫的一片,周边停着许多车。
季烟看了看,“到了?”
“嗯,”王隽说,“这边是停车场,离上面的滑雪场地还有些距离。”
下了车,季烟望了眼四周,对面的山是褐色的,近似铁锈,她身处的地方却是纯白的。
王隽过来牵她的手,说:“注意脚下。”
季烟嗯了声,“你也是。”
两人挨靠着彼此,慢慢地朝雪场走去。
在入口处买了两张票,王隽带她去租滑雪的工具。
人逐渐多起来,往来高喊声此起彼伏。
季烟感受其中,笑着拉王隽,指着不远处,说:“那样你会吗?”
王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说:“想学那个吗?”
她毫不思索地摇摇头,“不行,一上来就这么刺激的,我怕会摔个四脚朝天。”
“这么不自信?”
“不,”她无比平静地说,“我这叫有自知之明。”
王隽摇头失笑,带着她去换雪具。
季烟选的是单板,换上装备后,她抱着单板,说:“我四肢不协调,你待会多担待担待。”
王隽帮她检查了手套,又帮她理了帽子,说:“今天就是过来看看,压力不要过大。”
他这么一说,季烟还真的觉得压力大了,她看了会旁边的情况,有人滑得格外顺畅,有人一路滑一路摔。
她看着那位时刻在摔的陌生人,心有点颤颤的:“如果我不行,你一定不能笑我。”
王隽嗯了声,按住她的肩膀看了会。
她脸色红润润的,一双大眼睛藏在衣服和帽子里,像是一只小仓鼠,他莫名的一阵心暖。
默了会,他低头,亲了下她的脸颊,说:“今天你只管玩得开心,其他暂时靠边站。”
他的呼吸浸在她的脸上,季烟想到了这冰天雪地,倒是和他这个人搭配,她笑笑的:“说话就说话,别占我便宜。”
他说:“这话你看待会还能不能说得出口。”
季烟不明白他的话,等到了上了单板后,她就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她手撑着雪地,踩着单板刚直起身体,人就不受控地往后仰,王隽及时接住她,还不忘来了一句:“占我便宜?”
她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嘴硬道:“难道不是你主动贴上来的?”
他笑:“看来你是想直面雪地,也不要我这免费的人墙。”
“……”
彼此笑了一会,王隽说:“我帮你踩着板,你慢慢站起来,记得腿弯曲。”
季烟说:“你帮我踩板,我这不是典型的还没学会走路,就先跑了吗?”
他拉着她的手,助力她站起来,听到这话,他说:“你第一次碰这个东西,摔了,我怕你疼好几天,最重要的是,怕你留下阴影。”
她借着他的力,按照刚才来时他跟她说的技巧,慢慢站起来,等她觉得稳了,便说:“你这叫典型的溺爱,以后要是有小孩了,你会宠上天吧?”
后面这话一出,两人相视,都有些怔。
漫天雪地,本该是或喜悦或惨叫的时刻,她却和他谈孩子。
王隽心口微微发烫,用力制止了好一会,他才十足淡定地说:“如果有孩子,我会很疼她,还会从小带她上雪场。”
她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可听着他规划起小孩子的未来,便问:“为什么从小就让她上雪场,想培养个奥运冠军?”
他笑着,低头看她:“我这是爱屋及乌,她妈妈喜欢雪,怎么着她应该也要,弥补她妈妈小时候没上雪场的遗憾。”
她抿着笑:“你这叫强盗逻辑,强买强卖,压榨行为。”
“不会,我会经常带她来雪场,尽量让她快些习惯。”
还真是越说越没边了,季烟说:“滑雪呢,别扯有的没的。”
王隽牵着她,“不是你先提起小孩的?”
她假装怒了,推他:“你……”
只说了一个字,她身体失去平衡,往后仰,说时迟那时快,王隽踩住她的单板,同时伸出手揽住她的腰。
倒地的阵痛感并没有到来,季烟睁开眼,王隽的脸望进她的眼里,她心有戚戚,扶着他的手,说:“好险,还好有你。”
他嗯了声,凑到她耳边:“还是我占你便宜吗?”
很好,她又想推开他了。
念在刚才的惊吓还分析可辨,她是万万不敢推他了,怕摔倒,摔个什么疼痛感出来,那可是得不偿失。
想罢,她握紧住他的手,决定暂时屈服于他,说:“是我占你便宜。”
他看了看她,又是摇头失笑。
她不敢看,怕自己害羞,受了他的蛊惑,移开目光望向别处。
接下来一个多小时,都是王隽扶着她在滑,大概像他自己说的,是怕她摔,回去要缓好几天,他一次也没让她摔过。
但是不摔换来的结局是她的平衡感始终不行。
她跟他说:“我真的是来滑雪的吗?一次都不摔是不是白来了?”
两人已退下单板,抱在身体一侧,向着休息区走去。
闻言,王隽说:“下次等你放假了不忙工作了,你想怎么玩都没问题。”
走出好几步,季烟才缓缓反应过来,心里甜着,露在脸上便就是,她突然踮起脚尖,亲了他一口。
他眉梢又是一扬,停步看她,目光颇有些耐人寻味。
多半是又想做些什么,她假装看不见,明知故问:“不走吗?那我走了。”
她从他手里抽回手,往前走,只是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他从身后拉住。
王隽把她拉回来,揽住她的腰,低头,吻住她的唇之前,他说:“想跟我说谢谢,得按我的方式来。”
话了,他不由分说地吻住她。
寒风徐徐拂过,不远处是簌簌的滑雪声音,还有不少惊呼声传来。
那么多声音,那么多介于寒冷与温暖的东西,可此刻,季烟觉得一切都安静了,安静得这广阔纯白的天地间只剩她和他两个人。
俗世纷纷杂杂,过来过往。
无疑岁月悄然更变了一些东西,不变的是,她和他依旧依偎,照旧拥抱彼此。
走到休息区的时候,看着王隽递过来的水,她说:“下次我休年假了我们再过来。”
王隽说:“下次带你去另外一个场地。那边附近有旅馆,住上几晚,满足你夜里拥抱雪山的寂静。”
她听了,直点头,正想说要下回可不能再帮她滑行了,让她摔摔也好,才有滑雪的快乐。
忽地,一道熟悉的声音把她吓个清醒。
“姐?”
循着这道声音,季烟抬头看过去,这一看,手里的水差点摔了。
几步远外,一身全副装备的沈宁知抱着个单板,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王隽看了看两人,半晌走过来帮她拿水瓶,季烟很快回过神,下意识地起身,牵住他的手,将他拉在身后,看着沈儒知,暗道不好。
他怎么会在这边?
直到沈儒知和王隽握手打招呼,季烟还云里雾里的。
北城这么大,雪地场所更是数不胜数,沈儒知怎么就刚刚好也在这里。
沈儒知见季烟还蒙着,心里有了数,问道:“王先生之前在哪里高就?”
王隽正要回答,听到这话的季烟瞬间回神,走到两人面前,看着沈儒知说:“你怎么在这边?”
沈儒知好笑地问:“你又因为什么在这边,你是什么原因我就什么原因。”
她:“……”
她十分不明白,怎么一个两个说话都喜欢用这种让人无言以对的方式。
王隽是这样,弟弟沈儒知也是。
她叹了声气,很无奈地说:“我过来看雪,晚上回去,既然遇到了,中午一起吃个饭?”
沈儒知看看她,再看看一旁的王隽,忽略前者的邀请,径直问他:“你滑雪很厉害?”
王隽说:“业余水平。”
“比一场如何?”
王隽没说话,似乎在思忖。
见状,季烟摇头说:“不行,你们都是业余水平,万一伤到了怎么办,伤筋动骨一百天,工作和生活都不要了?”
她看向沈儒知,正要说他两句,一旁的王隽拉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笑容,看向沈儒知,说:“比赛谈不上,就当是一次交流。”
两人手上都有单板,索性就用单板“交流”。
雪地就有专门供人比赛的场地,同雪地的负责人说过之后,几个人来到另外一块雪地。
此次沈儒知是和研究所的人出来滑雪的,意在联谊,也为了联络感情。
当他们结束活动,要下山返回市区的时候,沈儒知一个不经意就看到了几步远外的季烟,以及和季烟有说有笑的男人。
男人皮相不错,身边有同事见他看着一对男女,笑着说:“羡慕吧,郎才女貌,刚才我还看到两人亲热,啧,弄得我也想找一个了,谈恋爱多好,怎么这种好事就轮不到我。”
沈儒知说:“谈恋爱?”
同事啊了声:“一看你就没谈过恋爱,这种关系,明眼人一看就是情侣。”
同事正笑呵呵说着,沈儒知听完后,抬脚上前,喊了一声姐。
同事的手顿在半空中:“……”
上回季烟突然跑来北城说是要见一个男人,现在不用多想,眼前这个男人和那晚是同一个。
同样亦是曾经伤害过季烟的人。
沈儒知脑海里回响着国庆节回去时,母亲再三跟他说,过年姐姐要带男朋友回来,他这个做弟弟的不能落后,让他也抓紧带个女朋友回来。
他想不明白,按照他对季烟的了解,她是不可能再去接受一个让自己伤心的人。
可现在他们竟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沈儒知一边想,一边检查单板。
季烟站到他面前,蹲下,说:“你……可以吗?”
他抬头,看着她:“是怕他胜之不武,还是担心我做了一回别人的手下败将?”
她抿抿唇,诚实地说:“都有,你们一个是我弟弟,一个是我爱的人,何必争个输赢,在我心里你们都是赢家,可现在你们却要站到对立面,又是这么一个危险的处境,要是谁受伤了我都很难过。”
她眼里满是担心。
沈儒知想了下,说:“不想我和他比?”
她点点头:“下山去吃饭吧,我好久没看到你了,我们聊聊天也比在这受冻好。”
他冷冷一笑:“你好久没看到我了?我看你来北城,也没想着来见我。”
“……”
就不能给她一个面子吗?
看他油水不进,游说无异于白费口舌,季烟起身,说:“那你悠着点,别伤到自己。”
“你确定是在关心我,而不是怕我伤到他?”
“……”
季烟几乎咬牙切齿:“沈儒知,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话罢,她朝王隽走去,拉着他的手,说:“我弟弟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我们下山吧,山上挺冷的。我肚子也饿了。”
王隽笑着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季烟的弟弟冷冷地扫过他,他想,大概是在弟弟那里踢到铁板,无功而返,前来劝说他了。
王隽说:“你弟弟对我印象不好,这不是什么好事,今天正好遇到,交流一下未尝不可。”
季烟看着他,真是有苦说不出。
沈儒知的脾性她再清楚不过。
知道王隽就是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他恐怕又要发挥他的“铁头功”了。
王隽见她忧心忡忡,说:“不要担心,我会把握好分寸。”
“我……”
刚说出一个字,那边沈儒知喊人了。
王隽笑着摸了下她的脸颊,朝沈儒知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季烟很想说,她不怕他没有分寸,她就怕沈儒知“发疯”,不按套路出牌。
后面沈儒知果然不按套路出牌。
他们比赛的是单板路障项目,能顺利通过路障就算过关,可随着路段越来越远,坡度相对起伏大,沈儒知开始玩起了花样,好几次,他就那么翻跟斗过去,季烟吓得心颤。
她只在专业人士和专业的运动员看到过类似的动作,要是一个操作不当,沈儒知这么摔下去,不弄个骨折都说不过去。
她再看王隽,相当地配合沈儒知。
后半程她是不敢再看了。
身旁是沈儒知的同事,或惊呼,或雀跃,此起彼伏,她认真听着,从其中判断他们的进度情况。
好在有惊无险,就在季烟松了口气时,有人喊了声:“摔了,摔了。”
季烟朝远处看去,白茫茫的一片,除了雪,除了路障,再无其他,忙问:“谁摔了。”
那人犹豫了声,也不确定:“好像是蓝色?”
王隽穿的是蓝色的外套,沈儒知是青色的。
她瞬间脸色苍白,问:“看清楚了吗?”
那人有些模棱两可:“好像不是蓝色,是青色。”
季烟心都揪在一起了。
她跑下坡,后面是沈儒知的同事在喊,她都顾不上了,一个是弟弟,一个是爱人,两个都是她最在意的,任何一个出事她都要疯掉。
刚才应该阻止的,如果她足够坚决,态度再坚定一点,他们不会置她于不顾。
季烟万分懊悔,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快。雪地的路并不好走,格外地滑,加上她心急,一边走一边摔,就在她跨过两个路障时,不远处,一青一蓝的两个人影,各自抱着个单板朝她走过来。
她眯起眼,仔细辨认了下,是王隽和沈儒知。
能走,就意味着没什么大碍。
她逐渐放下心,走到两人面前,还是不免着急问:“你们摔了?有没有事?”
王隽和沈儒知对视,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她,说:“没摔。”
她不信,盯着沈儒知:“你从来不说谎的,真的没摔?”
沈儒知笑着说:“摔了的话,现在我还能站在你面前?”
她瞪了他一眼,看向王隽:“你呢?”
王隽把单板扔在地上,伸出双手朝她示意:“真的关心我,就过来抱抱我。我现在需要这个。”
“……”
怎么两个都不正经了?
季烟无奈:“你们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了,怎么还那么少年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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