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并将自己家的地址报给了司机。
后来季烟无数次想,那晚到底是不是酒精在作怪,不然她怎么有勇气把王隽带回家的。
她的住处是两室一厅,房间很大,有个连接的步入式衣帽间,另一间则是被她当作了书房,用来平时加班。
当时她挑选这套房来租,看中的就是格局好,空间跟算过的一样,大小很入她的眼。
房租是贵了点,但贵得值。
可当她把王隽带回家后,却又犯了难。
王隽睡哪里,她又该睡哪里?
她在厨房泡了杯蜂蜜水,不知道王隽能不能吃甜,她还调了好几次,拿着杯子走出厨房时,王隽站在落地玻璃窗前,背对着她。
他人很高,身材又好,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将他衬得清隽挺拔,颇有几分玉树临风之资,又有几分长身玉立之感。
也不难怪公司那么多人惦记他。
正出神间,背对着她的人,缓缓转过身。
视线隔空对上,他眉间微皱,眼神有些迷茫;季烟则是眨眨眼,愣在原地,忘记了言语。
沉默数秒,王隽出声:“这里是?”
他的嗓子有些哑,声音就像磨砂一般,季烟觉得格外动听。
她冷静走上前,将蜂蜜水递给他,说:“这是我家,刚才司机问您地址,您没答,我就……”
尽管是一早想好的托词,可等到了说出口,又觉得甚是紧张。
王隽喝了半杯水,将杯子拿在手里,淡声说:“谢谢你。”
季烟想,他真是沉默寡言啊,她还纠结紧张怎么回答他,他一句轻飘飘的“谢谢你”就这么把她打发了。
一室沉默,过了会,就在季烟不知怎么回答时,又听见他说:“还有水吗?”
嗓子依旧沙哑。
季烟忙说:“有。”又伸手去接他的水杯,“我给您接。”
他手往后一缩,避开她,而后摇摇头,往餐厅一看:“在厨房?我自己来。”
季烟赶忙把他带到厨房。
那一瞬,她想的是,还好她是个厨房白痴,平时除了烧水和热牛奶以及加热外卖,几乎不怎么用。是以整个厨房跟个样板间一样,没有一丝油烟味。
王隽喝了两杯水,把杯子洗干净,转身看着她,似乎在问杯子要放哪里。
季烟愣了愣,说:“随便放。”
他则是顿了下,放在了水池旁的架子上。
季烟想,这人真是讲究。
再次坐在客厅,王隽说:“我……”
还未说完,季烟忙打断他:“没事的,这么晚了,叫车也不方便,您就住我这一晚吧。”
他倏地看过来,目光定定的,一言不发。
季烟无不紧张,无不尴尬,她笑着,佯装镇定:“卧室、书房,看您住哪方便。”
他无奈地笑了下:“你……”
只说了一个字就戛然而止。
季烟很想问,她怎么了?
但王隽没往下说,甚至,他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目光幽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季烟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离开的意思。
已接近一点,时间确实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季烟回房。
她的弟弟和王隽差不多高,去年夏天来深城开学术会议时,在她这边暂住过一晚,是以她这边还留着他两套衣服。
是两套短袖短裤,黑白款。
虽然这会是冬天,但屋里开了暖气,应付一晚上还是可以的。
季烟把衣服找出来,又找了一条新的毛巾,一并拿给他。
王隽坐在沙发,漆黑的眸子幽幽看着她。
季烟忙解释:“这是我弟弟的衣服。”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模棱两可。
她瞬间慌张地辩解:“亲弟弟。”
他难得笑了下,笑声轻轻的,仿佛轻便的羽毛,从她心间拂过,留下一阵若有若无的触感。
略微泛痒,还有些麻。
季烟呆住。
王隽倒是坦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衣服,波澜不惊地从她眼前经过,然后穿过客厅,走进盥洗室,轻轻关上门。
季烟转过身,望着浴室的那扇门,以及磨砂玻璃透出来的昏黄灯影。
这一刻,她心里的某扇门,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打开了。
半小时过去,盥洗室的门打开。
王隽擦着湿头发出来。
长手长腿,身姿甚是挺拔。
季烟坐在木地板的地毯,闻声,仰头看他。
他也看着她,眸子漆黑沉静,半晌,他说:“我好了。”
季烟撑着桌子起来,指着旁边两间房:“你挑一间。”
王隽问:“有书房吗?”
“有,左手间就是。”
他点点头,径直走向书房。
书房有个小床,是可伸缩的,平时不用时,季烟就把它折起来靠着墙壁。
这会已经被她放下来,并且铺好了床罩,上面还有一条蚕丝被。
王隽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转身,朝季烟说:“晚上我住这边,麻烦你了。”
客客气气的一句话,瞬间划分了两人的界限。
季烟清醒过来,笑着说:“不客气,遥控在桌上,你可以看着调温度。”
王隽点头说了声谢谢。
季烟去房间拿了吹风机,出来时,看到王隽站在落地窗前,一边擦头发,一边看夜景。
浓浓夜色下,他背影修长,却又格外孤寂。
季烟看了会,在意识到他要转过身时,她走过去,把吹风机放在茶几上,说:“用吹风机吹一下,头发干得快些。”
王隽神情淡淡,依旧说了声:“谢谢。”
季烟摇摇头,回房拿衣服洗澡。
喷洒的水落下来时,她闭上眼,脑海里想的却是,他可真疏离淡漠,跟公司里那些传言别无二致。
半个小时后,她也擦着头发出来。
王隽还在客厅,正在看手机,听到声音,他转头看过来。
她怔了怔,拿下毛巾,说:“你还没睡?”
他嗯了声,清清淡淡的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答。
所幸,他很快收回目光,继续看着手机,偶尔在屏幕上打几个字。
应该是在忙工作。
怕影响到他,季烟拿着吹风机回房,插电要摁按钮时,想到什么,她放下吹风机,走到门口半掩好门,再折身回去吹头发。
房屋隔音良好,这样就吵不到外面的他了。
她头发多又长,吹了十来分钟才算全干。她关掉吹风机,拔掉电,将电线饶了圈,出来时,王隽还坐在客厅,不过这次倒没拿手机,而是靠着沙发背,神色平平,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把吹风机拿到置物柜放好,回来时,她看过去,他正好也看过来。
客厅的灯偏黄,他坐在那里,目光沉静,像极了她臆想出来的一场梦。
王隽起身朝她走来,说:“我……”
话未说完,随即一只手摸上他的脸。
是季烟,她定定地看着他。
王隽虽是诧异,但却不反感。是的,他不反感,事后回想起来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他眸光低垂,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视线一触,季烟仿若惊醒,她收回手,就在这时,王隽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她心跳得厉害,就在她要说什么时,他已经低下头。
一道黑影落下来,她的眼睛陷入一片漆黑,不多时,一道温热覆住她的唇瓣。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季烟感觉她的心跳已经毫不受控,就快要跳出胸腔。
后来,一切就都乱了。
等她再次回过神来时,两人已经换了地方,从客厅移到了卧室。
而且,两人不着一物。
屋里提前开了暖气,还不算冷。
王隽两手撑在两侧,声音清冷地问她:“想好了吗?”
都要进行最后一步了,此时问这个,实在多此一举。
季烟用行动回答了他。
她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身体近距离接触的一瞬间,她听见一声沉闷。
是来自身上的人。
她一下子屏住呼吸,手微微抖着。
他察觉到了,停下来,抬起手抚着她的脸庞,然后低头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有不舒服的地方跟我说。”
季烟脸一下子炸红。
这个时候说这些……
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她看着他,想,这个时候,这个人还挺温柔的。
他很懂循序渐进的道理。
不急不忙,就像是在研究一个难题,很有耐心。
她没有预想中的不适,反而很是舒服。
飘飘忽忽中,季烟不由得想起公司里的一些传闻。
同事们私底下偶尔会说一些颜色的话题,其中有几次提到王隽,她们都觉得他这个人在这种搞颜色的事情上,一定是个冷冰冰的人。
实在是他的禁欲形象太深入人心。
再看此时此景,季烟莫名有点想笑。
他似乎注意到了,也没说什么,只是亲了亲她的唇角,随后起身,赤脚走在木地板上,恍惚中,季烟看见他朝纸篓扔了个东西。
很快的,人影一闪,他回来,手里多了个东西。
瞥见他手里的东西,想到这意味着什么,季烟脸色又是一红。
而王隽却是尤为平静,他把东西放在一边,又抽了几张纸巾,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季烟呼吸骤紧。
渐渐的,她思绪开始变得混乱,她不想看他,却又不得不去看他,好几次,她情能难耐,低声求他,他偏偏不应,就照着自己的节奏走,很有耐心地磨着她。
季烟想,他绝对是在报复她刚才的失神。
寂静的夜晚,昏黄的卧室,两种急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仿佛没个停歇。
不知过了多久,季烟实在忍不住昏睡过去。
半睡半醒间,她侧过脸,墙壁上投着两个人影。
他们时而离得很近,时而离得很远。
她迷迷糊糊的,想抬手,却又没力气,尝试了两次,她放弃了,然后无声叹气。
美色实在害人不浅,她就不该一时心起把人带回家,更不该鬼迷心窍地去摸他的脸。
找罪受!
往事悠悠而过,再回想起那个夜晚,季烟喜忧参半。
快乐和忧愁都有吧。
就像那句话说的,痛并快乐着。
部门50多号人,除了个别在出差的人员,差不多都到齐了,温琰说了几句场面话,随后开动用餐,酒足饭饱后,酒店工作人员前来撤桌,随后摆上红色桌布,红色大碗和骰子摆上桌,然后是奖励规则表,最后是一沓沓整齐崭新的百元大钞。
作为今晚的重头戏,大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季烟手气一般般,但不妨碍她惦记百元大钞。
活动正式开始前,温琰照旧说了一些场面话,然后是施淮竹。
两个部门重要人物讲完话,活动正式开始。
由于礼物都是钱,最低是一百,大家热情高涨,一时间,整个大厅全是欢呼声和甩骰子的声音。
去年部门收入高,完成了好几个项目,温琰面上倍外有光,一晚上都是笑意连连。
季烟手气果然不好,拿的都是些小奖,但气氛在,看着同事拿大奖,她也跟着高兴。
一个小时过去,活动总算落幕。
笑声洋溢中,一群人欢欢喜喜收了东西下楼。
季烟和同事落在最后,今晚大家都喝了酒,三三两两作伴叫车回去。
陆陆续续的,人走了大半,送完最后几个醉得比较厉害的同事上车,季烟这才拿出手机要叫车。
“王隽。”
忽然,一声呼唤声使她手指偏离了界面,点到了相册,好巧不巧,点开的还是去年特意建的一个相册,里面放的全是这两年来和王隽的通话截图以及聊天记录。
“王隽,这个时间你怎么在深城,来参加十一部年会?”
今年十一部也在这家酒店,不过他们部门人多,包下了他们楼下一整层。
季烟摁熄屏幕,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她没听错,温琰叫的确实是王隽。
他也正朝她看来。
目光幽静而深远,一如三年前的那晚。
季烟脑子一下子空白,之后温琰和施淮竹再跟王隽说什么,她都听不见了,哪怕温琰叫她,她也只是呆呆地走过去,怔怔地和王隽问好。
她完完全全,处在事态之外。
没一会儿,温琰和施淮竹前后离开,酒店门口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过往的行人。
“我送你回去。”王隽说。
季烟依旧懵懵的,她看着他,捏捏手指,开口的第一句是:“你怎么在这里?”
她伸出手去摸他的脸。
就像,三年前那个晚上故事的开端。
只不过,她照样临阵脱逃。
这一次,还是他及时捉住她欲收回去的手。
他目光意味深长的,声音低沉的:“我过来看看你。”
我过来看看你。
心口似乎撕了个口子,冷风呼啸而过,肆虐刮着,季烟无比受挫。
这么久了,他还是什么都不想给她,有的只是一句“我过来看看你”。
看她做什么呢,看她过得好不好吗?
季烟眸光暗了暗,用力抽回手,他偏不让,用力捉住。
“放开。”
“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
“听话。”
他突然软了声,有种无可奈何的挫败感。
可是他有什么好挫败的。
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她成了什么?
观光景点还按小时收费呢。
不对,季烟后知后觉,怎么能这么吐槽自己?
她大概是被他气得糊涂了。
夜风又大了些,呼呼啸啸的,从她脸颊划过,扬起她的发丝。
下一秒,她咬紧牙,眼眶微微泛红。
手也握得紧紧的。
王隽叹了声气,上前,揽住她,将她按在胸前。
“我送你回去。”
说完,他不管不顾她的挣扎,用力揽住她的肩膀,拥着她往前走,没一会,在一部车子前停下。
车上下来一个人,走到他跟前,递上一把钥匙。
季烟没抬头,不知道来人是谁,只听他和那人说:“你先回去,明天不用来接我。”
那人走了。
王隽打开后座车门,见她站着不动,他两步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季烟毫不客气地回视过去。
他突然笑了下,然后猝不及防地抱起她。
她惊呼,一双明亮的双眸凶巴巴地瞪着他。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还是那么鲜活,他受了感染,笑着说:“小声点,旁边人都在看。”
她静了声,但不解气,往他肩上锤了两下,他唇角微弯,都无声受下了。
车子徐徐开着,开出一段路,季烟突然想起什么,她从窗外收回目光,盯着驾驶座的方向看,声音冷冷的:“酒驾违规。”
他一边注意路况,一边回头看了她一下,说:“放心,我很遵守交通规则。”
看来是没喝酒。
季烟放了心。
就这么一路无话。
没多久,当季烟意识到不对时,车子已驶入王隽之前住处的小区。
她就是对他太放心了!
才会相信他说什么送她回来。
车子进入车库,泊好位置,王隽下了车,打开后座的车门,幽幽看着她:“到了,下车。”
她不说话。
他等了会,见她还坐着,一点下车的意思也没有,他微微笑了笑,一手撑着车门,一手撑着车框,身体微微往前俯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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